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提親 陸家來下聘啦!

雪停風止,粼粼日光,撒金般落于青磚黛瓦上。

年關将至,街上到處張燈結彩,人群摩肩接踵,都在抓緊置辦年貨,兩輛馬車穿過熙攘人群,朝曲家拐過來。

快走近了,立刻有侍女欣喜地嚷:“老爺他們回來了!”

她說話間,一邊的小厮趕緊捧來銅火盆、鞭炮。

噼裏啪啦的鞭炮炸了一堆紅屑,人人喜不自勝。

“總算回來了。”

曲瓷松口氣。

馬車颠颠在曲府門前停下。

小厮撩起簾子,大氣不敢出地小聲道:“公子。”

“丢人現眼,誰讓大張旗鼓的?!”

随着話音,從馬車裏下來一個高挑清瘦的男子。

他一身青衫拓落,周身書卷氣極濃,側過臉來時,繃緊的唇線上是一副神清骨秀的好眉眼相,只是可惜,他雙目炯炯,如雷如電,極不親切,一望過來,衆人望而生畏都垂下頭。

曲瓷扛着他的目光,迎難直上:“剛回來就訓人,讨厭!爹呢?”

“在後邊。” 曲文煜笑。

“還是二叔好。”曲瓷扁扁嘴朝着後面的馬車跑去。

“曲瓷,不許疾行,要端莊娴雅!”曲硯憤憤不平地喊。

“唉,阿硯,就縱她一日罷了。”

“二叔!規矩不可破。”

“是是是。”撞上曲硯,曲文煜這個老迂腐也自甘下風,他由人攙着下了馬車,趕緊朝一邊的賀瑛走去。

“爹!”

曲瓷跑過來,一把撩起簾子,沒成想,跟正轉過身的陸沈白打個照面。

陸沈白愣了一下,旋即笑開。

曲瓷:“……”

曲文正躲在陸沈白身後。

他看着比前幾日清瘦不少,眼窩深陷,好奇茫然打量着曲瓷。

還是沒好。

曲瓷神色難掩失落,輕聲道:“先進府吧。”

進了府,曲文正父子去換衣梳洗,其餘人坐在暖閣裏。

經過兄長入獄一事,曲文煜覺得自己不能老埋頭編書,也得跟人搞搞交情,便同陸沈白聊起了時局:“今冬雪大,應該有不少地方受災了吧?”

“欽、随兩州都有雪災,聖上今天已經撥了銀子,着戶部的葉侍郎去赈災了。”

“叮——”

曲瓷手裏的茶盞輕碰發出細響。

陸沈白回頭看了她一眼。

曲瓷毫無察覺。

緋窗半掩,侍女小厮們在院中布置灑掃,不時傳來吵鬧聲,一切影影綽綽,恍然如身處夢中。

但賀瑛将他兩的反應盡收眼底。

賀瑛皺起眉,語氣不容置疑:“陸公子少年英才,跟阿硯同窗一場,他日與公主成婚時,可莫要忘了請我們喝杯喜酒。”

曲文煜啊了一聲,扼腕嘆息:“陸賢侄,尚公主之後,你将不可入仕,明珠蒙塵,實在可惜。”

“嬸娘……”

曲瓷想說話,被賀瑛一個眼神釘死在原地。

一時間,花廳裏除了曲文煜外,其餘三人之間暗波洶湧。

良久,陸沈白開口:“謠傳而已,晚輩并無尚公主的打算。”

賀瑛冷笑一聲。

“這,”曲文煜道:“盛京中連我都知道,九公主與賢侄你情投意合啊。”

“我早有心儀之人。”

“哦。” 曲文煜一臉八卦。

“她并非九公主,而是與我青梅竹馬的阿瓷。”

“嗯……嗯?!” 曲文煜噎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陸沈白。

賀瑛不驚不喜,垂着眼睑瞥了陸沈白一眼,極輕地冷笑了一聲:“我說陸公子,你想做挾恩圖報的事,是不是走錯了地兒?”

“嬸娘說的極是,求娶該三媒六聘,是晚輩疏忽。”陸沈白道:“今日也是恰好嬸娘問起,晚輩才以表心意。”

“表心意?”

賀瑛冷笑:“不知道表的是什麽心?想達的又是什麽意?阿瓷是我半個女兒,我現在雖身子不中用了,但賀家還是在的。”

窗外人聲熱鬧,茶盅水已涼透,曲瓷在賀瑛面前一貫是乖巧的,她知道此時此刻,她應該閉口不言。

一則,賀瑛是長者,她不該在外人面前忤逆她。

二則,這樁婚事,與她少年時想的南轅北轍。

她是個姑娘,想的是自己有朝一日出嫁,是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那人高頭大馬,三書六禮,三媒六聘地上了曲家門。

在一個夏風和暖的時日,院子裏百花齊開,鞭炮聲炸響,她穿上嫁衣,去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而不是這樣——

一場交易。

一個籌碼。

但——

曲瓷擡頭看着陸沈白。

他豐神俊朗坐于棗木椅中,一只手細長白皙正搭在茶盅邊,面對賀瑛如此軟硬兼施,他面不改色,仿佛只是一個過路來避雨的人。

窗外的嘈雜聲一瞬間變得悠遠。

其實經年不遇,兩人都早已不同。

但——

在這一方劍拔弩張的靜谧裏,她忽而想起來,她一直想着高頭大馬來娶自己的,是陸沈白,撩起蓋頭後她想望見的一雙笑眼,也是陸沈白。

她曾是喜歡他的。

她也是想要嫁給他的。

雖然——

雖然是以這樣的方式,這樣不堪又令人如鲠在喉的言辭。

但——

人世這樣漫長,人海又如此擁擠,少年錯開,再遇兩人已是婚嫁之時,若是再錯開,那——

“嬸娘,我……”

“我同意,我同意。”

外面突然傳來笑聲,伴随着是亂七八糟的腳步聲。

“爹,你慢點!”

