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1 (14)
時間倒是忘了問師父要準備些什麽。
其實,她最近一直在想——成了親以後是不是就要做……做那等情投意合的事情。
有時想着想着就出神,手中的劍都忘記了控制力道,直接刺碎了稀罕的玉石地磚。
芙玉倒是不在意這等小事,她在意的只是舒棠發生了什麽,等她休息時,直接便問了出來。
舒棠對師父此人已經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平日裏少見臉紅,此時被師父一問,瞬間紅透了一張俏臉。
她該如何答複師父?若是說了實話,可要她今後面對師父?舒棠暗唾自己,好說歹說自己也是從較為開放的社會穿越而來,現在卻因為個成親後理所當然的事情窘迫成這樣。
芙玉見她臉紅,剛開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又問了幾遍,等舒棠惱羞成怒地道了句“師父不要再問了!”才隐約意識到自家徒兒在糾結何事。
活了上萬年,芙玉見慣了人間種種,自然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可說,便一本正經地說:“你未成仙身根基不穩,成親後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麽,你且不用緊張。等你飛升後,你我再……”
“師父!!!”
沒等她說完,她那小徒弟就紅着臉跑了,所過之處似乎都有了些許青澀害羞的味道。
芙玉上仙望着她的背影,頓時恍然,意識到自己說的太過直白。但同時,她也被小徒弟提醒起了這件重要的大事——
成親之後,花花的身子和心……可就都是自己的了。
☆、79|51.50.49.48.4.4
于是,接下來,芙玉上仙極為正經地将此事加入了日程之中,而且有事沒事都要與舒棠提上一二。時間長了,便是臉皮薄的舒棠也習慣師父這些惹人發羞的話了。
只是習慣歸習慣,若讓她再去想與師父成親,她還是會羞紅一張臉。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舒棠企盼吉日到來時,一日,芙玉突然帶回了一個箱子。
Advertisement
上好的木箱雕琢精致,舒棠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偷偷開了箱子。等她瞧見那金線銀絲細密縫紉而成的大紅喜服時,突然有些鼻子發酸。
原來,師父與自己一樣,都是期盼着成親的。
雖然舒棠并沒有什麽成親的深刻意識,只覺得這樣一來,便是徹底确認了兩個人的關系,讓自己更确信兩人的關系,可是,知道師父這般認真對待這門事情,她還是歡喜的。
芙玉看她歡喜,也是高興。舒棠翻看頭飾的鳳冠,忽然奇怪道:“師父,這新娘子的衣服……怎的有兩套?”
“廬華說男女成親要分別穿喜服,你我都是女子,自然是兩套新娘子的衣服。”芙玉回答,“你若喜歡,便是再好不過。”
她說的随意,實際上,這兩套喜服卻是她在人間奔波了一月有餘的結果。這喜服上的紋飾,以及鳳冠的樣式、鳳冠上的飾物,都是她親自精挑細選來的,凝聚了不少的心血。
舒棠自然也是才想到了這點,摸着衣料的手都舍不得停下來,連聲說着“喜歡”。
五個月的時候果然是太長了些,她現在有些迫不及待了。
接下來的日子,依然是練功、練功。舒棠的仙緣之佳,是世間從未出現過的,所以也不必擔心能否領悟仙意得以飛升,只一門心思地提升修為。
在這等刻苦的修煉下,又是三月過去,距離成親的吉日已經不足一月。
這些日子裏,兩人只偶爾來一場小別勝新婚,但大多時候都是芙玉休息舒棠練功,雙方不似起初的濃情,可這種細水長流卻來的更讓人舒服。
院落裏的蘿蔔在仙氣的保護下,幾年過去也不見枯萎,芙玉偶爾會去侍弄下它們,舒棠心血來潮也會随她一同到蘿蔔地裏,戳戳這個,再戳戳那個。
“師父,你說它們會不會生了靈智,修成蘿蔔妖?”舒棠像個純真的孩子,戳着戳着便開始異想天開。
芙玉思忖片刻,煞有其事地道:“你喜歡吃蘿蔔,若生了蘿蔔妖,你倒是可以拿它來補補身子。”
這種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落在戀人的耳中,卻是惹得舒棠一陣發笑,“師父,我發現,你與我印象裏的那個師父一點都不一樣了。”
“既然不一樣,那便改口罷,”芙玉趁機道:“以後叫我阿玉如何?”
