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告白 梅子流酸泛青時
“……你說什麽?”
譚立風第一次擡起頭來,震驚地看着俞蜃。
俞蜃溫聲重複:“我說,我需要一個可以帶回家的朋友,你來做我的朋友。當然,你可以提出要求,作為交換條件。”
“......”
譚立風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能磕磕巴巴地問:“我、我去你家幹什麽?”聽起來似乎有生命危險。
俞蜃:“我有個妹妹,你應該知道。”
譚立風離他們的圈子太遠,隐約聽人說起過,俞蜃發瘋十次有八次是因為他的妹妹。
他如實說:“我知道,但沒見過她。”
俞蜃:“她希望我有個朋友。你只需要和她說說話,其餘什麽都不用做。我在洛京的事她不知道,這是底線。”
對俞蜃來說,向今這樣正義感過強的人變數太大,譚立風卻是個上佳的人選,知道他的過去卻畏懼他,更好掌控。
俞蜃:“你不會拒絕,這周末過來的時候,希望你能想好條件。”
譚立風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俞蜃離開。
籃球場內,向今疑惑地看着譚立風,他怎麽一副見了鬼的神情?他和俞蜃認識嗎,怎麽之前沒見他們說過話。
這天晚上。
向今戳了戳前面的譚立風:“轉學生,你和俞蜃認識啊?你不是從洛京來的嗎,說起來阿蜃是哪裏人,好像也是洛京?”
譚立風聽到他的稱呼,問:“你們關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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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今昂頭:“當然,我都見過他妹妹!”
譚立風沉默一瞬,說:“我們不認識。”
向今“啊”了聲,還想再問,譚立風已低下了頭,不想再和他說話的模樣。他撓撓頭,這哪像是不認識,分明還有過節。
周末,譚立風一早到達眠湖。
十一月的眠湖依舊郁郁蔥蔥,晨霧彌漫在湖面,不多時,一艘小船靠岸,露出俞蜃那張平靜的臉,他擡眼看來,說:“上來。”
譚立風向湖面掃了一圈,咽了咽口水,腦子裏亂糟糟的,心想不會死在這裏吧,抱着這樣的念頭,他顫巍巍地踏上了船。
“吃早飯了嗎?”他語氣輕松地像在閑聊。
譚立風勉強坐穩,低着頭,老實說:“沒吃。”
俞蜃:“哦,吃不下。”
譚立風:“......”
俞蜃在此刻顯得十分平易近人:“我們家阿姨做飯很好吃,是洛京的味道,到了可以嘗嘗味道。”
譚立風往左右看了看,緊緊抓着船側,穩住自己的身體,指甲滋啦一聲劃過木板,他深吸一口氣,擡頭看他:“我真的能提條件嗎?”
俞蜃:“你提了條件,我們就是雙方交易,各取所需,這樣的關系更穩固。”
譚立風緊咬着後槽牙,漲紅了臉:“以後我想回洛京去,不想再被人欺負,我想要有可以還手的餘地。”
俞蜃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還不算太笨。”
“可以。”
他說。
不知怎的,譚立風始終提着氣,不敢松。
小船行至湖心,俞蜃緩慢地停下動作,說:“我看過一個故事,說航海時,如果水手死亡,會被包在吊床裏,再沉到海底。你睡過吊床嗎?”
湖間的霧氣散開,譚立風看到了俞蜃的眼神。
是漠然的,冰冷的,見他如見蝼蟻。
譚立風意識到,俞蜃始終是洛京時的模樣,從來沒有變過。在南渚的他,帶着假面生活,那不是他。那口氣忽而松了下來,他對上俞蜃的眼睛:“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俞蜃:“那很好。”
譚立風看見謝瓷的時候,霧氣已經散了。
瓷一樣清透的少女出現在他眼前,這是一種怎樣的顏色,似雨過天青,又似梅子泛綠,她純潔無暇。
他鈍鈍地看向俞蜃,這個人是被黑暗吞噬的。
難怪,俞蜃害怕她知道。
“哥哥?”她循着聲音往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俞蜃“嗯”了聲:“要停船了,去裏面等。”
譚立風怔怔的,一時不知該訝異女孩看不見還是俞蜃眼底有了溫度,他回過神來時,女孩子站在他跟前,笑眯眯地說:“歡迎你來我們家玩兒,我叫謝瓷。”
“...我叫譚立風。”
他也笑了一下。
謝瓷睜大眼,問:“你是不是笑了?”
