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殘紅13
白臻原是旗城一家房地産公司的行政助理,因為家裏條件不好,再加上她還有一個正在讀大學的弟弟要供養,所以除了白天的工作之外,白臻晚上又在酒吧找了一份兼職服務生的工作。
就是這份兼職,把她推上了一條可怕的不歸路。
前年2月11日晚上,tc集團的二公子湯臣和明輝實業的太子爺孫輝一起去酒吧喝酒,兩人同時看上了相貌出衆的白臻,湯臣對白臻提出陪酒的要求被白臻拒絕之後,他将她強行帶到了海西酒店的二樓套房內,與孫輝一起對白臻實施了lun奸。
事發之後,湯臣囚禁白臻兩日,并威脅她如果敢報警,就讓她死無葬身之地,并且一家子跟着遭殃。
白臻因為這件事,身體和心理都受到了巨創,但思索再三之後,她決定相信法律。白臻報了警,旗城警方接到報警之後,立即開展工作,于隔日上午在某娛樂會所抓獲了涉案的湯臣和孫輝,并将兩人以涉嫌強奸罪刑事拘留。
原以為故事發展到這裏,白臻能就此讨回一個公道。可是,事情遠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一場關于金錢與法律的博弈,其實才剛剛開始。
被拘後,湯臣和孫輝對犯罪事實拒不承認,他們甚至直言事後給了白臻一大筆錢,如果非要說有什麽的話,兩方就是賣yin和嫖chang的關系。
酒吧的工作人員統一口徑,說事發當晚看到白臻主動和湯臣孫輝離開酒吧,走時興高采烈,絲毫沒有不情願。而海西酒店方面,則以當晚監控系統故障為由,拒絕提供湯臣和孫輝進入酒店的監控畫面。
一切都在朝着事實的反方向發展。有人緘口不言,有人睜着眼說瞎話,人性像是一片沒有邊際的汪洋大海,而白臻是被丢進這片海裏的一頁小舟,巨浪将她沖打,淹沒,她孤立無援,她看不到救贖。
許易就是這個時候登場的。
他作為湯臣和孫輝方的辯護律師,不僅對兩人進行無罪辯護,還強烈提請法庭對相關人員涉嫌組織賣yin和敲詐勒索的犯罪事實進行調查。
為了還原事實真相,警方再一次開展偵查。
這一次,他們在白臻的賬戶裏查到了湯臣和孫輝所說的那“一大筆錢”,彙款日期,正是案發當晚。
故事由此開始徹底逆轉。
許易手握着這些“證據”,在法庭上巧舌如簧,不僅成功的為湯臣和孫輝完成了無罪辯護,甚至還将白臻從受害人的立場轉化為了加害人。
于此同時,白臻的照片在網上曝光,她的個人隐私被窺探,家人也因此受到各方辱罵……白臻徹底崩潰了。
是那個時候,她懂了,這個社會,有錢可以為所欲為,哪怕犯了錯,金錢也能掩蓋錯誤,而沒錢,只能任人宰割。
也是那個時候,她因為心理的創傷和精神的重壓,患上了間歇性精神疾病。
她時而清醒,時而失控。
衛平知道,相較于清醒,她更喜歡自己失控。
因為失控,就等于忘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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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春曉從警局出來,整個人依然處于壓抑狀态。衛平敘述的那個故事,讓她措手不及,她不是當事人,可是哪怕只是從旁觀的角度,她都感覺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又更何況是白臻。
她不敢相信,她記憶裏那個像陽光一樣溫暖的少年,竟然在這場人間悲劇中扮演着助纣為虐的角色。
如果說是湯臣和孫輝将白臻推上了斷頭臺,那麽,生生揮刀的那個人,是許易。過去的白臻因此殒命,而他,被濺得鮮血淋漓,從此再難洗去這一身的污濁。
顏春曉在警局門口随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之後,她拿出手機開始搜索當年的新聞。這件事情她并沒有聽說過,但是按照衛平所說,這樁醜聞當年在旗城鬧得沸沸揚揚,一定會留下相關的信息。
果然,相關新聞還是能查到,新聞的所有內容都和衛平所說的無異,唯一不同的,是新聞報道者的視角。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湯臣和孫輝是無辜的,白臻是無恥的,而許易則是手握真理的正義律師。
出于好奇,顏春曉又查了一下湯臣和孫輝現在的下落。
醜聞之後,網上就鮮少再有這兩個人的消息了,有報道說,tc集團的二公子湯臣在一年前就移民去了國外,至于是哪個國家,誰也不知道。
而明輝實業的太子爺孫輝雖然還留在國內,但因家人的管束,他的行蹤越來越低調,做派也越來越收斂,上一次出現在新聞裏,還是因為慈善。
或許對于他們來說,那次的事情只不過精彩人生中的一個小小插曲,他們不會記得也不會想起。可對于白臻來說,她的一輩子都将被打上烙印,往後不管陰晴雨雪,白天黑夜,痛楚蟄伏在傷口,随時随地都會吞噬她。
這個世界,如此不公平。
“姑娘,到了。”司機師傅拍了拍方向盤,回過頭來看着顏春曉。
顏春曉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她看了一眼窗外,眼前的景是熟悉的景,可這不是她要來的地方啊。
“師傅我們怎麽到這裏來了?”