叫……叫……叫師父阿玉?!
舒棠險些被自己口水嗆到,可仔細想想,這稱呼算是好聽,叫來也無妨。
可是,她剛要應下來,又聽師父道:“你叫我阿玉,我喚你阿花……”
沒等芙玉說完,舒棠就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我不要叫阿花!”
誰要叫阿花這麽土氣的名字!而且,阿玉這名字單聽起來還可入耳,可與阿花搭配聽來,活生生就是兩個村姑!
喚她白花花時她還不能說話,勉強忍了;喚她花花,還可當□□稱來聽,也是忍了;如今這個阿花……她是無論如何都忍不了了!
舒棠堅決否定了這個稱呼後,道:“師父,你不覺得這兩個稱呼像是村姑嗎?”
芙玉蹙眉,“聽起來像是村姑?”
見小徒弟重重點頭後,她道:“當年我在土中修養,附近人家的女子都是這般稱呼的。”
“那男子呢?”舒棠好奇。
芙玉盯着蘿蔔回憶了會兒,道:“狗剩,狗蛋,柱子,二狗子……”
舒棠:“……”
好吧,她總算知道師父起名這般土氣都是與誰學來的了。
早就聽廬華上仙說,師父曾經養過的豬,都是什麽“阿貴”“阿喜”“小福”之類的名字。曾經,她一度認為師父是故意起這些賤名,為的是讓小豬活下來。現在她算是明白了,師父哪是故意起的賤名,她分明就是受了那些鄉野人家起名方式的熏陶。
可話說回來,當年神界的各位真神與神獸們名字也都好聽的緊,師父她怎麽沒有受其影響呢?
舒棠還在胡思亂想着,不經意間聽到師父道“你可知道我為何喜歡養豬”,連忙擡起頭問:“為何?”
“千輪當年養過好些種小活物,她最後養過的豬崽,是我最為喜歡的。”
聽着師父這般說,舒棠有些吃味,可轉而又想笑話自己,萬年前的小豬,她吃醋個什麽勁?
芙玉沒有察覺她的小心思,繼續道:“後來我被芙舟送出蠻荒,在土裏修養了幾千年。初時,我身周附近皆是沒有靈智的活物死物,獨自熬過了許久,才得以等到一戶人家在那裏定居。那戶人家有一兒一女,男娃娃叫阿華,女娃娃叫阿秀。一家人養了一圈豬,我每日除了看他們一家其樂融融,便是看那些白白胖胖的豬。”
舒棠聽到“白白胖胖”這個形容詞,立刻鼓起了嘴巴,有些不服氣。
并非都有的豬都是白胖的,她自己明明就是只窈窕的俏豬!
芙玉輕輕捏了捏她鼓起的臉頰,道:“我在那裏看了千年,從一戶人家看到一個村落,常想着,如果有一天我還能修成三魂七魄化作人形,必要自己悠然地養養豬,過自己想要的日子,而非千輪那般,生死都不由自己。”頓了頓,她問:“你可知阿華是誰?”
“阿華……”舒棠低聲念了下這個名字,忽然想到了廬華。
廬華上仙,他該不會……
“阿華就是廬華的前世,我修成人形後恰好遇見他,這才會主動與他結識。”芙玉笑着說道:“這事情他自己都不知,你不要告訴他。”
舒棠:“……”
原來廬華上仙是人修煉而成,她還一直以為他是只蘆花雞……真是有些對不住他。
與徒弟分享了私藏幾千年的小秘密,芙玉随手拔了兩根蘿蔔,打算給她做些湯喝。起身時,她卻猛然感覺到結界震動,立刻瞬移趕去了門口。
門外,一個負責傳話的仙人瞧見芙玉出現,忙喊道:“芙玉上仙,妖道那邊有動靜了。”
這人眼生,芙玉先以仙力将其上下探視一番,确認無事後才應了聲。她放下蘿蔔,與舒棠傳了音,随即出了府門,一路趕去了南檀那裏。
可到了那裏,南檀卻是驚道:“妖道和火靈泉的确有了動靜,但我剛剛才收到消息,還未來得及知會于你。”
糟了!
