第10章 鎮命塔 (4)
眼前高達數丈的巨大青蟒張口向我撲來,我連忙提劍躍入半空,張開了一直沒有實體化過的黑色羽翼。黑色羽毛飛旋中,我乘着烈火翻卷出的層層氣浪急速飛翔,圍繞着青蛇飛到他背後,一劍刺過去。想我鴉九最得意的就是迅捷如影魅的速度,他是絕對沒時間回頭的。我一道劍氣劃出,他的鱗片被我削掉一大片。然而我卻忽然聽見身後風聲鶴唳,一回身一道巨大的蛇尾已經掃過來。我險險避開,繞着青蛇的軀體盤旋而上,對他發出數十道劍氣。青蛇愈發憤怒了,巨尾竟然分外靈巧,在空氣中飒飒揮舞,在地面和牆面上砸出深深的裂痕。
但是他再快也沒我快,我在他攻擊的間隙中穿梭來去,不多時又連發二十幾道劍氣。然而這青蛇皮厚的很,削了這麽多砍得我滿頭大汗,對方掉得血感覺連一半都不到,還是要配合着主人的真氣才可以發揮更強威力啊……
跟他耗得久了,我有點兒呼哧帶喘,身形稍微慢了慢想喘口氣。結果一不留神就被他的尾巴卷住了。那尾巴立刻一層一層将我纏繞住,我胸部以下每一寸都被那些鋒利而冰冷的鱗片擠壓着,并且還在不斷向中間推擠。雖然我是靈體,不過化成人形後五髒六腑跟真的人沒有什麽差別,所以他這樣擠來擠去我也覺得這兩天偷吃的貢品都要被擠出來了,而且是從兩頭一起被擠出來……
琅琊真人似乎想來幫我,但是他一動,鬼車就威脅一樣,将一個張開巨喙的腦袋湊近主人。琅琊真人不敢妄動,主人見狀焦急地大叫“嘉樹!你放開他!他并不是你的敵人!”
我雖然覺得骨頭快斷掉了,但聽到主人這麽說還是心頭一熱。主人!為了你這句話本神劍也豁出去了!
我舉起鴉九劍,劍身在我手中幻化,成了我那支時常用來賣弄風雅的苦竹笛。巨蛇金黃的眼睛有些莫名地看着我,大概是不知道我死到臨頭變個笛子出來幹什麽。
我對他yin笑,然後将笛子湊在口邊,用力擠出胸腔裏最後剩下的那點空氣,吹起了當初跟着主人走天下時,從個天竺弄蛇人那裏學來的神曲“最炫天竺風”。
青蟒的眼睛倏然睜大,明顯愣住了。然後,随着那歡快跳躍的節奏,它開始不由自主地擺動身體,合着節拍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尾巴扭扭。這一扭禁锢着我的蛇尾就松開了,我一邊圍着它飛來飛去一邊繼續吹了首“小鳳梨”。于是青蟒扭得更歡實了,我們倆簡直就像是在雙人舞似的……
果然天下的蛇都是一個樣,無法抗拒神曲的誘惑……就算是半截變成蛇的也一樣……
主人和琅琊真人的嘴角有點抽搐,鬼車倒是很歡快地跟着笛聲一個勁兒點他那九個腦袋。你看看……身為一只鳥扭得還沒蛇好看,真給咱們鳥屬性的丢臉。
鬧騰得正歡實,忽然鎮命塔一陣晃動。就在那一瞬間空氣中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原本凝滞的空氣似乎又突然開始流動了。
幾乎是在同時間,琅琊真人身上忽然靈光迸射,一柄無形靈劍出現在手中。他之前身上現出的狼狽之色盡去,一種神秘而深不可測的氣場霎時擴散。電光火石之間,他一道靈劍刺中巨蛇頸下七寸。青蟒痛苦地嘶叫一聲,我亦感覺到全身靈氣翻湧,便立時回歸本體,與琅琊真人一同刺向七寸之地。
一陣強烈的閃光過後,喬嘉樹被打回人形跌落在地,嘔出一口鮮血。與此同時還有一塊玉珏跌落在地上,碎成兩半。
玉碎的同時,鎖住主人雙手的細銅鎖忽然咔噠一聲,從他手上掉下來。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霎那間,連我自己都震驚怎麽變故來得這麽快。鬼車顯然剛剛來得及發動攻擊,三個巨頭中噴射出熊熊烈火,分別射向主人、我和琅琊真人。我本是從烈火中淬煉出的劍靈,當然不怕火燒。而主人和琅琊真人分別以劍氣擋住了烈火。
鬼車顯然非常憤怒,另外六個腦袋也不閑着,如靈活的鞭子一樣甩來甩去到處亂咬。這五十層的空間雖然巨大,任他這樣來回蹦跶也有些不堪重負,震顫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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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飛回主人手裏。主人運氣于我身上,混元之氣在他周身輪轉。他與琅琊真人對視一眼,随後配合着攻向鬼車。兩人身上至純至玄的劍氣在空中絞纏成霞光萬丈,靈蝶一般翩跹在利齒鋼羽和烈火之間,舉重若輕般化解鬼車一次又一次的攻擊。那場面,真叫我這當事劍靈也覺得帥得噴血。我倒不知道主人和琅琊真人這樣心有靈犀,想必在琅琊真人入塔前,他師兄弟二人關系很好?
