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鑿壁偷生
齊墨也愣了一下,轉身去看那幾排木架。
弓套箭囊,環首直刀,鐵盔铠甲……若是說滿月坊買了這麽多的兵器只為收藏在這兒,整天閑的沒事兒就拿出來看看,那不是齊墨腦子壞了就是滿月坊主瘋了。
“将軍……這裏存了這麽多東西。”齊墨擡起眼,目光對上對方的眼睛,輕輕問:“準備幹什麽用啊?”
他心裏隐隐約約有個模糊的猜想,卻不敢妄自出言揣測,若是真是他想的那樣,事情波及的範圍可不止有徐州,西至北涼道,東至京城,天天地翻覆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麽多的軍備資養,足夠組成一支上千精騎的軍隊了,況且西部一直發展不平衡,有些城池的軍備都沒有一個小小的滿月坊裏存着的多。
若是戰事突起,周圍小城池都無法抵擋,只能乖乖束手就擒。西北地廣人稀,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若是控制下來,可謂是一片極為可觀的領土。
沈懷璧一時間也沒答話,他走到那些木架邊,拿下一柄環首直刀。
漫天螢光折射在刀身上,雪亮的寒光襯着他極為突出的腕骨,白得幾乎有些青。
“你看這裏。”沈懷璧将刀鞘翻了面,上面刻着極為繁複的花紋,猶如蛟龍躍鯨,騰鸾飛鳳。刀柄上刻着青白的蝶翼,全都淬了嶄新的青銅,顯得亮眼而妖異。
齊墨這才注意到這柄刀與別的刀面都不一樣,他接過刀看了一圈,半晌才遲疑道:“這是帥刀?”
每支軍隊都是由不同的将領一手調/教出來的,自然,每支軍隊都有自己的主帥。軍隊派發的刀都是一樣的,只有主帥有一點兒特權,用的刀都是自行打造的。
有了帥刀,那麽一定會有主帥的名或字篆刻在刀身或刀柄上……
“找到了。”齊墨翻轉刀身,在刀背上找到了一個篆刻其上的文字。可惜那字跟花紋似的,他辨認許久,都毫無頭緒。
沈懷璧握着他拿住刀的手,就着看了一眼,淡淡血色的薄唇輕啓:“是梁字。”
“梁?沒有哪個王的封號是梁啊?”齊墨有些奇怪,又想到一個可能,嗫嚅了一會,慢吞吞道:“将軍,不會是你弄錯了吧。”
沈懷璧一臉漠然,看樣子下一秒就要用留行把他給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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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沈将軍向來大人不記小人過,耐心地循循善誘道:“你再想想,不一定是王侯将相的封號,往上追溯幾代。”
齊墨最頭疼的就是背念史書,好在以前教他的老夫子天天把“之乎者也”“生死有道”這樣的話挂在嘴邊,他就算不背也能記得三分。
若不是王侯将相的封號,這單單一個“梁”字,說法可就多了。
他們大齊是多種族國家,梁姓雖然不是什麽大姓,比不得其他大家,但也在京城那邊占了大頭。只是這梁姓起起落落二三百年,總也撲騰不出什麽大水花,整天靠着販賣茶葉布匹這樣的小宗生意起家。
齊墨果斷把他們都排除,繼續冥想。
沈懷璧也不催促他,徑自繞道去看那些藏在後方的兵器了。
夜明珠把整個空間照得很亮,柔和的螢光緩緩流動,傾瀉于地,帶來一身霜意。
往前追溯三個朝代,有個短暫的王朝,它唯一的國號便是梁。
梁之前的前朝國主□□荒淫,不理國事,百姓民不聊生,農民憤激反抗,最終推翻前代王朝。
梁便是那個時期由農民組成的黨羽的稱號,只不過這個梁王朝僅僅存在了短短三年,就被新的農民起義推倒。
沈懷璧不知什麽時候又摸了回來,猝不及防在他耳側低語:“想到了嗎?”
齊墨手中的刀哐當一聲落了地,他有些不自在的往旁邊側了側,借着低下/身去撿刀的空當遮掩:“他們想效仿梁王朝嗎?”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沈懷璧的笑都有些虛弱,他淡淡道:“我倒是錯怪十一殿下了,本以為你天天身處京城繁華紙醉金迷之地,早就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沒想到這段史實你卻還記得。”
齊墨捏着鼻子認了,放下手中帥刀,問道:“那咱們從哪兒出去?”
沈懷璧剛才在他想的那段時間裏也沒閑着,把整個儲存室都給逛了一遍。他指了指東面的牆角,眉尖微微蹙起:“那兒有個活門,但是被木條封死了,短時間內我們出不去。”
齊墨不信這個邪,走過去查看。
那扇門估計是為了工匠離開而設的,通道一定是通往地面,整個滿月坊完工後便隐藏起來,藏在一排架子後面,隐蔽得很。
上面用細長的木條釘得死死的,通風都難,更遑論讓兩個大活人出去了。
“先看看別的地方有沒有出口。”沈懷璧看他擰緊眉,出言寬慰道:“那麽大一批軍資,這個地方建成的時候就應當考慮了走水的可能,或許別的地方還有出口。”
他這句話純粹是瞎話,既然是密室,又怎麽會建造兩個出口呢?難道滿月坊主日日都來這裏開設宴會不成?
齊墨倒把他這話當真了,爬着那幾排搖搖欲墜的架子四處亂摸。
沈懷璧心道這孩子真是倔種,手中又拿起那柄帥刀細細查看。
兩人各司其職,誰也不擾誰。
外面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愈逼愈近了。
與此同時,不知在哪裏當小狗兒四處亂竄的齊墨的嗓音也恰時響起——
“這裏有一個很小的出口,在天花板上!它估計也被封住了,我把它鑿開,很快就能出去!”
