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哥哥 俞蜃,我忘記他了
謝瓷停下來, 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小瞎子了,剛剛誰在喊, 她循聲看去。
書店門口,坐着個老頭子,穿着汗衫,佝偻着背, 經脈如樹根般虬紮,盤踞在他枯瘦的手臂上, 泛黃的手指間捏着一個煙鬥, 眼珠渾濁, 沒有焦點。
他看不見,是個瞎子。
謝瓷蹲下身,微歪着頭,問:“你在喊誰?”
老頭子頓了片刻,忽然移開煙鬥,問:“眼睛治好了?
謝瓷“嗯”了聲,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又問:“你認識我?我記不起來以前的事了, 你能和我說說嗎?”
老頭子聞言, 好半晌沒應聲,随後從櫃子底下又摸出一把小椅子來,準确地放在她眼前, 說:“坐這兒。”
謝瓷坐下, 問:“我以前也經常來嗎?”
老頭子吸了口煙,慢吞吞地吐出來,說:“不常來。小的時候還過來幾趟, 大了住別地兒去了,就來了那麽一趟,走路慢吞吞的,一聽都能認出來。”
小時候?
謝瓷睜大眼,緊張地問:“是和我哥哥一起來的嗎?”
老頭子聽了,輕哼一聲:“不是說都忘了?還記得那個壞小子,回回是和那壞小子一起來的,進來又摸又聞的,煩人的很!”
謝瓷一愣。
她的哥哥是壞小子嗎?
謝瓷抿抿唇,問:“他是什麽樣的人?”
老頭子:“裝模作樣,瘋瘋癫癫,誰也看不上,心切開來都是黑的。我看你不是瞎子,他才是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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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瓷:“你胡說。”
謝瓷不怎麽高興地繃起臉,她哥哥不是這樣的,可她把他忘了,他去哪兒了呢?為什麽不在她的身邊?
老頭子一聽就樂了。
這小丫頭眼睛好了,把事兒都給忘了,卻還和以前一樣,說不得她哥哥,一說就不高興,跟個小蘑菇似的悶着。
“那壞小子呢?沒跟你一起來。”
“...他不在我身邊。”
老頭子板着臉,語氣兇巴巴的:“不在你身邊?不可能,你眼睛好了,欺負我看不見?那壞東西,除非人沒了,不然不會丢下你。”
謝瓷悶聲說:“真的。”
老頭子放下煙鬥,問:“他上哪兒去了?”
謝瓷:“我不知道。”
謝瓷耷拉着腦袋,坐了半天,直到俞蜃的電話打過來,她才起身告別,老頭子聽着她遠去的腳步聲,心裏空落落的。
以前這小瞎子來,那壞小子總會付錢買幾本書。
現在她孤零零地來,孤零零地走,沒人給她買書了。小瞎子看見是能看見了,但是沒有以前快樂,瞧着反而可憐了。
老頭子側耳聽了半晌,緩緩轉過頭,重新拿起煙鬥,在缭繞的煙霧裏變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像。
謝瓷今日情緒低落。
小店員瞧了一眼發呆的謝瓷,明明應該很高興的,一大早就和她說俞蜃帶她上醫院看模型去。這會兒坐在工作臺前,悶着臉,慢吞吞着畫着圖紙,一句話都不說,偶爾還拿塊布條把自己眼睛擋起來。
這樣的低落情緒一直持續到下午。
洛京下了陣雨,一陣一陣的,時而安靜,時而急雨,店裏沒什麽人,小店員靠着窗戶打着盹兒,聽見門口鈴铛響,回頭看了眼。
漁螢拎着幾袋小吃進來,熟門熟路的,往小店員嘴裏塞了個泡芙,堵住她的嘴,轉而溜達去工作臺找謝瓷,嘴裏還念叨着:“你這店面這麽好的位置,這租金得多貴,這些天掙着錢沒?”
謝瓷悶頭不理她。
漁螢瞧了一眼,好家夥,這還把自己眼睛蒙上了,眼睛好了又開始當瞎子,這是怎麽個古怪法,她放下袋子,湊到跟前瞧了一會兒,越瞧越心驚,這能看見和看不見可不是一個水準,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她幹脆拿出手機拍了小視頻,往她們師門群裏一傳,都瞧瞧什麽是真本事。
有人問:[這小姑娘專攻什麽?]
漁螢回:[外頭瞧了一圈,什麽都會。]
又問:[大點兒的物件有嗎?]
漁螢想了想,問謝瓷:“你做過屏風嗎?”
