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雨快樂平安

折陽沒有追問關于樂安的大名和小名問題,他只是問道:

“你覺得你的遺願已經完成了嗎?”

樂安握緊懷裏的油紙傘,低下了頭,許久才輕輕搖了搖。

“沒有,我……我不确定。”

“你不用急着離開,這種事着急也沒用。”折陽轉身沒再看樂安,他看向了站在他身後的荊懸。

荊懸周身萦繞着淡淡的黑霧,在折陽看過來時,黑霧下意識地凝聚成幾縷,探出來蹭了蹭折陽的臉頰,不知是安撫還是單純性的想要觸碰一下折陽。

樂安點了點頭,失魂落魄地窩回了自己的小床。

在小床旁邊放着空蕩蕩的貓窩,布偶貓走後,這間傘鋪變得安靜了許多。

第二天,樂安被手機鈴聲驚醒。

溫星一大早給樂安打電話,說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跟她說,邀請她去他家裏玩。

樂安本想拒絕,停頓了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

她好像能猜到溫星想要說什麽,她知道她不應該去,可又覺得不去對他們兩個人都不公平。

凡事總要有個結尾,有個交代。

樂安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打算出門,被折陽叫住。

折陽拿出那把柳葉小刀,領着樂安坐在了鏡子面前。

“你平日出門都打扮得很漂亮,今天怎麽這麽随意?來,我給你修修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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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安愣住了,由着折陽拉着她坐在鏡子前。

不撐着傘還能在鏡子裏看到自己,這種事只有在傘鋪裏才會出現。

樂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腦海裏回想的卻是曾經自己的模樣。

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鏡,沉默又寡言,一點都不活潑,甚至不敢做自己,學習不是為了未來努力,更像是遠離現實的一種逃避,把混亂的思緒沉進題海裏總比胡思亂想要好受得多。

随着年紀越大,樂安也越不快樂,她甚至忘記了快樂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看着鏡子裏折陽細心地給自己修剪劉海,樂安嘴邊一扁,委屈明明白白地表現在了臉上。

她是個沉悶的人,好朋友也不過陶雨詩一個,陶雨詩活潑開朗,容忍着她的沉悶,容忍着她的無趣,可她卻不敢把自己的事情過多地說給陶雨詩聽。

那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代表的都是不快樂和不開心。

現代人管這些叫做負能量,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分享這些事情成了罪大惡極的事,沒人願意聽你說那些負能量。

樂安也不敢說,她怕唯一的好朋友離開她。

“老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叫趙曦了?”

折陽指尖撚起樂安的一縷發絲,用小刀輕輕打薄修剪,眼簾微垂,神情專注,并沒有過多的打量樂安的表情。

“知道,那張尋人啓事,我也拿到了。”

樂安看着頭發一點點地掉落,落在鼻尖上癢癢的,她皺了皺鼻子,誰知這一皺鼻子,眼淚也跟着一起流了下來。

“我家很窮,真的很窮,我從小到大都是撿別人不要的衣服穿,逢年過節沒有新衣服、沒有禮物,也沒有壓歲錢。”

“可我不在乎這些,我小時候去菜市場撿菜葉子回家,我媽媽會誇我懂事聽話,撿空瓶子和紙箱子回家,我爸爸會誇我知道給家裏分擔壓力,小時候我真的挺快樂的。”

“我不在乎有沒有昂貴的玩具和漂亮衣服,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地就很好了。”

“我一直想着,等我長大能賺錢了,我一定讓家裏過好日子。”

可是,她沒有長大,再也不會長大了。

小時候她家裏雖然很窮,但還算快樂,矛盾不是沒有,還沒有到不可解的地步,直到她越來越大,家裏的日子也過得好一些了,可還是比普通人家窮很多。

父母之間的争吵也越來越多,她成了中間的那個出氣筒,每天在家裏大氣都不敢喘。

每次學校需要交什麽錢,對于樂安來說都是噩夢,因為她知道,她又要挨罵了。

“怎麽又要錢?天天就知道要錢,養活你有什麽用,除了要錢就是要錢!沒錢!”

