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美人兒
齊墨只覺得自己腦子裏好像裝着一個馬蜂窩,此刻正在嗡嗡直作響。
他唯一能聽見的聲音便是腦袋裏反複播放的兩句話——
“我一行人路過江陵,突遇悍匪,此時敵衆我寡,勝負之分怕是未久了。煩請将軍切莫讓殿下知曉,為我擔憂……”
“瞞好他,別讓殿下知曉。”
容叔在與他告別不過半日的功夫,就在路上遇險了……
滿大街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勾欄瓦肆之處燈火通明,這一番繁盛景象在齊墨眼裏卻是鬼影幢幢,他一邊跌跌撞撞地前進着,糊成漿糊的腦子也在緩慢運轉着。
他在京中之時,容叔便一直跟在他身邊。母妃早逝,父皇又刻意疏遠,還是他母妃娘家千恩萬謝地送了容叔進宮來,事事代為看管照顧,好說歹說沒讓他給長歪。
從小到大,都是容叔帶着他識字做人,知書達理,若單單論感情,容叔已是齊墨半條性命。
如今半條性命兇險難測,自己卻安然坐于大廈之內,若不是他聽見李管家與沈懷璧對話,他此時還蒙在鼓裏,安安心心地等容叔回京報平安信。
他從将軍府出走,卻全然不知江北方位,如無頭蒼蠅一般亂闖一通,愣是從城被闖到了城南,再往南走一點兒,便是天水了。
齊墨心中雖亂,卻還曉得一點道理,若他現在出走,沈将軍定會着急尋找的。
可是……容叔危在旦夕,沈懷璧所說的“自有安排”也不知安排到了猴年馬月去,若是再晚一點,那容叔……
齊墨不敢再瞎想下去,心想等他救了容叔出來,再向沈将軍告罪也不遲。
可是天地茫茫,他怎麽在人海裏尋一個容叔呢?
齊墨不知怎的,腿一軟,竟然跪坐在地上。他努力讓自己靜下心,回想着李豐偉所述的信中內容。
“江陵……江陵!”
Advertisement
齊墨猛地擡起頭,看着江陵的方向,強撐着爬起來,卻踉跄了好幾步。
此時夜色還未濃,他這個瘋瘋癫癫的樣子引人矚目得很,周圍早就圍上來一圈百姓,嘀嘀咕咕地暗自交談——
“這人是不是瘋了啊,好端端一小夥子。”
“诶,別這麽說,別給人家聽見了!”
齊墨甩了甩頭,強自按下翻湧的心緒,他只身一人,沒有什麽交通工具能利用的,若是徒步走去,一切都要來不及了。若是打着将軍府的名號,去借一匹馬,腳程就快的多了。
他抱着這門心思,就近問了一個靠得最近的百姓:“大叔,我是沈将軍府的,你能借我匹馬嗎?我現在真的很急,您大可去将軍府尋沈将軍去……喏,這是将軍府牌子,你拿着這個去便沒人說了。”
齊墨摸出一塊刻着“沈”字的玉牌,還是沈懷璧給他的通行證,這樣門房就不會攔着他進出了。
被問話的百姓接過他手中玉牌,面上是遮掩不住的驚喜與訝異,他連忙把牽着的缰繩遞給齊墨,還沒出聲與面前這個挺拔清俊的青年攀談一二,對方跨上馬,一騎絕塵而去。
齊墨今日為了比武,恰好穿着一身騎射服沒脫,銀質纏花腰帶将勁瘦腰身勾勒出,沒束冠的青絲順着路風向後飄拂。馬蹄踐踏着路邊坑坑窪窪的水坑,齊墨遠遠窺見了将要抵達的遼闊江面。
要到江陵,便先要過青水河。
這青水河說是河,其實不然,支流交彙處水流湍急,水位也不知高深幾何,沒有渡船根本渡不過去。
齊墨跳下馬,知道過了這河,便已經到江陵了。
河邊停着幾只渡船,皆是無人駕馭的——擺渡人夜裏都休息,江面遼闊,沒人願意守着船過一夜。
“人命關天,各位父老鄉親對不住了。”齊墨走上一只船,支着木槳還未動手,腦後卻被重重一擊,他眼前一黑,一時沒了知覺。
—
“将軍,已經派人去找殿下了,您也別太着急。”李豐偉也不知齊墨究竟聽了多少,只能先把責任全部攬下,告罪道:“都是小的不稱職,未想到将殿下支開,這才釀成此禍。”
“不怪你,你去找幾個人,和我一同去江陵,這個時間他應該還沒渡河。”沈懷璧披上厚厚的大衣,扣上腕邊的玄鐵護腕。做完這一切,他才淡淡的接上李豐偉前句話:“你哪只眼見着我心急了?”
李管家語塞,一時接不上來話,只得微微垂下頭,一副木頭人的樣子。
确如沈懷璧自己所說,從齊墨被發現不見,再到此刻,沈懷璧一個焦急的眼神也沒有。
李豐偉暗暗在心裏揣度,心道難道将軍這是早有安排?
