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魔山
廷賽立邁着步子,快到城門口的時候,遠遠的看見那邊,黑壓壓的人群,各家顏色的衣服都有,她立刻停住了腳步,拐進了一條小巷。
那些人聲音很是嘈雜,或大聲喊叫,或小聲竊竊私語,談論話題不外乎廷家和廷家那本悟靈秘籍。
有人建議道:“我覺得,等這大火滅了後,我們還有必要再去一趟。”
另一人接話道:“沒錯,我就不相信那本書,就這樣找不到了,不然我們這麽費盡心思跑這一趟,一無所獲多沒意思。”
鋒地也站在一邊,小聲問着鋒添:“我們就這麽守在這裏,不走了?”
鋒添道:“不知道,聽幾位宗主的意思,怕有漏網之魚。”
鋒地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向城中走去,被鋒添大聲叫住:“你去幹嘛?”
鋒地有點焦躁,但語氣還是平和的道:“我去看看,那書到底在哪裏?”說完繼續大踏步往前走去。
他很是擔心那個小丫頭,現在全城都被他們包圍着,如果她走後門,興許能逃過一劫,直奔不遠處的魔山,想起魔山,他心裏又是一陣膽寒。
魔山,山如其名,終年魔氣沖天,山中遍布妖魔鬼怪,不管是白晝還是黑夜,一旦靠近魔山,妖魔狂吼,鬼怪嗚咽,聽之雞皮疙瘩頓起,全身汗毛紛紛炸起,就算耳聞也會令人聞風喪膽。
這廷家不知為何,會建在魔山不遠,魔山惡名遠揚,興許他們是想保這一方百姓太平,才會選擇此地駐紮,卻不料給自家埋了一個禍根。
鋒地在全城中快步疾走,未見小丫頭身影,走到廷府側門,小門敞開,難道她從這裏跑出,那就大事不好,這扇門直通城門,他又繞到後門,後門沒開,往外用力拉了拉,沒有拉動,心中驚呼,還真是從那扇門出的院子。
走出後巷,來到街上,鋒地餘光瞥見拐角處,陰暗處,跑進了一個小小身影,身法很快,轉瞬即逝,他立馬倒退幾步,看去,巷子盡頭已不見身影,想是應該已經拐進後巷。
傳聞聽說廷家三女兒冰雪聰明,小小年紀功夫也不差,此次看到果真如此,他就靠在巷口,沒有走開,心想,如有來人,也能為她拖上一拖,緩點時間,但是又想到,此處是奔着魔山而去,不免擔憂,被他們抓到,必死無疑,如果進了魔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廷賽立原在巷子裏,眺望城門片刻,知道自己沒法從這邊出去,只能回轉廷家後院,父親曾跟她說過,後門直奔魔山,山上妖魔鬼怪甚多,但是鬼怪雖多,但也有降服之法,而一些惡人,如果想要屠你滿門,便會一人都不給留下。
更重要的是,那本悟靈秘籍藏在了魔山,父親嚴厲警告他們兄弟姐妹五人,那本秘籍,甚是邪惡,斷不能落入惡人之手,否則人間将會生靈塗炭,永無寧日。
Advertisement
因此,這四大世家,如此威脅逼迫,他們也沒有說出秘籍真正下落,讓這本秘籍在這人間永遠消失,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廷賽立一路急速奔跑,途中未遇一人,也未見一活物,可見人們對魔山大名很是畏懼,她只覺陰風飒飒,涼意撲面,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長途奔跑,汗水已經浸濕了全身,現今被冷風一吹,寒意透骨,渾身哆嗦不斷,只能停下腳步,想是身後應無人追趕,心下安然,慢慢的往前走去。