芙玉意識到問題後匆忙趕回,而仙府之中,此時已經出現了另一個人。
芙玉設下的結界自帶陣法,便是上仙都不易破界,更不要提常人。但這人趁着芙玉走出仙府的瞬間,卻是捕捉到了轉瞬即逝的結界裂縫,便有了機會破界。
舒棠彼時還在看蘿蔔,忽覺身後有陌生氣息,她二話不說便凝出一柄真氣之劍,提劍回身刺去。
但是,她才剛見到那人的一個影子,自己已經被一股墨色的仙力緊緊束縛住,動彈不得了。
仙府怎麽會進來其他人?還是有着墨色仙力的鬼仙?!可是,她所知道的鬼仙如今都已沾染魔氣,仙界入口不允魔氣進入,怎能任其出入呢?
舒棠這邊來不及想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那邊來人已經走到她面前,對她展開了笑容。
“好久不見,”那人道,“小棠棠如今出落的可真是越□□亮了。”
☆、80|51.50.49.48.4.4
眼前之人模樣好看,在仙界卻略顯普通。舒棠本是不識得此人的,可一聽對方對自己的稱呼,便立刻明白過來。
舒棠并未回答她什麽,只手腕猛轉,本被擊回體內的長劍竟再次沖出,緊接着身子一個後旋,劍尖挑開墨色仙力,打出了一個縫隙。
“原來不止人生的漂亮,連能耐都長了許多。”那人輕聲一笑,擡手便欲注入仙力,下一瞬,卻是微微吃驚了下。
只見被墨色仙力包裹的舒棠,此時已化作本體從那縫隙中鑽了出,轉而又化作人形,蓮步輕踏在地,躍上半空的時候手中長劍一甩,劍尖抖出數道真氣所凝的白光,紛紛襲向了對方。
眼前之人正是那鬼仙苗婧菡,舒棠明白,這些光束對她不能造成什麽實際性的傷害,卻是可以一定程度上的拖延時間。
師父她們一定會發覺不對趕回來,而她要做的,就是将這時間為師父留出來。
她早已不是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豬崽,掉在地上都需要師父抱起來,她也不再是随随便便被人掠走的小姑娘,常使得師父擔心。現在的她,就算知道不能戰勝對手,也要為此一試!
因為師父說,她有資格站在她身邊。
舒棠看見苗婧菡眼中的錯愕,不知為何胸口微一發悶,但很快,她已向後空翻而去,禦風停于半空之中,手中一團火焰交雜着隐隐藍光,直直擊向了對方。
苗婧菡站在那裏,眼中依然是錯愕,直到光束與火焰即将接觸到她胸口時,她才錯身一閃。本以為這閃躲萬無一失,哪想到,那火焰接近她的瞬間,竟是忽然爆炸開來,迸濺的火花落在了她的衣服上,雖被仙力化解,但它們的确與苗婧菡接觸了下。
“你真的……會對我出手。”苗婧菡看着自己方才險些被燒的衣角,“看來,你的确是長大了。”
舒棠在空中稍作停歇,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她原以為……小貓咪一定會躲過這一擊的。誰知,攻擊所出的剎那,對方的第一反應竟不是躲避、還擊,而是不可置信地原地站着。
說舒棠自私也好,說她為如今三界着想也罷,她深知自己不能再次落入苗婧菡的手中。她如今不再只代表自己,她代表的還有師父所負責的仙界。一旦自己再被抓走,別說她身上的兩種真神之力,就說她與真神千絲萬縷的聯系,都會引得三界大亂!
