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詢問

半夜的時候,下起了大雪。

秀蘭聽着窗外撲簌簌雪落的聲音,在棉被裏攥緊拳頭,天明時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雪停,出了個大太陽。

家裏有吃食,原本大雪天裏圍着火盆做針線、石頭在一旁打盹,是幾個姑娘常做的事。

可今日,做針線只有小草一人。

秀蘭斜靠圈椅上,臉色神情淡淡。她手裏拿着張秀才留下的其中一本醫術,正仔細翻看。

下午的時候,秀蘭突然提出來要去山裏采藥。

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雪地裏,任雪風刮在尚未消腫的臉龐上,從昨天回來就大多在沉默的秀蘭突然開口了:“他沒有得手。”

平淡的語氣夾雜着寒風吹到小草和石頭耳朵裏,縱然兩人頭上有太陽,心口也冰冷。

路有不平,一眼望去,除了蒼白的雪色,沒什麽生命的跡象。

秀蘭的腳步卻格外堅定,鞋子早已濕透,雙腳浸在刺骨的雪水裏,她一臉平靜,仿佛說着別人的事,只是聲音比剛才的平淡多了一絲冷漠:“族長念他是個男丁,教訓幾句就放過了,讓我把這件事咽下去。”

小草不知道為什麽,一頭紮在了石頭懷裏,眼淚就這麽流了下來。

雪天采藥,不甚方便,三人只采了幾株雪天生長的藥材,互相攙扶着回了家。

後面連續幾個大太陽,雖還冷,但雪都化了個幹淨。

慕容恪親自回到他當日遇襲瀕死的地方。

雖然痕跡被抹去了大半,還是被他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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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殘留的腳印,和一些樹枝的斷痕。

半蹲在地上,慕容恪用手指一遍又一遍、細細摸過殘留的腳印,然後,讓長平記錄下來。

“靴長約八寸七,寬三寸五,前有鈎頭,後跟陷落一分半,推測為男子,身高約莫在五尺四寸到六尺……”

長平只是在府中伺候的小厮,對自家主子的本事見識不多,他一臉懵懂:“世子爺,您這是猜的,還是……”

副将郭安是慕容博親自挑選給慕容恪的精幹勇猛之人,他聽完哈哈大笑:“長平吶,你不知老侯爺曾經讓世子爺跟着大理寺少卿學過好一陣嗎?再說了,就算沒學過,他在軍營裏和兵蛋子操練,哪個姿勢不對,哪個步伐不對,他光聽聲音和腳印就能看出來了。”

長平一臉驚愕,嘴巴略張大,眼神都有些呆:“世子爺,真厲害!”

慕容恪又仔細查看了事發地點及周圍一圈的樹木,連樹杈枝丫都沒有放過。

長平見他眉頭越皺越緊,也不讓他繼續記錄,心說世子爺是發現重要線索了。

剛要開口詢問,卻見慕容恪撫摸起自己身體來。

這是什麽辦法?

難道摸一摸自己,就能知道兇手了?

長平納悶得五官都要皺在一起了。

卻見慕容恪和郭安說了起來。

慕容恪:“似乎不是北狄的手法。”

郭安:“屬下也覺得不是。這北狄人,和我們交手過的,沒有一個身高低于六尺。”

慕容恪:“而且,無論是樹枝砍斷的痕跡,還是我的傷口,都像是一個用劍或用刀的人,在勉強使用彎刀。”

郭安:“……世子爺,是不是……”

慕容恪冷笑,眯着眼睛,笑容有些殘忍:“若是有奸細,一定讓他全家陪葬!”

暫時只有這些收獲,慕容恪上馬準備回府。

一行人騎着馬,噠噠地駛出溪水村後山。

迎面走來三個人,一高兩矮,皆背藥筐。

應該是村裏的人生,來後山采藥。

慕容恪眼裏好,遙遙見是兩個——應該是三個女子,原本要策馬而過,突然間想起了什麽,待到近前,緩緩勒住缰繩,開口詢問。

“幾位是進山采藥嗎?在下有要事相詢。”

秀蘭擡頭時,一隊騎着高頭大馬的人已經到了跟前。

開口的男子似乎是領頭之人,身下馬兒通體烏黑,毛色油亮,氣勢十足。

男子頭戴白玉冠,身着紫貂氅,一身的富貴樣。只是,一張俊臉被他犀利過頭的眼神給壓過了,被他看着,像是被鷹隼盯着,被瞧着的人會有很大的壓迫感。

小草見對方人多,騎着馬還帶着武器,眼神似乎很兇狠,她不禁有些害怕,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石頭表情依舊憨憨的,但她眼疾手快扶了小草一把。

秀蘭神情沒什麽變化,只是微微低頭行禮:“這位公子,請問。”

慕容恪微微驚訝。

威武高大的馬兒前,站着一個樸素纖弱的姑娘,而且,姑娘臉上的青紫,和她秀麗的臉龐極是不配。讓他更加訝異的是,姑娘見他不怎麽懼怕,也沒有覺得自己臉上的青紫羞于見人,大大方方行禮,并接了他的話頭。

慕容恪語氣淡淡:“在下想問,姑娘采藥,可見過什麽不尋常的事?”

比如,奇裝異服的人,比如,帶着武器行為鬼祟的人,再比如,帶傷的人或者……屍體!

秀蘭微微挑眉,眼神從慕容恪握着的劍柄處很快劃過,然後,她垂下眼簾,做思索狀。

片刻,秀蘭認真回答:“回這位公子的話,小女子需落日蓮治療淤傷,而落日蓮需在大雪後放可采摘。故而,小女子自前日大雪後第一次進山采藥,今日第二次進山,這兩次,都未曾見過有什麽不尋常的事。”

落日蓮啊。

郭安在心裏微微點頭。

治療淤傷效果極好,只是需在大雪後盛開才能采摘。

前日裏又是雪珠又是大雪的,再對上姑娘臉上似乎退了一些的淤青,倒也說得過去。

慕容恪也是這麽想的。

他微微點頭,算是謝過秀蘭的回到,策馬而去。

一群人眨眼消失在眼前,小草拍拍胸口,一臉後怕,嘴裏禁不住嘟哝:“這群人幹什麽的呀,眼神像是要吃人呢,被他們看一眼就覺得心口顫顫的,真可怕。”

秀蘭輕笑一聲,背着筐子繼續往前走:“這裏不是戰場,而且我們又不是壞人,不用怕!”

小草驚訝:“小姐,你知道他們什麽人?”

秀蘭輕聲說:“知道。”

慕容恪騎着馬,心裏一直琢磨秀蘭的話,遠遠就要看到城門了,他突然狠狠勒住缰繩,臉色一變再變。

和他說話的姑娘,就是那個人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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