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聘禮 那些聘禮太貴重了
外面風雨如注,房中只點了一盞燈。
紗幔撩開時,曲瓷只看到了兩種顏色,暖融的紅,和醒目的白。
此時,陸沈白正立在銅鏡前,側身而站,光滑精瘦的後背,暴露在空氣中,有雨珠從敞開的窗戶飄進來,落在上面,似顫顫玉珠滾過無暇美玉,又一路蜿蜒而下。
“啊!!!!”曲瓷驚叫一聲,立刻捂住眼睛,慌張就要退出去。
垂眸查看自己傷勢的陸沈白,聽到響動,淩厲擡眸掃過來,看到落荒而逃的曲瓷時,怔了一下,立刻道:“阿瓷。”
“我沒看見,我什麽都沒看見。”曲瓷臉漲得通紅,現在只想快點出去,可偏偏因她剛才太過緊張,不小心揪斷了輕紗。
紗幔兜頭落下,将她纏在其中,寸步難行。
尤其在聽到陸沈白過來的腳步聲後,曲瓷心下更是焦急,可這紗幔卻偏偏在跟她做對一樣,她越急卻越解不開。
“別動。”陸沈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曲瓷身子一僵,不敢去看陸沈白,但也不敢動了。
陸沈白指尖翻飛,難纏的輕紗在他指間,似乎瞬間變得聽話起來。
不過須臾間,便悉數被陸沈白解開了,得到解脫後,曲瓷第一反應,是立刻朝後退了幾步,不敢去看陸沈白,只匆促道:“那什麽,我是來給你送藥的。”
說完,胡亂将藥膏塞給陸沈白,轉身便要跑,手腕卻被人反手拉住了。
陸沈白輕笑道:“來都來了,阿瓷不如順便替我上個藥?”
“你自己上。”
“傷在後背上,我自己不大方便。”
“那我去給你找個小厮來。”
陸沈白嘆了口氣,松開曲瓷的手,曲瓷腳下一動,正要走時,就聽他又道:“府裏的小厮都被小侯爺打趴下了。”
“……”
這個理由,瞬間讓曲瓷挪不開腳了。
縱然關鍵時刻,慶懷收手了,但還是在陸沈白後背上,留下了一道淤青,都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了,這淤青非但沒消下去,反倒愈發青紫起來了。
一看便知,當時慶懷是下了狠手。
曲瓷粘着藥膏,往淤青上揉,嘴裏小聲抱怨着:“這慶懷也真是的,下手沒輕沒重的,在軍中待了三年,怎麽還是改不掉他這個遇事就沖動的壞毛病!”
當年曲瓷到麗端城沒多久,慶懷也以‘養病’為由,被送去了麗端城。
算起來,他們三個人,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以前,他們三人關系很好的,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起,慶懷一見到陸沈白,就成了烏雞眼,好像不啄陸沈白幾下,他心裏就不舒坦似的。
但從來沒想今天這樣,一上來就直接提刀招呼的。
曲瓷不禁問:“沈白,你做什麽得罪他了?”
當初和曲瓷成婚時,陸沈白便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
但曲瓷問起時,他只道:“冤枉,小侯爺離開麗端城後,我便同他沒有聯系了,今日是第一次碰面。”
那慶懷那麽兇幹什麽?!
曲瓷一頭霧水,但也沒再問了。
上完藥,曲瓷淨過手再過來時,陸沈白已經穿戴整齊了,正坐在桌邊斟茶。
曲瓷在他身側落座,輕聲道:“沈白,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嗯,你說。”
“娘雖然鐘愛花草,但整日與花草為伴,亦不是長久之計,再加上今日,我瞧她與湘湘聊起糕點時,很是歡喜雀躍,所以,我想……”
“你想給娘開個糕點鋪子?”陸沈白接了曲瓷的話,又遞了盅熱茶給她。
曲瓷點點頭。
陸蔓是個很喜歡熱鬧的人,不該整日被困于後院中的。
“娘生平有兩大心頭好,一是種花,二是做糕點,看到花開固然開心,可賞花人只有她自己,難免心生落寞,但做糕點就不同了,用心做出來的東西,會被很多人品嘗到,亦會得到很多稱贊,到時候多有成就感啊!”
曲瓷一口氣說完,捧着茶盅,巴巴望着陸沈白。
她暢想的很美好,但如果陸沈白不答應,也是白搭。
陸沈白垂眸,半晌沒說話。
這意思,是不行?!
