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更

顧季昌呆愣住了, 半晌後讷讷道,“不是說好了,女兒歸我, 她回方家,以後兩不相幹。我連墳頭都給她立了十幾年,現在跟我說她又回來了?”

衛景明嘆了口氣, “顧叔, 您別想那麽多了。您現在有妻有子,她也是尊貴的貴妃娘娘。真要是她來了,就當親戚走吧。”

顧季昌雖然喝醉了,但人不糊塗, “我聽說皇家人最是臭講究,她嫁過人生過孩子, 難道皇帝這麽大度,還能封她做貴妃?就算她做了貴妃,那是皇帝的女人,難道她敢跟皇帝說她還有個女兒?”

衛景明嘆口氣,“顧叔, 方貴妃當年往自己臉上劃了一簪子的事兒, 被方侯爺傳了出去, 後來滿京城的人都說她是婦人楷模, 皇帝這才把她納進宮。而且, 咱們那位老皇帝,把貴妃娘娘納進宮就是當個擺設的。皇後娘娘去世多年, 宮裏有兒子的嫔妃一大堆,個個都想做貴妃,甚至還想做皇後。方家上一代定遠侯是軍中名将, 含冤而死,後來平反,發還爵位和家産。當年京城第一美人方大小姐,年過二十未婚,名門嫡女,為了清白自己劃自己的臉,有了貞潔烈婦的好名聲,進宮做貴妃綽綽有餘,一能彈壓下面諸妃,二能保護太子的嫡子之位,還能彌補皇帝當年胡亂殺功臣的罪過。”

顧季昌跟聽天書一樣,他一個縣衙裏的小小班頭,什麽時候聽說過這些事情。

衛景明的腳步越來越緩,顧季昌感覺有些頭昏腦漲。他忽然想起十幾年前,他剛剛繼承了老父親衙役的差事。府城有個大案子,青城縣離府城近,通判大人從青城縣借了十幾個差役過去打雜,顧季昌正好是其中之一。

那天,他辦完了差事,路過菜市口,看到有一批人被發賣,其中一位十五六歲的女子,臉上一塊疤痕,滿眼空洞。

人牙子不停地叫賣,告訴大家,“別看這丫頭臉上有塊疤,這可是定遠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京城第一美人。買回去不吃虧,生個孩子還不曉得多漂亮呢。要不是臉上有塊疤,哪裏還輪得到你們!”

女子聽見人牙子的話,仍舊毫無波瀾,仿佛跟死了一樣。

旁邊有個猥瑣的男人問人牙子,“喲,大家小姐啊,不曉得這伺候人的本事怎麽樣啊?”

顧季昌有些不忍心,他仔細看了看這女子。女子似乎感覺到了,擡眼看了一下顧季昌。

顧季昌感覺自己當時的心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舍去那塊疤痕,他發現這女子确實極美。女子似乎看到顧季昌眼底的憐憫,死寂的眼裏有了一絲希望。

她眼巴巴地看着顧季昌,憑她的眼力,一眼就看出這位少年郎是個心善之輩。

顧季昌被她眼裏的哀求打動,花光了身上的銀子贖下了她。

顧季昌還記得,剛到家的時候,方氏什麽都不會幹,被岳氏罵了個狗血淋頭。岳氏一來生氣兒子白花錢,二來生氣方氏是個廢物,做飯洗衣一樣不會。

但方氏一點都不生氣,若不是顧季昌救了她,她說不定要被那些惡心的男人買回家肆意玩弄。她還不想死,爹是被冤枉的,她要和兄弟們一起,為定遠侯府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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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眼光确實好,顧季昌把她買回來後,從來沒有折辱過她。顧老二調戲方氏,還被顧季昌狠狠揍了一頓。

方氏憑着一手絕好的書畫,在青城縣打響了名頭。靠着賣字畫得來的錢,在顧家站穩了腳跟。

顧季昌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保護着她,從來不提任何要求。方氏和他說過很多知心話,定遠侯掌軍權,被皇帝猜疑,下了诏獄,死在裏面。她和兄弟們流放的流放,發賣的發賣。她為了茍活,抄家當日,就用簪子把臉劃的鮮血直流。

顧季昌當時就想幫她好好活下去,将來她能回家,他也算做了一樁好事。

可是一年之後,方氏主動要求嫁給顧季昌。

那天,岳氏帶着顧老二回娘家去了,家裏只剩下顧季昌和方氏。方氏用高超的化妝技巧,把臉上那一條疤完美地遮蓋住。

十幾歲的顧季昌,還是個懵懂羞澀的少年郎。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美麗的少女對他投懷送抱,還是他心儀的姑娘。

顧季昌沖破自己內心的防線,不管不顧抱住了方氏。

第二天,顧季昌就和岳氏坦白,他要娶方氏。不管岳氏怎麽反對,都不能讓顧季昌改變主意。

方氏從那之後,每天都遮着臉上那一條疤痕,岳氏心裏暗罵,狐貍精!

