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眼淚 沒人愛俞蜃

八月初的南渚, 讓人恨不得往水裏紮的日子,少年少女們天天在外頭晃悠,熱不怕, 累也不怕,就要玩兒。

晚上八點,體育館。

随着最後一個三分球進籃筐,清脆的哨向響起, 比賽結束,最終俞蜃這隊以大比分贏得勝利。

向今随手扯起衣擺, 擦去額間的汗, 喘着氣看俞蜃, 他一副幹淨、清爽的模樣,只額間覆了一層薄汗,黑眸亮得出奇,心情顯而易見得好。

向今納悶:“你最近怎麽着,遇見喜事了?”

俞蜃仰頭喝了口水,喉結滾動:“難得假期。”

向今:“唉,高二的暑假可沒那麽輕松。對了, 你知道的吧, 譚立風要回洛京的事, 說家裏工作調動,要回去。”

俞蜃眉梢微揚,語調不變:“聽他說了, 挺可惜的, 以後能打球的人又少了一個。他和你說了?”

向今:“有人撞見他去學校辦手續,被撞見了說的。還說這周請我們吃頓飯,你方不方便?”

“這周?”俞蜃擰上瓶蓋, “這周不方便。”

向今:“也是,以後你們在洛京可以随時聚。”

俞蜃沒接話,這周他要是去了,譚立風恐怕食不下咽。他扯了扯唇,對向今說:“再打一場,回去了。”

向今點頭:“行。”

像這種賽事結束後的聚會,俞蜃極少參加,偶爾謝瓷在外學畫畫,他會留下來,掐着點離開,每一日都過着相同的生活。向今有時候會想,如果換做是他,是否也會有這麽好的耐心,日複一日地陪伴在妹妹身邊,重複枯燥的生活,他沒有答案。

與此同時,眠湖。

謝瓷跟着王茉莉搗鼓了一會兒夏日清涼飲品,偷吃了好幾塊冰滋滋的桃子,最後被趕出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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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我可以幫你的呀。”

謝瓷扒着門框,不肯走。

王茉莉回身瞪她一眼,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見,輕斥道:“再吃鬧肚子了,什麽都往冷凍箱裏放,阿蜃罵你我可不管。”

謝瓷:“哥哥才不會罵我。”

王茉莉沒好氣道:“玩兒木頭去!”

謝瓷幽幽地嘆了口氣,去廊下吹夜風、雕木頭,嘴裏念叨着哥哥怎麽還不回來,剛坐下,忽聽水面一陣響,像魚兒躍出水面,還是條大魚。

她側耳聽,怎麽沒掉下去呢,難不成這魚卡在半空啦?正納悶,那條“大魚”忽然說話了,他喊她:“謝瓷。”

謝瓷呆了一下,認出他的聲音來:“譚立風。”

“你怎麽在水裏呀?”

譚立風半個身子都浸在水裏,要用這裏的船需要小區的通行卡,他沒有,只好挑了近路,從水裏游過來,避開王茉莉,到了地方,他便縮在芭蕉葉下,等着謝瓷出來,等了整整一個小時,她總算出來了。

譚立風不敢高聲說話:“我有話想和你說。”

謝瓷安靜片刻,問:“不能讓他們知道的話嗎?”

譚立風苦澀:“抱歉,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但我要離開南渚了,你……你和俞蜃,我不能什麽都不說就走。謝瓷,你哥哥他……”

九點半,俞蜃回到家。

王茉莉打了個哈欠,拎上包,說:“我給釉寶吹了頭。中午她嫌熱,沒睡午覺,這會兒已經上床了,在看書。”

上樓後,俞蜃先去洗了澡,圍着浴巾出來,走了兩步,忽而頓住,謝瓷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他床上來了,翹着腳,一手抱着他的枕頭,一手拿着把圓圓的小扇子,給自己扇風,聽見聲兒,看過來,問:“洗完啦?”

俞蜃一頓:“怎麽過來了?”

謝瓷眨眨眼:“哥哥是不是沒穿衣服?”

“......”

