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游輪失事 失蹤三天基本就意味着死亡……
包廂的角落沒人打攪, 只有兩個人坐在沙發兩側,在鬧中取了一片靜。
“她走了。”聶顯忽然道。
陸聞別端起酒杯遞到唇邊,仰頭喝了一口, 仿佛漫不經心, “誰。”
“小瑟。”
他咽下口中的酒,垂眸凝神片刻, 看着杯中搖搖晃晃的光,未置一詞。
聶顯張了張嘴, 看上去忍了又忍, 最後憋出一句, “你連她去哪兒了, 多久回來都不問一句?”
“那是她的自由。”
“你會這麽說,我還真是一點兒也不意外, 因為我清楚你就是這種人。”聶顯表情更煩躁了,抓起杯子就狠灌了幾口。
“你喜歡她?”冷不防的,陸聞別淡淡抛出四個字, 短短的疑問句語氣卻像在陳述事實。
聶顯嗆了一下,“你瘋了吧?喜歡?小瑟對我來說最多就跟妹妹一樣, 你自己處理不好還把我拖下水, 真有你的。”
陸聞別恍若未聞, 過了會兒忽然放下酒杯站起身, “走了。”
“剛來就要走?”
“忙。”
“競标結束了, 許家那邊的問題也解決了, 還有什麽是忙得你現在非走不可的?”
“許家最近會有動作, 陸氏要防患于未然。”
眼看着陸聞別要離開,聶顯忽然道:“你對小瑟,真的一點特殊感情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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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 原本要走的人腳步微頓,側身看向他。
“有些話之前沒問你,因為覺得沒必要。但是現在我想知道,當初你教她游泳,對她特殊照顧,還有你們發生的那些,是為什麽?”聶顯問。
前段時間之所以覺得沒必要問,是因為他聽說許陸兩家依舊準備訂婚。然而現在陸聞別選擇了打壓許家而不是聯合的路線,聯姻的事顯然不可能再繼續了。
這麽多年朋友,聶顯清楚陸聞別是個怎樣的人。除開交了真心的人或事一切都是利益至上,從不更改已經決定好的計劃,控制欲強,某種程度上來講很冷血。
和許家聯姻之前也曾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但他的失控導致這計劃終止。
“談叔當時病重,這個消息不能告訴任何人。”
“所以,你只是因為可憐她?”
陸聞別神色冷淡,眉眼間不知何時多了點陰沉的惱意,“準确來說,是因為談叔的囑托。”
“就這樣?”
“只是這樣。”
聶顯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神情,“剛才我說我了解你,但有時候,我又覺得自己不太懂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陸聞別漠然地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并沒有接他的話,“你之前的想法是對的,這些問題沒必要問。”
“你現在不準備和許詩薇訂婚了。”
“那又如何。”
“為什麽不告訴小瑟?”
“我找她談過不止一次,你當初也阻攔過。”陸聞別淡淡道,“我尊重她的選擇。”
聶顯睜大眼,差點被氣得一口氣喘不上來,最後他猛地站起身,氣急敗壞道:“她為什麽不想跟你談,我又為什麽阻攔你?她才多大,十九歲!先碰見你這個混蛋,再經歷父親去世這種重創,這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麽,我們誰也不知道。”
離得近了,他才看到陸聞別的表情遠遠不像他想的那樣平靜。
兩人認識這麽多年,常常一個眼神就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麽,因此是真的無動于衷還是粉飾太平,一目了然。
“作為朋友,我最後和你說一句。”他搖了搖頭,“或許你會後悔的。”
**
夕陽沉入稠密白雲與粼粼水波交織的邊緣。晚霞赤色的餘晖吞沒甲板,無數自然而純粹的顏色在視野中蔓延到極致。
游輪餐廳裏又響起了小提琴聲,陸陸續續有客人前來用餐。
這艘游輪的終點,是太平洋上的加拉帕戈斯群島。
游輪上的人們彼此之間并不熟悉,但他們都留意到了船上一個“神秘”的年輕女人。
年紀不大、漂亮、獨來獨往、很少開口和別人交談,一日三餐準時得變态,非用餐時間她要麽待在房間裏,要麽在甲板上吹風,從不參加任何娛樂活動,對所有上前搭讪的人也統統禮貌拒絕。
今晚她又是在六點準時出現在餐廳,然後吃完晚餐後起身離開,仿佛察覺不到其他人好奇的打量。
只不過這一次,甲板上有人舉着單反将鏡頭對準了她。
“葛歡,你經過別人同意了嗎就拍照?”
“诶你別煩我,我這調光呢。”
片刻後,女人按下快門,心滿意足地放下相機檢查成果,“你放心,我沒那麽沒素質。”
“你要幹什麽?”男人問。
“親自去問問人家介不介意呀。”
話音剛落,她就起身朝着那道纖細的身影走去。
“嗨!”