可是,這些都不是她傷害苗婧菡的理由。
曾經與自己在石林相遇的小貓咪、被自己抱在懷裏的小祖宗、天天叫嚷吃魚的懶貓、古靈精怪的少女、說着願時光就此停留的苗婧菡……
舒棠此時一點都不怕她對自己出手,她最怕的,反而是苗婧菡此時怔愣的模樣。
在火焰觸及她的時候,她便已化回了自己真正的模樣,此刻那我見猶憐的小臉泛着慘白,更是讓舒棠愧疚。
她原只想着拖延時間,卻不想傷了對方的心。
的确,正邪不兩立,更何況舒棠早已知曉了苗婧菡與烈猶做過的那些事情,可是……
可是,舒棠是把她當朋友的。
片刻的沉默後,舒棠不知自己怎麽想的,緩緩從空中降了下來道:“抱歉。”
“你沒錯,我本就是你的敵人。”苗婧菡身形猛然一閃,“我說過,我們也許不是朋友。”
黑光閃現,苗婧菡的身子有如一道閃電,轉瞬間便到了舒棠面前。而舒棠反應也是不慢,雙臂展開,腳尖用力一點,身子直直向後退去。
“一定要這樣嗎?”舒棠終于知道自己胸口為何發悶,此時此刻,胸口更是悶得發痛。
苗婧菡的小臉依然慘白着,不過,聽到這句問話,她的嘴角卻是稍稍彎了起來。
“是的,一定要這樣。”
她明明是笑着的,舒棠在她臉上卻未看出半分笑意。
“這次抓我,又是要見那烈猶嗎?”舒棠一面躲閃一面問她。
苗婧菡的速度越來越快,聲音在快速的移動中有些聽不清楚,“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舒棠猛地躍上屋頂,仗着自己熟悉地形,稍占優勢。
“知道你就是輪回真神……”苗婧菡的聲音傳來,舒棠身子忽然停頓了下,正是這短短的停留,令對方抓住了時機,直接沖到了她身邊。
“還想跑?”苗婧菡笑,看模樣心情已無大礙,“人間只說貓捉老鼠,我卻在仙界捉豬,倒是好笑。”
舒棠腦海裏盡是她所說的千輪一事,混沌下反應慢了半拍,胳膊被人抓住後,才擡手與對方打鬥起來。
苗婧菡收了笑意,見招拆招,最後幹脆一把抓住她兩只手道:“你是真神之身,不是豬圈裏有仙緣的豬崽,也不是拜上仙為師的仙家弟子,你是真神!明白我說什麽了嗎?”
貓捉老鼠,向來都是一步一步、逗弄着玩物般的老鼠,直到它精疲力盡地死去,貓才會将它拆解吃下。現在的舒棠就是這個感覺,但她并不想就此放棄。
“真神也好,弟子也罷,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所掌控。”
聽罷,苗婧菡大聲問她:“萬年前你看着生靈塗炭,到了如今,你還要讓悲劇再來一次嗎?”
舒棠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萬年前那些事,說實話,她半分記憶都沒有,也無法設身處地的去想真神之事。直到如今,苗婧菡親口說了她就是那輪回真神,她都沒有任何觸動。但是,生靈塗炭這等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坐視不理的。
只這猶豫的功夫,苗婧菡已帶她沖向結界。舒棠立刻擡手,卻發現自己已被對方施了定身訣。
“你師父就要來了,我不能再由着你胡鬧。”苗婧菡聲音淡淡,仿佛沒有看見舒棠焦急的模樣。
“苗婧菡,你怎就偏要助纣為虐,你明明不是嗜殺的人,你……”舒棠身子動不得,只能動嘴。
這不是她認識的小貓,她認識的小貓雖然任性妄為,卻不曾真真正正地這般去傷害她。可是……舒棠轉而一想,自己方才已是傷害了對方,又有何臉面去說道這些呢?
此時,苗婧菡單手拎着她,另一只手正附在結界之上。墨色仙力源源不斷地從掌心湧出,她緊接着一個用力,便帶着舒棠沖了出去。遠處似有一衆仙人趕到,她四下看過後,直接俯沖而下,竟是要在此硬闖出仙界。
按理來說,仙界處處都可出去,但大家通常只從門口之處出入,正是因為其他地方的結界防禦無比之強。當年烈猶率領衆魔攻打仙界,都是從門口闖入,如今苗婧菡竟要……
“你瘋了嗎?”舒棠驚聲道。
苗婧菡臉色愈發慘白,手與雲層結界處傳來“咔嚓”一聲,緊接着,她便帶舒棠順着這裂縫沖了出去。
“萬年之期已到,真神是時候回來了。”苗婧菡咳了一聲,聲音嘶啞,“魔界等不及了,蠻荒衆人,也是等不及了。”
舒棠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忙要去問,卻猛地被擊打了後頸,失去了意識。
隐約間,她聽到苗婧菡最後道了一句:“睡罷,等你醒來,這世界恐怕就變了樣了。”
☆、81|51.50.49.48.4.4
“你能聽懂我說什麽嗎?”
“今天他們開始大戰了,你說,舟舟她們會不會凱旋歸來?”