俞蜃低頭掃了一眼,扯着衣服又回了浴室,她很少在晚上過來,今天悄無聲息地就跑到了他床上,不知道又要玩什麽。

謝瓷想了想,把扇子一丢,掀開冰絲般涼涼的被子,躺在他枕頭上。

她平躺着,想譚立風說的話,他說,俞蜃是瘋子,說他在洛京都做了什麽,說他是怎麽費盡心機把他和宋槐從南渚弄走,卻還是得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

謝瓷曾以為,俞蜃只是小時候沒人愛,長大後,他有了很多朋友,來了南渚,鄰裏都喜歡他,同學、老師也喜歡他。可譚立風告訴她,俞蜃照舊沒人愛,她看到的都是假象,俞蜃一直在騙她,她眼裏的哥哥,對別人來說,無一可貴、無一可惜。

沒人愛俞蜃。

謝瓷攥緊被子,把臉埋進他的枕頭裏,心像是被咬了一個小小的口子,說不上哪裏難受,可讓她渾身不舒服,情緒都從眼睛裏跑出來。

俞蜃随意地吹了吹頭發,出門找謝瓷。

門打開,他聽見輕細的吸氣聲,伴随着很小聲的啜泣,她在哭。

“......”俞蜃喊,“釉寶?”

謝瓷被俞蜃從被子裏撈出來,被耐心擦幹淨眼淚,俞蜃盯着她通紅的眼睛,指尖沾着淚水,忍下顫栗,低聲問:“為什麽哭?”

謝瓷揉了揉酸脹的眼,平複情緒。

半晌,問他:“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笑?”

俞蜃:“喜歡。”

謝瓷:“騙人。”

俞蜃去牽她的手,握住帶到唇側,讓她柔軟的指腹觸到彎起的弧度,告訴她:“和你在一起,我總是笑。”

謝瓷眼睛發酸,繼續問:“你是不是不喜歡和別人說話?”

俞蜃:“我想和別人說話。”

謝瓷:“為什麽?”

俞蜃:“我對她們好,她們對釉寶好。”

謝瓷捂住眼睛,眼淚又流下來,她想,不去外面也可以,不可以和哥哥一起上學也可以,只要和他在一起,怎麽樣都可以。

俞蜃盯着她,擡手靠近她的臉,接住落下來的淚水,側頭舔了一口,熱的,鹹的,和釉寶不一樣。

“釉寶,不可以哭了。”俞蜃強硬地要求她,“閉上眼睛。”

謝瓷不情不願,癟癟嘴,當小瞎子好可憐,她小聲提出要求:“今天我想和你一起睡,可以麽,分兩床被子,就是兩張床了。”

俞蜃答應她,拿毛巾給她擦幹淨臉,再抹上她平時愛的那些香香,才問:“晚上為什麽哭?”

謝瓷垂下眼,抿抿唇,嘟囔道:“我想起小時候,你兇兇的,不理我,只喜歡一個人玩兒,和現在不一樣。”

俞蜃“嗯”了聲:“釉寶來了,就不一樣。”

謝瓷:“那我很重要。”

俞蜃:“當然。”

謝瓷鑽進被子裏,說:“哥哥去寫作業吧,我自己躺着,等你寫完再給我講故事。今天想聽鬼故事。”

俞蜃垂眼看她了一會兒,将室內溫度調低。

随後,他在書桌前坐下,給小區物業發了條短信,約莫過了二十分鐘,物業給他發來一段視頻,視頻裏,譚立風進入小區,靠近水屋的方向,把包丢在草叢裏,跳入眠湖,時間快進一個半小時,他渾身濕漉漉地上岸,換了衣服後離開。

俞蜃眯了眯眼睛,盯着畫面半晌,轉頭看謝瓷。

她眼睛還紅着,揪着他的枕頭,腦袋在上頭蹭來蹭去,鼻翼翕動,聞到熟悉的味道,又安靜下來,雙眼空空的,似在出神。

俞蜃凝滞許久,又一次陷入困惑。

釉寶似乎真的不怕他。

近來,謝瓷變得很黏人。

不止俞蜃發現了,王茉莉和趙阿姨都發現了,俞蜃跑到哪兒,她就要跟到哪兒,以前他出門去玩,她都不愛跟着,現在非要跟,不讓還發脾氣。

這日下午,謝瓷悶着臉坐在廊下,不理人。

俞蜃拿了把扇子給她扇着風,還得哄她:“現在是暑假,體育館裏人特別多,泳池裏特別擠,不好玩。”

“你昨天還去了!”

