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邪書
蕭挺走進小院,順手關上了門,無人,空空如也,确實如婦人所說,人去院空,火爐已經放進屋內,桌椅板凳還在院內。
蕭挺就勢坐下,靠着椅背,沒有想任何事情,昨晚一夜沒睡,實在困倦,周圍雖不安靜,有人走動,有人說話,聲音不小,但她卻睡着了。
睡夢中的蕭挺,有點感覺到涼,雙臂攏住,碰到她多日前放入懷中的一本書,那本在麻濱小廟外小屋裏的市井雜談。
她依舊沒有醒,卻抽了出來,右手虛虛的捏着,沒多時書本順着椅面滑落到了地上,輕輕的啪的一聲,書頁展開,一陣涼風襲來,書頁嘩嘩的自行翻着。
周圍天空驟然變黑,灰沉沉的,讓人頓感壓抑,呼吸不暢,原本晴空萬裏,霎時陰雲密布。
隔壁院內一個中年人嚷道:“怎麽回事,本來還好好的天氣,怎麽變天了?”
随後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有一婦人道:“趕緊,把衣服收了。”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竹竿倒地,和小孩子的歡叫之聲,緊接是中年人的斥責之聲:“你高興什麽,下雨了,就不帶你出去了。”
小孩子的叫聲戛然而止,片刻之後是委屈的哭鬧之聲,婦人埋怨道:“你吓唬他幹什麽呀,又沒真的下雨。”
果然等了半晌,雨沒有下,連一點雨絲都沒有,可是天空越發黑了,巷子裏匆匆走來一人,正是前面和蕭挺說話的婦人,挎着只放了少許蔬菜的籃子。
蕭挺所在小院的門,不知什麽時候開了,木門左右搖擺,吱嘎作響,婦人路過,見門沒關,上前想把門關上,看到蕭挺靠着椅背睡着了,心道不冷嗎。
婦人邁進院內,忙上前推了推蕭挺的肩膀,看到了地上的書本,還在嘩嘩翻着,把籃子放在了桌上,彎腰去撿。
當她的左手剛剛觸碰到書頁之時,她看到了一只眼睛,從書頁裏面呼之欲出,一聲尖叫,跌坐在地上。
蕭挺被這一聲慘叫驚醒,眼睛猛然睜開,還沒回神,只聽椅背婦人的惶恐之聲,身體坐直,看了過來,正巧對上了那只眼睛。
她也被吓了一跳,倏然站起,擋在了婦人身前,心道,怎麽回事,這只眼睛怎麽到這裏來了。
婦人很是驚恐道:“書,書。”
她這才往地上的書本看去,是那本她撿了放在身邊的市井雜談,立即撿起合上,可是已然來不及了,眼睛已經出來,她思緒急轉,回想在小廟那次,是怎麽破除幻覺的,那次有黑袍在,有鋒地在,這次都沒有。
她想到這,無法,對着夫人安慰道:“大姐,這是假的,是幻覺。”
夫人看了一眼蕭挺,臉上驚疑不定,道:“假的,怎麽可能是假的,這麽像。”
蕭挺指了指天,道:“你看,天這麽黑,但沒下雨,這個黑色也是假的,其實太陽還在我們頭上呢。”
可是她這次想錯了,因為她帶着這本市井雜談,去過了烏磚的小廟,真正的眼睛已經被她帶了過來,帶在了這本書裏。
話音剛落,撲簌簌的雨絲垂落了下來,蕭挺無語,突然想起了那次也是下了雨,而且是狂風暴雨。
所以至此,她還是堅信這是幻覺,聽着婦人在耳邊說:“不是下雨了嗎?”
聲音顫抖,恐懼仍在,蕭挺把她扶了起來,卻被婦人一把推開,指着蕭挺手中的書,連連後退,直到退到院門口,吼道:“你趕緊走,不然這裏會怎麽樣,還不知道,你帶着你那本邪書,趕緊走。”
蕭挺木然的看着婦人奪門而出,門哐當一聲被重重關上,她的心也跟着被什麽撞了一下,手中顫抖着拿着書,就算她現在走,幻象仍在,還是無濟于事。
門外聽着婦人的大喊聲,道:“邪書,災星!”
這時的雨已傾盆而下,瘋狂的拍打着地面,她将書塞進懷裏,看到桌上那個還未放滿的籃子,不顧雨水打濕了她的臉和衣服,跑出了院子,走到婦人所住房子的門口,拍打着木門,道:“大姐,你的菜。”
裏面只是隐約傳來婦人的聲音:“你趕緊走,不要禍害炙江的人。”
禍害,災星,難道不是嗎,蕭挺的心跳的更為劇烈,只能默默的将籃子放在了門口,慢慢的從巷子裏退出,卻生生的撞上了一人。
雨水太大,無情的沖刷着她此時蒼白的臉,從她的額頭劃過她的睫毛,她只能用力抹去臉上的雨水,可是沒用,這次抹了,随之而來的是更多的雨水傾瀉而下。
身後的人帶着鬥笠,解下了繩結,戴在了她的頭上,把她拉進了院內,再拉進了小屋。
蕭挺這才睜開了雙眼,看向已經全身濕透的廷賽威,微弱的喊了一聲:“大哥!”
