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殘紅12
顏春曉的廚房打掃得很幹淨,油鹽醬醋瓶瓶罐罐排列得整齊有序,全都放在顯眼的位置,段尋這一餐飯做得很順手。
等他從廚房出來,顏春曉剛洗好頭,她那身粉白相間帶着卡通熊頭的睡衣已經換下來了,這會兒,她正穿着長裙盤腿坐在沙發裏吹頭發。
吹風機的聲音“嗡嗡嗡”的響着,空氣裏洗發水的香味和廚房的菜香相互沖撞,最後融合成了家的味道。
段尋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她的手指穿過長發,時而撥弄時而揉整,那纖長的脖子在黑發下若隐若現,好似一段無暇的白玉。
他的心沁涼、微癢,像是被那滴水的發梢拂到。
顏春曉将頭發吹到半幹,就關了吹風機,屋裏靜下來,她聽到男人的腳步聲在客廳裏來回。她起身,只見段尋已經把飯菜都端上了桌。
短短一個多小時,他做了四個菜和一個湯,這對平日裏随便果腹的顏春曉來說,已經算是很奢侈了。
“吃吧。”
段尋拍了拍椅子,示意她坐,自己卻走到沙發邊,撈起了外套。
顏春曉這才發現,桌上只有一副碗筷。
“你不吃嗎?”
“來不及了。”他看了看腕上的表,“我十五分鐘之後有個會,得馬上走。”
“那你為什麽做這麽多菜?”
他穿上外套,俯身從提來的袋子裏掏出一瓶紅酒放到桌上。
“慶祝你平安。”
顏春曉一時眼眶發熱,雖然她覺得段尋這儀式感太過誇張,但是,說不感動也是假的,她的心都要被他暖化了。
“好好吃飯,我走了。”段尋套上外套,往門口走。
“诶,等等。”
她追上去。
段尋停下腳步,回身看着她跑向自己,她長裙上海藍色條紋像是波浪一樣湧過來,有一瞬間,他覺得她會伸手抱她。
可是,她在他一米開外停住了腳步,紅着臉欲言又止半天,最後卻問他:“昨天那兩個人會怎麽樣?”
那兩個人是指白臻和衛平。
“你就想問這個?”
“嗯。”
段尋有點不樂意了,明明,她剛才那眼神和表情都不是要說這個的意思,可是,在最後一秒,在觸到他眼神的最後一秒,她退縮了。
她為什麽退縮?她真正想說的又是什麽?他忽然抓心撓肺地想知道。
“再給你個機會組織語言。”
“什麽?”顏春曉裝傻。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他手扶着門框,以身高優勢俯瞰着她,眉角微揚,瞳仁發亮。
屋裏的氣氛莫名就暧昧了起來。
顏春曉有點後悔,後悔沒忍住跑向他,也後悔遮掩得太過蹩腳被他看穿。
正尴尬,段尋的手機響了。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助理打來的,估計是催他回去。
“今天放過你,我先走了。”他按掉電話,往外走,走了兩步,又不忘扭頭回答她剛才的問題:“那兩個人會以綁架罪被起訴。”
段尋說完,走了出去。
顏春曉扒着門,斟酌了好幾秒之後,忽然追出去,朝着他的背影喊:“謝謝你,田螺先生。”
段尋回頭,她已經躲進屋內,關上了門。
他勾唇,快步往樓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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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臻自殺了。
這是顏春曉上班之後得到的第一個消息。
聽說是在審訊室裏,面對警察的質問,她忽然情緒失控,迎頭撞向了牆壁,頭破血流,幸運的是,搶救及時,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那晚在倉庫,顏春曉就已經根據白臻的狀态判斷出來,白臻患有間歇性精神疾病,而且她病得很重,甚至有自殘傾向,她手上那些深深淺淺的疤痕,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就是割腕留下的。
白臻自殺的這個消息讓顏春曉一整天都如鲠在喉,不舒服極了。
她覺得,如果不弄清楚白臻和許易之間的恩怨,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必定會一直持續下去。可是,對于這個問題,許易态度排斥,而白臻此時傷重住院,也給不了答案。
現在,能解開她心中疑惑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衛平。
衛平暫時被收押在看守所裏,顏春曉想去看他,可那地方也不是想進就能進的。最後,她悄悄找了肖光,讓肖光幫忙托關系,才順利進去。
兩天沒見,衛平瘦了一圈,那凹陷的雙頰和瘦削的下巴,讓他瞪眼的模樣看起來更加的猙獰。但顏春曉已經不怕他了,倒不是因為他被手铐烤着,而是因為她看過他抱着白臻滿目柔情的樣子。
一個有軟肋的男人,再壞也會有底線。
“你找我幹什麽?”衛平開口就有敵意。
“我想和你聊聊。”
“我跟你有什麽好聊的?你想告我就去告我,想讓我把牢底坐穿就讓我把牢底坐穿,我無所謂,反正法律會給你們有錢人繞道,你們可以為所欲為。”
顏春曉有點疑惑他的這番結論從何而來,但這不是現在的重點。
“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白臻。”
“聊她?我為什麽要和你聊她?”衛平一口啐在地上,“你不配。”
“因為我是許易的朋友嗎?”
