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地獄不能讓他疼

折陽被這臭老頭惹了一肚子氣,布偶貓帶着樂安好不容易把老頭帶走,就怕折陽一個激動不顧因果把這臭老頭怎麽樣。

臭老頭被拖走的時候手裏還拿着折陽送出去的傘,不停揮舞着,一臉的怒氣。

折陽也氣夠嗆,轉身回傘鋪,看到渾身上下寫滿無辜的荊懸更生氣了。

到手的供奉飛了,還白搭一把傘。

折陽不知道,布偶貓和樂安推着老頭離開,那老頭卻無論如何不肯走太遠,就一直在巷子口徘徊。

從荊懸複活後,除了傘鋪遭到兩次比較危險的惡鬼突襲外,荊懸身上的地獄召紋一直算安靜,沒想到夜裏就出了事。

午夜十二點剛過,折陽感受到房間內濃郁的陰森鬼氣猛地驚醒,起身發現總是待在身邊的白骨不見了。

他立刻跑出卧室,在內室蠟燭屋內看到站在原地的荊懸,以及他周遭無數從地底探出來的鬼手。

那些鬼手各個青紫可怖、指甲鋒利,紛紛抓向荊懸,不斷試圖将他也拉下地獄。

荊懸身上的地獄召紋仿佛活了過來,在他慘白的骨架上慢慢移動,速度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扭曲。

室內的地面裂開了一道縫隙,殷紅光芒照了出來,将室內映成了一片血紅。

似乎察覺到了折陽的到來,荊懸微微側頭,骷髅頭上兩點紅光靜靜地盯着他看。

他站在那裏,不動也不掙紮,像是在跟折陽說着再見。

內室這麽大的動靜,外室的布偶貓和樂安卻莫名睡得很沉,一直沒有醒來。

“不行……不行……”折陽心肝俱顫,一股揪心之痛襲了上來。

他猛地上前,想要揮開那些手臂将荊懸拉出來,可那些手臂各個兇狠,不斷阻撓着折陽,抓傷他的雙腿,不讓他前進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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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陽眼看着荊懸的雙腿已經被手臂拉入地下,他慌忙轉身,将四周點燃的蠟燭通通丢了過去。

這些蠟燭代表的都是功德,或大或小,數量聚集起來非常可觀,蠟燭一落地就将那些鬼手燃燒,一時間室內火光映着地底紅光,也不知哪一種光芒更勝一籌。

那些火焰十分奇特,只燃燒鬼手,周遭的家具并未被點燃。

折陽扔完蠟燭,踩在火焰裏飛撲向荊懸,終于一頭紮進荊懸懷裏,狠狠抱緊他。

荊懸擡手緩緩摟住折陽的後背,微垂着頭,仍舊是一副安靜的模樣。

折陽擡頭狠盯荊懸,大喊道:

“你打算就這麽認命了?就這樣被地獄拉下去?再一次扔下我嗎?九百年前你選擇為烈戰百姓戰死,九百年後你依舊不選擇我嗎?”

“你要是敢下地獄,我就去作惡,也背上滿身罪孽,到時候去地獄找你!”

