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輩
五天後,谧河邊兩間小屋,一條綿延悠長的谧河,潺潺的河水靜靜的流淌,卻被一只木桶打破了寧靜。
鋒地一身白衣,卻将長衫的前擺縛于腰間,手拿一只木桶,在河裏打了一桶水,木桶上的河水打濕了他的靴子,他沒有在意,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回岸邊,走進了一間小屋。
小屋裏一只竈臺,鍋蓋開着放在一邊,他拎起木桶,将水倒進了鍋內,順手拿了一把刷子刷着大鍋,動作很是賣力。
竈臺邊上是高高摞起的柴火,門邊則是一張木桌和兩張椅子,桌上摞着些碗碟,桌面像是剛擦過,很是幹淨。
小屋的不遠處,走來了一位紅衣女子,身材纖瘦,神情淡漠,漆黑的眼眸更是清冷,她悄無聲息的來到小屋門口,看着鋒地刷完大鍋,開始刷竈臺,深深的嘆了口氣。
鋒地正在賣力的幹活,動作一滞,剛想回頭,只聽女子道:“這位公子如此賣力,是想在這裏過日子?”
女子聲音清脆,沒有半點沙啞,鋒地臉上剛剛洋溢出來的笑容,頓時斂了起來,頓時也失去了回頭去看的興致,只道是偶然路過的一個路人罷了,沒有答話,繼續賣力的刷着竈臺。
站在門口的蕭挺神色一僵,沒有料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說出口的話,鋒地竟然毫不理睬。
蕭挺臉色有點微窘,轉過身去,靠着門框,嗓子有點幹澀,微微的咳了咳。
鋒地見身後那人不說話了,只聽見有輕微的咳嗽聲,問道:“姑娘是口幹了?真可惜,這鍋我剛刷幹淨,實在要喝水的話,我再去打點水來,你稍等一會。”
他放下了手上的刷子,轉過身來,準備彎腰去拎木桶,他只一眼,掃了門口女子的後背,身體微微顫了顫,視線就定在了女子的左臉頰上,又細又長的傷疤,在他眼中一陣美輪美奂。
蕭挺覺察到了鋒地的目光,輕聲道:“無間!”
她原本清脆的聲音帶了點沙啞,這一句無間的輕喊,讓鋒地心猛的一顫,澀然道:“賽立!”
廷賽立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始終後背對着疊無間,她悠悠的看着靜谧的谧河,一滴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流了出來,她擡起了右手,僵硬的抹了那滴淚水。
疊無間緩緩走近,一只手搭上了廷賽立的左肩,他的手指很修長,豎起了食指,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摩挲,當觸碰到了那道傷疤,沒有停滞,極其自然的滑過。
廷賽立回過頭來,嘴角微彎,笑意盈盈,漆黑的眸子中閃出璀璨的光芒,疊無間呼吸一滞,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雙眸,雙手緊緊的捏住了她的雙肩。
廷賽立忽的踮起腳來,雙手摟上了他的後背,在他的唇上輕輕的一啄,随即迅速分開。
疊無間身體一僵,當四張唇瓣貼合的那一瞬間,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兩人并不是沒有如此的親密行為,只是每次都是他主動,而這一次,是廷賽立,還沒想完,竟然沒了,他又是神色一滞,随即一把摟住了廷賽立,卻聽她道:“我渴了。”
這一句,如遭雷擊,轟隆一聲在耳邊炸過,疊無間無奈,松開了雙手,道:“好,給你打水去。”
疊無間手腳麻利的燒火,燒水,做飯,做菜,廷賽立只在一邊靜靜的看着,道:“沒想到你會做這些事。”
疊無間偏頭溫柔的看她,道:“我自小就會,再說,我要照顧某人一輩子,她都比我小八歲,我不要好好照顧她,讨她歡喜,生怕她去了哪裏都不跟我說。”
廷賽立一怔,難道他知道我這次來了,還是要走的嗎,想到此事,她只覺得周身發冷,背脊發涼,那這次她來找他又是要幹嘛。
疊無間仍在娴熟無比的炒菜,道:“比我小八歲的某人,你說她會同意嗎?”
廷賽立眼眶濕潤,背過身去,再次抹了抹眼睛,疊無間轉過身來,瞥眼看到她的後背,順手蓋上了鍋蓋,放下了鍋鏟,走了過來。
他一把從背後抱住了她,寵溺的道:“我會對她好,一輩子對她好,我有多麽喜歡她,愛她,她不知道,我要用我的行動告訴她,告訴她一輩子。”
廷賽立依舊沒有說話,心裏想着,她知道,早就知道,她也會用行動告訴你,她也是愛你的,愛你一輩子,不再有其他人。
月光灑向湖面,泛出粼粼的波光,也灑向湖邊的兩人,兩人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他們都看着湖面,疊無間道:“你晚上住這裏,我回鋒家住。”
“不用!”
“什麽?”疊無間脫口問道。
廷賽立平靜的看着湖面,道:“你不用走。”
疊無間神色有點慌張,道:“你要走?”
