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日 像南渚的天放了晴

“......”

廊下一片寂靜, 少年清朗的嗓音像芭蕉上水滴往下滾落,他平靜地念着:“第一次見你是在操場上,明明那麽多班的人在跑步, 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你穿校服特別好看,幹幹淨淨的白色,像南渚的天放了晴。”

謝瓷歪着腦袋聽了一會兒,問:“你還看她啦?”

俞蜃:“......”

俞蜃:“沒有。”

謝瓷:“騙人。”

謝瓷擺擺手:“不聽啦, 偷看人家情書多不好,但我看不見, 才沒有偷看, 是你一定要在我耳邊念的。”

俞蜃:“我不認識她。”

謝瓷:“哦。”

趙阿姨瞧着兄妹倆鬥嘴, 笑眯眯地走了,小孩吵架她摻和什麽,不如去看看曬着的小魚幹,拿幾根出去喂小貓咪。

外頭的小貓咪懶洋洋,家裏的小貓咪叫不停。

謝瓷昂着下巴:“你不用告訴我,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在哪裏見過面, 說過什麽話, 情書是怎麽跑到你書包裏去的, 我都不想知道。”

俞蜃頓了一下:“外面熱,先進去。”

謝瓷悄悄豎着耳朵,等了半天, 俞蜃似乎真的沒有告訴她的打算, 去廚房裏倒了杯桃桃蘇打汽水給她,然後自顧自地走進書房,不管她了!

謝瓷生了一肚子氣, 還喝了一肚子汽水,涼滋滋的甜味也不能讓她開心起來,耷拉着腦袋回了樓上。

坐在地板上,将俞蜃的書包放好,謝瓷發呆,她心裏悶悶的,不舒服,像是有小蟲子在裏面咬她,和上次知道宋槐和俞蜃告白時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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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告白,為什麽會不一樣。

謝瓷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也沒了繼續翻找的心情,自己摸去床邊睡午覺,誰也不想理,什麽都不想聽。

樓下書房,俞蜃攤開嶄新、潔白的信紙,給鋼筆添上墨水,提筆劃出鋒利的字跡,寫下開頭兩個字:釉寶。

謝瓷一覺睡醒,習慣性去摸助聽器,指腹摸到不一樣的觸感,下面似乎墊着什麽,她起身仔細摸,和之前的情書的觸感相同,但又有一點不一樣,不是同一封,她低頭去聞,聞到清淡的墨水香,是剛寫的。

片刻後,謝瓷下樓找俞蜃,他正在廚房裏,嗓音混在煙火氣中:“看到信了嗎?是給釉寶的。”

謝瓷問:“哥哥給我的?”

俞蜃“嗯”了聲:“可以去找趙姨,讓她念給你聽。至于那封信,是昨晚在體育館有人塞到我書包裏的,以後不會把包放在外面。釉寶,我不認識她,不知道是男是女,也沒有繼續往下看。”

謝瓷鼓鼓臉:“那封信呢?”

俞蜃:“封回去了,下次帶去體育館,放到失物招領的地方。”

“...可以這樣嗎?”

“她沒署名,也沒寫我的名字。”

“咦,那不一定是給你啦。”

“可能是給向今的,我們的包放在一起。”

“哦,那放去失物招領吧!”

“.....”

謝瓷從廚房裏出來,慢吞吞走到廊下,手裏捏着信,腳步踟蹰,往右走,她就能跨過去找趙阿姨,讓她念給她聽,可是她不願意。她停在原地,久久不動,她只想一個人知道,甚至不想從俞蜃口中聽到,只想自己看,親眼看。

這是第一次,謝瓷希望自己能看見。

自八月後,謝瓷開啓了漫長的尋找相機之旅,她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地将整座水屋翻了數遍,恨不得把冰箱和洗衣機都拆開來找,都沒能找到俞蜃口中的相機,時間眨眼一過,到了九月,是俞蜃開學的日子。

這一日,南渚下了雨。

俞蜃等謝瓷吃完早飯,送她去畫室,臨走前,謝瓷拉着他問:“相機真的在家裏嗎?你是不是藏在學校啦?”

俞蜃:“就在家裏。”

謝瓷郁悶地松開手,和他揮手道別,耷拉着腦袋回到教室,脫下雨衣坐好,她來得最早,其他兩個小朋友還沒有來,美術老師在調顏料。

美術老師二十七八,性子柔和,土生土長的南渚人。她慣例和謝瓷打招呼,卻沒聽到回應,定睛一看,又發呆呢。近日謝瓷常處于這樣的狀态,但她沒問,也不會問,這間畫室、這份工作,是為這個女孩一個人存在的,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職責,其餘的,恐說多了就是錯事。

正準備繼續動作,卻聽謝瓷問:“老師,如果你想在家裏藏一樣東西,不讓人發現,你會往哪兒藏呢?”

