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1 (11)
第二次利用她的機會。
現在的绮璇,為她真正應該恨的人辦事,卻不自知,當真可憐。只不過,這可憐之人又有着可恨之處,畢竟,被她殺死的海中千妖和其他修仙者都是無罪的。
绮璇腦中一片混沌,過了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她走出宮殿外的結界,浸身于海水中,面上暗紋猶如活體般流動,閃着幽藍的光。
舒棠現在對魔也有了一定了解,知道她這是要入魔的表現。但轉念一想,她又不禁納悶,世界上早已沒了魔界,為何還會有人懂得魔功,引人入魔?
那烈猶……究竟是什麽人?
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沒有得出,海水中已掀起了波瀾。深海中極為安靜,但第三境界的舒棠想要去看外面發生的事,也不是什麽難事。将渾身真氣凝聚在靈臺之處後,她驟然睜開眼睛,精光閃現,外面的情況一目了然。
海綿上,一人仙衣潔白如羽,一張微微發白的臉精致美麗,她身周站着南檀上仙和廬華上仙,三人身上仙氣暴漲,将一片海域攪的驚天動地。
那人,不是她師父又是誰?
霎時間,舒棠一面高興師父趕來,一面又怕外面修煉正魔功的绮璇傷了師父。這人所修煉的魔功顯然是與海水有關,便是舒棠與水系元素不相通,此時也能感覺到海洋中的浩瀚力量消失在了绮璇體側。從前便聽鬼仙修煉不易,實力遠超同等級的尋常修仙者,師父身子本就不好,若是……
不,她不能這樣想,師父是堂堂上仙,又豈是一個修仙幾百年的鬼仙可能比拟的!
舒棠悄悄給師父打着氣,心裏卻微微有些難過。
她總想着保護師父,可哪次都是要師父保護自己,當真是沒用。
驚濤駭浪下,绮璇終于也察覺了外面的動靜,從修煉的狀态中走出來,在舒棠的注視下直飛到海面之上。趁她離開,舒棠飛快地凝聚真氣,嘗試沖破定身訣。
然而,她剛剛解脫了一條胳膊,便有一團黑霧憑空出現在她面前,發出聲音道:“你還想跑嗎?”
舒棠對這黑霧有着強烈的熟悉感,偏就想不起來。她暫且壓住真氣問道:“你是誰?”
黑霧在她面前一滞,忽而落地化作了人形,“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Advertisement
面前之人,黑袍加身,煞氣盈滿,面如冠玉,模樣雖是烈猶,可周身氣質與當日所見大為不同。
也是此時,舒棠想起了如何見過黑霧——當日在妖界,就是這團黑霧救走了被師父抓住的苗婧菡。
“原是城主大人,好久不見。”舒棠躺在那裏想了半天,只憋出了這麽一句話。
烈猶微微笑道:“的确是好久不見。”
他說罷,擡手解開了她身上的定身訣,舒棠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坐起來後沒有躲閃,反而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那裏。
這世上除了師父,無論什麽事她似乎都可以冷靜面對。想到師父,舒棠不自覺地向上看了一眼,卻被烈猶捕捉到。
他明明渾身煞氣,此時卻笑的溫柔和煦,令舒棠十分不舒服。她看向他,卻見他已經收了笑,優雅道:“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讓你選擇,你會選你師父死,還是你死?”
☆、69|51.50.49.48.4.4
“我死。”舒棠毫不猶豫地答道。
她本就是異世界的存在,如果沒有穿越這等奇遇,她現在應該已經投胎轉世了。穿越後,她也不過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豬,本以為自己會過完豬的一生,沒想到,師父給了她第二條命。
她的第二條命是師父給的,若真要選擇,一定是她死。
舒棠堅定的眼神取悅了烈猶,他勾唇一笑,傾身向前,身周煞氣沖到舒棠身上,令她十分不自在。
他近距離地看着她,然後笑着道;“可是,我怎麽舍得你死呢?”
舒棠瞳孔緊縮,反射性地向海面上看,卻聽烈猶問道:“芙玉是上仙,實力強大,你為何這般放心不下她?”