“我去打球。”

“打完球不洗澡嗎?”

“洗澡不用去泳池。”

“......”

謝瓷找不到理由,又開始生悶氣,往地上一躺,開始睡大覺,企圖用不和他說話的方式來贏得戰争的勝利。

趙阿姨看得直笑,說:“釉寶長大了,愛發脾氣了,等再大點兒,就會有喜歡的男孩子了。阿蜃,你說釉寶找個什麽樣的你放心?”

俞蜃垂着眼,輕聲應:“不放心。”

趙阿姨感嘆:“也是,你帶着釉寶這麽些年,到時候肯定舍不得,換做我也舍不得。也不知道釉寶會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子,這小姑娘,到現在都沒見過幾個同齡男孩,該讓她出去玩玩。”

俞蜃:“過兩年帶她出去讀書。”

趙阿姨點頭:“外頭地方大,人還少,釉寶是該到處去看看,她肯定喜歡。唉,一眨眼,你們都長這麽大了。”

她念叨了幾句,回去收衣服,廊下只剩俞蜃和謝瓷。

俞蜃捏了捏她的耳垂,問:“睡着了嗎?”

謝瓷一動不動,眼睫悄悄顫着,忍住不和俞蜃說話,沒忍一會兒,他又說:“帶你出去拍照。”

謝瓷沒忍住睜開眼:“怎麽拍?”

俞蜃:“我拍。”

謝瓷愣了一下,坐起身問他:“哥哥會拍照,我們家裏有相機嗎?為什麽沒見過,我也可以拍嗎?”她叽裏呱啦丢出一大堆問題。

俞蜃:“有相機,我藏起來了,釉寶可以拍。”

謝瓷又呆住,家裏每個地方她都摸過,什麽位置放着什麽東西,她都一清二楚,俞蜃能把東西藏到哪裏去?

俞蜃拍拍她的發,說:“等你找到了,就帶你出去。”

謝瓷哪裏還坐得住,立即起身,去家裏到處亂摸,俞蜃也不管她,做自己的事情,由着她到處亂找。

謝瓷第一個去的地方是暗室,如果家裏有地方讓俞蜃藏東西,那一定在暗室裏,不然她不可能找不到,可等她進了暗室,裏面照舊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居然沒有。”謝瓷嘀咕着,又去翻俞蜃的書包,“總不能天天帶着去上學,這也太奇怪了。咦,這是什麽?”

謝瓷放慢動作,摸出來像是信封的東西,薄薄的,有封口,沒被拆開過,她捏了半天,生出巨大的好奇心來。

五分鐘後,謝瓷下樓。

“咚咚咚”的腳步聲聽得俞蜃神經直跳,不等他出去,那腳步又自覺地慢了下來,走到樓梯口,她說:“我去找趙姨!”

俞蜃一頓,她找東西找了一半,怎麽會跑去隔壁?他的疑惑沒有持續太久,不一會兒,她清脆的喊聲從廊下傳來:“哥哥,你出來!”

等俞蜃出去,謝瓷悶着臉,趙阿姨忍着笑。

謝瓷一把把信拍在他的胸口:“趙姨說,不可以偷偷拆你的信,那你自己拆,然後念出來給我聽。趙姨也在,你不許騙我。”

俞蜃盯着這封粉色的信,回憶片刻,問:“哪兒來的?”

謝瓷:“你書包裏!”

趙阿姨說粉色的信通常都是情書,他才說不會有喜歡的人,就跑去收人家的情書,果然是騙子,相機也騙她,情書也騙她。

謝瓷都要氣死了。

俞蜃滞了一瞬,說:“不是我收的。”

謝瓷根本不講理:“念!”

俞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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