談聽瑟一愣,轉頭的瞬間已經挂上了禮貌的笑容。站在面前的是個背着單反的女人,看上去大概二十五六,淺麥色的肌膚光滑漂亮,神情熱烈友善。
“中國人嗎?”對方問。
她點頭,“我是,請問有什麽事嗎?”
“我是個攝影師,那是我的同事,我們一起來采風。”女人回身指了指,“剛才鏡頭裏看見你太漂亮了,沒忍住拍了張照片。如果你介意的話我會删掉的,當然,删除之前可以發給你當作旅行紀念。”
談聽瑟接過單反,看見照片時怔了怔。
畫面裏的人神色平靜,但是卻沒什麽鮮活的表情,與背景裏的天空、晚霞與海水有種奇異的矛盾。
她……都不知道目前的自己在別人眼裏是這樣的。
“要留下嗎?”
“……不用了,謝謝你。”
“不客氣。”女人幹脆利落地删除,“看,删掉就沒啦。”
談聽瑟微愣,轉頭和對方四目相對,在那種善意且帶着暖意的目光裏她似乎明白了什麽。
這個陌生人,好像是故意用這種方式來和她說話、開解她的。
“謝謝你。”她心緒難得有了點波動,又一次因為這份陌生的善意真誠地跟對方道謝。
“不介意的話我們聊聊天?我跟我那個男同事沒什麽共同語言,這兩天太無聊了。”女人伸出手介紹自己,“我叫葛歡,歡樂的歡。”
談聽瑟猶豫半秒,說出自己名字的同時回握對方的手,然後忍不住問:“這麽千裏迢迢地去采風,是出差嗎?就你們兩個人?”
“也可以說是出差吧。我們有一個小工作室,定期給人文地理雜志供稿,所以平時會天南海北地走走。”
“我還以為你是拍人像的。”
“當然不是啦,或者說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像吧。”葛歡給她展示着存在手機裏的備份,裏面幾乎都是各色植物與動物,以及民生百态。
從照片來看,她甚至去非洲大草原拍了動物大遷徙。
“你很勇敢。”談聽瑟怔怔道,唇角露出一點笑意。
“不算什麽。”葛歡似乎被她的眼神和笑容弄得有點不好意思,捂了捂臉又擺擺手,“那你呢?一個人來旅游嗎?你看上去年紀好像不大。”
談聽瑟目光微黯,笑容卻更明顯了一點,“嗯,一個人。我還在念大學。”
“我還以為你是明星呢!”葛歡笑着誇贊,沒有刨根究底揭人傷疤,“真的,你的氣質很特別,不然為什麽大家總在偷偷看你?”
“可能……因為我是學跳舞的吧?”
“我就知道!雖然你看着很瘦,但是手臂的肌肉線條很漂亮。你學的什麽舞種,大概學了多久?”
“芭蕾。有十六年了吧。”
葛歡啞然,最後豎了個大拇指,“太厲害了。我小的時候也喜歡跳舞,天天看電視上那些人表演,可惜我吃不了那種苦,所以只能放棄。真佩服你。”
聽到後半句,談聽瑟原本微僵的神情漸漸緩和,變得柔軟。
“不,以前……平時我只需要完成努力跳舞這一件事就行了,就像活在象牙塔裏,不懂事的時候那些煩惱都是無病呻.吟。你做到的,才是更多人忍受不了的辛苦。”
“話可不能這麽說。辛苦不是用來比較的,相對幸福的那一群人也依然有煩惱與痛苦的權利。不然只有世界上最苦的那個人才能說自己痛苦了,可誰又是過得最苦的那個人呢?”
看她怔怔的,葛歡停頓片刻後又道:“就像我們不能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就剝奪其他人幸福的資格。不要對自己有太高的要求,我們都只是渺小的人類,擁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和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只動物都沒有不同。”
談聽瑟恍惚地望着海面,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如果我也能活得像你這麽通透就好了。”
“你年紀還這麽小,早早看透一切還有什麽意思?人生中大多的精彩都是在懵懂昏頭的時候得到的。”葛歡搖頭笑了,“我自己的生活也是馬馬虎虎,只不過這幾年見的多了,才有了一點感悟。”
包裹着胸膛的泥土像被一只手撥開,翻出了那顆瑟縮在厚重掩埋下、微弱跳動的心髒。
談聽瑟微微揚起下颌,任海風吹過來,将溢滿淚水的眼眶吹得發涼。
等淚水幹透,她轉頭對着葛歡笑了笑,“謝謝你願意和我說這麽多。”
“我們才認識多久,你已經對我說了好幾個謝謝了。”葛歡失笑,随即又壞笑着托住下巴,“要是真想謝謝我的話,那就交個朋友吧?”