擔心他話中有詐,舒棠并不答他。但是,或許是因為很久以前師父在密室中吐血,或許是因為師父說她本體缺失,總之,舒棠的确是無法完全放心師父。
烈猶繼續阻止着她,不教她看外面情景,“我知道她為何會如此虛弱,你想不想知道?”
舒棠問他:“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烈猶坐在她身側,收了煞氣,道:“我什麽都不想得到,只想這樣和你說說話。”
舒棠向旁邊挪了挪,顯然是不信。
她這般提防自己,烈猶也是不在意,輕輕一笑後,他道:“今日是一萬年整,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
舒棠聽不懂他說什麽,但心裏總覺得不大舒服。
烈猶看着她,話題一轉,并未解釋先前所說是何等意思,而是又說起了芙玉:“你師父身體虛弱的真正原因,不是她本體缺失,而是因為她的真神之力。”
師父有真神之力,這舒棠是知道的。她明白,眼前之人的話不可信,但他說的是自家師父的事,不知不覺間,她便聽了進去。
本是想随便聽聽,可烈猶接下來所說的種種,卻是讓舒棠完全驚住了。
烈猶道,她師父擁有的神力乃是詛咒之力,此力難以控制,除非是真神自己,否則,其他人一旦擁有這種力量,都會變成詛咒的源頭,為人帶來噩運。也就是說,一旦芙玉說錯了什麽話,或是開了什麽玩笑,都會使這件事變成現實。
于是,芙玉努力修仙,飛升之後用盡仙力去剔除這股力量,終于将其徹底壓制住,卻也因此耗費了大量體內元氣,需要時常休息調養。而她不參與仙界大小事務的原因,也是如此。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她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但是,她遇見了舒棠。
有了徒弟,芙玉耗費心神去照顧她,得到玉墜後,她為了剔除玉墜中的詛咒之力,傷了心脈。
舒棠來不及想他為何會知道這般詳細,只是問:“我的玉墜中為何會有詛咒之力?”
“因為,”烈猶悠哉道:“它就是芙玉缺失的那部分本體。”
原來,自己融合的玉墜中就有着詛咒之力,這玉墜,與師父原本是一體的。
舒棠還未消化完這件事,又聽烈猶道,為了助自己破境,師父将本源之力抽出體內,替自己将蠻荒所得的那份真神之力融合在了玉墜之中。
本源之力……若是兩年前有人告訴她,師父為自己用了一部分本源之力,她許會沒什麽感覺,可是如今,她已經知曉了南修使用本源之力後發生了什麽,自是明白,這東西對一個修仙之人何等重要。
師父她身子本就不好,竟然還舍得将本源之力給了自己……舒棠怔愣着,明明告訴自己,對此人的話不可全信,卻還是有幾分信了。
因為,師父她的确是可以作出這種事的人。
師父……舒棠心中酸澀,她舒棠究竟何德何能,竟要師父自毀身體的去教導自己!
烈猶看着她的反應,眸中閃過黑色精光。停頓半晌,他忽而道:“她活不久了。”
舒棠猛地站起,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處境,直沖向烈猶,吼道:“你說什麽!”
“我說,”他當真重複了遍:“你師父她,活不久了。”
舒棠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一笑,轉身坐了回去,“真是可笑,我師父就算心脈受損,也是堂堂上仙,不會……不會活不長久。”
“我不會騙你,事情真假,你可以自行判斷。”烈猶說完這句,靜靜站起身,“我與你聊的的确有些久了,你也該回去了。”
他話音一落,便已化作黑霧消失在原地,舒棠怔了下,轉而看向海面之處。
海面上,只見五道光影穿梭,芙玉和廬華與那绮璇纏鬥,一旁的南檀上仙與一面上布滿黑紋的男子厮殺。绮璇那邊已有了敗勢,可南檀那邊,卻是她在不斷避讓。
以南檀上仙的實力,怎會打的如此狼狽呢?