顧季昌如願以償,一年以後,顧綿綿出生。方氏再也沒有了當初剛來青城縣的青雲之志,她知道,想為父親平反,難上加難。

她有了女兒,暫時把那些想法都放到了一邊,安心撫養女兒。女兒多好看啊,将來肯定是個美人坯子。

一家三口一起過了三年安靜平穩的日子,可變故來的如此突然。

顧季昌還得,那天他從衙門回來,家裏多出了一群人。那個滿身蕭殺之氣的男人告訴他,方氏是他妹妹,他要接妹妹回家。

方氏問她大哥,她能不能帶着丈夫和女兒一起回京。

方侯爺劈手抽了妹妹一個嘴巴子,“你忘了爹是怎麽死的嗎,你難道就要一輩子和這個衙役過一輩子嗎?”

方氏反問,“爹已經平反,我抛夫棄女,難道就能讓爹活過來嗎?”

方侯爺劈手去奪孩子,誰知方氏卻如鬼魅一般抱着孩子就移開了。顧季昌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枕邊人居然是個隐藏的高手。

方氏抱着孩子把方侯爺打趴下了,“大哥,你為何一定要逼我?”

方侯爺擦擦嘴角的血,“你是方家嫡出大小姐,當日咱們家被抄,你一個人功夫再高也不能和朝廷對抗,我才容許你隐藏于這市井之中。現在我繼承爵位,自然不能讓你再和這個衙役在一起。你打得過我,但他呢?你能保得住這父女兩個嗎?”

方氏如同被人捏住了軟肋,她的女兒才三歲,嬌嬌軟軟的,她怎麽忍心讓孩子受傷。

方氏被方侯爺強行帶走,臨行前方侯爺告訴顧季昌,若想保住一家子的命,此生此世,不可上京城。

方氏是哭着走的,給女兒留下一塊玉佩,抱着顧季昌痛哭了一場,“顧郎,我對不住你,你就當這是一場夢,老天爺送你一個女兒。以後不要再惦記我,全當我死了。若是再續娶,請告訴後來的妹妹,善待我的女兒。我給你留了些方家的武學秘笈,你若是自己有悟性,多學一些,以後也好防身。”

顧季昌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抱着三歲的女兒,一個大男人,哭了好幾天,他恨老天,恨方侯爺。哭過恨過之後,顧季昌又站了起來。他給方氏做了衣冠冢,對外說她死了,從此一個人獨自撫養女兒。

顧綿綿成了沒娘的孩子,顧季昌為了照顧好女兒,學着做飯,洗衣裳,梳小辮子,但還是把日子過得一團糟。

等薛華善來了之後,顧季昌一個人又要當差又要顧家,實在照顧不了兩個孩子,才續娶了阮氏。老天憐憫,阮氏是個心善的女子,對顧綿綿和薛華善都很好。他感激阮氏,把家裏的財務都交給她掌管,對于阮老大霸占一條街的事情睜只眼閉只眼。

顧季昌以為,此生此生,他和方家再也沒了交集。自從衛景明出現,顧季昌內心一刻都沒安寧過。他雖然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這樣出色的少年郎,出神入化的功夫,除了京城那個人才輩出的地方,再沒有別的地方會有。

顧季昌拉回了自己的思緒,感覺胃裏面一陣湧動,他從衛景明後背上爬了下來,蹲在牆角吐的稀裏嘩啦。

吐過之後  ,顧季昌感覺自己的腦子清明了一些,他看着衛景明,“壽安,你告訴你,你和方家是什麽關系?”

衛景明早就想好了,“顧叔,我和方家有仇,我看見方侯爺就不順眼。”

顧季昌信了一半,只要他不是和方家一夥,我就不用害怕。

衛景明安慰他,“顧叔,您別擔心。聽說貴妃娘娘在宮裏好得很,雖然不得寵,但該有的地位和尊榮都有,太子殿下也很尊敬她。”

顧季昌不想對方氏的事情做過多評價,他現在只想保護女兒,“那你來青城縣,為的是什麽?”