老師一怔,問:“藏多大的東西?”

謝瓷想了想,比了個大概的大小:“是個相機,應該……就這麽大吧?我到處都找啦,怎麽找都找不到,但東西一定在家裏。”

老師凝眉想了許久,謝瓷看不見,找東西只能憑着觸覺和感覺來,要藏個相機,要說容易那也不簡單,可要說難卻也不見得,于是,她問:“會不會是拆開了?”

謝瓷呆了一下,還能拆開?

她凝眉沉思,先前怎麽就沒想到呢!

二中,高二六班。

向今拿着把不知道哪兒騙來的扇子,坐在桌上,扇着風,瞧着窗下,得意洋洋的:“這下我們也是學長了,瞧瞧,一個個吃飯都急得和什麽似的,沒見識。”

前桌翻白眼:“也就譚立風在的時候搭理你。”

向今嘆氣:“也不知道他怎麽樣。诶,阿蜃,他聯系你沒?”

俞蜃垂眼翻着新書,草草翻過一遍,随口應:“他們也今天開學,他本來就住在洛京,不會不适應。”

“也是。”向今聊着天,忽而提起暑假的事來,“你聽說沒,我們去的那個體育館,鬧了個笑話。不知道哪個妹子寫了封情書,給放到失物招領去了,來回的人都能看見,那信上還畫了愛心,沒幾天,那封信讓人偷偷領走了,但還是讓人撞見了,你猜是誰?”

俞蜃:“我們學校的?”

向今睜大眼:“這你也知道,還真是我們學校的,是不是本人去領的不知道,但這種事也沒人願意去替領吧。喏,上頭的。”他指了指樓上。

“高三的?”前桌聽着這事還挺納悶,“現在還流行寫信告白啊?不都是告白牆什麽的嗎?或是直接軟件上說,哪還寫信。”

向今拿扇子敲他:“這你就不懂了吧?《一吻定情》看過沒,開頭女主角向男主角告白,就是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告白信,多有儀式感,多浪漫啊。也不知道誰那麽缺德,不要就算了,還放到失物招領去……”

他越說,聲音越小,眼珠子忍不住往俞蜃腦袋上瞄,見他一動,又忙不疊地收回來,輕咳一聲:“具體是誰也不知道,就不瞎說了,就是不知道給誰的。我們二中的,總不能給別的學校的吧?那個,阿蜃,你覺得是不是給我們學校的?”

俞蜃微一彎唇:“或許是給你的,體育館屬你去得最勤。”

“啪嗒”一聲,扇子掉桌上了。

向今木呆呆的,話也說不利索了:“給、給我的……?不能吧,我、我也沒怎麽去啊,而且……”

他漲紅了臉,不說話了。

到了午休時間,俞蜃掐着點出去給謝瓷打電話,結果接的人是王茉莉,說謝瓷又在那兒找東西呢,午覺也不肯睡,他說就讓她聽一句話,王茉莉好半天才把人哄來。

謝瓷不情不願的:“我忙呢!”

俞蜃溫聲道:“去睡午覺,晚上帶你去游湖。”

謝瓷一頓,似乎在思考,半晌,她提出要求:“還要踩水。”

俞蜃都答應了,謝瓷才肯定去午睡,挂了電話,他翻閱信息,除去被屏蔽的群聊,其餘都是路非野發來的信息。

路非野:[你說的人來了,一男一女。]

路非野:[怎麽着,惹着你了?啧,哪怕犯到我手裏都好點。你這人啊,還不如小時候,現在陰恻恻的,捅暗刀子多沒勁兒。]

路非野:[釉寶怎麽樣?聽我爸說,你爺爺花了大力氣去外頭請來一個退休的眼科專家,和你說沒?]

俞蜃蹙眉,直接給老爺子打了個電話。

不接,他捏緊手機,忍住沒砸了。

午後,雨越下越大。

俞蜃看着覆着冰裂紋的窗戶,想起謝瓷,她在雨天容易聽不清聲音,卻總愛出去玩,他身上常年帶着口哨,替她指路。

今天雨這麽大,他恐怕要食言了。

不光俞蜃怕,謝瓷也害怕。

她一覺睡醒,才一開窗,被迎面來的風雨刮了一身,只得狼狽地關上,隔着窗戶聽沉悶的聲響,聽了沒一會兒,王茉莉上來找她,說老爺子給她打電話了。

“爺爺?”