現在宮殿四下無人,舒棠又被解開了定身訣,于是,她直接沖破結界,憑靠着苗婧菡當年對自己在水上的訓練,從海底直躍而上,沖出了海面。
海中忽然沖出一人,打鬥之人紛紛停了一瞬。見此人是舒棠,與南檀上仙纏鬥的男子登時化作一股黑煙,消失在原地。绮璇不甘心失敗,卻也知道自己難以抵抗三位上仙,當即也是化作黑煙,消失不見。
芙玉見到出來的人是自己徒弟,二話不說便沖過去接住了她,抓着她的胳膊,在她身上罩了結界,護在了自己身後。
“師父……”舒棠情不自禁地喚了一聲。
即使師父一句話都沒說,但僅是這幾個動作,舒棠已經深深感受到了師父的擔心。
芙玉冷眼望着黑煙消失之處,只抓着她的徒弟,不說話。
廬華還想要追去海底,南檀卻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他們已經被妖道帶走了。”
妖道……妖道!舒棠眸子睜大,原來,那神秘詭異的城主烈猶就是妖道,是赤焰所說的半妖半魔之人。
廬華輕嘆一聲,“南修也是入了魔,沒想到你還記挂着他,下不去手。”
“他畢竟是我帶大的徒弟,怎能對他狠下心來,”南檀聲音黯然,“倒是對不住你們了。”
“無妨無妨,我和小芙蓉在那绮璇身上占了便宜,也不吃虧。不過,绮璇顯然是識不得入了魔的南修,南修見了她亦是沒什麽反應,實在蹊跷。”廬華浮在海面上,小心翼翼的,不教海水打濕了他的衣服。
芙玉此時忽然出聲道:“他們剛才皆是失去了意識,身體被人操控,自然認不出彼此。”
廬華上仙幽幽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眼還被困在海上迷霧中的衆仙,起身飛去,一一帶出了他們。芙玉和南檀,也終于動了動身子,帶着舒棠一路回了仙界。
可以說,這一次交戰,是仙界在妖道手裏吃了個大虧。除了三位上仙,所有仙者都被困在了一個迷霧陣中,說出去可真叫人笑話。
舒棠将在宮殿發生的事情說給三位上仙,謹慎地隐瞞了妖道烈猶究竟對自己說了什麽。南檀聽罷輕嘆一聲,倒也是明白了妖道的意圖。
這一通折騰,烈猶真的如自己所言,只不過是為了和舒棠說說話。當然,這些是對舒棠個人所言,對整個仙界的話,他是在給仙界下戰帖。
南檀沒有說妖道為何要與舒棠說說話,路上,她與廬華梳理了整件事情。
因為仙界入口有着對魔氣的防禦作用,苗婧菡不能到此處,便由沒有魔氣只有魔功的绮璇前來完成任務。等绮璇帶回舒棠,先是令其昏迷,趁此機會她到烈猶處得到魔氣,徹底入魔,這才回來修煉,對抗芙玉。而後,烈猶找舒棠說了些什麽話,随即又放了她,讓她逃了出來。
廬華和南檀雖不覺得什麽,但芙玉能感覺到徒兒這一路來的不對勁。表面看來她言談舉止皆是正常,可芙玉總覺得,她似乎有什麽話憋在了心裏。
徒兒如此,她又何嘗不是呢?回到仙界後,南檀與廬華帶着衆仙前去商讨事情,芙玉則是與舒棠回了府上。
這一路來,因為舒棠有真神之力,衆仙對她都是頗為眼饞,所幸有三位上仙坐鎮,無人敢造次。舒棠因此壓抑了一路,現在終于放松下來。
但緊接着,她的身子又緊緊繃住,四肢僵硬,雙手僵直,不知該做什麽。
這一切,只是因為——她的師父,抱住了她。
舒棠愣住,不知要如何回應,等了半天,才聽師父低喃一聲——
“花花,聽為師的話,以後就待在府裏,不要再出去了,好嗎?”
☆、70|51.50.49.48.4.4
舒棠聽着師父微微顫抖的聲音,反應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回抱了師父。
這一抱,她只覺得用盡了自己兩輩子的力氣,用盡了永生永世的運氣。
師父身上的衣裳都是發着涼的,舒棠心疼,鼓起勇氣又抱緊了點,道:“師父,如果這是您希望的,那徒兒便會做到。”
不知為何,聞言後芙玉身子一僵,她将頭埋在舒棠脖頸上,檀口開合,微涼的氣息噴灑在對方身上,“花花,你是不是覺得為師對你管教過多,如今又像是要囚禁你了?”