……
讓一個習慣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需要很久很久,相應的,要放下它也需要很久。
談聽瑟自記事以來第一次這麽長時間沒有跳舞,甚至連舞鞋的袋子都沒有打開,一直把它單獨放在行李箱的角落裏。
也許在這段旅程開始前她就清楚自己這些日子不會再跳,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帶上了舞鞋。
或許是因為現在她只有它了吧。
但每晚她都因為沒有練習而焦慮到失眠,即便開始旅行之後這種焦慮也沒能緩解。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會陷入迷茫,不清楚自己一時沖動離開松城的意義是什麽。
她想逃避痛苦,但是一切痛苦都沒有減少半分,甚至會在夜晚變本加厲地襲來。
于是她每天都學着去放空自己,也不和旅途中遇見的人有過多的接觸,因為她不打算和他們建立深入的聯系。
但談聽瑟沒想到自己會遇見葛歡。
過去她沒有什麽交心的朋友,也沒遇見過葛歡這樣的人,在素不相識的時候就能用自己熱烈的心去釋放善意。
再多名利場裏往來的技巧,也比不上一個真心的字眼更能拉近距離。
葛歡的那個男同伴叫蔣力,然而卻并不是什麽“毫無共同語言”的同事關系,他們結伴去過很多地方,甚至還一起遭遇過幾次危險,不過最後都化險為夷。
兩人都很健談,很快就和她熟悉了起來,給她講了許多過去的經歷。
談聽瑟這才知道他們不僅拍攝各種圖像和視頻提供給雜志社,還會組織慈善活動、參與義工隊伍,救助的對象有人也有各種動物。
她忽然覺得自己曾經參加過的一些慈善活動很可笑,甚至不好意思在葛歡跟蔣力面前提起半個字。
游輪抵達加拉帕戈斯群島以後,他們三個一起停留了一周的時間。島嶼“與世隔絕”的天然美景與珍奇動物讓它像一個伊甸園,時光的流逝變得無關緊要。
談聽瑟塵封起那些不必要的感情,只調動最簡單的聽覺、嗅覺、觸覺、味覺與視覺去感知和記憶這個世界。
“離島之後,你們準備去哪裏?”某個夜晚,她毫無儀态可言地坐在沙灘上,旁邊是直接躺得橫七豎八的葛歡與蔣力。
“我跟蔣力物色好了一條菲律賓的航線,這個不對大衆游客開放的。”葛歡緩緩道,“拍一拍瀕危的海鳥,再跟當地一起做一些保護活動,最後撰寫成稿件發布出去。但願能引起更多人的關注吧,我們也只能做這些了。”
“已經很了不起了。”談聽瑟環抱住雙膝,腦子裏某個略有些瘋狂的念頭讓她有點緊張,“我……”
“怎麽了?”
“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嗎?”
葛歡‘噌’地坐起來,“跟我們一起?!”
“嗯。”她點點頭,神色認真。
在加拉帕戈斯群島的這幾天,是自她跟陸聞別的那一晚以來精神上最輕松的日子。
所以她想試着走得更遠一些,去接觸一些簡單的、純粹的東西。
她想自救。
**
距離談敬的葬禮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對于還活着的人來說,似乎生活一切照舊。
陸聞別以為自己也該是這樣。
但他自己很清楚,某種難以發洩的、找不到源頭的焦躁一直盤踞着,還有日益壯大的趨勢,哪怕競标的後續都處理得非常妥善,一切工程與項目也在穩步推進,甚至許家也失去了和陸氏争搶市場的先機。
他擡手,抵住隐隐作痛的額角按了按。
路面漸漸空曠,車駛向郊外的別墅區。他意識到自己再次走神的事實,眉心微微蹙起。
忽然,一側手機亮起屏幕,是聶顯打來的電話。
陸聞別沒接,但對方卻不像以往一樣等他回電,而是打來第二次、第三次。
他皺眉,分神輕點屏幕接起,“什麽事?”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兩秒,“你……看新聞報道了嗎?”
“直接說,什麽事。”
“三天前,有一艘游輪在菲律賓海域失事了,”聶顯語速很慢,仿佛格外難以開口,“他們在打撈殘骸時發現了小瑟的身份證件,而小瑟她……正好失聯了三天。”
車頭突兀地一歪,陸聞別猛地踩下剎車,車胎與路面摩擦出尖銳的聲響。
黑色的轎車堪堪停在行道樹前半米的位置。
他手緊握着方向盤,掌骨因用力而突起,浮現出嶙峋有力的輪廓。
“誰給你的消息。”靜默數秒後,陸聞別啞聲開口,目光清醒冷靜得可怕,“是死亡,還是失蹤?”
車輪重新轉動,直到車穩穩地停在路邊。
儀表盤驀地暗了下來,車內一片死寂,只剩聶顯幹澀的聲音。
“談家給的消息。”
“失事方的意思是……游輪傾覆,失蹤三天基本上就意味着——”
聶顯停頓片刻才繼續說下去。
“意味着已經……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