“你知道你上學花了家裏多少錢嗎?你知道供你上學有多不容易嗎?”

“春游?春游你別去了,家裏什麽情況你不知道?還去春游!我看你是長大了翅膀硬了,知道騙家裏的錢了!”

“老師說所有人必須去?你跟老師說你去不了,一所學校總是搞這些沒用的事!”

“你們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我起早貪黑的供你上學,不是讓你去玩的!”

每次班級裏交什麽錢,樂安總是最後一個交的,他被老師當衆催了又催,不敢擡頭不敢狡辯,只是低着頭聽着。

樂安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都是小學畢業,常用字都認識,題肯定看不懂,但他們知道看分數。

只要樂安考試成績低了,不如上次好了,就要挨罵。

有段時間樂安因為家裏的情況,學不進去,思緒一直沒辦法集中,成績掉了很多,雖然在年級排名依舊前十,可樂安的父母卻是炸了鍋。

他們不會問樂安怎麽了,只會哭天搶地的說自己命苦。

那陣子,樂安幾乎夜夜都睡不好覺。

她媽媽每天夜裏下班都抹着眼淚說自己一輩子命太苦,再逼問樂安為什麽不好好學習,那一聲一聲的逼問和痛哭像利劍一樣紮進樂安的心裏。

“你知道我們養你有多不容易嗎?”

“你為什麽不好好學習?眼看着我們老了還指望你養活呢,你這樣怎麽養活我們?”

“從小我就說了,你要好好學習,爸媽砸鍋賣鐵也要供你讀書,讓你有出息,你倒好,越學越差!”

樂安在母親的哭聲裏覺得上不來氣,像是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怎麽拽都拽不開。

她第一次頂嘴,跟她母親大喊了起來:

“是我求着你們生我了嗎?是我求着你們養我了嗎?我也想好好學習,我成績很好了,我只是一時沒考好,你們為什麽從沒有站在我的角度考慮過!”

“啪——”

她人生裏的第一次反抗,迎來的是母親的一耳光,和她母親更加撕心裂肺的嘶吼。

“你還委屈上了,你有什麽可委屈的?家裏用你幹活了嗎?用你賺錢了嗎?就要你好好學習有出息,就這麽點兒事你都做不好!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白眼狼!黑心肝!”

那之後,樂安的母親似乎達到了某種臨界點,每天夜裏樂安放學後都要跟她發瘋,不讓她睡覺,一遍又一遍地質問她。

樂安哭了,就逼問她哭什麽,有什麽可委屈的。

樂安不哭,就問她為什麽不哭,是不是翅膀硬了心裏不服。

她知道自己的媽媽心理出問題了,可是她沒辦法。

很快,她也出問題了。

她開始對一切東西都不感興趣,整天感到昏沉無力,直到陶雨詩看出了她的不對勁,想帶她出去玩放松一下。

樂安在拒絕幾次之後還是答應了下來,當時她父母都去上班了,家裏的櫃子上擺着五塊錢,樂安路過的時候看了一眼,最終沒忍住,退回來把那五塊錢揣進了兜裏。

她用五塊錢買了兩個雪糕,和陶雨詩一人一個吃掉了。

那雪糕很甜,糖分緩解了樂安這段時間緊繃的神經。

可她不知道,她回家後,面臨的将是怎麽樣一場暴風雨。

她當天回家的時候,家裏很安靜,父親在抽煙,母親在做飯,可樂安一踏進家門就知道不對勁。

“我當時很害怕,走路都小心翼翼地,我知道他們可能是因為我拿了家裏的五塊錢在生氣……”

樂安無聲地流着眼淚,一邊流淚一邊說着。

當時樂安悄聲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來她母親叫她吃飯,一家人坐在飯桌上都安安靜靜的,直到她母親問她。

“你今天是不是偷了家裏的錢?”

樂安手一抖,立刻辯解:

“我沒偷,我只是……我只是出去玩拿了五塊錢當零花錢!”

樂安的母親重重把碗放在桌子上,大吼了起來。

“那還不是偷是什麽?家裏什麽情況你不知道?那錢我放桌子上是要去修自行車的,你跟我要了嗎?沒要不是偷嗎?”