然而鬼車畢竟不是省油的燈,否則前任司命長老也不會被它耗死。那些鋼鐵般的羽毛根本是刀槍不入,物理傷害都是白瞎,靈氣傷害也被羽毛吸收了大半。這簡直就是作弊一般的羽毛屬性,如果用它的毛造把劍,那一定屬于怎麽撅都撅不斷的不要臉性格。
過了一會兒,主人和琅琊真人的體力都有些透支,速度也慢了下來,畢竟自打進了塔就一直在跟各種各樣的怪物鬥法,琅琊真人連元嬰丹都用過了,這會兒體力跟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我正想着不知道鳥對最炫天竺風是不是也有反應的時候,淩空中再次飛來兩道真氣。一道玄黃,一道嫣紅,分別打在鬼車的兩個腦袋上。主人身形一定,我一看,那玄黃的劍氣我認識,是腎虛的。而那嫣紅的……
只見來人身上九色華袍幽魅奢華,輪廓深刻而精致的面上總噙着一絲絲欠打的邪笑。怎麽竟然是辟邪宮主那朵大花癡?
“小修修,我來救你了!”
雖說辟邪宮主叫的很響,真正動手幹實事兒的還是我們萌萌的腎虛真人。他大喊一聲,“兩位師兄,請你們拖住鬼車!”喊話的同時,他祭出手中一樣法寶,初看的時候像一顆小金球,不過那上面刻着許多複雜的線條花紋。
主人再次将我祭起,運起巨闕真訣,我周身劍氣膨脹,化作巨劍向着九頭鳥當頭砸下。與此同時琅琊真人的靈劍在他的咒術中化作奔騰的麒麟獸,一頭撞向九頭鳥。在兩股強力夾擊下,九頭鳥九個頭一起噴火,烈焰焚天滅地,就連我都被燒得全身滾燙,簡直要懷疑自己會不會融化掉。我硬着頭皮跟那烈火對抗,奮力向下壓去,但那鬼車的其中一個頭已經瞄準的正在施法的神虛真人。
此時辟邪宮主忽然将身上的九色華服脫了下來。我剛想吐槽都什麽時候了他竟然還在那邊脫衣服,結果他手一揚,衣服便飛入空中,迅速擴大,遮天蔽日一般散發着九色靈光。那鬼車竟然仿佛承受了某種巨大的壓力,随着那衣服下降,全身鋼羽乍起,猛烈掙紮着,但是那些頭顱卻被壓得一點一點垂下來,每一只鳥頭嘴裏都發出不同聲音的怒號。
這是什麽衣服?也太厲害了吧?
神虛手中的金球忽然爆炸開來,迅速向四周張開,形成了一張金燦燦的天羅地網,向着鬼車收攏過去。想必那金球就是蜀山一直收藏的降妖至寶——十畏網。這法寶甚為厲害,不論什麽妖怪都抓得住,只不過只能用十次,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得請出。到如今大概也只剩下三次可用了。
看來這次蜀山虧大了……
鬼車眼見十畏網現身,十八只眼睛忽然現出悲哀絕望之色。他如困獸一樣最後一次掙紮,主人連忙帶着我後撤,琅琊真人也抽身而出。那些火焰撞在十畏網上就仿佛撞上了銅牆鐵壁,無法穿破分毫。
想來這鬼車也是倒黴,若不是天陷陣啓動太快,只差一點點就可以從這個塔裏出去了。
說起天陷陣,腎虛他們是怎麽進來的?難道他們把天陷陣撤了?
