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照片 他将這些秘密都收攏
在俞蜃講故事的時候,謝瓷始終在想下午的那一瞬,應該第一時間就問俞蜃的,為什麽會猶豫呢,她不應該猶豫,要相信哥哥。
這樣告訴自己後,她問俞蜃:“哥哥,你知道嗎?”
俞蜃眸光微凜,合上書頁,側頭看她,用不輕不重的口吻說:“我知道。上一任主人是攝影師,他房間裏有暗室。”
謝瓷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是洗照片的地方嗎?”
俞蜃:“嗯。”
“我能去看嗎?”她問。
俞蜃再次打開書頁:“是空置的房間,需要打掃,過兩天整理幹淨再帶你去看。這次認真聽,閉上眼睛。”
謝瓷:“我想和哥哥拍照。”
俞蜃頓住:“為什麽?”
謝瓷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我在外面走丢了,就可以把照片給警察叔叔看,和他們說這是我哥哥,他們就能帶我來找你。”
俞蜃:“你不會走丢。”
謝瓷不高興地鼓起臉:“我就想和你拍。”
其實她想給所有人看,告訴他們這是她的哥哥,想讓他們都知道,她有世界上最好、最溫柔的哥哥。
俞蜃“嗯”了聲:“現在睡覺,過兩天和你拍。”
話音落下,床上的女孩立刻閉上了眼,把腦袋往被子裏一蒙,只露出一只小耳朵出來,偷偷聽故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天過去了!”謝瓷氣得像只河豚,叽叽喳喳地和趙阿姨告狀,“他說和我拍照的,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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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阿姨捏了捏她的腮幫子,笑道:“阿蜃最近月考,考完一定和釉寶拍。”
謝瓷哼哼:“他最好是。”
因為二中月考,鄰居們知道了天天往他們家裏送吃的。既然南渚被稱為水城,那這座城市最多的便是魚,謝瓷覺得他們家最近的魚多得都可以搭一個水産鋪了!她趁着俞蜃不在,天天捧着小水缸,坐在廊下聽聲音,聽到有船經過就問他們要不要吃魚,有時候還能換點食物回來。
“哥哥每次考試都能早回家,天天考試就好了。”
謝瓷誠懇地說。
而俞蜃本人,他并不想天天考試,因為——
“俞蜃,試卷借我對一下!”
“啊啊啊學神,昨天的數學試卷呢?”
“俞蜃的座位在哪兒裏?俞蜃呢?!”
向今拉着俞蜃,一塊兒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感嘆道:“瞧瞧,不就一個月考嗎?為了試卷都要打起來了,我要是有這個覺悟早上一中去了。”
“诶,阿蜃,你考得怎麽樣?”
這是開學來第一次全校考試,俞蜃以第一的成績進二中,所有老師都盯着他,尤其是他們班主任。
俞蜃:“不差。”
向今:“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一點不扭捏!”
俞蜃:“別那麽喜歡。”
向今:“?我不是那個意思?”
向今嘻嘻哈哈地鬧了一會兒,推推他,說起正事:“聽說沒,我們班要來個轉學生,隔壁班的在綜合辦公室看見了,是個男的。對了,聽說是洛京來的。”
俞蜃垂下眼,洛京來的。
希望不會是麻煩。
“國慶假期,你去我們小區了。”俞蜃提起那天群裏照片的事,“是我們小區的貓,怎麽沒找我?”
向今:“上次和你提過,我姐在那裏上課,那天等她回家。怕你照顧妹妹不方便,就沒找,下回一定。說起這件事,你那天見着照片裏的女孩子沒?居然那麽巧,那個女孩就是我姐教的學生,說她眼睛看不見,怪可憐的……”
“別這麽說她。”
俞蜃忽而打斷向今。
向今一愣,對上他黑冷的眼,恍惚間想起他有個妹妹,想起他妹妹需要照顧,想起向葵說那女孩只剩個哥哥。
“我...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向今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道歉。
俞蜃盯着向今,仔細觀察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看起來确實是剛知道謝瓷是他妹妹的事。
他移開視線:“她不可憐。”
向今接不上話來。
因為這個意外,向今直到回家還是蔫巴巴的,懊惱又後悔,人家總不想說,不就是有難言之隐,猜都能猜到了,他怎麽這麽笨!
“喪了吧唧的,你幹什麽了?”向葵盯着他問,“不會考試沒及格吧?”
向今嘆氣:“我是個傻子。”
向葵:“确實是。”
向今:“姐,你教的那個女孩子,就是...看不見那個。你見過她哥哥沒,我今天做了一件錯事。”
向葵:“沒見過,是你差不多大的高中生,哪見得着。”
向今又嘆氣:“你說巧不巧,那人是我同桌。”
向葵一愣:“你同桌。”
向今:“嗯,我今天還當他的面提起這件事了,以前我都不知道,和你說過的,那個全市第一。”
向葵皺起眉:“就是那個男生啊,你開學那天我見過的,看起來倒是不奇怪,但我在水屋,總有一種說不上的感覺,有點微妙,沒法形容。”
向今:“別人都這麽慘了。”
向葵:“也是,行了吃飯去。”
此時,水屋內。
“釉寶,換個老師,你來選。”
俞蜃第二次對謝瓷說。
謝瓷正在挑木頭,慢吞吞地應:“為什麽?上次說不是,明明就是。你不喜歡她嗎?不喜歡就換吧。”
俞蜃:“你不是喜歡她?”