舒棠腿都要軟了,哪還來得及想什麽囚禁不囚禁。她垂眸看着師父柔軟的發,心裏只有一個想法——
師父!這不是擁抱的正确方式啊!
她不知道師父這是怎麽了,她只知道自己整只豬都不好了。師父許是無心之舉,但自己在這種刺激下,腿軟了不說,現在頭都開始昏了。
尤其是,她一低頭便能看見師父美豔的側臉,還有那絲絲縷縷、撩撥人心的長發……
舒棠心想,再這樣下去,她非要偏過頭把師父偷親了不可。
……等等!舒小棠!你在想什麽!
她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昏了頭,再抱一會兒,她可能連自己是誰都不再知曉了。雖然并不想放開懷中軟玉,形勢所迫,舒棠猶豫了下,還是松開了手,向後撤了一步。
“師父,徒兒為您做什麽都心甘情願,只要您願意,我可以為您做任何事。”
是的,任何事,無論是入刀山火海,還是殺人滅口,只要是師父說的,她都會去做。
而芙玉被懷中人松開,整個人都是怔愣在原地的。
她曾被竺采彤這般抱過,那時她沒有半點心悸,惟有滿心的不舒服,便推開了對方,而如今,推開她的則是自己的徒兒。
徒兒她……想必也是不舒服的吧?
芙玉已經意識到自己不懂感情這檔子事,于是使勁想着竺采彤曾對自己表達心意的那些法子,哪知道才使出第一個,便受了挫。
原來,當初采彤被自己拒絕的滋味,會是這般難熬。芙玉無力松開了身體僵硬的小徒弟,輕聲道:“為師不求你做任何事,只希望你平安。今日你也是受驚了,回去休息罷。”
師父态度的轉變舒棠不是看不出來,她隐約明白了原因,連忙抓住師父的衣袖,道:“師父,今日烈猶城主……今日那妖道于我說了些話,徒兒還有些想問您的,您有沒有時間……”
芙玉嘆了口氣,也是察覺了自己的失态,便道:“我去小廚房準備些吃食,你在正廳等我罷。”
話音落下,她拂袖離開,身姿依舊翩然,步伐卻是有些亂了。
步亂,說到底就是心亂。
看着師父的背影,舒棠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也亂了幾分。
她不知道,師父究竟對自己有多擔心,才會這樣無意識地抱住自己。
到了正廳後,舒棠腿還有些軟,她找了地方坐下,看着那桌子、那木椅,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初來仙界的時候。
那時候,她怕芙玉怕的厲害,總覺得這人要把自己養死,結果到了今日,自己卻是徹底迷上了這人,哪怕對方永遠都不會對自己動心。
舒棠勉強笑了下,不過,既然師父并不反感抱自己,被自己松開後還有些恍然,或許對自己也不是排斥的吧?
她這樣安慰着自己,可想到竺采彤,所有的安慰又成了笑話。是啊,竺前輩在師父身邊那麽久,就算心意都被師父知曉了,師父對她不也是一如平常嗎?
但是,舒棠現在就像是吃不飽的孩子,每每想到師父對自己近乎偏執的擔心,還有她與自己對視、與自己擁抱的場景……她就覺得,或許自己對師父也是有些不一樣的。
等芙玉帶着糕點和仙草羹回來,舒棠已經化作了獸形,趴在圓木桌上,小耳朵一抖一抖,甚是可愛。
走到它身邊,芙玉将盤子擺下後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消耗了太多精力,不能維持人形了?”說着,她便捉住了米分嫩嫩的小蹄子,要渡氣給她。
舒棠忙不疊地抽回蹄子,哼唧一聲道:“不是的師父,我……我沒事。”
她總不能說,自己方才開了腦洞,想到師父可能喜歡自己,結果興奮到滿臉通紅見不了人……吧?
舒棠又哼唧了兩聲,邁着短腿跑到師父身邊,等師父喂了她兩口吃的,她才算消了面頰上的紅熱,又化回了人形,垂着頭坐在芙玉身邊。
“你有什麽想問我的?”芙玉看着身邊略顯拘禁的舒棠,輕聲問道。
她口上問的輕松,但心裏卻是在想——莫不是剛才吓到了徒兒,令得她怕了自己?