衛景明肚子裏轉圈,“顧叔,我就是得罪了方侯爺,才來青城縣的。雖然我功夫好,但方侯爺此人狡詐陰險,我一個人不敵,現在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該一條心才對。”

顧季昌的腦子暫時分析不了那麽多事情,他喝的太多了,有些撐不住,緩緩坐在了地上。

衛景明又背起了顧季昌,快速回到了顧家。

阮氏着急的很,“怎麽這半天才回來。”

衛景明解釋道,“嬸子,顧叔半路上吐了,我怕他難受,就歇了一陣子。”

顧綿綿端來了熱水,“爹,您漱漱口。”

顧季昌接過大茶杯,咕嘟咕嘟漱口,然後喝了些醒酒湯。

他看着嬌豔如花的女兒,神情恍惚,衛景明怕他醉酒之下說出些什麽,趕緊對阮氏道,“嬸子,讓顧叔歇着去吧。”

顧家人并未懷疑,顧綿綿還給他上了些飯,“衛大哥,我聽大哥說你光顧着和人喝酒,定是沒怎麽吃飯。晌午還剩了點飯菜,我給你熱了熱,你再吃點吧。”

衛景明剛才還有些發愁,這會子見到顧綿綿這樣關心自己,心裏立刻又高興起來。

他忽然有些焦慮,要是綿綿知道了真相,不知道會不會難過。他看了看顧家這個小院子,雖然小,卻無比溫馨。

顧綿綿送過了飯就回了西廂房,自己一邊看書一邊打哈欠。天氣越來越熱,她每天晌午都要睡一會,今天要不是為了等那個二百五回來,她早就睡着了。

顧綿綿脫了鞋爬上了床,最近家裏基本上沒人來提親,看來大家都把自己忘了。這樣很好,正合我意。

顧綿綿一個人住西廂房,她的床很大,挂上了淡綠色的蚊帳,上面還繡了幾只蝴蝶,一看就是姑娘家的閨房。

剛才那個二百五雖然對我笑了,但好像有心事的樣子,難道他遇到了難處?

迷迷糊糊之間,顧綿綿還在想,得空我問問他。

顧綿綿一覺睡了大半個時辰,等她起來的時候,阮氏正在清理家裏的衣裳。夏天快來了,冬日裏的棉襖都要曬一曬然後收起來。

顧綿綿睡眼惺忪地走了過來,“二娘,您怎麽不叫我。”

阮氏笑,“你小孩子家家,多睡一些身體好。去打水洗臉,然後來給我幫忙。”

顧綿綿拿着面盆去水井邊打水,剛好,衛景明從東廂房出來了,手裏也拿着盆子。

顧綿綿和他打招呼,“衛大哥在呢。”

衛景明剛剛也睡了一覺,看到顧綿綿後,想到自己剛才做的夢,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和她一起走到水井邊,“我來吧,妹妹站着別動。”

他把小水桶放下去,很快打了一桶水上來,往兩個盆子裏各倒一些水,“妹妹洗這水涼不涼?”

顧綿綿試了試,“還好,往常都是用水缸裏的水,今日水缸裏沒水了,我先用水井裏的。”

說完,她端着盆子起身,“多謝衛大哥給我打水。”

衛景明讓出路,“都是小事,妹妹走慢些。”

顧綿綿多看了他一眼,好像又沒心思了。到底是我看錯了,還是這個二百五沒心沒肺,睡一覺就忘了?

衛景明察覺到了顧綿綿眼底的探究,把臉伸了過來,“妹妹有什麽事?”

他的呼吸都噴到她臉上了,顧綿綿慌忙往後退,“無事。”真是的,靠那麽近做什麽,二娘看見了怎麽辦!

衛景明洗過了臉,三下五除二把顧家的水缸灌滿。

顧綿綿和阮氏把家裏的衣服整理了一邊,等做完後,天也黑了,顧季昌自己爬起了床。

顧綿綿給他端了杯水,“爹,您好些了沒?”

顧季昌點頭,“好多了,綿綿這幾日出門了沒?”