“行啊,我養你這麽大,養出來一個白眼狼,別的沒學會,還學會偷錢來了!”

“明天我跟你去學校,我把這事告訴你老師和同學,讓你們老師和同學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樂安當時慌急了,她一想到她母親會跟她的同學和老師說她偷了家裏的錢,腦袋裏什麽都沒有了,空蕩蕩的只剩一片嗡鳴。

她只是哭着說自己沒偷錢,說自己不是小偷。

可她母親不聽,仍舊一遍遍說着第二天要跟樂安一起去學校。

後來的事情樂安已經記不清了,她甚至記不清她是怎麽回到自己房間的。

“其實我父母也是關心我的……”樂安話鋒一轉,看着自己的手指。

她爸媽會在她晚上學習時給她煮宵夜,會在她生病的時候熬夜照顧她,會在下雨天護着她,會……

明明是愛她的,樂安能感覺到,可一提到錢,一切都變了。

“我爸媽文化程度不高,我的大名是我爸爸翻了很久的字典才找到的,他說他希望我像陽光一樣,溫暖快樂,我小名是我媽媽起的,她說……她只希望我能快樂平安的長大。”

“只是、只是……”

樂安哽咽起來,話都說不完整了。

折陽用紙巾輕輕擦了擦她的臉頰,帶走了修剪後落下的碎頭發,還有樂安的淚水。

“只是後來怎麽一切都變了呢……”

“那天夜裏,我半夜走出了家門。”

“我家窮,住在最偏僻的地方,挨着一片拖款很久的爛尾樓,我迷迷糊糊地爬上了最高處,之後……等我再有意識,就在街上了。”

那之後發生了什麽,折陽都知道。

他也記得樂安怕高,她很怕高,最後卻在最高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其實我後悔了,很後悔很後悔,每一天都在後悔。”

不過是五塊錢,不過是一時沖動,一個青春的生命就結束了。

五塊錢,可能在一些有錢人家的小孩眼裏,掉在地上都不願意撿。

可這五塊錢最終成了一個導火索,斷送了一個年輕的生命。

“我看到他們在找我,我躲在角落,聽到他們在哭,他們在跟我說對不起……”

“我後悔了……”

“老板,我真的後悔了,我不想死……”

折陽收起柳葉小刀,輕輕拍了拍樂安的頭。

他看到樂安身上萦繞着淡淡的黑氣,那是轉變向厄的征兆。

理智二字說來簡單,真正面對的時候卻很難。

折陽輕聲說:

“不是還有約嗎?臉哭花了還怎麽出門?”

樂安抽噎着抹了把眼睛,猛地站起來撐開油紙傘,低着頭快速走了出去。

“老板我先走了!”

不等話落,樂安已經逃一般跑了出去。

折陽看着傘鋪敞開的大門,這麽多年來,他看着無數人從那道門離開,再也沒有回來。

“她聞到了。”折陽輕嘆一口氣,向後退了一步。

他沒靠到牆上,反而碰到了荊懸。

荊懸擡手依戀的環住折陽的腰,把下巴窩在折陽的肩膀蹭了又蹭。

折陽垂下眼簾,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在他的記憶裏,父母出現的頻率太少,又過了這麽久,他對自己父母的臉都快要記不清了。

他是家裏最小的那個,本不該輪到他被送進宮裏當伴讀。

可他堂哥自幼體弱多病,雖然虛長他幾歲,但身體的确不如他好,根本離不開家裏的照顧,所以他父母答應送他進宮,他也沒什麽怨言。

況且他當時年紀小,也不會想那麽多,等後來長大了一些,懂得多了,有荊懸陪着,他更不在乎了。

荊懸憑借一己之力,幾乎填滿了他身邊需要的一切空缺,無論是親情還是友情。

只怪折陽太貪心,有了親情和友情後,還想要更多、更至死不渝的感情,比如愛情。

他很專一,索要的對象一直都是荊懸。

只是這一次,從小将他寵上天的荊懸卻不肯給了。

他給了他一切感情,唯獨不給他愛情。

可折陽執拗,他就想要愛情,誰給的都不行,只要荊懸的。

只要有了荊懸的愛,對于從小跟父母見面次數屈指可數的折陽來說,親情、友情也不那麽重要了。

他當時的确是這麽以為的,可等烈戰國被攻破的那天,他拿着父親的書信,跑回人去樓空的家,心裏仍舊空落落的,說不上疼,更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空蕩又無依。