可如果沒了天陷陣,藕女豈不是可以通過五十層這裏玉虛陣被鬼車撞出的漏洞順義出去了麽?
我這才想起來,好像還有個總是詭異地微笑着的小人偶一直在旁邊看着我們打來打去的……我連忙到處尋找,卻在喬嘉樹懷裏看見了她。
糟了!
果然嘴角仍然染血的喬嘉樹對着我……對着主人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本應是邪惡,但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哀傷的笑容。
下一瞬,我們只來得及看到喬嘉樹和藕女在鬼車前一閃。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十畏網迅速向中間收攏。
但是什麽也沒有抓到。十畏網縮回成一個圓球的樣子。
腎虛愣了。
“鬼車呢?!”
功虧一篑,主人和琅琊真人的臉色都非常不好看……
于是我們很快從鎮命塔出去了。由于五十層以下的妖物都沒有那麽棘手,所以所有達到第三候騰雲境界的人都已經在下層做清理和結界的修補工作了。也不知道進塔多久,一路上聽腎虛真人說,是龍淵丹朱他們知道我們進入鎮命塔出了意外,被天陷陣困在裏面,于是跑去找到了正打算啓程回辟邪宮的宮主求救。宮主強硬要求打開鎮命塔,腎虛自己也覺得一直用天陷陣困着沖破玉虛陣的鬼車不是辦法,于是提出請出十畏網的辦法。掌教真人最後被腎虛和清源真人的勸說下同意了,這才撤了天陷陣,讓腎虛和宮主進來。
問題是現在不僅浪費了十畏網一次使用機會,還把鬼車和藕女給弄丢了。這可是蜀山自鎮命塔建成以來第一次發生妖怪逃跑的情況。這次蜀山的臉丢大了。
腎虛真人一路上都在嘀咕,不知道掌教真人會發多大的火氣。主人拍拍他肩膀安慰道:“這也不能怪你,這一次的闖入事件恐怕是早有預謀醞釀多時。只怪我們太大意了。”而跟腎虛真人一起闖禍的辟邪宮主卻一路心情大好,先是把之前扔出去的衣服穿回身上,然後就跟在主人身後一會兒抓抓主人頭發,一會兒拉拉主人衣袖,美其名曰是要檢查主人是否受傷。但是你檢查別人受傷需要摸別人屁股嗎?于是我一生氣就在那只賊手上用力咬了一口。
辟邪宮主猛地縮回手,可憐巴巴看着主人,”你的劍怎麽還咬人啊?“主人淡定回答,“鴉九咬得不是人。”
後來到了外面,掌教真人聽說鬼車逃走了以後,一口氣差點背過去。旁邊的侍童趕緊給他端茶拍背順氣,腎虛也趕緊在一旁扇扇子。掌教真人把腎虛罵了個狗血淋頭,很顯然是把對辟邪宮主的氣也撒在了可憐的腎虛身上。
但自始至終,琅琊真人都沒說話。主人也神色凝重。
半晌,主人開口道,“這次的事,大家都有責任。不過我想,這一次的闖塔事件并非偶然。塔內層與層之間的封印,很可能在闖入者進入前就被破解了。”
此話一出,衆人都安靜了。這話的意思很顯然,蜀山有內鬼。
但是鎮命塔一直是琅琊真人鎮守的。他将自身元神與整座塔合二為一,塔內有任何動靜他都應該知道才是。
所有人都看向琅琊真人。而琅琊真人卻似乎并不打算解釋什麽,只是說:“這次的事是我失責,我願意接受調查。”
如果鎮命塔只有他能接觸,那麽琅琊真人的嫌疑确實是最大的。雖然我總覺得不可能是他。因為他不至于笨到這個地步,做得這麽明顯。
主人也說,“此事應該與師兄無關,因為這一切做得太明顯了,倒像是故意栽贓。”
但不論如何,一番調查是跑不掉的了。
後來聽說琅琊真人被暫時軟禁,蜀山上下忙着修補鎮命塔,調查闖入的始末。不過這些都跟我這把劍沒多大關系,于是我又被放回劍閣了。丹朱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麽還沒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