顧綿綿想了想,“沒有,沒人來叫,我很少出去。”

顧季昌放下茶杯,“要是出門,叫上壽安或者你大哥。”

往常顧季昌想讓衛景明離女兒遠些,現在又盼着他能多保護女兒一些,他和薛華善都護不住女兒。

顧綿綿乖巧地坐在旁邊,給顧季昌捶腿,“爹,您多注意身體,酒吃多了傷身。”

顧季昌忽然道,“夏天就快來了,你給家裏人從裏到外做一身衣裳。外頭太陽大,沒事就在家裏跟你二娘說話。”

顧綿綿覺得今日的爹總有些絮絮叨叨,“爹,衙門裏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顧季昌安慰女兒,“無事,你別擔心。”

打發走了女兒後,顧季昌把衛景明叫到了正房,低聲問他,“我仔細想了你跟我說的話。方家如今爵位複得,綿綿她娘有了榮華富貴,他們為甚還來要這個早就忘了的外甥女?”

衛景明有些為難,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實話,可實話總是太過傷人,衛景明知道,在顧季昌眼裏,方氏可能還是那個嬌美的妻子,為了丈夫和女兒,挨了大哥一耳刮子。

他斟酌再三,小聲回道,“顧叔,我估摸着,娘娘只是想尋親而已。我說句大不敬的話,老皇帝那麽大一把年紀,娘娘有尊榮無寵愛,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慈母心腸,自然惦記這唯一的女兒。”

他不想告訴顧季昌,一旦方侯爺見到自己這個國色天姿的外甥女,那顆不甘寂寞的心定然又會蠢蠢欲動。或許,方貴妃現在只是思念女兒,等她見到女兒這麽好的容顏卻只能在青城縣這個小地方被人挑挑揀揀,自然也不會答應。

他擡頭看着顧季昌,“顧叔,綿綿這輩子,注定無法在青城縣享受安寧。”

顧季昌感覺心被刺了一下,他擡頭看着北方,那個地方奪走了他的妻,現在又要奪走他的女兒,可他毫無反抗能力,別說皇帝,一個被剝奪了軍權的方侯爺,翻翻手都能壓死他。

衛景明了解他的無奈,就像上輩子他在皇城根下痛哭時一樣,他除了進宮做太監,沒有一點辦法。

他安慰顧季昌,“顧叔,您別擔心,我會護住綿綿的。”

顧季昌是個男人,他知道,女兒一旦進了京城,沒有很好的家世,早晚要被人欺淩。方侯爺能把自己嫁過人的妹妹送進宮裏,外甥女他就更不會在意。

顧季昌看着衛景明,“壽安,你能一心一意對綿綿好嗎?”

衛景明聽見他這樣問,知道他有了托付的意思,立刻掀開袍子跪在地上,“顧叔,若我有二心,讓我這輩子天打雷劈而死。”

顧季昌一把拉起了他,“以後有什麽計劃,和我說一聲。”

衛景明點頭,“顧叔放心,那天我傷了那個探路人,以方侯爺的謹慎性子,一時半會方家不會再來人。現在我唯一擔心的是,咱們禹州府的現任知府于大人,是方家親戚,方侯爺的嫡親表妹夫。”

顧季昌心裏一緊,“你怎麽不早些告訴我這些事情!”

衛景明吃了一句埋怨,并未生氣,撓了撓頭,“顧叔,平白無故我跟您說這個,怕您直接攆我走。”

顧季昌知道自己有些牽連無辜,“我知道了,這些日子要是有動靜,你記得告訴我。”

衛景明連忙點頭,“顧叔放心。”

翁婿兩個說了一陣子悄悄話,顧綿綿又進來了,“爹,衛大哥,吃飯了。”

衛景明先回話,“妹妹去端菜,我來擺桌子。”

顧家現在人多,每天晚上都要擺大桌子吃飯。衛景明雙手輕輕搬起大桌子放在正中間,快速把凳子擺好,正好,顧綿綿端着一盆魚過來了。

衛景明趕緊接過魚盆,“我來我來,別燙着你。”

顧綿綿的手果然被燙紅了,衛景明放下魚盆,趕緊抓過顧綿綿的手看了看,還吹了兩口,“你別去了,我去端菜。”

等衛景明一走,顧綿綿忽然面紅耳赤,這個呆子,當着我爹的面,怎麽動手動腳的。

顧季昌撇過臉不去看女兒,盯着桌上的魚盆,“這條魚個頭不小。”

這個賊小子,我剛松了口,他就原形畢露。

顧綿綿嗯嗯兩聲,“衛大哥早起去買的,他說最近市場上大魚多,咱們家人也不少,一人多吃一塊。”顧岩嶺太小,薛華善早上要練功,阮氏比較忙碌,顧綿綿是個大姑娘,衛景明攬下了每天早上買菜的任務。

