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逢春 無數次被打爛了重塑

“——那你現在能不能親我一下?”

謝瓷自認為自己提的要求合情合理, 如果他們是未婚夫妻關系,那他們之間一定做過親密的事,或許她會想起些什麽片段來。

俞蜃垂着眼, 看她淡粉的唇,喉結微動,而後對上她幹幹淨淨的眸子,說:“想要我親哪裏?”

謝瓷想起之前, 他小心翼翼地親她的手,那感覺很奇妙, 癢癢的, 帶着點濕意, 溫熱的鼻息很重,帶着壓抑。

他好像很喜歡她。

謝瓷低頭,看自己十根蔥似的指頭,又摸摸臉、額頭,最後停在唇邊,她舔舔唇,下意識咽了口口水, 說:“親這裏吧。”

她有點渴。

俞蜃和她水潤的眼對視兩秒。

含着期待, 還有不易察覺的羞赧。

他微微俯身, 手掌貼上她的後頸,高挺的鼻梁逐漸靠近她,和她的鼻尖輕蹭了蹭, 唇往下, 薄唇微張,正準備咬,嘴巴被一只手抵住。

俞蜃擡眼看她。

謝瓷慌亂地眨了眨眼, 支支吾吾的:“...我躺了那麽久,能不能先洗個澡,刷個牙,香香的再和你親吧,好嗎?”

俞蜃合上嘴,和她拉開距離,說:“帶你回家。”

謝瓷猶豫了一下,她有點想被他抱,于是朝他伸出手,問:“我們家在哪兒?我是哪裏人,以前住在哪兒?我爸爸媽媽呢?”

俞蜃微頓:“帶你去。你是洛京人,爸爸媽媽過幾天來看你。”

謝瓷被抱起來,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摟上了他的脖子,想了想,腦袋也跟着貼上去,輕蹭了蹭,問:“你是不是經常抱我?你身上涼涼的,好舒服。”

Advertisement

俞蜃:“嗯,常抱你。”

“我重不重?”

謝瓷擡眼,盯着他的下巴問。

俞蜃收緊抱着她的手,說:“不重,再長高五厘米都不會重。”

謝瓷安靜下來,貼着他頸側跳動的脈搏,思緒變得慢吞吞的,總覺得這對話很熟悉,她以前也問過嗎?

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睡覺吧。

謝瓷在熟悉的味道中沉沉睡去。

謝瓷醒來的消息三天後才傳到老爺子耳朵裏,他氣得跳腳,拎着拐杖就上門打算揍人去了,沖着小宋罵罵咧咧——

“要不是公司和我說他是三天沒去上班,你是不是也打算瞞着我?才跟了那兔崽子幾年!胳膊肘都往外拐了!”

小宋一臉平靜,淡定道:“現在是小少爺發我工資。”

老爺子:“?”

老爺子趕到莊園裏的時候,謝瓷正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她不高興躺椅子上,非得和草地親密接觸。

他不敢說話,悄悄站在一邊。

看他的乖寶。

謝瓷睜開一只眼,眯成縫看俞蜃,他清清涼涼的,長相是,身上也是,那雙眉眼裏總是含着淺淡的溫柔,可黑漆漆的眸子裏總藏着她看不懂的神色。瞧了一會兒,傭人捧着新剪的玫瑰過來,送到她眼前。

謝瓷低頭聞了聞,問俞蜃:“我們家的草坪上為什麽什麽都沒有?玫瑰不應該和草坪在一起嗎?”

她第一天就納悶,怎麽會有這樣的地方呢。

草坪只是草坪,上面什麽都沒有。

俞蜃垂眼看她,放在鍵盤上的手未停,說:“以前,你說想要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坪,可以在上面自由自在地奔跑。”

謝瓷眨眨眼:“是給我造的草坪嗎?”