……
耳邊響起不真切的聲音,舒棠眉頭一皺,忽覺靈臺之中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但緊接着,磅礴的真神之力随之傾瀉而出,硬是将那些聲音與記憶壓了回去。
舒棠迷茫地睜開雙眼,入目是苗婧菡蒼白的臉。她立刻翻身起來,躲開了對方的接近。
先前發生的那些事情瞬間湧入腦海,舒棠來不及去計較她為何離自己這般近,只是問:“這是哪裏?”
“魔界。”苗婧菡嘴唇蒼白,笑的好看,卻少了幾分明媚。見舒棠怔了下,她繼續道:“你剛才一直在喊一個人的名字。”
“誰?”舒棠下意識地問道。
“你師父。”苗婧菡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聽聞你們在一起了,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舒棠抿了抿唇,“你知道的,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屋子裏有些安靜,外面傳來的聲音便格外的明顯。對于舒棠來說,魔界是個完全未知、陌生的領域,所以,當她聽到外面奇怪的聲音後,立刻警覺起來。
如果師父找不到魔界的入口,如今的一切,便是要靠她自己了。
這麽想着,她收回注意力,直接問道:“外面是什麽聲音?”
“是魔人發瘋的聲音,”苗婧菡神情有些異樣,“他們在承受着極度的痛苦。”
“這便是你抓我來的原因?”舒棠微微一頓,“因為我是輪回真神的轉世,所以要我幫助你們?”
苗婧菡輕輕笑了,“你說的對,卻也不全對。”
舒棠一時間不知她話中何意,就在她思忖之時,又聽對方道:“我說過,等你醒來,這世界便會變了樣子……随我出去看看,如何?”
這問句中根本沒有疑問的語氣,舒棠便也不答她,直接向外走去,卻被小貓一把拉住了手。
“這般出去,我可是怕你逃……”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苗婧菡忽地一愣。
在對方牽住自己手的瞬間,舒棠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抽回了手,如今再反應已是來不及。好在苗婧菡很快恢複了臉色,指尖仙力鑽出,待那仙力絲絲繞繞地套住了舒棠的手腕後,才道:“是我欠了考慮。”
曾經親密的日夜相處,轉瞬間便成了眼下這等的尴尬。舒棠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只好沉默。
苗婧菡也沒指望她說什麽,有仙圈套繞,想要逃脫自是不大容易的,如此,兩人便一前一後地出了門,不再有人言語。
推開門的剎那,一股濃郁的魔氣撲面而來,舒棠雖不知真正的魔氣為何種樣子,但卻感覺得到這氣中的渾濁不堪。
魔界之中的魔氣,原本也是這樣的嗎?
她繼續向前走,看見了外面擺放的數只鐵籠,裏面關的盡是在發瘋的魔界之人。
天空飛過一只叫聲微弱的小魔獸,看樣子随時都會掉下來。舒棠擡起頭,看着昏暗的天空,忽而嘆氣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麽?就算我是輪回真神的轉世,如今的我對于這些也是無能為力。”
“魔界萬年前被烈猶那家夥封印起來,同時讓部分魔人和魔獸陷入長達萬年的沉睡,”苗婧菡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萬年的時間太久,他們的魔力又是與魔界相通,而現在,魔界的魔氣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魔力,自然無法再支撐他們恢複魔力。所以,這些人就成了你看到的樣子。”
舒棠看見一個魔人因為半入魔的狀态活生生地咬碎了自己的雙手,心中一顫,忙回過了頭。
苗婧菡見狀繼續道:“現在的你的确做了不什麽,但是,你一旦飛升成仙,事情可就不一樣了。”
“我若成仙,還需四年之餘,你若真是要我幫忙,何必現在抓我?”舒棠道。
苗婧菡蒼白地笑,“當年我能助你成人形,如今也能助你成仙。”
“你……”舒棠猛然察覺出她的意圖,下意識地一躲,對方看在眼裏,依然是笑,“小棠,你曾說我對你好,其實,我對你好不過是為了讓你早些成仙,那些美好的假象,忘了也罷。”她頓了頓,“不過,那日在海邊我說希望一直如此,是真的。”
……
“若能一直這般,便是最好了。”
“一直怎樣?”