廷賽立偏頭朝他笑了笑,轉身走進了小屋,疊無間緊跟着走到門口,追問道:“你真的要走,能不能不走?”
廷賽立站在屋中,對他嫣然一笑,道:“我沒有要走啊!”
疊無間喉頭緊了緊,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好不容易半天才道:“那!”
話音未落,廷賽立走回到門口,踩着門檻,纖細的手臂摟住了他,将自己的雙唇貼在了他的唇上,這次沒有輕輕一口,很久都沒離開。
疊無間摟緊了她的後背,将她反身摁在牆邊,無盡的思念,無盡的愛意,全在這個纏綿的吻中。
廷賽立松開了摟住他的手,疊無間沒有發現,直到那兩只纖細的手放在他的腰帶上,他才低下了頭,詫異喊道:“賽立!”
話音剛落,腰帶已經松開,他的外袍募的敞開,當廷賽立的雙手隔着中衣,觸碰到了他緊實的肌肉。
疊無間倏地松開了她,心中不知什麽滋味,道:“這,不好吧,我們成親後,這樣,我覺得不尊重你,我想把你好好的娶回家,再這樣,好嗎?”
聞言,廷賽立放在他衣服上的手忽的一滞,靜默片刻,就垂下了手,沒有說話,繼續沉默,只是靜靜的看着他微微敞開的領口。
疊無間心中一慌,突然感到一陣手足無措,慌亂道:“賽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如果,也行吧,但是,你嫁給我,好嗎?”
廷賽立聽到嫁給我三個字,身體一僵,半晌後,她走到門口,關上了門。
屋外的月光一片柔和,透過窗戶,灑在地上,暖暖光暈,将兩人的身影拉長,影子忽的消失,烏雲遮住了月亮,一道閃電亮起,霎時照亮了小屋。
屋中兩人,疊無間很是震驚的看着廷賽立,廷賽立那件紅色的長衫已經掉落,轟隆的雷聲響起,小屋又是陷入黑暗,随之雨水瓢潑而下,蓋過了附近的一切聲響。
許久之後,沒有了電閃雷鳴,沒有了大雨傾盆,只有河水敲擊堤岸的拍打聲,屋中,很安靜,疊無間将自己的頭擱在了廷賽立的肩上,道:“我們什麽時候成親?”
廷賽立似乎已經入睡,睫毛沒有絲毫顫動,疊無間怔怔的看着她良久,沒有回應,他無奈的仰躺在床,心裏很是不安,總覺得哪裏不對。
廷賽立一直在小屋住了半個月,每天都是等着疊無間給她做飯,然後就是坐在河邊,想着心思,疊無間跟她說話,她多數時候都是聽着,偶爾也會回應幾句,雖然每夜都是同塌而眠,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可是每每疊無間問她成親的事情,她不是假裝沒聽見,就是假裝入睡,疊無間無法,就不再問了,雖然總覺得不對,但是她天天都在,他也稍許安心了一些。
直到半個月後,廷賽立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深夜之時,疊無間一直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廷賽立一有響動,他便醒了,沒有問她,只是睜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廷賽立無法,只能閉上眼睛假寐,直到淩晨,天光微亮,疊無間挪開了放在她肩上的手,背過身去,廷賽立等了一會,于是輕輕的坐起了身,轉身看他,沒有動靜,她才無聲的呼了口氣,站了起來,将衣服穿好,又在床邊等了一會。
疊無間依舊緊閉眼睛,沒有任何反應,她便輕聲輕腳的走到門邊,拿起了自己的佩劍,輕輕的打開了門,又轉身看向床榻,依舊沒有動靜。
她邁出了門檻,站在門邊,疊無間的睫毛顫了顫,放在被褥裏的手緊緊握起,輕輕的吱呀關門聲響起,疊無間陡然睜開了雙眼,看到了已經關上的木門,猛地坐起了身,迅速套上了靴子,操起床邊的外袍,将門打開。
他站在門邊,遠遠的看到廷賽立已經越來越小的身影,門都沒關,他就飛奔着跟了上去,一路飛快的将長袍穿上,待走近,他卻放慢了腳步,悄無聲息的跟着。
走了很久,已經到了第二天的正午,兩人一前一後的來到了一座山下,山勢連綿,并不高,山上郁郁蔥蔥,生機盎然。
疊無間仰望着這座山,此處,他從未來過,但是兩人剛才還經過瑚林,雖然他知道這山名叫步脊山,步脊山上的老者道號步脊道長,他卻沒想到,竟是和廷賽立頗有淵源,她的師父竟是步脊道長。
他正想着,見廷賽立已經順着山道蜿蜒而上,他沒有跟上,因為步脊山從不允許外人進入,既然她上了山,他就在這等着吧,她總要下山的。
八個月後,步脊山下,有一間小木屋,小屋被栅欄圍着,小院中一張四方木桌,兩張凳子,一男子坐在一張凳上,對面無人。
一白衣年輕道長經過,手拿拂塵,有意無意的往小院中望了一眼,疊無間倏地站了起來,他已經在這住了有大半年了,冬去春來,桃花謝了,此時桂花開了,也沒見到廷賽立下得山來。
疊無間終日看着連綿山脈,望山興嘆,此時看到了這個白衣道長,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滿含期望的看着道長望期。