在書信裏,他父親寫道因烈戰國紛亂四起時日無多,他父親與他祖父和伯父商量,最終決定離開烈戰,投奔他國。

這個投奔和離開裏面,并不包括折陽。

他的親生父親只告訴他保重。

“保重……”折陽呢喃着這兩個字,靠向了身後的荊懸。

其實他和荊懸差不多,荊懸的父親選擇與他敵對,而他的父親,則選擇了抛棄。

至于折陽的母親……折陽對母親的印象已經不多了,他的母親在他入宮後不久就病逝了,他甚至沒能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面。

他只知道他母親來自神秘的窺天族,窺天族的相關信息都是他從古籍上了解的,可以說他對母親最後的印象只有這一對銅鈴耳墜。

如今這耳墜分別戴在他和荊懸的耳朵上,除了這對銅鈴耳墜,再無其他。

其實古籍上記載窺天族世世代代都會傳承一些重要的東西,似乎是一本書,或者是一些奇妙的法術,可折陽從沒有聽他母親說過。

只有他這一雙眼睛,遺傳自他的母親,可以窺見別人的因果,可時靈時不靈,最近他還發現他看見的因果可能出錯了,又可能……被人為改過了。

能改他看過的因果,這人一定比他更了解窺天族。

折陽想着,推開荊懸,走進蠟燭屋,翻起了那堆古籍。

這些年來,他很少再看這些東西,看多了也毫無意義。

此時翻看起來,許多東西都還記在腦海,可也有許多東西折陽沒什麽印象了,不知是被他忽略掉了,還是他沒一開始就沒放在心上。

“這本書……一直被放在這裏嗎?”

折陽翻出一本古籍,确定這本書他沒看過。

他立刻拿起來仔細翻閱,發現上面記載的不過是當時烈戰國宮中的一些雜事,怪不得他沒什麽印象,應該是沒什麽大用。

折陽将這本古籍放下,想了想,不知為何又拿了起來,繼續翻閱。

他心中像是有一個聲音在催促他繼續看下去,這一看也終于讓他發現了一點可疑之處。

“我母親……在去世前的幾天,曾去過宮中……求見……儲君荊懸。”

折陽一愣,看向一旁只知道盯着他看的荊懸。

“我母親臨終前去見過你,你們之前完全沒有任何聯系,為什麽她會突然去見你?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面對折陽的問題,荊懸只是轉動着眼珠看向他,什麽都沒回答,他也回答不出來,記載着記憶的是另一半魂靈。

折陽深呼吸一次,又拿出了鎖魂符。

削薄的竹片很輕易地割開手指,鮮紅的血液滴在竹片上,為竹片提供力量,成為鎖魂符。

這回折陽一連做了十張鎖魂符,一齊甩了出去,鎖魂符在空中飛了一圈,轉了個彎又掉在了折陽面前。

折陽深吸一口氣,臉上依舊是平靜的神情,只是突然擡腳将這些鎖魂符踢開了,像是撒氣一般。

荊懸踩過一地的竹片,突然伸手握着折陽腋下,将他舉了起來。

折陽吓了一跳,雙腿騰空找不到依附的地方,無力蹬了兩下,被荊懸放在了供着他自己畫像的供桌上。

“你……你做什麽!”

