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尋仇 陸沈白!我要殺了你!

馬車剛行至主街,突然就停了,外面鬧哄哄一片。

曲瓷掀簾望去。

前面被圍的水洩不通,路兩側的茶樓上,亦是人滿為患,不少妙齡女子臨窗眺望,手上拿着帕子鮮花等物,個個一臉雀雀欲試。

曲瓷‘嗯?’了聲,扭頭,去看陸沈白:“今日是三甲游街的日子?”

今年朝廷開了恩科,算算日子,這兩天應該放榜了。

陸沈白也是才想起來,輕輕颔首,吩咐道:“換條路走。”

每次三甲游街,路都被圍的水洩不通。

孟昙在外面應了聲,從善如流将馬車調轉方向,朝旁側的巷子裏駛去。

曲瓷看着外面的熱鬧,眸光不由黯淡下來。

先前,葉君然曾說要去參試的,可葉侍郎出事後,他便再無入仕的可能了。

一念至此,曲瓷擡眸問:“沈白,葉公子被九公主帶走了,你可知他近況如何?”

上次羅湘湘來,只說葉君然不大好,但具體怎麽不大好,她也說不上來。

陸沈白搖頭。

回盛京後,他尚未見過晏蓉。

不過見曲瓷面露擔憂,便又道:“葉侍郎被判斬首後,家眷皆沒入奴籍,九公主帶走葉君然,也并非全是因你的緣故。”

希望如此吧。

若晏蓉是因她之故,帶走葉君然,只怕葉君然現下很不好。

陸沈白道:“阿瓷若是擔憂,改日我讓人去打聽打聽。”

“好。”

兩人正說着話,畫眉在外面突然叫了聲:“羅小姐。”

湘湘?!

曲瓷心下一動,立刻傾身掀簾,就見羅湘湘跑過來。

“湘湘……”

“阿瓷,你太不夠意思了,”曲瓷剛開口,就被羅湘湘打斷了,她杏眸瞪的圓圓的,噼裏啪啦就道:“前幾日我約你出門逛,你都說不得空,今日得了空出門,竟然都不約我?”

“哎,我前幾日是有事,今日也……”

“不聽不聽,都是你的爛借口。”

曲瓷:“……”

一只手将簾子撥開了些,露出陸沈白的臉,他道:“羅小姐。”

“哎,陸大人也在啊!”随着陸沈白撥簾子的動作,羅湘湘這才注意到,馬車裏還有個貌美的婦人。

曲瓷解釋:“沈白今日休沐,我同他帶娘去郊外賞花。”

“哦,好吧,”羅湘湘垂下眼睑,一臉失落,“那我就……”

陸沈白:“羅小姐若無事,不妨一起去?”

“哎,可以一起嗎?”羅湘湘欣喜擡頭,還未等馬車上的人開口,便立刻又道:“既然陸公子盛情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曲瓷:“……”

恕她直言,她可沒看出來,陸沈白是在盛情相邀。

原本三人坐,尚且寬敞的馬車,因又多了個羅湘湘,便逼仄了不少。

不過好在羅湘湘長得乖巧讨喜,又嘴甜,上來沒一會兒,便同陸蔓混熟了。

陸蔓生平就兩個愛好:一個是侍弄花草,一個是研究糕點。

而羅湘湘又是個吃貨,于糕點上也頗有一番見解,說起話來又軟糯讨巧,沒一會兒,便哄的陸蔓眼角眉梢染了笑意。

曲瓷舒了一口氣,小聲道:“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還是應該多帶娘出來走走的,多同人接觸接觸,娘的心情才會好。”

陸沈白擡眸去看陸蔓。

自來盛京後,陸蔓便被他一直困于後院中,整日與花草為伴。

直到曲瓷嫁進來之後,才帶她出了幾次門。

他看得出來,陸蔓其實很喜歡外面的熱鬧,但——

盛京不比麗端城,更何況,這裏是陸蔓心病所在,他不想刺激到陸蔓。

但同時,陸沈白也知道,曲瓷是好心,想讓陸蔓開心些。

他輕輕嗯了聲,正要說話時,羅湘湘卻搶先扭頭問:“對了,阿瓷,你上次不是說,你想做生意來着麽?”