因路上跑得急,廷賽立現在速度放慢,就看見了魔山的整個輪廓,蜿蜒綿長,就像一只粗壯的手臂野蠻的攬着大半座青石城。山形巨大,山體通黑,遠遠看去,透着一股陰森的霸道森然之氣。
她從小就聽聞魔山的恐怖,事到如今,只有一路,勢必要翻山越林,獨闖魔山,已是窮途末路,返回城裏,定是死路一條,她已經見識那幾位惡魔的殘忍手段,知道自己斷不能回。
她快走到山腳,此處黑色泥土上已經寸草不生,光禿禿一片,土質卻異常堅硬,就似走在方磚路上,腳步聲咚咚作響。
走了許久,來到山腳下,擡頭仰望山體,巨型山體猶如傾倒之勢,直直往她壓來,似乎走進了一個幽暗的山洞,視線所及之處,全是黑色,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往後退了幾步,卻似沒有動過,還在原地,感覺一樣,一樣陰森可怕,仿佛弱小的自己被一件碩大的黑衣重重包裹,看不到一絲光線,心裏也感受不到一點光明。
上山的路,其實沒有,只有隐隐約約,應是被很多妖獸踩踏,殘枝碎葉形成,幽幽通向山上,算是一條小小山道。幸好山勢不算太陡,只需左右抓着兩邊樹幹樹枝,屈膝往上,只是樹幹異常粗糙,本來白嫩小手,一次次皮肉被摩擦,還沒走多少路,已經被刮得血肉模糊。
夜色太黑,她只感覺掌心手指疼痛,放置眼前細看,只能看見隐隐紅色,命都不保,還需在乎這些,她心想着。忍住千般疼痛,繼續往前,興許是傷得多了,她的雙手已經麻木,但是除了麻木之外,手臂與手腕,以及手指關節處,均是酸脹不已,手臂肌肉繃緊,有幾次險險沒有抓住。
還有幾次脫手,往下滑去,在千鈞一發之際,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一根垂落下來的樹枝,一手緊緊拽住,一手扒着地上的石頭,匍匐向上。
來到一處平坦之地,全身又是汗水淋漓,她背靠着一棵樹幹,用袖口胡亂抹着臉上汗水,小臉血跡泥土汗水盡有,已經看不清她原本的清秀面容。
靠着樹幹,開始休息,她閉着雙眼,她感覺只要一閉上就能沉沉睡去,對于她這樣年齡的姑娘,真的是太累了。正要昏沉睡去之時,脖子上突感滑膩冰涼,她迅速睜眼,低頭看去,一條小蛇,正吐着長長的鮮紅信子,瞪着黃色的雙眼,冷冷的看着她,身體還繞在她的白皙脖頸處。
她吓得一動不敢動,反手扒在地上,只有瞅着小蛇的雙眼,眼睫毛在不停顫抖,呼吸都快停滞了。如此這般,一蛇一人兩兩相望,小蛇似乎也無攻擊之意,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忍了一會,實在忍不住了,大口吸了一口氣,小蛇的目光又看向了她的嘴巴。
遠遠傳來一陣咆哮聲,小蛇身體先是一抖,随即往下歪去,纏着她脖頸的身體也滑落了下去,掉在了地上,飛快的游走了。她又長長的吸了口氣,剛走一蛇,眼前又來一虎,毛色金黃,龐大的身體外圍,仿佛籠罩着一層淡淡黃色光暈。
虎獸傲然站在遠處,可真是虎視眈眈的看着她,看了一會,或許覺得很是無聊,張開了血盆大口,廷賽立看着虎口中的尖銳利齒,肩膀随之一抖,整個身體開始戰栗不止。
誰知這虎獸只是打了個哈欠,用四只爪子刨了一會泥土,似乎覺得刨合适了,趴下了巨大的身體,閉上了那雙兇惡大眼,開始打起了瞌睡。
廷賽立一開始沒敢動,後背緊緊貼着樹幹,神情緊張的看着對面的猛虎,時間一長,覺得全身僵硬,四肢麻木,随即稍稍活動了下四肢,猛虎一直趴着沒動,她慢慢往後轉圈,試圖想把身體挪到樹幹後面。