譚立風:“能聽出來?”
謝瓷點頭:“能,我很厲害。”
“你和我哥哥一個班嗎?”謝瓷毫不掩飾她的好奇,“你聽起來不像是南渚人,我可以摸摸你嗎?”
譚立風頂着俞蜃針刺一樣的眼神,勇敢拒絕:“...可能不太方便。”
謝瓷也不遺憾:“沒關系,我記住你的味道了。”
“釉寶。”俞蜃輕聲打斷謝瓷,“他是洛京人,還沒吃過早飯,讓他去廚房嘗嘗洛京的味道。”
謝瓷“呀”了聲:“洛京人,那你以前就和哥哥認識嗎?”
譚立風:“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
謝瓷:“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譚立風安靜片刻,說:“他救過我。”
俞蜃:“釉寶。”
謝瓷忙閉上小嘴巴,朝譚立風揮揮手。
進了廚房,王茉莉笑眯眯地和譚立風打了招呼:“阿蜃來南渚那麽久,還是第一次帶朋友回來。快坐下先吃早飯。”
說完,她也不打擾他們,上客廳去了。
俞蜃:“确認一下,我們達成交易了。”
譚立風:“我知道,你在洛京的事我不會提。那之後在學校,我該裝作不認識你還是怎麽樣?”
俞蜃說随便,看了他一眼,問:“你帶作業了嗎?”
譚立風反應了一會兒,才說:“…沒帶。”他沒想過來俞蜃家真是來玩兒的,甚至都做好了再次轉學的準備。
“我有卷子,你做嗎?”
“我成績沒你好。”
“不會就問我。”
“……”
譚立風難以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總感覺自己剛剛經歷了一場現實主義魔幻大戲,俞蜃居然是認真地要和他當“朋友”。
上午九點,書房裏異常熱鬧。
謝瓷叽叽喳喳地問個沒完,譚立風老老實實回答她的問題——
“哥哥在學校怎麽樣?”
“他...很受歡迎,大家喜歡找他問問題,各科老師都喜歡他,食堂叔叔阿姨打菜都多給他打一勺。”
“哇,他從來都不和我說!有女孩喜歡他嗎?”
“…有?”
譚立風不太确定地回答,餘光往一邊看書的俞蜃身上瞄,見他垂着眼沒反應才繼續道:“他都用以學習為主的理由拒絕了,總的來說,他是個人見人愛的好學生。”
謝瓷:“哥哥一直都是這樣!”
譚立風:“……”
他感覺自己是個罪人。
這一天的經歷,對譚立風來說像夢一樣。
他和俞蜃一起寫了兩張卷子,得到了一個謝瓷送的小木雕然後被俞蜃搶走,下午吃了點心才離開,走前謝瓷問他,下周還來嗎,他頂着俞蜃涼涼的眼神說下周沒空。
直到離開眠湖,他的心似乎還留在船上,搖擺不定。
這個交易,似乎百利無害。
二中月考過後,大家還沒感受到丁點輕松,班主任就通知他們,期中考就在不久之後,希望他們不要掉以輕心。
向今哀嘆:“不是才結束考試嗎!”
他把前後的人都騷擾了遍,最後對準俞蜃:“阿蜃,這周末你一定得和我們去體育館,正好是你妹妹上課的時間。”
俞蜃:“去打球?”