“別提那個狗東西。你他媽趕緊給我滾蛋。”衛平說着,用手铐用力砸着桌面,“警察!警察在哪兒,我拒絕見這個女人!快帶我走!”
外面的警察聽到動靜,趕緊推門進來。
“吵什麽吵?”
“我不要見這個女人,雖然我犯法,但我也有人權,別什麽人都讓我見,老子嫌惡心。”衛平昂着頭,滿臉不屑。
值班的警察有點為難地看了顏春曉一眼:“顏小姐……”
“再給我一點時間,麻煩你了。”
“給個p的時間,老子都說了不想見她,為什麽非要讓我見,她給你們警察塞了多少錢?你們可真是蛇鼠一窩。”
“閉嘴!”警察朝衛平揮了一下手裏的警棍,指着衛平,“你給我坐好!”
“我就不坐,你他媽有種就打死我!打死我……”
“衛平。”顏春曉攥了他一把,“白臻自殺了。”
聽到這句話,原本上踹下跳的衛平頓時定住了。
“你說什麽?”
“白臻自殺了,現在還在醫院躺着,如果你想救她,你就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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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瞬還匪氣沖天的衛平在聽到顏春曉這句話之後,乖乖地坐回了椅子上。果然,白臻就是他的軟肋。
顏春曉對值班的警察點了點頭,示意他暫時沒事了,警察沉了口氣,沖衛平交代了句“你給我老實點”,就關門退了出去。
屋內短暫的安靜了一會兒。
“小臻她現在怎麽樣?”衛平問。
“搶救及時,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
衛平垂頭,陷入了沉默。
“你沒有很意外,想必,這不是白臻第一次自殺了。”顏春曉說,“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的話,白臻有間歇性精神疾病。”
這類病人的表現特點在于精神時而正常時而不正常,白臻就是典型。在酒吧遇到她的那一晚,她雖然沖動朝許易淋酒,但她的頭腦是清醒的,她具有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但在倉庫面對顏春曉的那晚,她的精神處于極度狂躁的狀态,她失去了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所以如果不是衛平攔着,她絕對有可能會把顏春曉掐死。
衛平擡眸,看了顏春曉一眼。
“你是醫生?”
“我是心理醫生。”
衛平抿了下唇,似乎想說什麽,可最終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顏春曉問。
衛平不說話。
“我知道你對我有敵意有防備是因為許易,如果抛開我和許易的關系,我以一個心理醫生的身份和你交談,你願不願意對我坦白?”
“她差點殺了你,你還會救她?”
“我正在了解并判斷。”
“我不相信你有這個好心。”
“衛平,我并不需要你的相信。現在這個情況,是你除了相信我有這個好心之外,別無其他選擇。”
衛平再次沉默,但顏春曉已經在他的眼神裏看到了松動的防線。
時間在兩人之間流淌。
顏春曉并不咄咄逼人,在給衛平充分的思考時間之後,她傾身,直視這個男人的眼睛,語氣誠摯:“我不知道你們過去發生了什麽事情,就算我是許易的朋友,我也不會一味護短,我是中立的,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
“弄清楚真相又能怎麽樣,一切都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小臻已經被毀了。”
“怎麽會來不及?一般這類精神疾病的成因都是心理、環境和刺激所誘發的,只要找到真正的病因,她也可以被治愈,她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也許是被“正常人”這三個字戳到痛處,衛平的眼眶忽然紅了,他舔了下幹澀的唇,極力的掩飾着情緒。
“白臻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他們害的。”衛平咬牙切齒,眼裏除了心疼還有無盡的恨意,“是他們那群禽獸一起毀了白臻。”
“他們?”顏春曉注意到他的措辭,立即追問,“他們是誰?”
“tc集團的二公子湯臣,明輝實業的太子爺孫輝,還有知義律所的律師許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