謝瓷:“嗯,但哥哥更重要。”
謝瓷認真地摸了半天,挑出塊黃楊木來,仰頭看他:“用這塊給你刻,練習用的木頭顏色不好看,趙姨說的。”
俞蜃蹲下身,盯着謝瓷看。
她并不在乎那個叫向葵的人,她只在乎他的感受。人是貪心的,他侵略的那根線在謝瓷的縱容下,越來越寬,而她越來越窄,快被他淹沒了。
他該适可而止,可是他不想。
謝瓷見俞蜃不說話,試探着伸手摸摸他的頭發,說:“別不開心,我只有哥哥,哥哥也只有我。”
俞蜃閉上眼,低聲說:“別丢下我。”
“嗯?”
聲音太低太模糊,她聽不清。
俞蜃:“不換了。向今是我同桌,他從向老師那裏得知你的信息,我不希望從別人那裏聽到對你的評論,不管是什麽。”
謝瓷:“又因為這個不開心呀,釉寶不會難過。”
我會難過,我會發瘋。
俞蜃想。
“太陽還沒下山,我們去找趙姨。”
俞蜃牽着謝瓷起身。
“去做什麽?”
“拍照。”
“真的?!”
“真的。”
“......”
“阿蜃,離釉寶近一點!”趙阿姨忙着指揮兩個人的姿勢,“诶喲,釉寶笑得多可愛,阿蜃你也笑一下。”
俞蜃緩慢地彎起了唇,眼睛都笑着。
“咔嚓”一聲輕響。
畫面将兩人定格。
...
第二天是周末,謝瓷催着俞蜃整理暗房,一起床就跟在他身後叽叽喳喳:“我可以幫你,不給你添亂。”
俞蜃問:“木雕刻完了?”
“沒有。”
“那就去刻。”
謝瓷小聲嘟囔:“你都有不想寫作業的時候,我當然也有啦。而且家裏都沒摸清楚呢,我怎麽學習呀?”
俞蜃垂眼,盯着她固執的小臉片刻,回房翻了個标本框出來,遞給她:“猜出是什麽,就帶你進去。”
謝瓷悶着臉:“你欺負我。”
明明答應過要帶她進去玩兒的,現在還要猜出是什麽才能進去,可偏偏她就是喜歡和他玩這樣的猜謎游戲。
“那好吧。”
謝瓷抱着小小的标本框,跑回房間。
入夜,哄睡謝瓷後,俞蜃走向床側,移開床頭挂着的相框,打開牆上的蓋子,輸入密碼,“砰”的一聲輕響,左側彈開一扇門。
暗室裏藏着俞蜃所有的秘密。
他将這些秘密都收攏,将它複原至無人使用的模樣。
周一清晨,二中的宣告欄前像圍了一群搶食的麻雀,烏泱泱的腦袋湊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說個沒完,俞蜃目不斜視,經過人群,往空蕩蕩的樓梯口走。
宣告欄前的人群滞了一瞬,忽而爆發出激烈的讨論——
“我靠,牛啊,這人腦子怎麽長的。”
“居然看都不看,知道自己是第一啊?”
“走過去那個淡定的氣場,絕了。”
六班的班主任一大早就咧着嘴,逢人都笑呵呵的,見着轉學生也帶着令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問:“覺得我們二中怎麽樣?”
轉學生微低着頭,聲音輕輕的:“環境很好。”
“那可不!我們二中這個湖啊來頭可大了,老師和你說說……”班主任難得找到個叨叨的機會,最後又說回學習氛圍上來,“不光環境好,升學率也好,這不月考剛結束。對了,高一年級第一,就是我們班的俞蜃,資料上寫好像是洛京人?巧不巧,你也從洛京來的,你們又在一個班,也算緣分。”
“我們班”三個字咬字格外清晰。
班主任炫耀般地朝着其他班幾個老師,這得意的模樣可太氣人了,在興頭上的他沒發現轉學生猛地擡起了頭。
譚立風攥緊拳,嗓音幹澀:“老師,您剛...剛說,年級第一叫什麽?”
“俞蜃,海市蜃樓的蜃。怎麽,你認識他?诶,俞蜃,來來來,先別走,進來看看你的成績。”
班主任眼尖,一眼瞄到從門口經過的人。
俞蜃進門,視線從死死垂着頭的男生身上劃過,停頓一瞬,而後溫聲應:“老師,早上好。”
“來,成績單你自己看,最上頭那個。”
“謝謝老師。”
譚立風一怔,緩緩松開了口,他似乎認錯了人,這麽想着,擡起頭來,朝身前高大的少年看去——男生瞳孔微縮,這平靜溫和的面容不是俞蜃,可他分明又是俞蜃。
他見過俞蜃,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
譚立風的父母給他取名立風,意為飒,他卻性格內向,怯懦不愛說話。在洛京,他總是被人欺負,那群人圍着他譏笑取樂,可偏偏選錯了地方,打擾了俞蜃。他眼睜睜地看着那些自得惡劣的人被俞蜃打得面目猙獰,他沒見過這樣的人,不防守、不躲避,只會攻擊,招招都是狠手,不要命似的。
那瞬間,他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
既恐懼又覺得快意。
“先回去吧,把成績單也帶回去貼上!”
班主任的聲音拉回譚立風的思緒。
俞蜃轉過身,黑沉沉的眼盯着譚立風,這樣的眼神太熟悉了,在洛京,幾乎所有人都這麽看他。他沒有停留,和他擦肩而過。
是個麻煩。
俞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