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切切、意綿綿(一) (3)
了一頭大叫驢騎上,小和尚小道士則坐在後面的車裏,率領着二十四個人得意洋洋的去鐵檻寺上任去了。
賈元春雖身在宮中,但心系娘家。她派太監夏守忠告訴賈政:不要荒蕪了大觀園,讓姐妹們都搬到園子裏住吧,寶玉也跟随姐妹一起進園讀書,不要耽誤了學業。
讓寶玉搬進園子,賈政一百個不願意,可是不願意又能怎樣?女兒已經發話了,她雖然代表不了皇帝,但卻是皇帝的老婆,誰讓自己是說了不算的爹。
于是,賈政把娘娘的旨意彙報給了賈母,賈母自然沒意見。
最高興的就是寶玉了,他圍着賈母手舞足蹈,盤算着要這個,要那個。忽然,丫鬟的一句話猶如晴天響了個焦雷,寶玉瞬間黃了臉。
丫鬟說:“老爺叫寶玉。”
這句平凡的話語,包含了許多含義:1、賈政要給寶玉上堂思想教育課,講述人生的理想、抱負。2、賈政違背娘娘的意願不讓寶玉進大觀園。3、無緣無故把寶玉叫到跟前罵一頓,不為別的,就是看你不順眼。
……
寶玉拉着賈母身子像扭股兒糖似的:“不去,殺了我也不去!”
賈母只得安慰他:“好寶貝,你只管去,有我呢,看誰敢委屈了你!別怕,你爹肯定是吩咐你幾句,怕你去了園子裏淘氣。別想多咯,他說什麽你只管答應就是了。”一面說,一面派了兩個老嬷嬷:“好生跟着,別讓他老子吓着寶玉。”
寶玉沒辦法,只好前去,一步挪不了三寸,慢慢蹭到了賈政屋前。
廊檐下站了一排小丫鬟,她們依次是:金钏兒、彩雲、彩霞、繡鸾、繡鳳等,一見寶玉過來,都抿着嘴笑。金钏兒一把拉過寶玉,低聲笑道:“我嘴上剛剛塗了胭脂,你吃不吃?”
彩雲一把推開金钏:“你幹什麽,沒看到人家吓成啥樣了。”又說寶玉:“老爺現在心情不錯,快進去吧。”
寶玉順着牆根挨近門裏,趙姨娘打起簾子,寶玉躬身進到裏間屋內。
賈政正在召開家庭會議,與會人員有王夫人、迎春、探春、惜春,還有賈環。一見他進來,比他年少的惜春和賈環站了起來。
寶玉就站在賈環身邊。
寶玉:神采飄逸、秀色奪人。
賈環:人物猥瑣、舉止荒疏。
賈政心想:果然不是一個檔次。自己老了,胡子白了,大兒子賈珠也死了,如今只有寶玉和環兒兩個兒子。看賈環那樣子,天生一副沒事找抽型的,肯定成不了氣候。也只有寄希望于寶玉了,如果他肯走正道,将來當個醫生呀、律師呀什麽的肯定不成問題。
賈政這樣想着,忽然覺得眼前的寶玉并不那麽讨厭了:“娘娘吩咐,讓你同姐妹們一起搬進園子讀書寫字。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要辜負了娘娘對你的一片心意。如果再像以前那樣天天嬉笑游玩,小心我打折你的腿!”
寶玉連忙答應:是。
王夫人拉過寶玉,讓他坐在自己身旁,摩挲着他的脖頸問:“藥都吃完了嗎?”
寶玉:“還有一丸。”
王夫人:“明天再來取十粒,睡前讓襲人服侍你吃了再睡。”
賈政問:“襲人是誰?”
王夫人:“寶玉的丫頭。”
賈政:“誰取的這麽刁鑽古怪的名?哪兩個字?”
寶玉站起來回答:“襲是襲人的襲,人是襲人的人。古人有句詩‘花氣襲人知晝暖’,因她姓花,所以兒子突發靈感,給她改名花襲人。”
王夫人怕賈政罵寶玉,急忙說:“寶玉,回去後改了吧。改個玲兒、玉兒、香兒什麽的,丫頭就要有丫頭的樣兒。老爺也不犯不上為這麽點小事生氣。”
賈政:“名字只是個記號,改不改的也無所謂。只是從這件事反映出寶玉不務正業,專在淫詞豔曲上下功夫。”賈政越說越氣,大喝一聲:“畜生,還不快滾!”
王夫人怕寶玉吓着,忙說:“去吧,老太太還等你吃飯呢。”
寶玉答應着,慢慢退出去。出了門,沖金钏她們吐了吐舌頭,一溜煙的跑了。
襲人站在門前翹首期待,看寶玉平安回來了,總算放了心。寶玉又到了賈母處,見黛玉也在那裏,便問:“你相中園子裏的哪間屋子了?”
林黛玉:“我左思右想,覺得館好。我喜歡幽靜,也愛那幾竿竹子掩映下的一道曲欄。”
寶玉:“好吧,我也覺得那裏适合你,館,非你莫屬了!我住,咱倆挨着近。”
閑言少敘,風水先生說,二月二十二日是搬家的好日子,衆姐妹在那一天搬進了大觀園。具體安排如下:
薛寶釵——蘅蕪苑
林黛玉——館
賈迎春——綴錦樓
賈探春——秋爽齋
賈惜春——蓼風軒
李纨——稻香村
賈寶玉——
寶玉自從搬進大觀園,心滿意足。心情舒暢了、腦筋靈活了、再也不用為作詩苦思冥想了……
于是,幾首詩随手拈來。此處省略若幹詩,愛好詩詞的朋友請參照曹雪芹原著《紅樓夢》第二十三回。
當時,寶玉的詩在社會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京城裏不少纨绔子弟争相抄錄,各處傳頌,更有一批粉絲把詩寫在扇子上,每每拿出來炫耀一番:這可是榮國府天才公子賈寶玉的真跡,此人從會說話就能吟詩,簡直是唐伯虎再世!