“老爺,地滑,您小心腳下!小心腳下啊!”

屋內所有人似乎被驚到,還沒站起來,曲文煜已經笑着跑了進來,他坐在陸沈白身邊,拍着他胳膊:“求娶好!我同意了。”

“大哥!!!”

“爹?”

賀瑛和曲硯的聲音同時響起,都帶着震驚。

嫁娶之事,怎可如此兒戲?!

“阿瓷,你去看看午飯備的如何了?”賀瑛突然開口。

曲瓷知道,她該走的,可她不放心。

陸沈白見她猶豫,淡淡笑開:“去吧。”

他笑容淺淺,卻溫和篤定,莫名讓人心安,曲瓷這才起身出去。

剛出暖閣,就見畫眉氣沖沖過來。

“怎麽了?”

畫眉怒道:“當初是他說要幫忙的,可轉頭就玩失蹤,現在老爺他們回來了,他又立刻給小姐寫信,他怎麽好意思?!”

曲瓷怕聲音傳到暖閣裏,将人拉遠些:“葉君然?”

“除了他還能有誰!”

葉君然是葉侍郎的小兒子,跟曲瓷交好,曲家出事後,他曾主動說要幫忙,但後來卻音訊全無。

這次寫信,除了關懷之外,葉君然還想約曲瓷見一面。

“送信的人還在嗎?”曲瓷打斷畫眉的抱怨,“如果在,讓他捎個口信,就說府裏一切安好,讓葉公子不必挂心。”

“小姐!”畫眉不明白了,“這種趨利避害的人,有什麽好來往的?”

“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別啰嗦,快去。”

畫眉走了,曲瓷還立在廊下,像個明知道答案,卻又怕陡生變故的囚徒,等着最後的結果。

日影移動,從臺階上漫進廊下,又一寸寸染上她的裙角。

“你怎麽還在?”不悅的男聲突然響起。

曲瓷猛的擡頭,目光刮過曲硯,落在陸沈白身上,見他含笑望着自己,便知道,事情定下了。

她像被燙到了,迅速挪開視線:“午飯已經備好了。”

曲硯留陸沈白用飯,卻被他拒了:“多謝曲兄美意,只是我府上還有事,改日再來叨擾。”

曲硯沒再強留,親自送人出府。

兄長平安歸來,侄女親事也定下了,當天家宴上,曲文煜高興得喝大了。

他大着舌頭道:“今天雙喜臨門,唉,美中不足的就是大哥的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賀瑛冷聲道:“盛京這麽多大夫,還愁沒人能得好?”

“夫人說的是,夫人說的是。”曲文煜捧着酒盅,又抿了一口。

賀瑛看向曲硯兄妹倆:“這親事,你們打算怎麽辦?”

曲硯面有慚色:“父親如今這樣,後面諸事,怕得勞煩嬸娘操持了。”

賀瑛看着曲瓷:“你怎麽想?”

“全憑嬸娘做主。”

第二天,陸家便請了媒人上門提親,一應事宜皆由賀瑛出面商讨。

曲瓷閑不住,趁着太陽好,便讓人搬了軟榻出來,歪在上面盤算府裏的餘錢,琢磨着開個鋪子什麽的貼補府裏。

外面突然傳來鞭炮聲,還夾雜着侍女小厮的歡呼。

沒一會兒,畫眉就喜笑顏開跑進來:“小姐,陸家來下聘啦!”

“這麽快?”曲瓷驚了,這年二十九下哪門子的聘,用得着這麽趕嗎?!

卻沒想到,更趕的還在後面。

陸家下聘的人走了之後,有侍女進來道:“小姐,二夫人請你去前廳。”

曲瓷過去後驚呆了。

一擡擡聘禮從院內擺到院外,上面都紮着大紅豐碩的絹花,一眼望過去,紅豔豔一片。

曲瓷一臉震驚:“這是陸家的聘禮?”

她記得,陸家只是略有盈餘,連富庶都算不上,這才短短三年,怎麽突然這麽豪橫了?!

“過來。”賀瑛沖她招手。

曲瓷走過去,挨着賀瑛坐下,賀瑛才道:“今天叫你來,是有件事要跟你說。”

曲硯:“這些事嬸娘您做主就好了,不必知會她。”

“奧,那我不聽了。”

曲瓷作勢要走,被賀瑛拉住:“婚期定下了。”

“嗯……嗯?”曲瓷眨了眨眼睛。

賀瑛:“正月十六。”

“這麽趕?!”

曲硯神情肅冷:“自古以來,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裏輪到你來置喙?”

“你哥開年怕是要外放做官了,他想看你成親了再走。”

“嬸娘,不必同她說這個……”

曲瓷盯着曲硯:“确定了?”

“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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