俞蜃:“嗯。”

謝瓷想了想,說:“你很喜歡我。”

俞蜃停住,望向她的黑眸裏又浮現她看不懂的情緒,半晌,他說:“我離不開你,你去哪兒都要帶上我。”

謝瓷盯着他瞧了一會兒,偷偷在心裏嘀咕:他好粘人呀。

老爺子看不過去了,忍不住出聲喊:“釉寶。”

老爺子一把年紀了,見那雪白的姑娘睜開烏溜溜的眼睛看過來,一時間悲從中來,別過頭,一抹眼淚,捂着心口,喊:“釉寶,還認得爺爺嗎?”

謝瓷新奇地瞧着續着胡子的老爺子。

她這幾天看電視看了各種各樣的人,許多老爺爺下巴上都留着胡子,她一直都想摸,卻摸不到。

現在……

謝瓷轉頭看俞蜃。

俞蜃看她一眼,移開視線。

謝瓷明白了,眨眨眼,沖着老爺子笑:“爺爺,我能摸摸你的胡子嗎?我輕輕的,不會弄疼你。”

老爺子一眼她要起來,把拐杖一丢,也跟着趴到地上,撅着腚,一點兒都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把下巴放到她面前,叨叨:“我這胡子啊,是住院那會兒開始留的,閑着沒事兒就捋上兩把,平時都舍不得讓人摸呢,乖寶盡管摸。”

謝瓷小心翼翼地摸了兩把,覺出點趣味來,還想湊過去聞,才一動後頸就被人捏住了,她被扯回去,俞蜃淡淡地說:“地上不幹淨。”

謝瓷“啊”了聲,可她一直躺在地上。

老爺子又要跳腳,當着謝瓷的面好歹忍了,趁着她被領着去吃點心,逮着俞蜃問:“什麽叫想不起來了?那她記得什麽?”

俞蜃:“記得自己看不見。”

老爺子:“......”

他不死心,問:“除了這個呢?小時候的事兒也記不起來了?我和你一個都不記得?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俞蜃:“不記得。過兩天帶她見爸爸媽媽,我和她在兩年前在島上認識的,對她一見鐘情,別說漏嘴。”

老爺子:“?”

他納悶:“你騙釉寶幹什麽?上哪兒給她找爸爸媽媽?”

俞蜃:“她沒有的,都給她。”

幸福的家庭、輕松的童年、正常的社交圈、完美的未婚夫,這些她曾沒有擁有過的,他都想給她。

至于那個瘋子,就讓他爛在那棵橘子樹下。

老爺子瞥他一眼,嘀咕:“她哪天想起來了呢?”

俞蜃:“我和她認錯。”

老爺子:“就這點兒骨氣!”

俞蜃:“嗯。”

老爺子一直呆到晚上,和謝瓷一起看了會兒電視才肯走,小宋送他到門口,說:“小少爺明天帶小姐去木雕店,過兩天就能正常回醫院和公司去。新父母已經選好了,過兩天就過來,不會出什麽意外。”

老爺子輕哼:“助纣為虐!”

小宋:“拿錢辦事。”

老爺子:“走了!”

客廳裏,謝瓷扭頭看着老爺子走了,趴到俞蜃身邊,小聲告訴他:“我喜歡你爺爺,他很可愛,不像電視裏的老頭那麽讨厭。”

俞蜃正在寫課題觀察報告,肩上忽然一沉,一顆腦袋湊過來,他側頭,對上她琉璃似的眼珠,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

他問:“要不要接吻?”

謝瓷盯着他黑沉沉的眼睛,裏面像是有一團小漩渦,要将她吞進去了。她想了想,問:“你能不能不動?”

俞蜃将電腦移開,往後傾,倚在沙發上,乖順地說:“我不動。”

謝瓷看着男人癱坐的模樣,視線在他修長的大腿上停留一瞬,直起身,跨開雙腿,往他腿上一坐,和他面對面。說實話,她覺得坐着不是那麽舒服,到處都硬邦邦的,只好又湊近了點兒,和他的小腹完全貼合在一起。

俞蜃微蹙起眉。

“弄疼你了嗎?”