瞎貓碰見死耗子的沈懷璧心情有些複雜,看着他興沖沖地四處找利刃把那個天花板上的小門鑿開,剛要去幫他,便被齊墨制止了:“将軍你別動,一個架子站不下那麽多人。”
沈懷璧只好作罷,看着他手裏拿着匕首,一點點把旁邊糊着的石牆翹松,半天才撬下來一小塊。
沈懷璧身長玉立,此時不得不靠在牆壁上做支撐,不然自己連站都站不起來。他看着齊墨一刻不停地忙活,輕輕道:“有人追來了。”
齊墨停下動作,愣了一愣。
這裏是末路,他們沒有什麽地方可以躲藏,若是被他們抓住,他與沈懷璧二人只有死路一條。
但很快,他手中動作未停,速度還越來越快起來。
“那我們得快點了,你身上還有那麽重的傷呢,在出點什麽事兒,怎麽扛得住呢?我快點鑿開,你那麽瘦,擠一擠就能出去的……”
沈懷璧忍不住插嘴打斷他:“我出去了,那你呢?”
齊墨朝他一笑,唇邊的梨渦深綻,溢出滿捧甜蜜的甜:“暫不說我能不能出去,就算不能,将軍出去後會找人回來把我帶走的!将軍是好人,我相信你會回來的。”
“你……”沈懷璧抿了抿唇,他的聲音帶了點自己都沒察覺的輕顫:“你可知,被滿月坊主抓住了是什麽下場?我傷他容貌,打傷他侍衛……”
“大齊需要一個會打仗的鎮北将軍,而不是一個沒用的十一殿下。”
齊墨一邊鑿着牆壁,漫天飛灰在柔光映下如夜雪飄揚,閃着明明昧昧的光。
那個口子已經被鑿得很大了,塞進去一個身材偏瘦的沈懷璧足足有餘,齊墨這種高大身量的少年卻不太夠。
齊墨見沈懷璧沒答話,轉頭去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藏着滿天星河。
他伸出一只手,像是邀功似的說:“快來吧,将軍。”
沈懷璧沒理他,靠着牆壁半晌沒動。
齊墨也不惱,跳下兵器架子,一手橫過沈懷璧腰間,另一只手越過他腿彎,打橫将人抱了起來。
沈懷璧一時感覺天旋地轉,他本就失血過多,此時更加顯露出端倪——他沒有力氣掙脫齊墨的手了。
齊墨的手剛上過藥,方才用匕首鑿開牆洞的時候又裂開口子,豔紅的血灑在沈懷璧身上的白色輕铠上,像是雪地裏開出的一朵豔麗罂粟。
美豔得不可方物。
齊墨鼻尖萦繞着淡淡的香氣,他有些遺憾地想,今天可能就要栽在這兒,以後再也聞不見這樣的香氣了。
外面的人已經追了過來,這間儲存室太大,那些人一時尋不見人。
為首的侍衛見狀,剛要帶人去搜,誰知跟過來的華容揮手制止,嗓音冷淡:“放把火,燒了。有事兒我負責。”
在花滿山莊,人人都知道李坊主與華館主向來不和,相看兩厭已久,雖說華館主一直是花滿山莊實際掌權人,他說什麽便是什麽,但這可是整整一支軍隊的裝備,那侍衛首領猶疑再三,愣是遲遲不敢下達命令。
華容懶得再與他們多加言語,折身向回走,丢下一句:“我說的話都不算數了麽?燒了好,這樣髒污的東西,本館主不要。”
大火四起,火舌燎着木質架,□□被人整箱搬走,不至于讓整個花滿山莊都遭了殃。
齊墨這邊也不好過,雖說沈懷璧現在已經重傷,意識渙散,但憑一己之力強行把一個成年男子送出去,那還是極為不易的。
烈火越燒越燎燙,木架燃成點點星火,化作飛灰。熱浪層層襲來,煙熏霧燎的空氣無法讓人再待下去。
齊墨從衣衫上撕下一塊布條,捂住沈懷璧的口鼻,以求不讓他吸入太多煙塵。
他帶着沈懷璧縮在一座木架旁邊,看着火舌漸漸逼近。頭頂的木梁被火焰燒脆,不時掉下一截燒得通紅的斷木。
在灼人的熱浪之中,他看見之前沈懷璧發現的那個口子上封着的木條已經全部燒沒了,齊墨一個激靈,依舊抱着沈懷璧站起身,幾乎是憑着潛意識往那裏跌跌撞撞地走去。
頭頂橫梁顫動,落下一塊生木,正正當當砸在他背上。
沈懷璧被他箍在懷中,一點兒也沒傷到。那股隐約的香氣支撐着他站起來,踉跄着摸到了那個洞口。
黑暗如約而至,活動的空氣灌入鼻腔,生命又鮮活起來。
齊墨把沈懷璧背在身上,順着黑暗崎岖的樓梯一節節攀爬,經過無數次跌倒,手指已經麻木不堪。
那樓梯好像長得沒有盡頭,他如一具行屍走肉一般,一直向上攀爬。
當洞口清亮的光與呼嘯的風湧入他的感官時,他才遲鈍的知道——
他活着出來了,和沈将軍一起出來了。
遠處打馬聲陣陣,又數十騎奔赴而來,映入眼簾的隐隐約約是李管家那張麻臉。
齊墨把護在懷裏的沈懷璧交給他們,即刻墜入了意識的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2-13 16:37:02~2021-02-14 19:48: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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