荊懸也不說話,只是把折陽困在供桌上的方寸之間,折陽面對着荊懸,背靠着荊懸的畫像,這感覺實在奇怪。

他伸手推拒着荊懸的胸膛,眉頭微皺,呵斥他:

“荊懸,別鬧。”

荊懸充耳不聞,突然低頭用自己的額頭貼上了折陽的額頭。

折陽最近被太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荊懸早就不滿意了。

他一個極厄邪祟,若是沒有折陽在,作惡殺人幹什麽不爽快,何苦跟在折陽身邊裝乖讨巧。

“看我。”荊懸突然說道,聲音低低沉沉的。

他壓低身體,挺直的鼻梁蹭到了折陽的鼻尖。

“折陽,看着我。”荊懸又重複了一遍。

折陽推拒的力道變小,突然呼出一口氣,像是将這些天積攢在心中的郁氣都吐了出來。

“荊懸,你只是缺了一半魂靈,又不是腦袋也少了一半,怎麽還學小孩子耍賴?”

“我什麽時候不看着你了?”

折陽輕聲說着,眼睫輕顫,劃過了荊懸的臉。

“我看了多久、等了多久,你當真不知道嗎?”

折陽問着,又立刻擡手堵住了荊懸的嘴。

他不想聽到荊懸的回答,其實荊懸現在也不會給出什麽回答。

荊懸微微擡頭,看向了畫像裏的自己。

他有些微微的酸意,明明那畫上的是自己,可他卻覺得那個人比現在的他更能引起折陽的在意。

折陽被荊懸纏着膩歪了許久,心情也的确好了許多。

晚上樂安是流着淚走進傘鋪的,她揉着自己的眼睛,看到折陽,立刻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哭。

她說:

“老板,溫星跟我表白了。”

“可是我拒絕他了,我知道我們沒有可能的,我早晚都是要走的,我清楚……”

折陽看着又哭又笑的樂安,他知道樂安喜歡那個男生,不只是喜歡,應該是非常喜歡了吧,喜歡到舍不得那個男生更難過,所以幹脆在最開始就快刀斬亂麻,結束這一切。

“他帶我去了他家,給我講他家的事情,跟我說了很多……”

“我今天真的很開心,要是、要是能永遠這樣就好了。”

“可是我死了呀,我早就死了呀,他是活人,我是死人,就算我硬撐着不離開,對他的身體也不好……”

樂安一口一個他,句句都是對溫星的擔憂。

她似乎在做着傷害溫星的事,但其實她是在保護溫星。

折陽有些恍惚,突然看向了一旁的荊懸。

荊懸一直在看着他,無論身邊出現什麽樣的人或是什麽樣的事,荊懸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折陽,他的視線只會停留在折陽身上。

折陽微微張唇,問題含在了唇邊。

樂安拒絕溫星是為了溫星好,那荊懸呢?

荊懸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他、遠離他、拒絕他,是不是也是為了他好?

樂安蹲下抱住自己,哽咽着說:

“溫星不是膽小鬼,我才是,我怕溫星受傷,我才是膽小鬼。”

折陽看着荊懸,終于問了出來:

“你不是膽小鬼,你也不是不喜歡我,對嗎?”

有些事越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越感受不到,越是發生在親近的人身上越容易誤會。

荊懸自然不會給折陽答案,他只是見折陽看他,僵硬地勾起了唇角,笑得有點難看。

他記得折陽喜歡看他笑,就是他還沒學好笑得自然好看。

折陽伸手輕輕點了下荊懸的唇角,突然很想親一親。

好在他還記得一旁的樂安,到底是忍住了。

樂安哭了好一會兒,之後再也沒去看溫星。

折陽注意到,樂安這次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她的油紙傘不見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樂安并沒有出門,她日日待在傘鋪裏,陪折陽做油紙傘,還不忘把在溫星家發生的事情講給折陽聽。

古滇市突然開始下雨,雨持續不斷、越下越大,甚至影響了人們出行。

一場秋雨一場涼,等這場停下,天氣又會涼上許多。

樂安知道自己快走了,恨不得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折陽。

她像是怕自己走了,這世界就沒有她存在過的痕跡了。

“老板,溫星家特別大,聽說他父母本來只是小商販,後來做生意,誰知道越做越大,越做越成功,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他總說自己家就是土豪,沒什麽文化底蘊,光有兩個臭錢了。”

“對了,他還說他家能變成現在這樣,沒準就是因為他們家有恩人保佑呢。”