“一直在一起修行,你捉魚,我吃魚……”
……
幽暗的天色下,臉色蒼白的少女一身黑色錦袍,身子幾乎融于這片昏暗之中。
苗婧菡長久地看着舒棠的臉,輕聲道:“可惜以後不能再吃魚了,現在,就是我要實現目的的時候了。”
她說,等自己醒來世界會變樣,原來,竟是指這個。
不……不對,有哪裏不對勁!
舒棠心思飛轉,不斷地回憶着剛才發生的種種,隐約意識到什麽時,手腕上的仙力忽然鑽入她的體內,在經脈之中開始橫沖直撞。
下一刻,舒棠被人帶到半空之中,體內真氣與玉墜之力分別同那侵入的仙力争鬥起來。苗婧菡滿意地看到她面上閃過的黑氣,猛然暴喝一聲,一道接着一道的黑色光芒不斷沒入舒棠體內,等她皺起眉頭時,黑衣少女身子猛轉到她身後,雙掌重重擊打在她的背後。
又一次着了小貓的道,舒棠早已攥緊了雙拳,但對方似乎使出了十成的力量,完完全全地壓制自己,沒有任何逃脫的可能。
飛升成仙,這本是舒棠所希望的,可現在,她絲毫不想走這道捷徑。體內仙脈被一道道打通,靈臺之中的玉墜不斷發出嗡鳴之聲,藍色的真神之力洩出,游走在四肢脈絡,還有苗婧菡不斷輸入的仙力。
多種力量的碰撞使舒棠痛的幾乎昏厥,意識恍惚下,她竟隐約看見了初到仙界時的一幕。
那時,她體內誤入了廬華上仙的仙氣,引得芙玉驚奇,這才會到南檀上仙那裏收她為徒……
在苗婧菡雙掌重擊在她背上時,她情不自禁地喚了一聲——“師父。”
到現在為止,舒棠依然不知苗婧菡和烈猶的目的,也不知自己還有沒有能力出去,但是她知道,就算到死,她也會掙紮到最後一刻。
因為,外面還有她的師父,她的愛人。
舒棠四肢百骸無比痛楚,心中卻是想,明明她們兩人很快就要成親了,如今一來,可惜了那良辰吉日,也可惜了那大紅的喜服,不知它們還有沒有機會被人穿上……
在長時間的劇痛下,舒棠漸漸變得麻木,等身子所有感覺都消失的瞬間,她只覺得身子輕如白羽,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直接漂浮在半空之中。
她睜開眼睛時已是三日之後,眼前所見除了自己周身散發的白光,還有同樣漂浮着的烈猶。
舒棠迅速感受了體內的變化,察覺到那磅礴仙力與完全被釋放開來的真神之力、玉墜之力後,猛地向後疾退,與男人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你當年何事都讓着我,待我似孩童,如今卻是這般忌憚我,我也不知是喜是悲。”烈猶輕聲開口,“另外,恭喜你飛升成仙。”
舒棠四下一望,問道:“苗婧菡呢?”
“她仙力耗盡,昏迷不醒。”烈猶垂眸,“你舍不得她?”
舒棠腦中“嗡”的一聲,終于确定了自己先前隐約的猜測。
小貓剛才她說的話猶如訣別,再看她始終蒼白如紙的面色,任是誰都能看出來,一個這樣狀态的人,不是能助別人成仙的。
可是,她還是……
舒棠眼眶有些發熱,先前明明怨恨着她一次次的自作主張,難以接受着她是自己敵人的事實,這一時候,将這些卻是統統忘了。
她緊緊攥着手,正要說話,一股稀薄的黑色魔氣忽然出現在她靈臺之中。
與此同時,一團黑色的力量也漸漸顯示出了自己真正的模樣。
舒棠飛快地壓制住魔氣,卻壓制不住那黑色的力量。
是啊,那可是詛咒真神的詛咒之力,連芙玉都未能成功剝離的力量,憑她一個剛剛飛升的仙人,如何能将其壓制得住呢?