謝瓷蒙着眼,陷在黑沉沉的世界裏,乍一聞言,沒過腦,下意識應:“我做過床,石榴床。”
漁螢點頭,又啪嗒啪嗒回信息。
她沒看見謝瓷忽然停住了動作,愣在那兒。
謝瓷茫然地想,她做過床嗎?
她想不起來是什麽時候了,或許那時候她和俞蜃是還不認識,她該是和哥哥在一起吧,書店的爺爺說,哥哥不會丢下她的。
那他哪兒去了呢。
漁螢在群裏和他們交流完,生出個膽大包天的念頭來,喊她:“小仙女,我瞧你這生意蕭索的模樣,你又困于眼睛好了做不了,跟我回師門玩幾天怎麽樣,你就當和同行交流交流感情,指不定真能把你這毛病治好。”
謝瓷抿着唇,安靜地想。
她所知的一切都是從俞蜃口中得知的,她所認識的人都是通過俞蜃認識的,她的過往似乎被埋藏了。
遇見俞蜃之前,她是什麽樣子?
哥哥是什麽樣子?
于是,謝瓷應:“你師門在哪裏?”
漁螢一聽,這就是有戲的樣子,連忙把她們師門在哪兒,有多少人,現在都幹點什麽,一股腦都跟人說了,生怕她後悔。
謝瓷想了想,說:“晚上答複你。”
漁螢忙應好,也不在人這兒瞎溜達了,出去聯系這兒聯系那兒,預備打道回府,順道騙了個小仙女。
下午五點半,俞蜃來酸枝記接謝瓷。
小店員自覺地準備關門下班,他徑直走向工作臺。
謝瓷站在臺前,低垂着頭,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機器,邊上放着幾塊打磨完大致形狀的木頭,她選的多是軟木,他沒出聲,在邊上安靜看着。
以前謝瓷看不見,這些需要使用機器的工作多是由他來進行,或是趙姨來,現在她能上手做以前沒做過的事,認真又細致。
她該是比以前快樂。
俞蜃想。
謝瓷切割完大致的形狀,捏了捏脖子,一擡眼,對上俞蜃的眼神,安靜而柔和,像隔了一層紗,一如他每一天看她的眼神。
她想看得更清楚、仔細一點。
卻看不清。
俞蜃凝視她片刻,忽然問:“晚上約了兩個朋友一塊兒吃飯,他們都認得你,想去見見嗎?”
謝瓷問:“也是你同學嗎?”
俞蜃:“是高中同學。”
謝瓷不太感興趣,剛想拒絕,就聽俞蜃溫聲道:“我以前的事你都忘記了,今晚可以去問問他們。”
謝瓷注視着男人清俊的面容。
她恢複光明以來,飛速地了解着這個世界,知道她的未婚夫在各方面都是最優的,家世、職業、長相。
明明她先前看不見,看他卻從不覺得陌生,風情卻不招搖的桃花眼,點着一顆小小的淚痣,這雙眼裏總是盛滿了溫柔和愛意。
可她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他的眼神該是和他的體溫一樣,是涼的。
冰冰涼,像汽水。
謝瓷微歪過頭,問:“俞蜃,以前...我為什麽喊你哥哥,你喜歡我這麽喊你嗎?”
俞蜃放在褲兜裏的手微微蜷縮,盯着謝瓷水亮、靜谧的眸,他聽見自己問:“現在你為什麽不喊了?”
謝瓷微怔。
她不知道為什麽,只是不想喊了。
她有哥哥。
俞蜃不是她哥哥。
兩人靜立着,回避了對方的問題。
安靜片刻,俞蜃走過去,牽過謝瓷:“下班了,不想去吃飯就不去,我先送你回去,吃完回家陪你。”
謝瓷抿抿唇:“我和你一起去。”
謝瓷能感覺得到,自己大概是不擅長戀愛的,她一點兒也不關心俞蜃,只關心自己,關心自己是怎麽長大的,關心哥哥去哪兒了。
她生出點兒愧疚來。
“對不起啊,俞蜃。”
謝瓷耷拉下腦袋,小聲道歉。
俞蜃摸摸她的腦袋,低聲問:“為什麽道歉?”
謝瓷悶了好多天了,她一直惦記着哥哥,想找他,又想把他藏起來,可是她很沒用,找不到他。
她可以相信俞蜃嗎?