謝瓷貼心地問。

俞蜃頓了頓,說:“沒有。”

謝瓷打量着眼前的這副身軀,悄悄往他腰間摸了一把,腰腹的肌肉緊實,不似外表那麽清瘦,她找到舒服的位置,雙手捧住他的臉,和暗潭似的眸子對視兩秒,忽而生出點羞澀的感覺來,沒敢多看,心一橫,閉眼去親他的唇。

這個人,真的好奇怪。

渾身上下的皮膚都涼涼的,嘴唇也涼涼的,親起來倒是很軟,像棉花糖,謝瓷最近見了很多吃過、但沒見過的零食,她問俞蜃,棉花長什麽模樣,那天下午她就見着了,小宋大老遠地送來一朵棉花,軟綿綿的,像雲一樣。

在薄薄的唇上東碰碰西碰碰,她感覺少點兒什麽,于是學着他上次在醫院的模樣,張開唇,然後呢?然後她悄悄咬了俞蜃一口,咬了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安撫性地舔他兩口,她也變得像雲一樣,腦袋輕飄飄的。

“會不會疼?”

謝瓷含含糊糊地問。

俞蜃緊扣着她的腰,不敢用力,啞聲回她:“不疼。”

這邊謝瓷正啃得起勁,小宋送完老爺子回來了,走近客廳,人一僵,謝瓷跟只小狗似的,捧着俞蜃的臉啃來啃去,不得章法。他家小少爺微蹙着眉,手掌把人箍得緊緊的,也不知道是舒服還是不舒服。

小宋趕緊低頭,默默帶上門,就當自己什麽都沒見着。

謝瓷磨磨蹭蹭地親了半天,親得雙頰泛紅,眼睛也含着一層盈盈的水光,松開俞蜃,擦擦他的唇角,問:“我親得舒服嗎?”

謝瓷眼瞧着他喉間那顆凸起的小東西滾動了一下,聲音沙沙的,像是從震動的胸腔裏跑出來,他說:“很舒服。”

謝瓷聞言,抿唇笑了一下,頰邊露出小梨渦來,好奇地問他:“俞蜃,我們以前接過吻嗎?”

俞蜃:“沒有。”

“我以前喊你什麽?”謝瓷揪着俞蜃涼涼的耳朵,輕輕捏着,又去聞他的味道,“我覺得你的名字很陌生,我以前也這麽叫你嗎?”

俞蜃擡眸,盯着她困惑的神色,喉間發幹,嗓音帶澀,半晌,低聲說:“以前...你喊我哥哥。”

謝瓷一怔:“喊哥哥?”

兩個字在舌尖滾了一圈,她在心裏喊了幾聲哥哥,越喊越順口,心想他們感情真好,不過這個稱呼,總感覺又純情又色/情。

俞蜃,哥哥。

好像都很好聽。

于是,謝瓷湊上去,用額頭親昵地蹭了蹭他的,喊:“哥哥。”

話音剛落,她腰間的手猛地收緊了,男人像是承受不了一樣,将她緊緊扣進懷裏,頭埋在她的頸側,大口呼吸着。

謝瓷懵了一下,去撫他的背:“怎麽了?”

俞蜃不說話,只是如抓着浮木一般抓着她,不許她動,不許她跑,嘴裏喃喃着她的名字:“釉寶,釉寶,釉寶……”

謝瓷抿唇,抱住他的腦袋,小聲應:“我在呢...我醒不來,你是不是很害怕?對不起啊,讓你擔心那麽久。”

謝瓷忍不住想,原來她這麽好,才讓他這麽害怕。于是,她得出一個結論,她以前是個讨人喜歡的小瞎子。

許久,她頸間忽然涼涼的。

謝瓷呆住,他哭了?