顧季昌不再多問,“擺碗筷吧。”

顧綿綿如蒙大赦,趕緊跑去廚房拿碗筷。兩個人一個端菜一個擺碗筷,配合有度。

顧季昌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這小子倒是個肯幹活的,不是那等大老爺做派。

一家子高高興興地一起吃飯,顧季昌決定把女兒托付給衛景明,自然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樣了。往常經常飛小刀子,今天卻異常溫柔。

衛景明卻感覺汗毛倒豎,我的老岳父,你還是對我飛刀子吧。

顧綿綿覺得奇怪,最近爹和這個二百五怎麽都奇奇怪怪的。

當天晚上,衛景明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道異響聲驚醒。他一骨碌翻身,披上外衫套上鞋子就往外跑,開門的聲音驚動了薛華善和顧季昌。

衛景明站在院子裏駐足傾耳聽,遠處,有幾道聲音破空而來。

薛華善和顧季昌都出來了,衛景明示意他們不要出聲。薛華善不明就裏,顧季昌卻表情凝重,握緊了手裏的大刀。

衛景明火速沖進西廂房,把還睡得迷迷糊糊的顧綿綿一把抱起。

還沒等顧綿綿叫喊,衛景明立刻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輕聲道,“綿綿,別喊,有賊,你到東廂房我屋裏去。”

他不敢把顧綿綿放到正房,賊人的目标是顧綿綿,把她和阮氏母子放在一起,怕賊人捉住阮氏母子要挾人。

出了西廂房門,衛景明還抱着顧綿綿,顧季昌見女兒穿着睡衣被衛景明抱在懷裏,呼吸一頓,然後閉上眼睛假裝自己沒看見。

顧綿綿吓一跳,掙紮着要下來,衛景明如同一道鬼影子一樣,幾步就挪到了東廂房床前,把她放在旁邊那個櫃子裏,摸摸她的頭發,“不要出聲。”

他又把枕頭放在被子裏,假裝床上有人。

薛華善在院子裏呆住了,剛才那個影子是什麽?衛大哥?我的天,這是他的真本事嗎?

安頓好了顧綿綿,衛景明輕輕飄到西廂房頂上,藏在旁邊的的那棵大樹裏,屏住呼吸,顧季昌和薛華善在院子角落裏就位。

很快,大略七八個黑衣人直奔顧家而來。快到顧家時,他們在院子外徘徊了片刻。上次那人記得衛景明藏在一棵樹裏面,首先攻擊那棵樹。誰知衛景明今天換了另外一棵樹,且先下手打暈了上次那個傻蛋。

衛景明一出動,剩下的大部分都圍了過來,分出兩個去西廂房捉人,哪知道撲了個空,在屋裏搜了一遍也沒找到。

剛從西廂房出來的二人,兜頭碰到了顧季昌和薛華善。

父子兩個一人一把破刀和兩個黑衣人纏鬥起來,屋頂上的人看到後,立刻又分出一個人去別的房間找人。

衛景明一人在五人之中周旋,雖然沒落下風,一時半會也不能把他們全部打趴下。方家早些年掌軍權,家中好手如林,敗落後又起複,還剩下一點老底子。這些個人,怕就是那些老底子了,不然以方家現在的力量,不可能培養出這麽優秀的殺手。

衛景明見一個人直奔東廂房,立刻抽出腰間的軟鞭,眨眼就解決掉了兩個,然後瞬間飄到了東廂房頂,直接破了房頂進入室內。

屋裏那賊子一掏被窩是假的,立刻在屋裏搜尋起來,正好摸到了櫃子門口。

衛景明眼疾手快,三兩下解決了那個黑衣人,一把将顧綿綿摟了出來。

顧綿綿剛在躲在櫃子裏已經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她想出去,又怕拖累爹爹和兄長們,這會子見衛景明來了,她也不膽怯,直接問,“衛大哥,這些人是誰”

衛景明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別怕,有我在呢。”

顧綿綿被親呆了,又瞬間回了神,這個二百五,這麽緊急的關頭,怎麽還不正經。

衛景明疾步從旁邊撈了件外衫給顧綿綿套上,然後抱着她的腰出了東廂房。

那幾個黑衣人正在和顧季昌父子纏鬥,還有一人要去正房找人。阮氏摟着兒子吓得躲在了床底下,好在顧岩嶺膽子大,并沒有哭泣。

衛景明雖然摟着顧綿綿,腳下的速度卻并未減少多少,他對顧季昌道,“顧叔,快去救嬸子。”