“你不是要來禪山街嗎?這不就是禪山街?”
顏春曉想了想,剛才上車的時候,司機師傅問她要去哪兒,她說得好像真的是禪山街。或許這是慣性,也是潛意識想來的地方。
她付了車錢,下車。
街對面,知義律所還亮着燈。
那個“義”字,在城市的霓虹下,熠熠生輝。
顏春曉莫名覺得可笑。
對于一個律師而言,到底何為義?
如果正義和道義都要為利益讓路,那麽,這個行業的價值又在哪裏?
顏春曉穿過人行橫道,朝着知義律所的方向走去。剛走到門口,她就聽到裏面傳來一陣砸東西的響動。
一個女人正在聲嘶力竭地喊:“許易呢?許易人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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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春曉輕輕推開了律所的門。
屋裏,一個穿着大紅裙的女人揚手掀翻了一個臺燈,臺燈着地的瞬間,女人又開始嚷嚷:“他到底是誰的律師?我花錢雇他是為了讓他幫我贏官司的,不是讓他裝好人的。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到底有沒有職業操守?如果他還要繼續泛濫他那可笑的同情心,那麽就讓他滾蛋好了!”
“姜小姐,你別激動。”律所的文員好聲的勸着,“今天許律師有事情,下午就請假了,你有什麽不滿意就告訴我,明天他上班之後我會第一時間反饋給他的。”
女人轉身:“不用你反饋,我哪兒不滿意,他最清楚。”
顏春曉認出來了,這個此時正在發火的女人就是之前在酒店電梯裏和許易在一起的那個人,她應該是他的客戶。
女人和律所的文員小姑娘也看到了顏春曉。
“你也是來找許律師的吧?”小姑娘認出顏春曉來。
顏春曉前幾天來過一次,當時接待她的就是這個小姑娘。
“是的。”
“許律師他……”
“我剛才聽到了。”顏春曉打斷小姑娘的話,“你們忙吧,我就不打擾了。”
她說着,退出了知義律所。
屋裏再次傳來那位女客戶的吵嚷聲。
看來,許易的麻煩事還不少。
顏春曉沒心情繼續轉悠,直接打車回了家。剛進小區,她就看到許易的車停在自己家的樓下。
雷克薩斯上的紅漆已經處理幹淨了,車身一如既往的潔白,有些痕跡輕易就能被覆蓋,但深藏于表面之下的那些暗湧,卻無法簡單的平複。
許易正坐在車裏,看到她回來,他下了車。
“回來啦。”
“嗯。”顏春曉走到他面前,并沒有告訴他自己是從哪兒回來。
兩人沉默的面對面站立着。
許易的狀态不好,西裝外套有點皺,綁在襯衫上的領帶被他扯得很松,臉上的胡茬雖然剃幹淨了,但眼睛依然有點紅。
那種紅,并不像是缺乏睡眠造成的。
顏春曉想起剛才律所的文員說他下午就請假離開了,他去哪兒了?
“你什麽時候來的?”她問。
“剛到。”
“找我有事?”
他點點頭,但馬上又陷入了沉默。
氣氛有點怪異,顏春曉也不催促他,就靜靜地等着他開口。她總覺得,他是有事情要和她講的,她也有事要和他說。
過了好一會兒,許易揚手再次扯了一下領帶,看向顏春曉的眼睛。
“春曉,一周了。”
許易這一提醒,顏春曉才想起來,一周前,他對她表白了,而當時,她要了一周時間考慮。
現在,時間到了。
他來要答案了。
如果說一周前她心中的答案尚且是模糊的,那麽這周裏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讓她心中的答案更明确一分。
她不會答應他交往的請求,不會。
縱然之前有過喜歡,可那份喜歡太久遠了,遠到早已模糊了形狀,而現在他們都變了。他不再是當初的許易,她亦不再是當初的顏春曉。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