曲瓷點點頭。

“不如開個糕點鋪子?”羅湘湘一臉興奮:“你看,有我跟陸伯母替你把關,生意一定會很好的。”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羅湘湘對陸蔓的稱呼,已經從老夫人,變成了陸伯母。

陸蔓也轉頭看過來。

曲瓷笑道:“再說吧,我還沒想好。”

回盛京後,府裏的事情就沒停過,她還沒空想這事。

“好吧。”羅湘湘同陸蔓聊完糕點,詢問過曲瓷,又将目光放在了陸沈白身上:“那個,陸大人,我聽了一個小道消息,能不能向你求證下?”

“湘湘。”曲瓷沖她搖頭。

羅湘湘這人,什麽都好,就是一點,不會看人臉色,又愛八卦,想到什麽就問什麽的性格。

羅湘湘撇撇嘴,雖然不說話了,但目光卻灼灼落在陸沈白身上。

陸沈白看在曲瓷的面上,只得道:“羅小姐請說。”

“我聽說,去年你高中時,陛下看了你的文章,原本是想點你做狀元的,但後來殿試時,陛下又說,‘此子之才可堪狀元,但其貌卻最宜探花郎’,兼之前三甲中,另外兩人皆比你年長,是以後來朱筆禦批,便将你點成了探花郎,可有此事?”

此事,曲瓷亦有所耳聞。

當時,她還曾去找曲硯問過,但卻被曲硯以‘是不是都已成定局,有何好說的’,揭過去了。

羅湘湘突然說起這個,曲瓷也很好奇。

一時間,車廂內所有的人目光,齊齊落在陸沈白身上。

他只得無奈解釋道:“謠傳而已,羅小姐不必當真。”

謠傳麽?

曲瓷觑了陸沈白好幾眼,有些不大相信。

羅湘湘也是順嘴一提,聽陸沈白這麽說,便沒再問了,繼續和陸蔓聊起糕點來。

馬車一路疾行,到了城郊才停下來。

曲瓷掀簾望去,外面杏花嬌豔,燦若雲霞,一條青石階蜿蜒而上不見盡頭,路兩側皆遍植杏樹,仰頭望去,浮光花色仿若是從天際蔓延下來的。

錦川山的杏花是出了名的,每逢杏花盛綻時,京中不少人都會來此賞花游玩,到處都是燕肥環瘦,衣香鬓影。

一時花瓣與笑靥相映,倒教人分不出來,是人比花嬌,還是花更勝一籌。

“陸大人——”

曲瓷他們剛下馬車,身後就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

曲瓷回頭,就見一輛寶蓋垂珠的馬車停下,來人從馬車上下來,眼皮一掀,似是才瞧見曲瓷,又懶散笑開:“陸夫人也在呢!兩位可真是鹣鲽情深,走哪兒都要一起啊!”

“見過王爺。”曲瓷行了一禮,她知晏承頗受聖恩常去宮裏,便轉過身問道:“王爺,我向你打聽一個人,你可知葉侍郎家的小公子葉君然,如今在九公主身邊如何了?”

晏承古怪望了她一眼。

“怎麽……”

曲瓷話說到一半,便被人打斷了:“既想知道本宮的人,怎麽不親自來問本宮?”

說話間,晏承身後的馬車珠簾晃動間,一只凝霜皓腕從沖探了出來。

曲瓷長睫一抖,頓時噤了聲。

賞花的衆人,看到馬車裏下來的人時,當即停止了攀談,個個屏息以待,待那人下了馬車,齊齊行禮道:“見過九公主,見到王爺。”

曲瓷垂下眼睫,也跟着行了一禮。

晏蓉下了馬車,在人群中,一眼便望見了陸沈白。

此去欽州一行,陸沈白清減了不少,她眸光在他身上定了半刻,又落到了他身側的曲瓷身上。

今日,曲瓷穿了一身石榴紅的褶裙,整個人低眉順眼立在陸沈白身側,看着乖巧恭順,頗有幾分宜室宜家的溫婉。

倒是個會裝的。

晏蓉眼神吝啬分給衆人,只盯着曲瓷,她身側的宮女已陰陽怪氣開了口:“奴婢聽聞,曲小姐未成婚前,便同葉君然交好,現在看來,這傳聞不假啊!”

曲瓷眼皮一跳,道:“交好談不上,只是有過幾面之緣而已。”

“呵,有過幾面之緣,便值得曲小姐這般巴巴上趕着問,看來曲小姐真是博愛啊!哦,對了,曲小姐怕是不知道吧,小侯爺……”

“她是我夫人。”

那宮女還想再說話,已被陸沈白冰冷的視線,震懾的後退一步。

晏蓉終于開了尊口:“都起來吧。”

“謝公主。”衆人窸窣起身,個個低眉斂目,十足的恭敬樣,可實則皆豎着耳朵,等着晏蓉接下來的動作。

晏蓉也沒辜負他們的期待,她徑自走到曲瓷面前。

衆人等着看好戲,卻不想,晏蓉張嘴說了句,讓他們的話——

“你想見葉君然?”