動作很慢,聲音很輕,還是有輕微的樹枝摩擦的聲音,待轉到一半,猛虎慢慢睜開了眼,卻只是一條縫,神情恹恹的看了她一眼,又閉上了眼睛。
她又開始往後轉去,待把身體完全轉到樹後,目光正正對上了一只怪獸。這怪獸樣子很是怪異,小小身體,比正常成年人稍矮一些,渾身棕色長毛,和虎獸一般,四肢朝地,雙眼與人一樣,黑色眼珠,扁扁的嘴巴,見到她後,突然像人類一般,站立起來,露出白白的肚皮,具體來說應是一半肚皮,說它是一半肚皮,意思是它的下半張肚皮,也長滿了棕色長毛。
廷賽立張大了嘴巴,呆呆的看了它一會,随即轉身往後方看去,猛虎此時也已站起,弓着背,眼珠圓睜,兩只前爪微微往地上按去,一股蓄勢待發之勢。
原來是它們倆,暗自思忖,在為各自尋找最好的攻擊機會,虎獸一直在佯裝倦怠,麻痹對方,而怪獸似乎沒有着道,一直精神抖擻,準備趁着虎獸睡覺,好發起猛烈攻擊。
廷賽立夾在兩只妖獸中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怪獸只是鄙夷的瞅了她一眼,似乎挺看不上她的,繞着她走到了前方。她雙手扒着樹幹,認真看着兩只妖獸,不知為何,在此種情況之下,她卻有種看好戲的心境。
虎獸的身體猛地彈起,撲向了怪獸,怪獸靈活一躲,一只爪子抓住了一根樹枝,随着悠悠晃動,遠遠的晃到了遠處的樹梢之上,轉身對着撲空的虎獸,一陣龇牙咧嘴,似有嘲笑之意。
她這種看好戲的心情瞬間消散,心中凜然,還是想着早早溜之大吉,繼續扒着樹枝,往山上爬去。沒過多久,身後響起一陣凄厲的咆哮聲,響聲震天悠長,直到離得很遠,都感覺耳膜在震顫不已,心髒咚咚直跳。
廷賽立手不停歇,心想,應是這虎獸敗了,傷了,或者是死了,此時,身後似乎有東西在追趕,回頭一看,竟是那只似人又似妖的怪獸,只見怪獸也是對他一陣龇牙咧嘴,應是打鬥上了瘾,到處想找打鬥的對象,連她都不放過。
她抓住一棵樹幹,猛地蹿了上去,躲在了樹幹後面,小心翼翼的向下窺探。怪獸如若無人之境,并不需要借力,肚子貼在地上,兩只手扒着泥土,飛快的向上攀來。
正在怪獸快要到達她躲着的樹幹處,廷賽立猛地提起右腳,狠狠向着怪獸的頭踹去。怪獸一個猝不及防,被踢了個正着,騰出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身體卻沒往下滑去,就像有一股巨大的吸力,牢牢的吸在泥土上,雙眼狠厲的瞪向廷賽立,兇光畢露。
廷賽立趁着這個機會,反身繼續上前,怪獸騰的跳起,她感到右腳一陣瘙癢,随之而來是重重的往下墜落感,往下看去,怪獸的爪子緊緊抓着她的右腳腳腕。
她左手緊緊抓住一根垂落下來的樹枝,身體随着樹枝的晃動,輕輕擺動,樹枝很長,她左手慢慢滑落,直至右手能夠到右腳之時,猛地拔出褲腿裏的一把尖刀。
這把刀長約六寸,刀身極薄,黑夜之中,又在這黑漆漆的深山之處,隐隐閃着冷冷的白光,拔出之時,怪獸在這雪白刀鋒上,看到了自己那雙猙獰的黑色眼睛,身體猛地抽動。
就在它愣怔之時,廷賽立右手持着刀柄,刀尖狠狠的向着它的右眼紮去,鮮血從眼眶中噴濺而出,大灘的鮮血映紅了她的褲腳,似乎感覺到了潮濕,低頭看去,怪獸吃痛,爪子微微張了張,她立馬用力提起右腳,往下狠狠一蹬,怪獸腦袋往後一仰,往下滑落了兩丈。
沒滑多遠,怪獸立即抓住邊上一根藤條,嘴裏叽哩哇啦亂叫,似乎沒有受到傷痛的侵擾,手腳敏捷的往上爬。廷賽立剛抓住一根藤條,藤條被她一抓,左右微微晃蕩,她被晃得翻過身來,怪獸正撲了上來,正與怪獸打了個照面。