廷賽威替她除掉了頭上的鬥笠,道:“你哪來的這本書?”
兩人的衣擺上,雨水仍在往下流着,所站的地上都是一灘水漬,廷賽威走近,将手覆在她的後背,還在發抖的蕭挺頓感一股暖流流進了全身。
蕭挺偏頭看向他,道:“大哥,你怎麽來了這裏?”
廷賽威冷哼一聲,道:“郞千章去了青石,那時鋒地和龔林樂也在,等他們走了之後,他竟然跟我說,有一本書,要給人間帶來災難,除非,你用悟靈秘籍給他,他才會停止這場災難的發生。”
蕭挺不可置信的道:“災難,難道這不是幻象嗎,這本書,到底是什麽書?”
廷賽威道:“我不知道你前面遇到了什麽,但這,絕不是幻象,是真正的狂風暴雨,都不知道要下多長時間。”
蕭挺從懷裏拿出了書本,雨再大,這本書,亦如從前,沒有一點水珠,一點雨滴,她的手上全是雨水,衣服上也是,屋中也沒又擦拭的物件,她翻着書本,仍是市井雜談,可是她的手觸摸之處,依舊沒有沾上一滴水。
這時,蕭挺才知道,這本書絕非普通市井雜談,而是一本仙門秘籍,她瘋狂的翻着書頁,喃喃道:“怎麽回事,肯定有解決之法,肯定有。”
廷賽威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沒有阻止,手依舊穩定的覆在她的後背。
蕭挺突然停止了翻書的動作,雙手握在書本的兩邊,書本中間,赫然有幾張紙撕去的痕跡,露出了破損的毛邊。
廷賽威這才冷冷的道:“他既然計劃好了,這個關鍵的一環,他肯定不會漏掉,解決之法在他手上,這本應該是郎家秘籍。”
蕭挺陡然擡頭,發白的嘴唇翕動,半天才說了四個字:“郎家秘籍?”
棠湖郎家,有一本秘籍,說起玄妙之處,便是呼風喚雨之能,并無其他功效,可這要命的邪書,也能給人間帶來很大的災難。
郞千章在郎萬繼臨死之前,故作孝順懂事,騙得郎家秘籍,他早知秘籍是本邪書,早就暗存于心,對之心心念念。
廷賽威點頭,找了張椅子坐下,依舊定定的看着蕭挺,問道:“現在當務之急,就是交出悟靈秘籍。”
蕭挺一怔,讷讷道:“可是秘籍不在我這裏啊。”
廷賽威愕然道:“嗯,那要找他。”
蕭挺道:“在他,沒有,在的,只是不在我身上。”
廷賽威追問道:“那在哪裏?”
蕭挺失了一會神,不知該不該跟自己的兄長說實話,廷賽威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問道:“丢了,還是給人了?”
因為他知道,悟靈秘籍兩本都在鋒地那裏,他對于蕭挺的回答,不知該抱什麽心情,或者是兩人都想說在自己這裏。
蕭挺這才坦然道:“在朱家。”
廷賽威配合的道:“哦。”接着就走了開來,轉到門口,看着瓢潑而下的大雨,道:“這雨,我們要想辦法,不然,城裏的百姓,怎麽辦?”