想到師父曾叮囑過自己的那些話,舒棠只好閉上了嘴巴,不敢多想,不敢多說。
見此,烈猶卻是忽而笑了,“你放心,她不會死,就算沒了仙人之身,她還有魔人之身。”
舒棠一怔,知道自己敵人活得好好的,她倒是松了一口氣。
她擡眼,以詢問的目光看向烈猶,聽到對方說“這世上我唯獨不會騙你”後,才算徹底放心。
但是,一放下小貓的事,她與烈猶就陷入了頗為尴尬的局面中。
若她上一世真的是千輪,那麽,眼前這個人就是瘋狂追随着她的人。可是,舒棠心中已經将一人滿滿當當地裝了下來,對于這個萬年之前的熟人,她是半分感覺也沒有。
烈猶似乎也是意識到了這點,輕輕落在地上後,掃了眼已空空如也的鐵籠,道:“你如今還不是她,我不會對你如何。三日後你恢複神身,才是你我真正相聚之時。”
三日?!怎會這般快?!
見她驚愕,烈猶發出一聲奇怪的笑聲,“我用了幾千年将你的靈魂修複,卻将你送到芙玉上仙的身邊,你就不好奇是為何嗎?”
風吹在鐵籠上,發出微微的嗡鳴聲。
“因為,我只能修複你的靈魂,那玉佩,卻是可以修複你的神體啊……”
☆、82|51.50.49.48.4.4
對方所說的話明明如此清晰,可舒棠偏偏一個字都聽不懂。
神體與師父有何關系?他那笑聲又是何意?
烈猶沒有給她進一步解釋的意思,轉身消失在了原地。空曠的院落裏除了空蕩蕩的鐵籠,便只剩了舒棠。
她心底傳來一陣陣強烈的不安,尤其是她那已經與身體融合的玉墜之力,此時在不斷地提醒她——師父有危險!
師父!
舒棠心裏一緊,四下看去皆是無人,立刻禦風而起,在天空漫無目的地尋找出口。
陌生的魔界帶着陰暗危險的氣息,舒棠正無頭蒼蠅似的胡亂找着,忽然感到手心微熱。
她看向自己的手,那裏泛着極淡的光芒,在光芒的中心,隐約能感覺到一絲熟悉之人的仙氣。
是師父!師父她也在魔界!
掌心的感應似乎在告訴她師父的位置,這感應來的有些莫名,舒棠并不熟悉飛升成仙後身體的變化,卻在腦海中閃現了一個模糊的畫面。
那是在蠻荒之中,師父道:“為師不求你聲名顯赫,亦不求你報答師恩,只願你成仙之後無災無難,永世平安。”
而還是小豬模樣的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蹄子,與師父的手輕輕接觸。也就是那一剎那,她們的掌心同時閃現光芒,只是那光芒轉眼便消失不見,當時的她并未注意。
想到自己與師父那玉墜和玉佩間的關系,舒棠當即明白過來,怪不得那次師父昏倒在密室中她能尋到,竟是因為她們二人之間早已有了感應。
這個發現令她無比欣喜,就算知道自己不是烈猶的對手,在魔界中許是逃不脫他的掌控,但只要有希望,她就會嘗試!
掌心的感應帶着她一路前行,然而,就在那感覺越發清晰時,她的四周忽然憑空冒出了數十魔人,手持各種武器,面目猙獰。
這些發狂的魔人不在鐵籠之中,而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自己周圍,舒棠反應過來後一聲冷笑,手中仙力迸發而出,身形開始在魔衆間不斷穿梭。
當最後一個魔人倒下時,舒棠穩穩落在地面之上,微有些驚詫自己的實力。
原來,使用仙力與真氣竟是有着這般大的不同。
舒棠回首看了眼地上的魔人,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是下得了這等狠手的。
但是,就像苗婧菡曾教她捕魚殺魚的那樣,這些事本就沒什麽真正界限上的對錯。
若她是魔人,自然也會聽從指令去殺別人,而當自己成為被圍攻的那人時,打倒敵人——本就是天經地義的。
最重要的是,她的師父或許現在正在不遠處找她,自己耽擱不得。
感到師父似乎又離自己近了些,舒棠面上一喜,登時不再想地上的這些魔人,轉而禦風奔向感應的方向。
但是這一次,她還未行出千米,已有數百魔人圍了過來。
浩浩蕩蕩的魔人黑壓壓地向舒棠襲來,她先是向後小退了半步,随即想到自己已不再是飛升前的被動之人,當即以仙力召出長劍,輕喝一聲,主動襲向魔人。
這一場戰鬥顯然比上一場要難上一些,而且,在舒棠落劍的一刻,那些本已倒地的人,竟然又一次站了起來。
長風破空,劍影迷離,舒棠将饕餮之火鍍在長劍之上,随即劍身平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