向今:“這可不是普通的打球,是一中和二中打!之前就約了,最近才湊出時間來,你不去我們怎麽贏?”
“行,叫上譚立風。”
“阿?他打得怎麽樣?”
“不錯。”
向今納悶:“我前幾天還問了一嘴,他說不認識你,你們在洛京有過節?”
俞蜃:“一點誤會,那天體育課說清楚了。”
向今恍然:“難怪。叫上也行,正好少個替補。”
相比較于俞蜃對要出去打球的不情不願,謝瓷可就太興奮了,甚至跑去他房間裏,要給他選球衣。
“綠色适合夏天,紅色适合冬天。”
謝瓷一個人嘀嘀咕咕。
她對顏色的想象,都來自于他人對顏色的形容。有的說綠色是植物,有的說綠色是安全,也有的說綠色是環保;有的說紅色是滾燙,有的說紅色是熱血。
但謝瓷,她對顏色有一個別樣的界定。
她用俞蜃來分辨顏色。
俞蜃天生體溫低,每到盛夏,謝瓷就愛貼着他的手背,她稱那時的俞蜃為綠色,等到了冬日,她嫌他冷,但又怕哥哥傷心,總用自己的小手去給他捂捂,捂熱了就是紅色。
謝瓷選了半天,問:“哥哥喜歡哪件?”
俞蜃拎起最角落那件,說:“橙色。”
謝瓷:“這是我喜歡的,才不是你喜歡的。”
俞蜃:“我喜歡。”
謝瓷嘟嘟嘴,卻沒跑,說:“哥哥,我想去看你打球,一定乖乖的不亂跑,和茉莉一起去也可以。”
俞蜃:“不可以,人很多,很吵,耳朵會不舒服。”
謝瓷垂下眼,小聲說:“可是我想去看你,給你加油。”
俞蜃不說話,謝瓷低着腦袋等了好一會兒,失落地轉身往外走,她也想看哥哥在學校裏是什麽樣子的,可惜她看不見,也沒有辦法聽見。
在謝瓷即将推開隔門的剎那。
俞蜃幾步上前,自後拉住她,倏地用力,擁她入懷,頭低下去,深埋在烏黑的發間,低聲說:“帶你去,別難過。”
一想到那雙眼睛會因他流下淚水,他全身都顫栗起來。
但她眼睛不好,不能哭。
很可惜,俞蜃想。
謝瓷一愣:“就我們嗎?”
俞蜃:“還有王姨和譚立風,出門要戴口罩和帽子。”
“不想帶盲杖。”
“那要聽話,不可以走。”
“我聽話!”
周末,體育館。
謝瓷乖乖坐在看臺上,左邊坐着譚立風,右邊坐着王茉莉,整顆腦袋裹得嚴嚴實實的,穿得依舊漂亮。
臨近開場,場館內嘈雜喧嚣。
謝瓷努力分辨着各種各樣的聲音,王茉莉在給她形容體育館的模樣,時不時問一句耳朵會不會不舒服,她總搖頭。
“讓一下,麻煩讓一下。”
接連走進來幾個女孩,在譚立風左側坐下。謝瓷原本聽得入神,忽而聽到一道女聲提到了“俞蜃”兩個字。
她頓時豎起小耳朵。
“阿槐,你和俞蜃有進展沒?這人怎麽這麽難約啊。”
“他的心思好像都在學習上。”
女孩子的聲音輕輕柔柔的,細聽還有一點不好意思。
“這可不一定,萬一他沒懂你的意思呢?你成績那麽好,估計沒往那方面想,我之後回去可是打聽了,他之前沒交過女朋友,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謝瓷眨巴眨巴眼,心說是真的是真的!
隔着一定的距離,她聽得不是很清楚,于是對譚立風說:“我們換個位置好不好?”
譚立風自然也聽到了那幾個女孩的對話,他遲疑一瞬,剛起身就聽見女孩說:“不然你直接去告白吧?打個直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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