“馬和人手都備好了?”沈懷璧從紅木盒裏抽出自己常用的鞭子,見李豐偉許久不說話,他也不催促,只是說:“再晚點他遭了什麽不測,咱們将軍府從上到下都得被上面那位給掀了腦袋。”
李豐偉一怔,見沈将軍身長玉立,脊背挺得筆直,一根藤柳鞭自柄從他手中垂下,堪堪垂在他腳邊。李豐偉知道,這是沈将軍那根名為“留行”的鞭子,他自軍營出身,自然知曉幾乎沒有人能逃得出那根鞭子的親近——
沈懷璧天生長着一張稱霸江北的臉,膚色無論怎麽曬也還是素白欺雪,在東大營一幹黑煤似的将領裏極為出挑,這樣的容貌身段,理應是有很多佳人芳心暗許的,只可惜沈将軍一心操演軍隊,無暇顧及那些莺莺燕燕,更何況脾性難以捉摸,若是有糊塗蛋觸犯軍規,動辄便拿起留行教訓他一番。
有了這幾點,誰敢悄悄地把自己柔弱異常的芳心遞過去?不被留行打碎便是好的了。
李豐偉想到這兒,心中突然跳出一個詞——“霸王花”,他心知不能這樣想,只好垂下眼睛,恭恭敬敬回道:“是。”
—
青水河。
水聲滴滴噠噠地落在齊墨耳邊,擾得他好不清淨。
齊墨睜眼,發覺自己還在青水河邊,河浪滔天,瀑流喧豗,水珠落在地上的聲音正正響在耳邊,他動了動手,發現哪兒都動不了,自己怕是被捆住了。
“哎呦,那小崽子醒了。”齊墨聽見身後傳來人說話的聲音,想要回頭看看是誰把自己幫到這破地方來的,沒料想後腦一陣劇痛,弄得他險些又暈死過去。
“啧啧,就這點能耐,還想偷我們的渡船?這哪來的小賊,這點關竅都不懂嗎?”好在那人也不隐藏,捏着齊墨的下巴,一口黃牙畢露:“喲,還是個長得挺标致的小哥兒,賣到館子裏去,也夠咱們哥幾個逍遙幾日了!”
齊墨勉強沉下心,知道自己同他們耗着也不是辦法,只會平白浪費自己去救容叔的時間,便好聲好氣問道:“幾位兄臺,我今日并非偷竊渡船,實在是人命危淺,才出此下策,若兄臺肯賞臉讓小弟請一頓酒飯吃……”
“誰要你一頓酒飯了?”黃牙看着他的目光不經掩飾,透着明明白白的垂涎:“你這姿色卻是尚好,爺雖平時不好這口,但送上嘴邊來的,爺怎麽能拒絕呢,你說是吧?”
齊墨本就生得劍眉鳳目,鼻正唇薄,天生一副少年樣,此時因為怒氣微微漲紅了臉,更引得那黃牙想入非非。
黃牙敢想就敢做,當即就靠近齊墨。
齊墨臉色一變,見他果真要來扒自己衣裳,沉着氣靜靜等待着他解開縛住自己的繩子。
黃牙早就知曉他的心思,嘿嘿笑道:“小子,你可別想跑了,爺還等着你給爺掙錢呢!”
齊墨等不及了,開口便道:“你這賊人!你可知曉我是何人?”
“哼!”黃牙冷笑道:“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皇室貴族,只要落到我手上,你還想跑?我告訴你吧!做夢!”
他一邊說,齊墨還在暗中掙着他綁住自己的繩子,粗麻繩在他手腕上摩擦,勒出一條血痕。
“你才是做千秋大夢!你今日若是真做出什麽龌龊的事兒,明日你的腦袋便不是你自己的了!”
黃牙到底只是黑船夫,做不來那種悍匪勾當,聽他這麽一說,心中一怵,面上卻是還硬撐着:“管他什麽明日!老子今日上了你就是老子的福分!用不着你來擔心!”
說罷,他便要扯開齊墨的衣領。
齊墨手腳皆不能動,眼看着他解開自己胸前的口子,露出裏面的白色裏衣,心中不由焦急,不管不顧喊道:“你這淫賊!非禮啊!!沈将軍!救命啊!”
幾十步之外的沈懷璧:“……”
李豐偉側耳聽完,如實禀告道:“将軍,似乎是殿下的喊聲。”
沈懷璧淡淡回了聲“知道了”,策馬向聲源而去。
這邊欲行不軌之事的黃牙才不管他胡亂喊叫什麽,手中解開他衣衫的動作加快。
未過多時,齊墨那身深藍色的騎射服便半開半合地耷拉在自己身上,胸口處露出的一大片肌膚引人遐思。
黃牙搓了搓手,手指還沒挨到齊墨胸口,突覺後背一陣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識反手摸去,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血。
黃牙緩過神來,剛要慘叫,下一鞭便淩空而來,狠狠的落在他臉上!
“本将軍的人,你也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