舒棠腦洞開的太大,一時間還有些收不回來,被師父一問,她才反應過來,暗暗責備自己險些忘了大事。
吃了兩口桂花酥,她盡量委婉地将烈猶所說複述了遍,然後問道:“師父,他說的……可都是真的?”
芙玉一向不會撒謊,長袖中的手握緊後,她終是嘆口氣道:“都是真的。”
舒棠嘴中還叼着塊桂花酥,她直直看向師父,一是驚訝烈猶竟知曉這般清楚,二是不敢相信師父暗自為自己做了這麽多事。
她原本是将這些事半真半假的聽來,如今得知一切都是真的,心中的感動更是激增數倍。
師父她……
舒棠一想到師父為自己使了那本源之力,便心疼地不知該說什麽。
芙玉早就知道她會有這種反應,擡手拿下她嘴裏叼着的桂花糕,随手放在自己口中後,道:“你不必多想,這是為師應該做的。”
那咬了半截的桂花糕還殘留着微微熱度,芙玉嚼了下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動作似乎是過于暧昧了。可現在總不能再将糕點吐出來,于是,她便在徒弟的注視下吃下了這有着特殊意義的糕點。
所幸舒棠還在想着本源之力,并未注意,此時仍在感動之中。
不過,方才在小廚房做糕點時,芙玉便已經想明白了,自己這兩年來的不适正是廬華所說的相思症。而竺采彤更是讓她明白,她想和徒弟一起在街上閑逛,想和她分享同一份食物、同一份心情。
她再遲鈍,在險些失去舒棠的剎那也是明白了——她對自己的徒弟,多半是動了心。
芙玉上仙倒不覺得這事在別人眼中會怎樣,她唯一想的便是舒棠會怎樣看待。
剛剛回到府上時,她本是想心平氣和地與徒弟談一談,可一想到先前的驚險,她便控制不住地抱住了對方。
溫香軟玉在懷,芙玉上仙想,控制不住似乎也是一種好事。
清心寡欲萬年的玉石一朝開了竅,這世上除了芙玉上仙自己,所有人都會震驚。只是她此時還不自知,只想着要如何将這種心意委婉地表達給徒弟。
偏偏,她芙玉最不擅長的事情,就是委婉。
但是,當她想通後,這些事情也不那麽重要了。只要徒弟還在她身邊,那麽,她就有無數年的時間去創造機會。她自己與竺采彤雖是沒能日久生情,但绮煙卻是成了功的,有先例在前,芙玉也算是有了底氣。
遲鈍如她,如今終于能有了自己的思量,當真不易。眼下氣氛微有尴尬,芙玉看着舒棠,想了半晌,問道:“你可還有什麽想問的?”
她這話題轉的實在生硬,但舒棠有意打破尴尬,便順過她的話問道:“師父,那玉墜的詛咒之力又是怎麽回事呢?”
☆、71|51.50.49.48.4.4
“詛咒之力是真神之力,由那玉墜帶給了你,我本想等你飛升後再告知于你……”芙玉上仙頓了頓,“我沒有想過瞞你。”
師父這般刻意地解釋一番,倒讓舒棠驚訝了下。不過,她并未察覺其中的微妙之處,只是點點頭道:“那師父……我會不會也被詛咒之力所束縛?”
“玉墜僅是我缺失的一塊本體,力量遠不如我,所以它單能作為詛咒之力,不會完全控制你。但是花花,詛咒之力不是兒戲,不能替你剔除此力乃是為師的不是,可今後你若飛升成仙,也萬不可使用此力。此力頗具邪性,使用後有被它控制的危險,切記。”
芙玉說的認真,舒棠聽的也認真,她仔仔細細記下後堅定道:“師父,徒兒記住了。”
該問的問完了,該說的也說完了,師徒相對再也無言。芙玉雖不想走,但留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只好起身離開。臨走前,她仍不放心地對舒棠道:“今日之事不怪你,你不要多想。雜七雜八的事情有師父和南檀他們處理,你專心練功便可。”
師父難得這般話唠,舒棠心裏聽的欣喜,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恭恭敬敬送走師父後,她回到桌旁,一邊趴在桌子上吃糕點,一邊想着今天的事。
想着想着,她便迷迷糊糊地趴着睡了過去,夢裏,她又看見了那個藍衣女子。
藍衣女子第一次出現在她的腦海中,是在蠻荒獲得真神之力的時候。幾次夢見她,再加上她所在的神魔戰場,舒棠已經将此人身份猜了個大概。
這一次夢見她,與前幾次稍有不同——藍衣女子沒有跪在屍體上哀泣,而是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一個男人跪在她身邊,雙目欲裂,緊緊抓着她的手,嘶吼着道:“千輪!”