蕭挺道:“現在就算能把悟靈秘籍交給他,怎麽交,他人又不在這裏,再說,這悟靈秘籍,絕對不能交給他,為解一時的困難,會帶來以後無窮無盡的禍患。”
廷賽威語氣中帶了些愧疚,嘆了一口氣,道:“我怎麽認了這個義弟,有眼無珠。”
蕭挺也走到了門口,道:“現在發現,為時未晚,當務之急,我們要想辦法度過眼前的災難。”
這時,城中河水已經漫過堤岸,半個時辰未到,雨水量如此之大,百年一遇,不單是在炙江,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有些地勢低窪的百姓家中,雙腳已經沒在水裏,雨水還是倒灌着往屋裏流,他們未有心理準備,手忙腳亂的将家中的零碎物件往高處放,可是怎麽來得及,眼看着一件件物件随着水流飄向了外面。
每個人都在叫苦不疊,這些人家都是小戶人家,手頭都不寬裕,有些很是拮據,可是如今,就算想出去撈,也被這屋外的狂風暴雨給拍進了屋裏。
之前還在街上行走的人,也紛紛跑進了臨近的小屋裏躲雨,有人來不及躲在了人家的房檐下,可是這哪裏抵擋得住,不多時,就全身濕透,只能冒着大雨,四處去找能躲雨的地方,不想腳下不穩,似乎絆倒了什麽,摔倒在這雨水裏,狼狽不堪。
有人看到了這一幕,小跑着來到雨中,伸手拉了一把,卻被湍急的水流帶倒了,兩人狼狽的從水中爬起,相互對視苦笑。
很多扇門同時開了,很多人探出了腦袋,有人招呼道:“進來吧。”
随之響起的洪亮的又雜亂不齊的招呼聲:“進來,到我家來。”
有人甚至出門把他們兩人拉進了屋裏,雖然屋裏也是水,可是比在屋外強多了。
有人在哀嘆:“今年不利,不光是仙門世家中,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你們看,這下輪到我們這種小老百姓了,我們哪裏抵擋得住這麽大的雨啊,快停吧,再下我們都沒法住了。”
有人罵罵咧咧道:“別想着能不能住了,先想着着我們的性命能不能保得住啊,也不看看,我們這座小城四周都是山,怎麽架得住這麽大的雨,再下下去,人都快飄起來了。”
有人卻在慶幸:“幸好我會游泳。”
卻又被人罵了回去:“你會游泳,你就光想着你一個人了,一大家子人呢,這麽大的水,你準備游到哪裏去?”
有人惶惶然的出了自己家的屋,看着外面仍是黑壓壓的天空,和狂瀉的雨水,還有撲面而來的狂風,被家中人猛地拽進了屋,罵道:“你要死啊。”
這時,雨水已經沒過了小腿,突然有女人哭了,道:“本來日子好好的,怎麽來了個災星,帶了本邪書,難道她跟我們炙江城有仇嗎,看着她長得還算清秀,不像是要害人的人,為什麽要對我們這樣。”
這個女人就是看到了郎家秘籍,住在攜枝巷的那個婦人,她的丈夫問道:“怎麽回事?”
婦人這才将她看到的一幕,如實告知了她的丈夫,中年男人頓時火冒三丈,怒吼道:“人在哪裏,書在哪裏?”
婦人無力的指了指隔壁的院子,中年男人不顧傾盆大雨,沖出了屋子,用力撞開了院門,沖進了小屋,小屋裏沒人,只有地上兩灘水漬,這間屋,竟然沒有被雨水淹沒。
中年男人震驚的看着地面,又回頭看了看屋外的暴雨,又瘋狂的沖了出去,沖回了自己屋中,顫抖着對婦人道:“那邊,那間屋。”
他似乎有點過于興奮,捏了捏拳頭,用力揮了揮,道:“那裏沒水。”
婦人抱着才五歲大的兒子,一臉茫然,道:“哪裏沒水,你看這城裏全是水,哪裏會沒水。”
中年男人雙眼放光,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真的,隔壁院內的屋裏沒水。”
他們的兒子忽然興奮的尖叫:“雨停了,雨停了。”
兩人同時回頭,臉上帶着震驚的表情,透過窗戶看着屋外,雨出奇的停了,婦人不可置信的抱着孩子跑出了房間,看着天空的一片黑色漸漸的往東南方移動,雨真的停了,她不停的喃喃道:“難道不是因為她,不是因為那本書,只是下了一場雨嗎?”
男人跑出了屋,接過了兒子,兒子卻掙紮着下了地,地上也幹了,而且幹燥的地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四周蔓延,腳下的雨水,屋中的雨水,就像之前怎麽傾瀉而來,又怎麽傾瀉而去。
小孩驚異的問道:“爹,娘,這是變戲法嗎,是不是老天爺給我們變得戲法。”
兩人臉上都帶着高興的表情,不住的點頭,開心的道:“對對,是戲法,是戲法。”
又是半個時辰不到,雨水退得幹幹淨淨,城中百姓有的到街上,熱烈交談,慨嘆自己開了眼,也算度過了一場劫難。
有的則忙不疊的撿回自己家中流到街上的東西,嘴裏還在念叨:“真的還是假的,可是東西确實到外面了,是真的吧。”
可是,他們有所不知,這些雨水,相當于一條大湖的湖水量,被人帶走了。
之前,廷賽威突然想起了秘籍裏有種邪術,可以移山填海,可是如今,他們需要的是移海填山,停不了這雨,只能将其移走。
能移到哪裏去,蕭挺建議道:“移到朱家吧,最近,而且那一處有懸崖,距離這裏也有一段路程,應該不會禍及小城,就是。”
廷賽威忙問道:“就是什麽?”
蕭挺道:“先移過去再說吧,懸崖處有一山洞,洞裏屍體無數,就怕陰靈到時随着雨水蔓延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