俞蜃咬着牙,想告訴她,他想她想得幾乎斷了渾身筋骨,無數次被打爛了重塑,想把她抓回來綁在身邊,想把她鎖在房間裏,最想,最想她再抱抱他,摸摸他,告訴他,哥哥只有我,我也只有哥哥。

俞蜃擡起眼,眼眶充血,盯着她,說:“別丢下我。”

謝瓷怔怔的,慢吞吞地摁住胸口,她的心髒不受控制,變得又漲又難受,喉嚨也通不了氣,只知道跟着他掉眼淚。

半晌,她用力地點頭。

對他說:“不丢下你。”

這些天,謝瓷多從俞蜃口中得知她的過往,當聽到她的職業是木雕師時,她驚嘆地發出聲響:“我嗎?我這麽厲害?”

說着,謝瓷低頭去看自己的手。

果然在掌心和手指上看到了薄薄的繭子,摸起來軟軟的,并不是很硬,她的這雙手保養地很好。

聽俞蜃說,她的作品都放在木雕店裏。

于是,她一直期待着去看。

這一日,醫生總算确認她的狀況穩定,能獨自、平穩地走路,她終于能和俞蜃一塊兒出門去了。

“俞蜃。”謝瓷牽着他的手晃來晃去,跟小鳥一樣吵,“我有好朋友嗎?這幾天為什麽沒人來看我?”

俞蜃:“我不許他們來。”

謝瓷:“那以後能看見他們嗎?”

俞蜃:“能的。”

謝瓷本以為她的木雕小店應該在一處靜谧無人的冷清街道內,可卻不想是在鬧市的小巷中,隔壁就是俞氏的鋼鐵大廈,襯得她的小店像只小螞蟻。

巷口立着一顆藍花楹,灰牆上爬着幾根藤蔓,簇蔟繡球熱熱鬧鬧擠過牆沿,硬生生探出頭來往外瞧,猬實正逢盛開之際,枝條垂落,粉白的花兒掩映着蒼白、古樸的牆面,頗有幾分意趣。

走過拐角,謝瓷仰頭看着面前透明的玻璃花房。

這個地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木雕店,反而像是鮮花店,乍一看花團錦簇的,走近了才發現頂上還挂了塊牌子。

木牌上的三個大字筆走龍蛇:酸枝記。

謝瓷凝神看了許久,覺得有點陌生,但她難掩好奇,探頭進去瞧,裏面不似外面一般熱鬧,以素雅、幹淨為主,臺子上陳列着或大或小的木雕作品,多是些小動物和植物亭臺,唯一的人像是個仕女,這些擺件都是非賣品。

謝瓷瞧了一會兒,問俞蜃:“我不喜歡刻人像嗎?”

俞蜃側眸,視線在她面上停頓兩秒,說:“不喜歡。”

謝瓷轉悠了兩圈,愣是沒發現在出售的木雕,全是非賣品,等走近工作臺,她拿起一塊木頭,滿眼都是陌生。

她有些憂愁,問俞蜃:“我現在不記得怎麽刻木雕了。這家店倒閉了怎麽辦?我看都沒有能賣錢的東西。”

俞蜃垂眼,盯着木頭看了一會兒,說:“你先坐下。”

謝瓷不明所以,但是乖乖照着他的話坐下,仔細地摸着手裏的木頭,正摸的起勁,眼前忽然被一根布條擋住,眼睛被柔軟的布料覆蓋,一片漆黑,她看不見了。

俞蜃綁了個蝴蝶結,輕聲說:“再試試。”

俞蜃微微退開幾步,沉靜平和的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他看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工具,笨拙又精準地劃上木頭。

她又刻了海棠。

小巧而精致的小擺件。

木頭在她手裏似乎又有了生命力。

俞蜃想,他該是一截朽木。

原該在爛泥裏漸漸腐爛,可她小心地拾起他,雕琢他,用她的生命力澆灌他,他因而重獲生機,又逢了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