被喚作千輪的藍衣女子重重咳了兩聲,嘴角流淌下刺目的鮮血,斷斷續續地道:“我欠你的,已經還了……你今後要善待自己,善待別人……咳,再也不能打打殺殺,也算是讓我安心……”
“你死了我還怎麽安心?而且你是輪回真神,又怎會死?”男人俯身單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浸着鮮血的土,手指滿是傷口,“無論你輪回幾世,我都會找到你。”
兩人四目相對,千輪終是扭轉過頭,道:“既然你如此固執,那便去找吧,只要你不再做傷天害理之事,我們便在萬年後再見……”
男人緊咬着牙,眼眶通紅,“我從未主動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明明就是他們要……”
“我們和你們,誰都沒有錯。”女子輕聲道,聲音已經越來越微弱,“錯的是我,一開始就不該出生于天地之間……”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她緩緩閉上眼睛,身體變得透明時,三股力量從體內爆破而出,一股注入男人眉心之中;一股凝固成團,沉落于地裏;最後一股,則是沖破雲端,不知去了何處。
男人恍惚了一瞬,伸手撈了撈,卻是撈得一片虛空。
舒棠走近一步,卻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聲低喃:“我這一世太累了,再也不要存于世間。你代我活下去,千世輪回,過程雖苦,但終是可得圓滿……”
那聲音太過飄忽,後面許是還有什麽,舒棠卻已是聽不見了。她猛然從夢中驚醒,人已經睡在了柔軟的榻上。
屋中點了安神的仙香,縷縷仙煙從香爐空洞處缭繞而出,滿屋皆是這柔和的味道。舒棠掀開被子,下地穿上鞋,走到外面卻不見任何人影。
她現在已不是曾經那個睡的像死豬一樣的小姑娘,即便睡了,身旁傳來的任何風吹草動她都可以感受的到。而這一次,她竟然睡的這般熟,師父點燃的仙香功不可沒。
夢中場景依然歷歷在目,舒棠現在已經可以确定,那女子的身份必是輪回真神——千輪,而那男子,則是烈猶。
原來,那萬年之約竟是這般來的……等等!千輪和烈猶的約定,為何要自己來完成?
舒棠先前一直沒有細想,現在想來,身子猛然僵住,一個大膽的猜測令她呼吸都微有些凝滞——
難道,她就是輪回真神?
如果這個猜測是正确的,一切的問題便都有了解釋。
烈猶為了這萬年之約,一直不以真實身份與她相見,但在這等待的空當,他派苗婧菡多次接近自己,先是多次引誘她心魔,企圖讓她與他一樣,再是将千輪留在蠻荒的那份真神之力給了自己,最後又讓绮璇來仙界中帶自己赴約……
舒棠怔愣地向後倒退一步,忽聽門口傳來聲響,一擡眼,便見師父踏着蓮步輕輕走來。她迷茫地迎上去,開口便問:“師父,烈猶和千輪,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她問的十分突然,但芙玉像是早就料到了般,嘆了聲氣,道:“你且進屋,我與你慢慢說來。”
師徒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舒棠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們之間的事,但瞧見師父眉宇間的濃濃倦色,她又猶豫了。待芙玉坐下,她忙改口道:“師父,您還是休息吧,明日再說也不遲。”
芙玉輕輕搖頭,道:“你的真神之力開始覺醒了,五年之內你便可成仙,有些事,早說比晚說好。”
舒棠一怔,這怎麽可能,她修仙不過三個年頭,再加上這五年,也不過是區區八年!百年成仙之人尚不存在,如何會出現個八年成仙的?