謝瓷擡眼,悄悄看他。
俞蜃垂着眸,一向黑沉沉的眸像一片大海,仿佛她說什麽他都能包容她,永遠都不會生氣,不會不理她。
她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俞蜃。
他緊緊盯着她,雙眼泛紅,似乎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那時候她不能描述他的模樣,現在卻可以,他真好看,謝瓷想。
她醒來,聽到的第一道聲音也來自俞蜃。
他小心翼翼地親她,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個輕吻,低聲喊她:“釉寶。”
謝瓷想起看到俞蜃時的感覺,她想親近他,不害怕他。她是可以相信俞蜃的,謝瓷告訴自己。
謝瓷幽幽地嘆了口氣,苦悶道:“我不關心你,只關心自己。我想知道自己是怎麽長大的,可是我們兩年前才認識呢。”
俞蜃微頓,問:“現在不好嗎?”
謝瓷:“那我也想知道從前。”
俞蜃:“我帶你去找。”
謝瓷微怔,定定地看向他:“去哪兒找?”
俞蜃:“南渚。”
許是得了俞蜃的話,謝瓷的心情漸漸舒朗,她念着“南渚”兩個字,覺得親切異常,連帶着對吃飯都生出了幾分興致。
她趴在車窗邊往外瞧,天灰蒙蒙的,風裏夾着點點雨滴,看了一會兒,回頭問:“你在哪兒讀的高中,是洛京嗎?早上遇到的女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看你更奇怪,你們發生過什麽嗎?”
俞蜃“嗯”了聲:“她讨厭我。”
謝瓷呆住,蹭得坐直身子,好奇道:“居然會有人讨厭你,她為什麽會讨厭你,從前就讨厭嗎?”
俞蜃:“高中時就讨厭我。”
謝瓷眨了眨眼,歪着頭想了很久,忽然說:“她喜歡你。”
俞蜃:“......”
直到下車,謝瓷都一直叽叽喳喳地纏着俞蜃問:“她是不是喜歡你?一定是的吧,你不告訴我就肯定是,喜歡就喜歡,我才不會生氣呢。”
說完,謝瓷有點心虛。
俞蜃正想說話,忽而聽有人喊:“阿蜃!妹妹!”
謝瓷茫然地轉過頭,去尋找聲音的來處,看到不遠處的兩個年輕男人,一個咧着嘴沖他們笑,一個安靜地站在那兒,見她看來,眼神微動。
俞蜃帶她走進,和她介紹:“這是向今,這是譚立風。”
向今藏住激動,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她真的能看見了。譚立風看過來,輕聲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見,謝瓷。”
謝瓷耳朵微動,她定定地看着譚立風。
眼前的畫面忽而變了,男人的面容逐漸模糊,虛無中,有人破水而出,水滴濺到她的小腿上,帶着夏日的暑氣,也是這道聲音,他在說:“謝瓷,你哥哥他……是個瘋子。”
“以前阿蜃可招人喜歡了。”向今捏着杯酒,紅着臉說得上頭,“學校裏就沒有人不喜歡他的,老師喜歡、同學喜歡,女孩子也...嘿嘿...”
他酒意上頭,開始胡言亂語。
“我們那會兒啊,暑假總去體育館打球。”向今嘀嘀咕咕的,說起從前,“有一年夏天,體育館出了件怪事,失物招領處居然多了封情書,我們可都納悶了,情書怎麽會跑這兒來,那時候我懷疑是俞蜃幹的!”
謝瓷眨眨眼,問:“為什麽?”
俞蜃微頓,擡眸看了眼漲紅了臉的向今,當年不敢說出來的事兒,現在倒是敢了,還得趁着喝了酒。
向今臉色一肅,用手指指向俞蜃:“因為……因為他有前科!”
譚立風:“......”
俞蜃:“......”
謝瓷這下更好奇了:“他有什麽前科?很多人給他遞情書嗎,他以前有喜歡的女孩子嗎,是什麽樣的女孩?”
向今嗤嗤笑:“他以前哪兒看得到別的女孩,他……啊!”他的大腿忽然被譚立風扭了一下,刺痛感喚回他的理智。
向今輕咳一聲:“那什麽,他滿腦子都是學習!只有學習和祖國是他的愛人!收到情書就扔了!”
謝瓷看俞蜃:“你扔啦?為什麽扔了?”
俞蜃:“不想看。”
謝瓷“哇”了聲:“你上高中的時候還挺有個性呢,聽起來比現在可愛。現在都不會生氣,不會拒絕人。”
俞蜃側眸,黑眸看着她:“現在不好嗎?”
謝瓷想了想,忽然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湊到他耳邊,小聲說:“現在看起來像機器人,被設定了什麽古怪的程序。你開心嗎?”