曲瓷冷不丁被晏蓉這話問住了。

見不見倒是其次,她只是想确認,葉君然是否安好,但晏蓉厭惡她,她若說了,只怕她回因此遷怒葉君然。

“我……”

“改日本宮帶他來見你便是。”

曲瓷懵了下,正在琢磨,晏蓉葫蘆裏賣什麽藥時,晏蓉又掃了衆人一眼,淡淡道:“都散了吧。”

“是。”衆人頓時做鳥獸狀散去。

陸沈白一聽這話,徑自轉身,牽住曲瓷:“走吧。”

走!只怕晏蓉不會輕易放她走的,曲瓷垂下眼睫,果不其然——

曲瓷剛轉身,身後就傳來晏蓉的聲音:“陸沈白,等等。”

“公主還有何指教?”陸沈白轉身,面如寒玉,冷冷的,沒有半分熱氣。

晏蓉聽到這話,眉眼驟然淩厲起來,曲瓷已經做好她找茬的準備了,卻不想,晏蓉垂眸平息片刻,越過陸沈白,徑自走向陸蔓。

“九公主!”陸沈白擋在陸蔓面前。

陸蔓記性時好時壞,但對晏蓉上次蠻橫闖入府中傷人一事,卻還記憶猶新。

現在看到晏蓉,登時吓得縮成一團,緊緊攥住曲瓷的手。

“娘別怕啊,有沈白在,不會有事的。”曲瓷低聲安撫着。

晏蓉看着這一幕,只覺得無比礙眼,她閉了閉眼睛,将眼底的不甘嫉妒壓下去,再睜眼時,挺直脊背,道:“上次之事,是本宮之錯,本宮今日特地來向老夫人賠罪,還請老夫人見諒。”

曲瓷陡然睜大眼睛,不可置信擡頭。

晏蓉今日竟然是來賠禮道歉的。

這事都已過兩月了,她怎麽——

曲瓷目光落在晏蓉身上時,驟然說不出話了。

金枝玉葉的公主,肯這般委曲求全,不過是困在了一個情字上。

陸沈白茕茕孑立,只與陸蔓相依為命,上次之事,晏蓉已觸到了陸沈白的逆鱗。

她若想緩解與陸沈白之間的關系,只能向陸蔓道歉。

可顯然,陸蔓對上次的事情還心有餘悸,看到晏蓉,瞬間變得驚惶起來:“沈白,是她,是她打的我。”

說着,陸蔓幾乎是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臉。

“陸老夫人,本宮……”

“九公主見諒,我母親受不得刺激,還請公主日後離她遠些。”

陸沈白冷冷打斷晏蓉的話,轉身扶着陸蔓往山上去。

曲瓷跟着走了幾步,鬼使神差扭頭,就見晏蓉立在原地,金尊玉貴般的人,卻因情,卑微到了極致。

有那麽一瞬間,曲瓷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心裏驀的一疼,不敢繼續再看了。

杏花嬌豔,春風一起,洋洋灑灑落于山道上,被行人踩踏過後,只留一地殘紅。

羅湘湘落後幾步,湊過來道:“怎麽了?吃醋啦?”

“沒有。”曲瓷強打起精神,搖搖頭。

“沒有才怪呢!從見到公主之後,你就一直在走神。”羅湘湘觑了前面的陸沈白一眼,小聲道:“雖說這是沈白的‘爛桃花’,但這長得好看,被公主盯上了,也不是陸沈白的錯,你就看在他毫不留情拒絕公主的份上,就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沒生氣,我只是覺得很難過。”

“難過?”羅湘湘一頭霧水:“你難過什麽?難過的不應該是九公主麽?”

是啊,晏蓉現在很難過。

可晏蓉這種難過,她也曾經歷過的。

當年在麗端城時,她也曾如晏蓉一般,滿心歡喜将自己一腔愛意,捧至陸沈白跟前,想教他明晰的。

可結果呢!