她立即甩出手中尖刀,在深夜之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閃着白光,飛向了怪獸的脖頸,怪獸正懸在空中,肢體再靈活,就算想到了,身體也不及反應,就這麽迎上了這把飛刀,它脖子往後仰着,也躲不開這把飛刀,飛刀沒有劃破它的脖頸,而是深深紮進了它的脖頸,一聲怪叫後往下滑去。
廷賽立一手用力,藤條晃動幅度加大,晃到了正在下滑的怪獸身旁,精準的握住了尖刀,用力拔出,帶出凜凜血花,怪獸脖頸處頓時出現了一個圓圓的血窟窿。
她還在空中晃着,拿着這把帶血的尖刀,前路艱險,她就這把防身武器,斷不能丢。等晃動幅度減小,她才定了定神,把尖刀在衣服上蹭了蹭,重又插入褲腿之中。
這時,山裏的怪叫此起彼伏,響聲不斷,如果說她剛進魔山時,叫聲還只是嗚嗚咽咽的輕微聲響,此時的響聲可算是震耳欲聾,她不禁的咳嗽起來,直到咳得幾乎快喘不上氣,咳嗽才停止,卻突然發現周圍樹木妖氣漸濃,淅淅索索聲音傳來,擡眼望去,草叢輕輕搖擺不止,似乎有很多動物向這裏過來。
她已經顧不上害怕,加速往山上爬去,屏息凝神,全然不顧周圍異動,唯有一個目标,上到山頂。
父親說,山頂處有一石碑,石碑有一機關,扣動機關,石板打開,就是那本今晚導致廷家全家喪命的悟靈秘籍。她今晚一定要取走,一定要看看這本秘籍到底是什麽奇書,為何這些惡人都要來搶奪。
四周聲音雖響,卻沒一物靠近,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到達了山頂,此時天光微明,遠處已有依稀的魚肚白,往下望去,山中密林中還是陰暗森然,她這一晚不知自己究竟是靠了什麽爬了上來,或許是自己心底裏那一點點小小的堅持,還是父母和哥哥姐姐們對自己的保佑。
想到此處,她眼圈微紅,眼淚卻沒有流出,大概是眼淚已經流幹,在山頂上走了一圈,在一個山石的背後,看到了一塊不起眼的石碑,石碑上無字,她卻跪了下來,親人的屍體沒法裝殓,也沒法立碑,這塊石碑就當是他們的墓碑,她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心中一驚,以為聲帶已壞,深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啊了一聲,嘶啞難聽,應是吸入了大量濃煙導致如此,她已顧不上這個,對着石碑拜了三拜。
她把疲憊的身體靠在了石碑上,經過了一夜的折騰,閉上眼睛,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已是正午,陽光直直的照在了她的身上,感到一陣溫暖,眼睛卻遲遲未睜開,過了許久,雙眼才适應了強烈的光芒,微微睜開,身子卻往後一倒,似乎碰到了什麽,只聽到咔吧一聲,腦袋靠着的石板,往下一沉,她立馬撐起身體,側頭往後看去。
好巧不巧,碰到了機關,石板打開,下面躺着一本書,書皮上四個大字,卻是紅色,仿佛是沾了鮮血寫上去的,沒有任何東西包裹,坦坦蕩蕩,正大光明的呈現在她的面前。心裏仿佛有了陰影,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本書,沒有動作,一陣風吹過,吹開了書頁,嘩啦啦的聲音,應是在為,因它而去的亡靈哀悼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