俞蜃垂眼,低聲說:“開心。”
謝瓷:“為什麽開心?”
俞蜃:“你在。”
向今一臉痛苦地別開頭,這都什麽殺狗現場,起身溜達着加菜去了,順便出去透透風,熱得慌。
譚立風不似向今。
他只覺得心酸,以前他怕俞蜃,到後來可憐俞蜃,再後來謝瓷消失、回來後昏迷不醒,他看着俞蜃外表平靜的模樣,卻能感受到他的內心在寸寸腐爛。現在,他又有了生機,那些傷口在緩慢愈合。
看着如今的俞蜃和謝瓷。
譚立風在心酸的同時,還覺得荒誕。
他曾以為自己膽小懦弱,卻沒想到俞蜃更是,謝瓷失去了記憶,他就不敢再讓她看見——看見真實的自己,看見以前被謝瓷愛着的那個瘋子。
俞蜃不敢當瘋子了。
他不敢賭,賭謝瓷會愛這瘋子第二次。
謝瓷對譚立風的想法渾然不覺,她想了想,告訴俞蜃:“我要去出差幾天,不能在你身邊,你會一樣開心嗎?”
俞蜃漆黑的眼看着她,說:“我說過的,我離不開你,你去哪兒都要帶上我。”
謝瓷眨眨眼:“你有時間嗎?”
俞蜃:“有。”
謝瓷解釋了前因後果:“我想去看看別人是怎麽刻木雕的,不想一直依賴布條,不是故意要走的。”
俞蜃:“我可以陪你去嗎?”
謝瓷本意是不想俞蜃陪她的。
他們各自都有各自需要專注的事,不該為了某一方放棄、妥協,可他垂着眼看她,漆黑黑的眼珠專注地看着她,映着瑩潤的光亮,咋一看眼睛濕漉漉的,看起來就像一只想要讨要獎勵的大狗狗,又乖又惹人憐愛。
謝瓷一時心軟:“如果不影響你……”工作。
俞蜃:“不影響。”
謝瓷:“......”
事情說定了。
謝瓷卻在心裏幽幽地嘆了口氣,他真的離不開她呢,算啦,平時都是他對她好,她也要對俞蜃好,不過一想到他會陪她去南渚,她又高興了一點兒,專心吃起飯來。
吃飯間隙,謝瓷偶爾擡眸看譚立風。
她聽到的聲音和他說話的聲音一模一樣,雖然像隔了層紗,她卻能夠确定是同一個人。他認識她,認識她哥哥,知道她的過去。
對面的視線時不時就飄過來,譚立風自然有所察覺,他卻沒有看謝瓷,他知道,只要看一眼,俞蜃又要多瘋一點,還是少刺激他。
譚立風想是這樣想,但耐不住謝瓷忍不住好奇,在第四次看他時,她終于問:“你以前認識我嗎?”
譚立風微怔,下意識瞥了眼俞蜃。
俞蜃動作不停,給謝瓷夾了塊魚肉,而後不緊不慢地擦幹淨手,淡淡地瞥了譚立風一眼,對謝瓷說:“他以前在南渚上過學。”
譚立風接着他的話往下說:“我轉學去過南渚一年,你以前生活在南渚,我們可能在哪兒碰見過,說過話。”
謝瓷垂着頭,慢吞吞地躲過那塊魚肉,自然地說:“那你也認識我哥哥吧。”
俞蜃倏地頓住,側頭看她。
謝瓷低着眼,看不出情緒來,似乎只是随口問了句話,再擡起眼,掃了他們一眼,說:“我記得,我有哥哥。”
說着,她看向譚立風,又問:“你認識我們?”
譚立風知道謝瓷是怎麽認人的,她以前看不見,只憑着聲音和味道來,他鎮定地和她對視,否認:“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有個哥哥。”
俞蜃斂了情緒,溫聲問:“釉寶,是想起以前的事了嗎?”
謝瓷搖頭:“沒有,但我就是有個哥哥。”
俞蜃指尖蜷縮,喉結微滾,藏在鏡片後的眼睛裏多了點情緒,轉瞬即逝,他摸摸她的腦袋,說:“我陪你去南渚找。”
瓷側眸,凝視他:“能找到他嗎?”
俞蜃:“不知道。”
謝瓷慢吞吞地收回視線,低下頭,他們都在說謊。譚立風在說謊,俞蜃也在說謊,他們不想讓她找到哥哥。
俞蜃騙她了。
他們都說哥哥是瘋子。可為什麽她聽到的時候,一點都不害怕,卻那麽難過,沒有人喜歡他嗎。
謝瓷揉了揉眼睛,酸澀感湧上來。
她那時候會不會也不喜歡哥哥?
