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思君如狂

齊墨是被一陣兵荒馬亂給?吵醒的。

外面天還沒亮, 還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南星還在淺灰色的天空中淡淡放着光亮,齊墨下?意識一摸身旁,座位已經涼了。

沈懷璧不在身邊, 齊墨只能聽見?外面有些嘈雜的吵鬧, 他撩開簾子,往外一看, 還是沒見?到沈懷璧的身影。

倒是徐毅看見?他探出頭,向他招了招手?,意思是讓齊墨出來吃早飯。

齊墨把?簾子全?部撥到一邊,看那馬車不高, 索性也沒興師動衆的讓人把?鞍子拿來,自己縱身跳了下?來。

徐毅不知為何,一改往日冷言冷語的性子,頗為熱絡的向他招手?:“小殿下?, 這邊來!”

齊墨八竿子打不到頭腦,只得迷迷糊糊的順着他招手?的方向去了。

“沈将軍呢?怎麽一大早的不趕路, 停下?來吃早飯?”

徐毅扔給?他一壺酒, 那酒囊很奇特, 不是用?動物的皮做的,而是用?一種類似于漁網的竹子編制而成, 齊墨猜測這是從徐州帶過來的東西。

他也不扭捏, 對方扔給?他的東西他就?接着, 但只是揣在懷裏, 半晌沒打開九酒囊喝裏面的東西。

徐毅答道:“我也不知。今天半夜突然?殺出了一只信鴿,東大營有将士不懂事的,射箭把?它?打下?來玩,誰知那封信是送給?将軍的。”

他說到這兒還笑了一下?, 接着道:“給?将軍好打一頓。”

齊墨:……确實?很有沈将軍的作風。

“那封信是誰送來的啊?”

徐毅這回知道了,挑了挑濃黑的眉:“咱們快到江陵了,之前?預先留在江陵的人傳信給?了将軍,讓他進去接人呢。”

齊墨反應過來了:“就?是上次将軍提過一嘴的……去救容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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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徐毅很自然?的回答他:“将軍天沒亮就?走了,約莫現在已經到了江陵。”

齊墨點點頭,終于揭開酒囊上的蓋子,仰起頭喝了一口。

這酒顯然?還是江北的,醇香濃烈,是純正的高粱釀制的酒,一口灌下?去,熱了喉口,暖了胃,心也熱了。

也許是沈懷璧吩咐過的,東大營的軍隊沒有停留,秩序井然?的兵馬行進着。

齊墨也不好意思再?一個人躲在馬車上,還是騎着那匹跟随他許久的雜色馬。

遠處是淡淡的青山遠黛,天空如洗過一般不染纖塵。西北的天氣?常常都是黃沙滿天,風沙四起的,很難有這麽一個好天氣?。

秋風不複往日的凜冽,幾乎是輕柔的吹過齊墨身上披着的輕铠,不知什麽緣由,徐毅還騎着那匹高頭大馬,緩步踱在他旁邊。

“小殿下?,看不出啊!你還挺能喝咱們江北的酒。”徐毅看上去全?然?不顧及往日前?嫌,爽朗的笑道:“上次咱們江北來了個什麽什麽候,拉着咱們将軍叫他陪喝酒!嘿,你猜怎麽着?那龜孫兒喝了一口,吐的死去活來,連夜跑回江南去了!”

齊墨聞言,也勾唇淺笑,卻沒接他的話,而是問?道:“将軍還沒傳信歸來嗎?”

徐毅也皺了皺眉,往日的事雖然?是翻了篇兒,但若讓他完全?不耿耿于懷,那真是強人所難了。

但他也知道齊墨此番是好心好意,便?也沒有出言無狀,只是周身的氣?壓都低了兩個度,悶悶道:“我也不知。”

也不知道齊墨怎麽想的,竟然?也沒有搭話,只是遠遠的看着江陵的方向。

沈懷璧在走之前?是交代過徐毅的,讓他務必看好齊墨。徐毅就?算心裏再?不喜,也只能硬着頭皮像個變态一樣,始終跟在齊墨不遠的地方。

徐毅看見?齊墨打馬往路口偏了偏,心頭一跳,以為齊墨終于按捺不住,要偷偷逃走了。

他剛要伸手?去攔時?,就?見?齊墨伸手?拔了一片路邊柳樹上的葉子,放在嘴邊吱吱嗚嗚吹起來。

那支曲子他常聽見?他們家将軍吹,心道齊墨到底還是小孩子脾氣?,只是恰巧在路邊看見?柳葉,一時?起了玩心,學着沈懷璧的樣子吹小曲兒罷了。

齊墨看見?徐毅過來,貼在唇邊的柳葉被他拿開來,以為徐毅有什麽事兒找呢,便?問?道:“怎麽了?”