“恩人保佑?”折陽接過荊懸遞過來的竹片,開始打磨。

“嗯,他說他們家世世代代供奉着一個古代人的畫像,聽說是他們家的恩人。”

“我當時一聽就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想到了白骨呢。我還想讓他帶我去看看,只是沒去成,他們家供奉畫像的地方輕易不讓進,不過我問了一下,供奉的人名字很陌生,不是白骨。”

樂安說着,只當是什麽稀奇的事情,這對她來說也是和溫星相處的美好回憶。

折陽點點頭,這是別人家的信仰,與他也沒什麽關系,就是覺得這年頭還有人專門供奉一個人,挺稀奇的。

畢竟供奉一個人這種事,聽着就很古怪。

他活了這麽多年,除了他也沒什麽人做。

樂安在一旁學着折陽用小刀給竹片打薄,她熟練了很多,動作利落,很快就能削好一根竹子。

“他說他們世世代代都供奉這幅畫像,世世代代過得也不錯,很可能跟畫像上的人有關系,沒想到供奉一個普通人也這麽靈驗。”

樂安停下動作,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一切,除去最後她拒絕溫星離開的場景,她還是很喜歡回憶那天的,其實就算加上最後的那些事,她也喜歡回憶。

這是她短暫生命裏,為數不多的珍貴回憶。

當時樂安央着溫星帶她去看看那副畫像,溫星想帶她去來着,只是最終被他家的長輩制止了,只能作罷。

不過溫星跟她說了很多關于畫上人的事,他說畫上的人容貌俊美,仙姿卓越,是保證讓人看了一眼就不會忘記的長相。

當時樂安還跟他鬥嘴來着,她在傘鋪看多了他們老板和白骨的長相,現在審美可高着呢。

溫星聽了只是笑,說他們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供奉這個人,祖祖輩輩、世世代代從不敢忘,說他們家受了這個人的大恩。

樂安好奇壞了,問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供奉,到底受了什麽恩情,溫星也不細說,只告訴她最早從烈戰國就開始供奉了,到如今也有九百多年了。

想到此,樂安就跟折陽說了。

“他說他們家供奉那幅畫九百多年了呢,好像是從烈戰國就開始供奉了,不知道老板聽過他們家的事情沒有。”

以前布偶貓會跟樂安講折陽的事情,所以雖然折陽自己沒說,可樂安知道他們老板是從烈戰國一直活到現在的人。

這回折陽終于有了點好奇,一個家族供奉一個人九百多年,這種事的确奇特。

他搖了搖頭,說道:

“沒聽說過。”

樂安笑了起來,她就是單純好奇,折陽沒聽說過她也沒什麽可失望的。

她甚至都忘記了溫星說過的那個人叫什麽,好像叫什麽獻,她也沒太在意。

雨一直下着,一直下了三天才停下,雨一停下來,古滇市就發現了一件大事。

聽說在城市邊緣的爛尾樓後面,發現了一具女屍。

女屍應該死了月餘,腐爛嚴重,死因初步推測是跳樓自殺。

只是當初跳樓後很快下了一場大雨,大雨導致爛尾樓後堆積的砂石滑坡散落,将女屍掩埋。

這次的大雨,沖開了砂石,才讓女屍重見天日。

新聞播報這個消息的時候,折陽正在和荊懸、樂安一起吃早飯。

樂安本來還笑着,聽到這段新聞後笑容漸漸消失了。

她低頭使勁扒拉碗裏的飯,把嘴巴塞得鼓鼓的,直到吃完飯才說道:

“老板,陪我……出去一次好嗎?”

折陽也放下了筷子,起身拿來一張竹片塞進樂安手裏。

“沒有油紙傘就拿着它吧。”

“這樣走的時候……輕松點。”

樂安努力扯起嘴角笑了笑,緊緊握着竹片,答應着。

“好。”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啦!!!

前面三章有點改動,改動不大,每章加了五六百字,看不看都行~

感謝在2021-06-18 13:34:17~2021-06-21 15:51: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家網絡跟阿晉一樣卡4瓶;昙-hua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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