于是,她猶豫地道:“師父,您是不是說錯了……”
“沒有錯,五年,或許還是個保守數字,若你一直練功苦修,不出五年便可成仙。”芙玉看着她的眼睛,“花花,為師一直想問你,你究竟想不想成仙?成仙後你會擁有真神的磅礴力量,會擁有危險的詛咒之力,也會受萬人矚目,但那時你也有了自保之力。若是不成仙,為師可以護你,卻不知能護到何時……”
聽罷,舒棠毫不猶豫地答道:“徒兒要成仙。”
是的,只有成仙,才能保護師父,才能弄清事情的真相。就算成仙後有過多的苦難,為了師父,她也要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如果不成仙,她永遠都需要師父的保護,那與她曾經的目标的理想不就是背道而馳了嗎?
而且……舒棠深深記得烈猶對自己說,師父活不長了。
她不想信他的話,可他先前說的每一句都得到了師父的印證,她不得不信。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就要快快成仙,五年也好百年也罷,只要成了仙,就算師父遭遇不測,她也可以用仙力給師父續命。
而且,自己融合了玉墜的力量,那玉墜畢竟曾是師父的一部分,她們師徒間想必也會比外人傳功更為親近。想到這,舒棠倒是想起了先前自己無意識地與師父額頭相抵,以此來喚醒昏迷的師父,現在想來,恐怕就是那玉墜之力的功勞。
因為她靈臺中的玉墜是師父的一部分,所以她可以解除師父的病痛……廬華上仙所贈的這玉墜雖是有着可怕的詛咒之力,但它卻能救師父——這一點便是足夠了。
舒棠想着想着就走了神,等她回過神時,師父已經看了她好一會兒。
紅了紅臉,舒棠小聲喚道:“師父……”
芙玉定定望她半晌,忽然問道:“花花,你執着成仙,是為了為師,還是為了自己?”
什……麽?!
舒棠呼吸一滞,好像看見了心中那層層遮擋、不可見人的秘密,忽然被人掀開遮擋的布簾,暴露在她最不想暴露之人的眼前。
師父她……她是發現什麽了嗎?可是,她最近明明什麽都沒做啊!難道是早些時候師父與自己對視,自己紅臉引得師父懷疑了?
舒棠腦袋亂作一團,已經不知道身居何處,只想奪路而逃。
但是,下一秒,她卻聽師父補充道:“是不是為師這些年來逼你逼得緊了,而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知道自己該修仙?或者說,是你真的想要飛升仙界,位列仙班,廣游天地,再不用被區區凡人之身所束縛……”
舒棠默了一瞬,在心裏抽了自己一巴掌。
舒小棠!你腦補的實在太多了,你怎麽就忘了師父的情商低下呢?!就算全世界都知道你暗戀她,她本人也是不會知道的!
而且,師父真知道自己這個做徒弟的暗戀她,無論如何,都會或多或少地避開自己吧……
舒棠雙手背在身後,手指糾纏在一起,“我……我就是想成仙。”
芙玉輕嘆,“為師今日一直在想,當年收你為徒到底是對是錯,若未收你為徒,你如今也不會遇上這些多的事情。”
“只要師父是您,再讓徒兒選擇一萬次,我也會選擇拜您為師!”舒棠怕師父多想,急急将心意表達了來。
但是,這似乎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稍稍沉默後,師父依然備顯自責地道:“可我終究是害了你。”
舒棠感覺哪裏不對,又說不出哪裏不對。烈猶和千輪的事早被她忘到了九霄雲外,現在的她只想着如何與師父解釋:“師父,舒……花花能拜您為師,乃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您萬萬不可多想。”
靜了靜,屋中又響起了芙玉上仙的聲音。
“那麽,若是有一日你發現為師并不像你想的那般,你……”她的聲音裏似乎摻雜了些許的緊張,“你還會認我這個師父嗎?”
☆、72|51.50.49.48.4.4
舒棠怔愣着看着師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很想毫無顧忌地說——無論師父變成什麽樣,都是她的師父。可是,盯着師父的眸子看了半晌,舒棠只憋出了一個字:“認。”
輕飄飄的聲音落在芙玉二中,她先是愣了下,随即笑着問道:“你可确定?”
舒棠紅着臉,垂頭“嗯”了聲,便聽師父道:“這話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