曲瓷目光忐忑看着陸沈白,正在猶豫,要不要為陸蔓再争取一下,就聽到陸沈白問:“娘是喜歡做糕點,但她無法撐起一家鋪子。”
一聽這話,曲瓷便知道有戲,立刻放下茶盅,朝陸沈白身側靠了靠,眼睛發亮道:“這個你別擔心,鋪子我會幫襯着,而且我還給娘找了個幫手。”
“羅小姐?”
“對,湘湘對吃食向來頗有研究,而且她和娘一見如故,若要給娘開糕點鋪子,她定然會入夥的,到時候,她們倆主內,我主外,生意一定很好的。”
外面大雨滂沱,房中昏暗,只點了一盞燈,被濛濛水霧籠着,只亮着稀薄的紅光。
周遭一切都是影影綽綽的,唯獨身側的人,是真實的。
陸沈白眸光柔和望着曲瓷,聽她井井有條,安排着陸蔓的糕點鋪子,說到激動處,曲瓷不自覺握住陸沈白的袖角:“賺不賺錢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娘可以做她喜歡的事,這樣她就不會,一直沉湎在往事裏出不來。”
說完之後,曲瓷喝了一口茶,這才發現,陸沈白一直在望着她。
曲瓷問:“怎麽樣?”
“聽着很不錯。”
曲瓷握緊茶盅:“然後呢?”
從前,陸沈白總覺得,錦衣玉食奉養着陸蔓,便為孝。
可從曲瓷這裏,他才發現,他的孝順只流于表面。
他對陸蔓,由愛生憂,又由憂生怖,他把陸蔓保護的很好,和這個好越了界,便成了禁锢。
他的保護,斷絕了陸蔓與外界接觸,卻也導致了,陸蔓固步自封,只能一直沉湎在過去的痛苦之苦之中。
“沈白,你答不答應?”曲瓷又問了一遍,仰着頭,語氣裏不自覺帶了幾分央求。
她是真的把陸蔓當娘親的,她希望陸蔓能開心的,而不是被困于後院中,整日對花自哀。
陸沈白對上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輕輕笑開:“阿瓷将萬事都安排妥當了,我豈有不答應之理?”
“太好了,我這便去告訴娘。”曲瓷當即站起來,想要走,卻被陸沈白一把握住手腕,陸沈白無奈笑道:“急什麽,你的事說完了,我的事還沒說。”
曲瓷只得又坐了下來,陸沈白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曲瓷。
曲瓷打眼一掃,便認出那是曲硯的字,當即接過來,迅速拆開。
一目十行看完之後,曲瓷又把信封拿起來,抖了抖,不可置信問:“沒了?就這一張?”
曲硯千裏迢迢寄信回來,寫他們在随州近況的,還沒叮囑曲瓷,如今她已嫁為人婦,不可再像從前那般頑劣,要溫婉持家等等多。
“那我爹呢?”曲瓷不死心問:“我爹沒給我寫信?”
陸沈白搖頭。
曲文正如今心智不全,怕是提不了筆。
曲瓷臉瞬間垮了下來,又将信紙拿起來,又逐字看了一遍,不滿嘟囔道:“我哥也真是的,什麽叫他和爹爹一切都好,不必擔憂,他最起碼也該詳細說說,這麽遠寄信回來,怎麽大半都是在說我。”
“兄長不放心你。”
“推己及人,他不放心我,怎麽不想想,我還不放心他們呢!”
陸沈白勾唇笑笑,等曲瓷撫平信角褶皺後,才道:“還有一事,當時下聘時,我将幾間鋪子落到了阿瓷名下,阿瓷若想做生意,不妨從那幾家鋪子着手。”
“嗯?”曲瓷茫然擡頭。
成婚那夜,她嫁妝單子看到一半,就被畫眉打斷了,後來便忘了這事。
現在陸沈白提起來,倒讓曲瓷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她握着茶盅,垂下眼臉,貌似不經意問道:“沈白,我離開麗端城後,你是得了什麽機緣麽?”
“嗯?”
“那些聘禮太貴重了。”
當年在麗端城時,陸家只是略有盈餘,連富庶都算不上,但上次陸家下聘時,那種財力,非鄉紳世家,極難做到。
曲瓷這話說得婉轉,陸沈白頓了一下,方才明白過來。
他笑道:“那些是我外祖父留下來的,原本是留給我娘的,後來我娘全給我做了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