聽到折陽要去殺戮背負罪孽,一直沒有反應的白骨終于動了,他彎腰用力将折陽抱起來,艱難地在火光和鬼手中往外走。

每走一步都有凄厲尖嘯從地底傳來,像是在指責荊懸,又像在控訴折陽。

折陽緊緊摟着荊懸,也不管他一身骨頭架子将他的皮膚硌出印子,只知道抓緊。

當荊懸終于走出內室,火光帶着鬼手一并消失,荊懸身上的地獄召紋也安靜下來不再發瘋,可仔細看去,那些地獄召紋明顯更多了些。

內室燃燒的蠟燭幾乎消耗一空,只有樂安點燃的那一盞還亮着幽幽燭火,雖然燭火渺小,卻并未熄滅。

折陽的腿被鬼手所傷,無數細小的傷口幾乎将褲子染紅,從他的血肉裏不斷逸散出濃郁的香味,這香味對于邪祟來說就是最大的瘾。

不消片刻,傘鋪外就聚集了不少惡鬼。

折陽太過疲憊,在荊懸抱着他走出內室時暈了過去。

荊懸将折陽輕輕放在躺椅上,緩慢搖晃着。

作為極厄邪祟,比起被擋在傘鋪外的惡鬼,荊懸能從折陽身上聞到更加馥郁的香氣,這香氣無時無刻不在勾引着他、誘惑着他,讓他幾乎要忍不住咬上一口……

可比起咬上一口,似乎有更重要的事吸引着他。

白骨歪了下頭,似乎有些迷茫。

他只剩下一半的魂靈讓他難以做出太複雜的思考,他的一切行為全都源于本能。

傘鋪外叫嚣的惡鬼讓他想散出黑霧一次性吞噬個痛快,折陽身上的香味讓他更想将折陽也吞吃入腹。

但他一直沒這麽做,他隐約知道吞噬惡鬼會讓折陽不高興,至于吃掉折陽……

他緩緩低頭,詭谲可怖的骷髅頭靠近,蒼白細長的手指骨緩緩觸碰折陽輕顫的睫毛,從睫毛劃過折陽挺翹的鼻尖落到軟糯微粉的唇畔上。

入手的觸感柔軟的叫人驚嘆,骷髅頭一點點靠近,最終停在距離折陽幾厘米的位置。

他不想吃掉折陽,這會讓他消失。

白骨的腦海裏莫名浮現出這樣的念頭,比起吃掉折陽,他更想親吻他、碰觸他,還有更多、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可是……

白骨擡手碰了碰自己裸露在外的森森白牙,他沒有嘴唇無法親吻折陽,沒有皮囊無法更輕柔的碰觸折陽。

他不該是這副模樣。

白骨視線向下,看向折陽兩條血跡斑斑的腿,腿上傷口已經飛快愈合,只剩破爛褲子上的血跡。

他厭惡折陽身上留下這種鮮紅的顏色,他指尖探過去,輕輕碰了碰原本傷口存在的位置。

折陽很早就感覺不到疼痛了,與疼痛一起消失的還有味覺。

此時白骨輕輕碰着折陽的皮膚,混沌的腦海裏清晰地印着一句話。

折陽怕疼,不能讓他疼,誰都不能讓他疼,他自己也不行。

天蒙蒙亮的時候,折陽緩緩睜開了眼睛,一睜眼就看到了距離極近的一張人臉和一顆貓頭。

“……有事嗎?”折陽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樂安立刻遞過來一杯水,滿臉擔憂:

“老板,你怎麽樣?”

折陽起身,看到荊懸安安靜靜站在他身後,松了口氣。

布偶貓問道: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和樂安早上醒來看到內室的蠟燭掉在地上全滅了,你褲子上的血又是怎麽回事?受傷了?那麽大的動靜為什麽我一點沒聽到?”

折陽搖了搖頭,喝了幾口水不想多說。

樂安見折陽醒了,轉身将傘鋪外的卷簾門打開,剛推開玻璃門,就是一聲尖叫。

折陽、布偶貓紛紛沖出去,看到門外的情景也是一驚。

只見傘鋪門口掉落了數十只小鳥的屍體,應該都是附近的麻雀,小身體都被撕碎了,身上遍布着陰森鬼氣,顯然不是人為的,而在傘鋪對面的牆邊,靠坐着昨天被趕走的老頭。

那老頭還拿着折陽給的傘,渾身也被鬼氣傷得破破爛爛,眼看着就要魂飛魄散了。

布偶貓走到那堆小鳥屍體邊挨個嗅聞,說道:

“氣味很雜,昨夜應該來了不少惡鬼,但是裏面……沒有荊懸的氣息。”

