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佛骨渡人
齊墨本來還沒注意到自己放在桌上的藥膳, 被他這?麽?一說,忽然有些沒來由的尴尬。
前幾日他做的藥膳,都?是?由徐毅轉交進來的。如今齊墨杵在這?兒,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還要面臨着沈懷璧這?個無法回答的問題,不由頓下腳步, 結結巴巴的說:“我,我胡亂做的,你趁熱喝吧!”
沈懷璧看着他有些泛紅的耳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便起了些調笑心思,悠悠道:“咦,前幾日不是?徐都?統給?我送東西來嗎?怎麽?今日變成你了?難不成是?他忽而有事兒,這?才?拜托你來的?”
齊墨蹙眉, 實話脫口而出:“不是?的,前幾日的東西都?是?我, 我請徐都?統送過來的!”說吧, 他才?覺得?有些越描越黑, 不禁懊惱道:“那個……我先走了……”
說罷他便要折身走出去,卻?突然被人叫住:“哎, 你先別走, 既然是?你做給?我的東西, 難道不要看着我喝完嗎?”
他回過頭?, 見沈懷璧下了床,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狐裘,也許是?因為沒找到鞋子,竟然是?光着腳的。
齊墨見狀, 面色有些不悅,他快步走過去,對沈懷璧輕輕斥了聲:“給?我坐下。”
沈懷璧從來沒見他這?這?幅樣子,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順着齊墨的話坐下來了。
沈懷璧沒穿襪子,蒼白?的腳背就露在冰冷的空氣?中,皮下有青色的血脈蜿蜒而動。
齊墨也不提什麽?要回去的事兒,只是?拿過放在一旁的鞋子,握住沈懷璧一只腳踝,替他細心穿上鞋襪。
沈懷璧這?麽?些年,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混過來的,身邊連婢女都?不曾有過一個,更是?沒有人替他穿過鞋襪。
齊墨那只因為受過傷而留下淺淺疤痕的手心就握在他裸露腳踝上,帶着些微薄的暖意,沒來由的令他心安。
他默默的看着對方幫自己穿好鞋襪,又細心扣上了狐裘披風上最後一粒沒扣好的扣子,這?才?站起身,轉身端過那碗藥膳,言語中還帶着一抹微羞:“那你快喝吧,我就在這?看着你。”
齊墨往日都?是?變着法兒的給?他做當日的藥膳,生怕他吃厭了,吃油了,吃膩了,便不肯再喝,因此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例如說,今日他給?沈懷璧做的,就是?一碗木參炖雞。
今日他從雞鳴時便早早的起來了,在小廚房裏面磨蹭了半晌,把昨日便做好的高?湯,走地?雞,還有藥材炖在一起,足足的在小廚房裏守到了日出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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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肉早已被小火炖得?軟爛異常,藥香毫不突兀的融入湯中,讓人只是?一聞,便被勾起無限遐思。
沈懷璧自然是?很受用的,他從來自诩為一個糙人,不在意食物?的精細程度,有的吃有的喝就不錯了,哪管他什麽?好不好。況且,這?是?齊墨專門做給?他一個人的。
早些天起,自從第?一碗藥膳從徐毅的手中端過來時,他就知道,這?絕對不是?徐毅那個粗人能夠做出來的東西。
誰知那小子不知為何偏偏總是?躲着他,早上晚上都?見不到一個影子,他又嗜睡異常,二人竟然毫無相見之日。
還是?他主動,無意告訴徐毅,問起了他齊墨的下落。
沈懷璧也知道跌份兒,但他更知道,如果?他不這?樣做的話,那人估計小半個月之內不會再與他見上一面了。
因此,這?樣想想,他是?挺劃得?來的。
齊墨用一只小碗把湯都?盛了出來,卻?僅僅分給?他半塊雞肉。
沈懷璧看着他的東西,挑眉道:“怎麽?,做了還不許吃嗎?你就這?樣小氣??”
齊墨被他質問的束手無策,有些尴尬的說:“不是?。将軍你才?剛醒,不能吃太過油膩的東西,這?雞湯原就是?大補,現在又更添了一些藥材,對你來說大有裨益。所以這?些雞,你現在吃了也毫無效用,少?不得?便會弄得?上吐下瀉,更是?得?不償失。”
沈懷璧面無表情,擡了擡手讓他把剩下的雞肉放到一邊去,別放在自己眼前來。
他本着眼不見為淨的想法,喝完了齊墨炖給?他的湯。
齊墨早就用過了飯,自然也不餓,便坐在旁邊看着他慢條斯理的喝。
沈懷璧平日裏出手殺人甚是?利落,可言行舉止之中卻?露着一股無法磨滅的名門優雅,他從來不直接喝湯,而是?還要挑剔的找人要個調羹,慢慢的一勺一勺的喝。
齊墨本來來的目的就是?想與他說說話,可又苦于與他沒有什麽?話題可說,此時對方坐在桌邊慢慢的喝湯,他便樂得?清閑,也坐在一邊悄悄的窺視沈懷璧的容顏。
沈懷璧本來生的就極好,之前他還睡着的時候,齊墨便覺得?那是?一種靜态的病态的美。
原本以為這?個人還是?這?個人,相貌左右不會變化到哪去,可直到沈懷璧醒來,齊墨才?知曉,沉沉昏睡的那個沈懷璧始終少?了些什麽?東西
——那個東西便叫做生機。
醒着的沈懷璧是?和睡着的沈懷璧很不一樣的,一個死氣?沉沉,渾身帶着褪不去的病氣?;而醒着的他,嬉笑怒罵,充滿着生機與活力。
他願意看到這?樣的沈懷璧,即使對方永遠不需要自己,但只要能有一眼,他也甘之如饴。
沈懷璧終于慢吞吞的喝完了湯,他把碗放下,似笑非笑地?看着盯着自己正在出神的齊墨,唇角微彎:“你看什麽?呢?”