顧季昌見女兒平安,立刻折回正房。

顧綿綿只感覺自己雙腳一直離地,衛景明那只胳膊像鐵鉗一樣把她牢牢箍在懷裏。他腳下走的飛快,顧綿綿怕自己掉了,趕緊摟住他的脖子。

衛景明發了狠力,一根鞭子像游龍一般在黑夜中游走。那些黑衣人的功夫,在京城裏都算好手,沒想到在青城縣這個小地方遇到個硬茬子,幾個瞬間就解決掉了他們這麽多人。

衛景明又對薛華善大喝,“華善,去協助顧叔,這裏有我。”

薛華善趕到正房時,顧季昌已經被黑衣人所傷,仍舊勉力支持。父子兩個攜手,才把那黑衣人拿下。而此時,顧季昌的腿上正鮮血直流。

阮氏從床底下爬了出來,慌着給顧季昌止血。

院子裏,衛景明又解決掉一個,還剩最後兩個。顧綿綿看着衛景明不眨眼,她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的身手,原來他這般厲害。

衛景明俊俏的五官在黑夜中似乎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顧綿綿想到他剛才親在自己額頭上,心跳忽然快了起來。

她緊緊摟着衛景明的脖子,她的呼吸噴在他的脖頸中,衛景明雖然很享受當前媳婦緊緊摟着自己的溫馨,但手下一點沒省力。

其中一人忽然扔出一個東西,院子裏立刻出現一股奇怪的味道,衛景明大罵,“不要臉!”

這玩意有毒,他迅速抱着顧綿綿飛一般離開了院子,站到了正房頂上。他自己可以屏息,綿綿不會。

他把顧綿綿放在房頂上,“綿綿,別怕,你坐在上面,我去幹掉那兩個不要臉的東西。打架就打架,居然使陰招,讓他們嘗嘗老子的厲害!”

顧綿綿吞了吞口水,她第一次爬這麽高。但顧綿綿是做裁縫的人,自然不會膽小,“衛大哥,我不怕,你小心些。”

衛景明拎着鞭子沖進了院子裏。

那兩個黑衣人正想跑,衛景明豈能如他們的願,一鞭子卷住一個,袖中飛出十幾根針,其中一根正好紮在另外一個人的眼珠子上。

那人疼得大叫起來,被卷住腿的那個還想跑,衛景明一腳剁在他腿上,只聽見腿骨斷裂的咔嚓聲音在黑夜中異常響亮。

衛景明一邊踩一遍罵,“不要臉的東西,誰讓你們用毒的!”

那個被紮了眼睛的人忍痛拔出了針,随手往房頂上甩去。衛景明大怒,一鞭子截下了針。下一瞬間,鞭子忽然像長了筋骨一樣,整條樹立起來,鞭子身上似乎多了許多銀針一樣的東西。

衛景明一點不手軟,一鞭子一鞭子抽在那人身上,“我讓你飛針對着婦孺!”

勝負已定,除了牆外頭被打昏的那個,其餘都非死即傷。

衛景明從房頂上抱下顧綿綿,直奔正房,“顧叔,怎麽樣了?”

薛華善先道,“衛大哥,義父被賊人砍傷了腿。”

衛景明放下顧綿綿,看了一眼顧季昌的傷口,伸手摸了摸,“不妨事,沒傷到骨頭,養一養就好了。”

顧季昌沉聲問道,“壽安,現在怎麽辦。”

衛景明把鞭子一收,看向顧季昌,“顧叔,報官!”

顧季昌吃了一驚,“真的要報官?”

衛景明點頭,“顧叔,這麽多人,死掉的我能扔了,還沒死的,難道殺了不成?我估摸着和知府大人有些關系,看他怎麽處理。”

顧綿綿聽得一頭霧水,“爹,衛大哥,這些人什麽來頭?”

顧季昌看着女兒,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衛景明伸出手摸了摸顧綿綿的頭發,“綿綿,別怕。他們是沖你來的,但有我在呢。”

顧綿綿驚呆了,“為什麽沖我來?”

顧季昌嘆了口氣,對衛景明道,“壽安,你跟她說吧。綿綿,你記着,你永遠都是我最疼愛的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往後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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