布偶貓說着看了折陽一眼,又看了看一直緊跟在折陽身後的白骨。

今早它就覺得這白骨似乎更聽話了一點,甚至沒阻止它和樂安靠近折陽。

折陽聽到布偶貓的話并不意外,他從一開始就沒懷疑過荊懸。

倒是那個老頭讓他有些意外,那老頭明顯是半夜跟那群惡鬼厮打過的,他一個剛死不久的鬼魂,沒什麽能力,這下被撕咬的破破爛爛,要是不管他,怕是撐不了多久。

“這位……爺爺,您沒事吧?”樂安走過去扶起老頭。

老頭本來就有老年癡呆症,這會兒腦袋更不清楚了,拿那把油紙傘當拐棍用,哪怕快消失了,雙眼依舊炯炯有神,看到折陽和身後的荊懸踉跄着還要沖上來。

“白骨精!放開、放開我猴孫!”

“猴孫莫怕!妖怪都被俺老孫打跑了,待我降服那白骨精,你就安全了!”

折陽閉了閉眼睛,這臭老頭到現在還沒忘記這茬。

布偶貓抖了抖胡子:

“他這是……在保護折陽?為什麽?”

正在這時,隔壁一直空着的商鋪卷簾門突然被打開,折陽聽到動靜猛地将荊懸推進傘鋪。

老頭手裏的傘和樂安手裏的不同,被他拿在手裏,普通人看不到。

有個青年從隔壁走了出來,看到這一地小鳥的屍體驚呼出聲。

“這是怎麽回事!”

青年皮膚很白,十分瘦弱,似乎身體不好,走幾步都要喘一下。

他先是看到小鳥屍體,又看向折陽,對折陽點了點頭,自我介紹道:

“你好,我是隔壁新搬來的,我叫蔣暮,阿阿阿阿嚏……”

自稱蔣暮的青年話說到一半突然打了一個噴嚏,不好意思的後退半步說道:

“啊,抱歉,我前幾天夜裏在這裏睡了一晚,不知為什麽晚上特別冷,就感冒了,一直沒好……”

布偶貓豎起耳朵,心想前幾天晚上不就是白骨不停散冷氣那晚嗎?這人也是倒黴。

有外人在場,布偶貓不能說話,樂安扶着老頭兩個鬼魂普通人也看不見,蔣暮見折陽沒打算理他,有些尴尬的又去看地上的小鳥屍體。

折陽向來不是什麽熱絡的人,他轉身回傘鋪,臨走時給了布偶貓和樂安一個眼神。

樂安眼睛一亮,立刻扶着老頭走進傘鋪,老頭雖然虛弱還不忘一口一個“妖怪”、“白骨精”的叫罵,好在他一個鬼魂,叫罵聲蔣暮聽不見。

蔣暮也只是覺得身邊突然吹過一陣冷風,抖了抖手臂,看向地上散落的小鳥屍體,眼神悲憫,彎腰去撿那些屍體。

“這是誰幹的呀?這麽殘忍。”

門外蔣暮怎麽樣沒人管,樂安重新将店門鎖上,跟着折陽去了內室。

折陽翻出之前制作鎖魂符的竹片,滴了血上去做了一片固魂符拍在了老頭的腦袋上。

“魂魄雖然穩住了,但堅持不了多久,他這樣子應該是有什麽遺願未了,所以一直不願意轉世離開,要是等固魂符失效了,他還不願意走,就只能魂飛魄散了。”折陽說道,神情冷淡。

可樂安站在一旁,卻莫名覺得在折陽那雙漆黑的眼眸深處,藏着隐藏很好的悲涼。

像是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老頭,又像是因為其他什麽。

兜兜轉轉,事情回到了原點。

折陽看着重新精神起來拿着油紙傘揮舞的老頭,問道:

“你的遺願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荊懸:想親親……

折陽:你先長個嘴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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