那哥哥一個人怎麽辦。
向今不過出去溜了個彎,再回來餐桌上忽然變得沉默了,他瞧了眼譚立風,這人現在人模狗樣的,哪有高中時候腼腆的模樣,也不怕苦不怕累,想不開跑公檢法去了,偶爾倒是能和宋槐打交道。
他問:“诶,你這陣子你見着宋槐沒?聽說她在一個不錯的律所實習,好像挺忙的,好久沒見她了。”
譚立風:“前兩天遇見過,說了兩句話。”
向今感慨:“說來也挺奇妙的,好好的南渚不呆,居然都跑洛京來了。”
謝瓷聽了半天,理清了他們四個人的關系。俞蜃和譚立風先後轉學去南渚讀書,認識宋槐和向今,之後除了向今,其餘三人又轉學去了洛京。
而她之前也住在南渚。
會有這麽巧的事嗎?
晚餐結束後,俞蜃和謝瓷先離開,譚立風和向今打算留下喝點兒酒,順便叫了聲宋槐,她正好在附近。
宋槐早晨的妝黯淡了點兒,面帶疲憊,依舊穿着那身職業裝,到了第一件事就是坐下換鞋,喝了杯水,掃了一眼桌子,問他們:“和俞蜃他們一起吃的?”
向今點頭:“可憋死我了,什麽都不能說。”
譚立風:“你忍着點兒。”
向今想不通:“你們說阿蜃為點什麽呢?失憶歸失憶,他們以前又不是仇人,幹嘛非得瞞着,多難受啊。我看妹妹也沒有以前那樣開朗。”
餐桌上,只有向今一直被瞞在鼓裏。
他畢業後也沒什麽遠大的志向,和俞蜃打了個聲招呼就跑俞氏呆着去了,不大不小的職位,還挺輕松。那時他才知道,原來謝瓷說的都是真的。
譚立風和宋槐對視一眼。
宋槐一杯冰啤酒下肚,舒了口氣,說:“現在不也挺好,他們還像以前一樣在一起,做自己喜歡的事。”
向今:“是沒什麽不好的,但是……”
他撓頭:“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譚立風給他倒了杯酒,說:“俞蜃會處理好的,他做事的風格你最清楚了。或許那樣對謝瓷好。”
向今推開他的手:“不對,好個屁,她不開心。”
向今心性單純,遇事不常過腦,過幾天就忘了,從不放在心上。但謝瓷對他來說,是特殊的存在,那是他的情窦初開,雖然只開了沒一會兒,但他依舊能感受到,她現在沒有以前開心了。
宋槐和譚立風談起別的事,獨留向今一個人郁悶。
回到莊園,車停下。
沉沉的雨夜裏,到處都濕噠噠的。
謝瓷低着頭,啪嗒啪嗒回複漁螢,和俞蜃說:“等我們從南渚回來,挑周末兩天,周日晚上就回來,最好不要影響你工作。”
謝瓷一個人嘟嘟囔囔的,說了半天沒人回應,一看邊上沒人,撐傘的人都換了個,她懵了一下,問:“俞蜃跑哪兒去啦?”
傭人輕聲說:“先生去拿東西了,很快就出來。”
謝瓷收了手機,探頭納悶地往裏瞧,透過落地窗,她看見俞蜃手裏拿着橙色的什麽東西,大步朝門口走來。
“你去拿什麽了?”
謝瓷往他手裏看。
夜色裏,俞蜃被淡淡的光華籠罩。
幹淨、清冽的五官掩在暗色中,有一絲平時不可見的陌生感覺,黑眸裏褪去了平日了的溫和,餘下淺淡的情緒。
他展開手中的雨衣,注視着她。
“想去散步嗎?”
他問她。
謝瓷盯着他手裏的雨衣,她知道這是橙色。
俞蜃和她說過,她以前喜歡這樣的顏色,嚴格來說,似乎沒有她不喜歡的顏色,她對顏色全無想象,只憑着感覺來。可她分明有感覺,數個夏日裏,紗一樣的綠晃過她眼前,漿聲攪動,涼滋滋的水滴濺到她的小腿上,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謝瓷怔怔的,下意識說:“我以前喜歡綠色,涼涼的,像氣泡水裏冒出的煙霧,像..哥哥的體溫。”
她擡起眼,忽而落下眼淚來。
她說:“俞蜃,我忘記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