望期拿着拂塵站在院門口,既不離開,也不走進,更不看疊無間,只是傲然站着,手中的拂塵無聊的被他揮來揮去。
疊無間見這位道長道風仙骨,只是不知要如此不停的揮舞着拂塵,剛想開口詢問。
白衣道長身後走來一位女子,一身白衣,衣擺随風飄動,黑色長發簡單的紮着,垂至腰際,膚色泛着柔和的光澤,俏鼻黑眸,眸中閃着微光。
疊無間看到了久違的廷賽立,腳步随之而動,走上前去,剛打開了小院的栅欄,卻看到了廷賽立已經走過,留下了一個纖細的背影。
疊無間停住了腳步,不是因為久別重逢的激動,而是因為他看到了,廷賽立高高隆起的腹部,他瞬間驚呆了,眼神惶然的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久久沒有挪開目光。
正在他呆滞的時候,站在不遠處的望期冷哼了一聲,拂塵不再揮舞,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疊無間這才回過神來,邊上還站着一人,聲音有點嘶啞,問道:“賽立,她,她。”
他突然問不出來,現在的他只想痛哭一場,等了這麽久的人,竟然有了別人的孩子,自己,這是在做什麽,他全身顫抖了起來,雙手搭在栅欄之上,隐隐用力,似乎要把它們捏的粉碎。
望期斜睨着他的手,停着木頭碎裂的聲音,陰着臉道:“你說,我師妹到底為什麽,身上有毒,還為了那人。”
話說了一半,望期又望向了疊無間,完全無視他現在很是憤怒的神色,問道:“你說,這是為什麽?”
疊無間回過頭來看他,他沒來由的聯想到,廷賽立懷着的,難道是這個人的,頓時無名火起,轉身操起桌上的佩劍,怒道:“什麽為什麽,我還想知道為什麽,為什麽我等了這麽大半年,一步都沒離開這裏,而她,為什麽還是和別人。”
他原本是想拔劍與這個道長打鬥一場,可是話說完了,手中的佩劍也掉落在地,他蹲下身去,雙手抱頭,痛苦的嗚咽起來。
望期一愣,驚異問道:“你,何以見得,師妹跟了別人?”
疊無間猛地站起身,惡狠狠的瞪着望期,眼眶還有些微紅,喝道:“難道,廷賽立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你們步脊山上哪個人的嗎,你說,是不是你的?”
望期被他如此一喝,驚得連連後退,氣道:“你這人,說的什麽胡話,你有沒有一點常識,師妹這樣子确實是快生了,她上山才八個月,你覺得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疊無間怔住,茫然問道:“是誰的?”
望期狠狠一甩手中拂塵,跺了跺腳,準備離去,被已經推門而出的疊無間一把抓住,望期瞥了一眼自己被他抓住的胳膊,又是冷哼一聲,道:“不知誰跟師妹共處了半個月?”
他說了一半,幹脆轉過身來,道:“師妹上山之前,已經懷孕了,我真想揍這小子,懂不懂啊,師妹身上還有毒。”
望期抓向疊無間的肩膀,怒視着他,道:“你竟然把她甩下,讓她獨自上山,還和她。”
望期狠狠的甩開了疊無間握着他胳膊的手,道:“還和她,你們,哼!”
疊無間心頭所有的情緒沖上了頂峰,欣喜若狂,茫然無措,痛惜自責,低下了頭,嗫嚅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她體內有毒,是晶毒嗎,她現在怎麽樣了,沒事了嗎?”
望期準備拿拂塵抽他,不料,前方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師兄,不要怪他,是我自己的事情。”
疊無間聽到這個聲音,猛地擡頭,看到了款款走近的廷賽立,輕聲的喚了一句:“賽立!”
望期沒等廷賽立開口,又是一頓怒斥,道:“怎麽不是他的事情,是他欺負了你,還不對你負責。”
疊無間立馬答道:“師兄,是我的錯,我還等着她對我負責,所以我在這裏住了八個月,一直等着她對我負責。”
望期狠狠的瞪向了他,道:“你竟然叫我師兄,你有什麽權利叫我師兄。”
他只注意道了師兄兩字,随口道:“想叫師妹對你負責,休想!”
話一出口,又想着不對,又道:“什麽叫師妹對你負責,你要對我師妹負責。”說完就氣呼呼的走進院中,端起桌上的水,一仰而盡,道:“師妹現在挺好,毒已經解了,她快生了,山上都是大老爺們,沒法給她接生,你趕緊把她接走,等她生了,再把她送回來。”
疊無間狂喜,道:“好,我接她,然後,我就和她一起回山裏。”
望期忽然對他微微一笑,點頭道:“好啊,你再等着我來好好揍你。”
疊無間已經摟過了廷賽立,撫摸着她漆黑柔順的長發,這次,他再也不會松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小說連載完畢,喜歡看我小說的你們,有興趣看我接下來的一本現代言情男主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