齊墨回過神,“哦”了一聲,熟門熟路的開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像是?做慣了這?種事兒一樣。
沈懷璧莫名覺得?,他們之間的這?種相處方式已經延續了很多很多年。
他出門在外,朝出夜歸,齊墨便能給?他端上一碗熱騰騰的湯,在看着他喝完之後又順理成章地?收拾碗筷,溫和謙良。
沈懷璧忽而反應過來,又自嘲的笑了自己一聲——
他與齊墨從來沒有過去與未來可言,像是?這?種日子,更是?不知再能過上幾日了。
齊墨像是?已經預感到了他心情的低落,收拾起了碗筷之後,忽而問道:“怎麽?……師哥,你不開心麽??”
他心情惴惴,沈懷璧目前的表現一切與往常無異,可他越是?這?樣,他便越是?心情不安。
那孩子……沈懷璧知道了嗎?
沈懷璧見他不答話,輕輕皺眉,又問了一遍:“到底怎麽?了?我這?幾日看你都?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我約莫着不然也不會都?避着我。出什麽?事了?”
齊墨還是?默然不語,只是?沉默地?把桌子收拾幹淨。
下一秒,一只修長蒼白?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背。
沈懷璧體溫本就偏涼,今日又受了嚴重的傷,方才?稍稍好轉,他這?一出手,齊墨便能感覺到,還沒到冬日,這?人的手便如一塊冰一樣,涼得?入骨。
這?人是?不是?睡覺的時候愛踢被子?怎麽?好端端的,一覺起來這?麽?涼了。
齊墨想着,便有些不滿,手腕一轉,幾乎是?強硬地?拉過他的手,捂在自己手裏。
“哥,你冷不冷啊,手怎麽?這?麽?涼?”
沈懷璧見他避而不答,還轉移話題到自己身上來了,不由心頭?火起,想要抽手出來:“我們現在在說你的事兒,你別給?我打岔……”
話未盡,齊墨卻?輕輕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攏進兩?手之間。
齊墨那雙眼生得?極好,眼尾微微上挑,卻?難能可貴的不顯得?輕佻,眼睛像一塊柔軟的黑錦緞,流淌着淺淺柔光,望着他的目光溫柔至極,像是?在呵護一片柔軟的羽毛。
沈懷璧猝不及防一頭?撞進他的目光中,愣了半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們歇腳的這?個地?方叫平城,坐落于山腳之下。
山間的月總是?一彎明亮落在門前,卷進積蓄已久的紛亂情愫,似片片雪花飛揚,溫柔明亮。
齊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嘗到了沈懷璧唇齒間萦繞着的淡淡藥香。
情思是?世上最難渡的東西,一不着意,便是?沉舟翻覆,無所保留。
那是?一壇早早就埋進心中的酒,等待多時的積蓄醞釀,只有等到拿出來的時候,才?能知道,這?究竟是?香釀埋心,還是?苦酒入喉。
佛骨亦無思,終為斷情絕。
他齊墨不是?佛,也沒有勇氣?去舍棄佛骨,他只是?想好好呆在這?個世界上,好好愛着一個人——
比如說,那個人,是?沈懷璧。
還盛着殘留湯汁的瓷碗被打翻,卻?被齊墨忙裏偷閑的撈住,穩穩地?放在桌上。
在親吻的間隙中,齊墨有些迷茫的想:也許沈懷璧也喜歡他。
就像,齊墨也不知道,他那麽?喜歡沈懷璧。
他若是?佛,今生只渡沈懷璧一人。
大黑不知什麽?時候飛了進來,停在窗棂上,拖着一雙受傷的翅膀,微歪着頭?看着他們,極其懂事的沒有發出聲音打擾。
靜谧的黑夜中,不知是?誰低低喘着氣?,嗓音喑啞,先開口臣服:“願生生世世,與君同相守,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二人不知道貼在一起多久,沈懷璧才?松開他,用漆黑的夜色掩住自己發紅的耳根:“那你今晚……”
“我能留下來嗎?”沈懷璧話未說完,齊墨便已經猜到了他的意思,搶先一步問道。
沈懷璧輕輕道:“想留就留下來吧。”
齊墨看着他替自己整理被褥,卻?突然道:“我去暖閣睡,師哥向來睡眠輕淺,我向來睡相不佳,怕擾了師哥睡眠……我就在外面。”
今夜的溫存對于他來說,是?一場逾越禮分的冒犯。他不敢再待下去,怕自己陷得?太深,一不小心就會陷入進沈懷璧這?一汪令人駐足不已的溫柔澤之中。
可是?他不知道,嗜糖成瘾之人,只要一朝一夕碰過了誘人的蜜糖,便會駐足忘返,再也挪不開眼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訂閱v章的小姐妹們的支持!無獎競猜~到底是誰先開的口!
情思是世上最難渡的東西,亦不着意,便是沉舟翻覆,無所保留。
佛骨亦無思,終為斷情絕。
他齊墨不是佛,也沒有勇氣去舍棄佛骨,他只是想好好呆在這個世界上,好好愛着一個人——
他那麽喜歡沈懷璧。
他若是佛,今生只渡沈懷璧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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