在冗長的沉默之後,陸沈白卻道——

“哎,陸大人,你來啦!”羅湘湘突然開口。

曲瓷下意識擡眸,就見陸沈白突然轉身過來,她吓了一跳,下意識朝後退,卻忘了此時她正在山道上。

腳下登時就踩了空,整個人瞬間朝後倒去。

“阿瓷!”羅湘湘吓得臉都白了,轉身要去拉曲瓷,卻有人先一步,拽住曲瓷的手腕,将她拉了回來。

“嘭——”陸沈白抱着曲瓷,後背狠狠撞在花樹下,一時花瓣如雨,洋洋灑灑落了他們一身。

羅湘湘長舒了一口氣,難得長了一次眼色,給了兩人相處的機會,轉身快步扶住陸蔓:“陸伯母,這兒的杏花很出名的,湘湘帶你到上面再去看看。”

陸蔓遲疑點頭,跟着羅湘湘往上走了。

曲瓷腦子裏有一瞬的空白,等她清醒過來時,耳邊是陸沈白如擂鼓般的心跳。

“阿瓷,你在想什麽?”陸沈白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低沉的,帶了幾分後怕。

這裏全是石階,若是一腳踩空,摔下去可不是小事。

是啊!

她在想什麽。

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她何必再作繭自縛。

晏蓉得不到的人,會強求,而她不會。

如今這樣也挺好的,她得償所願嫁給陸沈白,不能琴瑟和鳴,藏起自己的心思,像朋友般相處,也挺好的。

想通之後,曲瓷從陸沈白懷中退出來,正想說句話,緩解目前的尴尬氣氛時,陸沈白先一步開口了:“阿瓷,對不起。”

他有什麽錯呢!他只是沾了一朵‘帶血的桃花’而已。

曲瓷搖搖頭,見羅湘湘攙着陸蔓走遠了,便道:“去陪娘賞花吧。”

一行人走走停停,說說笑笑陪陸蔓賞花,卻不想,到了山頂上,又遇到了晏承。

羅湘湘一看見他,第一反應是朝晏承身後看去。

“別看了,九公主走了。”晏承大搖大擺從藤椅上下來,晃晃悠悠走到陸沈白面前,道:“說起來,還沒祝陸大人高升呢!”

陪陸蔓賞花的曲瓷,聞聲轉頭,看過來。

“陛下讓我去戶科任都給事中。”陸沈白同曲瓷說完,又轉頭道:“小官而已,王爺折煞陸某了。”

曲瓷怔了一下,啞然失笑。

陸沈白這話說得十分自謙了。

七品小官,在重臣如雲的盛京,連個末流都夠不上,但六科都給事中這個官職,卻不同,雖也是個七品小官,但位卑職重,乃是天子近臣,既能監察百官諸事,又能直接跟皇帝上奏,許多高官重臣都不敢得罪他們。

而六科都給事中,當屬戶、工二科,是香饽饽。

晏承哈哈一笑,并未反駁陸沈白的話,只道:“你升官我得賞,下次若再有這種不費力就能得賞的好事,陸大人記得想着本王啊!”

欽州之行,陸沈白升了官,而晏承也得了不賞賜。

曲瓷:“……”

在下午時分,天上突然籠罩起了陰雲,連帶着勁風拔地而起,杏花紛揚而下,似下起了一場花雨。

眼看着大雨将至,賞花的衆人匆匆下了山。

回城後,先将羅湘湘送回羅家,曲瓷一行人才回了府。

孟昙剛勒停馬車,看到府門前的景象時,瞳孔猛地一縮,急急叫了聲:“公子。”

陸沈白掀簾看去,神色也驟然冷了下來。

府門大開,小厮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呻/吟,大開得府門上,劃過一道冗長的裂痕。

府內靜悄悄的,偶然傳來一陣嘶鳴聲,陸沈白擡眸,便見黑壓壓一群倦鳥,自府內撲棱着翅膀飛出來,凄厲叫着飛遠了。

“沈白,出什麽事了?”曲瓷也察覺到了不同尋常,想湊過來看時,陸沈白一把放下簾子。

“沒事,你和娘先坐着,我下去瞧瞧。”

說完,陸沈白徑自下了馬車,剛站穩,哐當一聲,進府查看的孟昙,就被人踹飛出來,重重跌在陸沈白腳下,咳出一口血沫子來。

陸沈白正欲扶起他時,面前忽而響起咬牙切齒的聲音:“陸沈白!我要殺你了!”

話音落地,有人提刀驚掠而來,一雙赤紅的眼裏,皆是滔天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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