謝瓷很是驚奇。

老爺子不常給她打電話,知道她不愛聽電話,若真想她了,也多是走俞蜃那邊,這樣的情況少之又少。

謝瓷下樓接電話,聽了會兒沉悶的雨,再聽爺爺的聲音有點模糊,他喊的大聲:“釉寶,釉寶兒,聽見了嗎?”

“聽見啦,我剛睡醒呢。”

“說南渚正下雨,吵着釉寶沒有?”

“沒有,爺爺,我聽不見。”

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聽他的乖寶老實巴交地說自己聽不見,就像刀子往他心窩裏捅似的,可算知道俞蜃那臭小子哪來那麽大的脾氣,他在那頭悄悄掬了把眼淚,笑着問:“釉寶有沒有想爺爺?爺爺接你回洛京住幾天,好不好?”

謝瓷抿抿唇,問:“哥哥也回去嗎?”

“當時說好了,讀完高中才許回來。”老爺子擔心她害怕,哄她,“釉寶不怕,爺爺來接你,幾天就回來。”

謝瓷悶了一會兒,沒答應,只說:“我沒和哥哥分開過。”

從謝瓷和俞蜃被接回祖宅,他們每一天都在一起,從小到大,真沒有一天分開過,連帶後來被趕出去,都是兄妹兩人一起被趕,現在只讓謝瓷一個人回去,她不太願意,老爺子說了半天,她只都說,晚上問哥哥,可把他給氣的,臭小子給釉寶灌什麽迷魂藥了!

晚上俞蜃回來,身上都是水意。

王茉莉指了指樓上:“躲在被子裏,嫌雷聲吵。下午老爺子打電話過來了,釉寶接的,說的不太高興,接完又回去躺着了。”

俞蜃斂眸,聽見關門聲,輕垂下眼,又往洛京打了個電話,這回接了,可也不是老爺子,是家裏的管家,哆哆嗦嗦地喊他小少爺。

“人呢?”

他沒什麽情緒。

管家說,出門釣魚去了,除了那點工具什麽都沒帶,不到淩晨回不來,說完要說的,可不敢再聽,連忙挂了。

俞蜃眉心一跳,捏緊手機,手一用力,樓梯口腳步聲啪嗒啪嗒響,謝瓷在上頭喊:“哥哥,你快上來,爺爺使壞啦!”

俞蜃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脖子微微上揚,等這陣子窒息感過去了,上樓找她,牽着她問:“爺爺說了什麽?”

“說讓我去洛京住幾天呢!”謝瓷扯着他往房裏走,“也不說幹什麽,還不許你去,我一個人怎麽去?”

“釉寶不會一個人。”

“真的?”

俞蜃“嗯”了聲,摸摸她的頭:“我去和爺爺說。想回洛京嗎?”

謝瓷實話實說:“一點點,我想看我的橘子樹,還想看爺爺,不知道他有沒有變成老頭,還有……沒有了,在洛京我沒有好朋友。”

俞蜃:“下午小野問起你。”

謝瓷:“小野哥哥?對啦,你們是好朋友,他怎麽沒來南渚看你?”

俞蜃不會說是他不讓人來,只說時間湊不上,帶着謝瓷下去吃完飯,問起她和老爺子之間都說了什麽,謝瓷一字不差地說給了他聽。

“他說來接你?”

俞蜃淡聲問。

謝瓷點頭:“嗯,擔心我害怕。哥哥,你知道爺爺帶我去幹什麽嗎?”

俞蜃頓了頓,說:“帶你去看眼睛。”

“看眼睛?”謝瓷眨巴眨巴眼,摸了摸自己的眼尾,“那他怎麽不告訴我呢,我不害怕的。”

俞蜃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輕點她的額頭,說:“雨太大了,換一天帶你游湖。今天中午為什麽不睡覺?”

說起這件事,謝瓷翹起嘴角:“我知道相機放哪兒啦,你把它拆開了對不對!哥哥總想壞點子。”

俞蜃沉默一瞬,說:“沒拆開。”

謝瓷:“......”

這一晚,俞蜃照舊哄睡謝瓷,而後下樓,在客廳某個櫃子裏放入木盒,讓它靜靜地等待着被另一個人主人發現。

隔天午後,南渚淅淅瀝瀝地落着小雨。

謝瓷對尋找相機這件事依舊保持着極大的熱情,王茉莉不忍看她跑上跑下,說:“釉寶,只是拍照,我帶你去拍也成,我們不告訴阿蜃。”

謝瓷嚴肅道:“你不懂!”

家裏怎麽可以有她不知道的東西,這可是她和俞蜃的家,在自己家都找不到東西,說出去多丢人!

這個想法才冒出來,謝瓷打開櫃子,摸到了一個小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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