徐毅有些尴尬,擺了擺手?道:“沒事沒事。”

這次他再?也沒跟在齊墨後頭了,而是騎着馬竄到前?頭去,美名其曰為了管理軍隊。

齊墨笑着看他有些狼狽的身影離去,遠處遼遠的天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兒。

那是沈懷璧的黑鷹——大黑。

上次沈懷璧已經教過他,如果要把?大黑叫出來,便?在路邊随便?拿一片葉子,吹那首《白雪三疊》,若是大黑心情好了,或許會賞臉過來的。

齊墨也是第一次把?它?叫出來,心中本沒有太大把?握的。

顯然?,今日的鷹大爺心情頗佳,竟然?應了他的召喚。齊墨看着他從一個小黑點變成一只碩大的黑鷹,銳利的爪子牢牢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肩膀上停了下?來。

此處沒有紙和筆,齊墨也不想引得徐毅的注意,只好解下?身上挂着的那塊白玉佩,系在大黑脖子上。

“大黑哥,還要麻煩你了。”

齊墨親昵地摸了摸大黑的腦袋,誰知對方好像很嫌棄他,連蹭也不蹭一下?,便?撲棱翅膀飛走了。

東大營的兵馬在這條路上,一走就?是三日。

他們的車馬本來經過江陵,可?惜沈懷璧吩咐了,不許他們停留,徐毅看得又不是一般的緊,諒齊墨有八條腿也跑不出去。

這三日裏,東大營一直沒有得到江陵那邊的回音,徐毅看起來也很着急,只不過他自以為掩飾的很好,還在悠哉悠哉的和齊墨暢談人生理想和遠大抱負。

齊墨本就?心煩,不想聽他在眼前?唠唠叨叨的說一些毫無營養的垃圾話,只好胡亂找了個借口支開他:“都統,還有江北帶來的燒酒嗎?”

徐毅似乎要有準備,連找都不需去找,從包袱裏面摸出兩個酒囊,獻寶似的捧到他面前?,神神秘秘道:“算你小子眼睛毒辣!你怎麽知道我在包袱裏藏了兩瓶酒的?你可?小點聲?兒,這要是被那群酒鬼聽到了,還不得把?我這包袱全?給?掀了!”

齊墨:“……我其實?還真不知道都統你如此有遠見?,藏了兩瓶好酒在包袱裏。”

徐毅估計這幾日也被酒勾得心癢癢了,嘟囔了句“少廢話”,把?其中一只酒囊丢給?齊墨,自己撬開蓋子,率先灌了一口。

徐毅估計這幾日擔驚受怕多了,本來他酒量就?不好,這酒一下?肚,頓時?什麽話兒都給?禿嚕出來了,硬拉着齊墨陪他喝一杯。

齊墨看見?他醉得欲仙欲死,也不貪戀酒,只是聽他說話說得好玩了,才小小的抿上一口。

月明星稀,東大營的将士們夜裏不趕路,他們連帳篷也沒用?,因為他們嫌棄搭帳篷太費時?間,找個涼席子就?地一卷,睡一晚上算了。

徐毅被他的部下?拉走,走之前?還嚷嚷着還要再?來一杯,又被嫌他太丢人現眼的屬下?給?拉走了。

齊墨這幾日都睡在馬車上,說是睡,其實?也不然?,他向來不是什麽貪睡的人,如今心裏還挂念着遠在江陵的沈懷璧的安危,更是經常夜不能眠。

他撩開馬車簾子,準備進去躺一躺,好歹也做個睡覺的樣子。

齊墨前?腳還沒踏進去,便?聞見?了一股極其濃重的血腥味——

有一只黑色的鷹,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他的座位上。

大黑見?到他來,興許還能認清楚是齊墨,有氣?無力的撲棱兩下?翅膀,最終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齊墨本來醉得微微合上的眼睛猝然?睜開,滿車的血腥味像是成了精一樣,不要命的往他鼻腔裏鑽去。

“大黑?”

饒是齊墨知道,那只癱倒在自己座位上生死未蔔的黑鷹就?是前?幾日還威風凜凜地朝他耀武揚威的大黑,他還是問?了一句,仿佛這樣,那只受傷的動物就?不是大黑了。

可?是沒有其他的鷹會這麽懂人性,會精确的找到他的馬車,再?不動聲?色的躲進去。

大黑受了很重的傷,肩胛骨處的黑色羽毛零落飄散,一只斷箭還嵌在它?的肩脊處沒拔出來。

它?這傷不知過了多久,傷口已經化膿,已經腫了一大片。

齊墨心疼的看着它?,這回大黑老實?了,乖乖的把?頭低下?來,像是委屈一般把?腦袋往他手?裏拱。

齊墨從馬車裏翻出了一些金創藥,按着它?勉強上了一些,輕輕給?它?順着淩亂的羽毛。他的手?在觸及到它?的脖子時?,倏然?一頓——

那塊三天前?他繞在大黑脖子上的白玉佩還在那裏,并沒有別人解下?來過的痕跡。

這箭一定是江陵的人放的,大黑還沒有找到沈懷璧時?便?被人打傷,所以,沈懷璧此時?還不知在哪兒……

也許是受了傷的緣故,大黑今日變得特別粘人,一直窩在齊墨懷裏哼哼唧唧的顫動。

齊墨有一下?沒一下?的順着它?的毛,有些迷茫。

遠處寒星不時?閃爍,東方已經翻起了魚肚白。已是天色漸明,可?齊墨卻覺得,長夜還未過去。

他小心的把?大黑放在軟墊子上,跳下?馬車。

東大營的将士們還沒有醒,可?齊墨那匹雜花色的馬卻好像能夠察覺到主人的心事,此刻正在不安地抖動着身上的缰繩。

齊墨把?雜色馬從馬廄裏放出來,毫不猶豫地跨上馬——

他要去見?沈懷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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