寶玉有名了,住在三環別墅區的他着實得意了一陣子。每天忙着給人簽字,送人字畫。忽然有一天,他閑下來了,人閑下來就會無聊,無聊了就會胡思亂想。想找人逛街吧,園裏都是女孩子(那時候達官貴人家的小姐不能随便出門)。所以,他只能跟小厮們玩,終于有一天,他玩的都沒啥玩了,就呆呆的懶在屋裏不出門。
這一切,他的心腹小厮茗煙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左思右想後,茗煙去寧榮街書店買了幾本書回來,有《會真記》、《西廂記》等。我沒研究過這些書在當時算不算jin書,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書是不能明目張膽的擺在人面前讀的。所以,茗煙千叮萬囑:你就在外書房看,千萬別拿進園子裏,若是被人發現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呢!
寶玉如獲珍寶,嘴上答應着,哪裏舍得放在外書房?偷拿了幾本放在床頂,沒人時拿出來看。
這一天,寶玉手拿一本《會真記》,坐在沁芳閘橋邊桃樹下。正看到“落紅成陣”,忽然一陣風吹過,桃花紛紛飄落,落得滿身滿書滿地都是。寶玉恐腳步踐踏了,放下書把花瓣收集起來灑到河中,看那花瓣浮在水面飄飄蕩蕩流出沁芳閘,發了會感慨。
寶玉正沉思着,忽然背後傳來林妹妹的聲音:“你幹什麽了?”
寶玉回頭,見黛玉肩上扛着花鋤,鋤上挂着花囊,手裏拿着花帚,款款而來。
寶玉笑道:“我怕腳踩了這些花瓣,把它們撒到水裏了。”
林黛玉說:“咱家的水幹淨,出去就難說了。我在那邊開了一個花冢,拿土埋上,日子久了就随土化了,豈不幹淨?”
寶玉笑道:“還是妹妹想得周到。等我把書放下,回來幫你收拾。”
黛玉問:“什麽書?”
寶玉藏之不疊:“《中庸》《大學》。”
黛玉:“鬼才信你,快點給我看看。”
寶玉說:“好妹妹,千萬別告訴別人。這才是真正的好書,看了,連飯都不想吃。”
說完,兩人坐在石凳上,從頭看去。越看越愛看,不到一頓飯功夫,十六章就看完了。
林黛玉:果然有趣。
寶玉:我就是“多愁多病身”,你就是“傾國傾城貌”。
黛玉不覺滿面通紅,微腮帶怒,薄面含嗔:“你這該死的胡說!把這些淫詞豔曲拿來,學些渾話欺負我,我告訴舅舅舅媽去。”
說完,紅了眼圈就走。寶玉見黛玉急了,忙攔住她說:“好妹妹,我說錯了,我若真心欺負你,明天掉在池子裏變個大王八!”
說的黛玉撲哧一聲笑了。
寶玉剛收好書,襲人過來了:“那邊大老爺身上不好,姑娘們都去請安了,老太太打發你趕快過去。”
黛玉見寶玉匆匆去了,自己悶了一會兒,正要回房,只聽梨香院飄出笛韻悠揚、歌聲婉轉,正是《西廂記》。想起‘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這句,不禁落下淚來。
忽覺背上有人擊了一下,回頭看時,原來……
第二十四回 手帕傳情(一)
上回說到黛玉肩上被人擊了一下,回頭看時,原來是香菱。
黛玉說:“傻丫頭,吓我一跳,你來幹什麽了?”
香菱笑嘻嘻的說:“你們家紫鵑正挖地三尺找你呢,說琏二奶奶送來了茶葉。你沒見我們寶姑娘吧?”
黛玉:“沒呢。”
香菱:“好的吧,那我們就各回各家。”
黛玉拉着香菱的手:“別着急回家,先去我家喝茶玩。”
點評:此處曹公安排欠妥,為了讓黛玉回家,竟然把香菱找寶釵的事抛在了腦後。
寶玉被襲人叫回家,果然見賈母的丫頭鴛鴦在家等着。
見寶玉來了,鴛鴦說:“你去哪了?我們等你等的花兒都謝了。快點更衣,老太太又要擔心了。”
襲人去衣櫥找衣服,寶玉轉頭見鴛鴦穿着水紅綢子襖兒,青緞子背心,脖子上戴着花領子,便把臉湊到鴛鴦脖子上,聞香油氣。
寶玉一邊用手指摩挲鴛鴦雪白的脖頸,一邊嬉皮笑臉的說:“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賞我一點吃,可好?”說完,像橡皮糖似的黏在鴛鴦身上。
鴛鴦叫道:“襲人,你快出來看看,跟他一輩子了,也不知道勸勸!”
襲人抱了衣服出來,對寶玉說:“我最讨厭你這樣了,一點涵養都沒有。快過來換衣服!”
寶玉哪肯輕易罷休:“大姐,稍等一會兒,我嘗個胭脂先。”
襲人真生氣了,上去一把拉過寶玉:“不改是不是?是不是?要不要我告訴老爺去?”
一聽“老爺”二字,寶玉徹底焉了,老老實實換了衣服去見賈母。
賈母早已差人備好了馬,寶玉剛要上馬,忽然見賈琏騎馬過來。倆人隔馬相望,相互打過招呼,剛要走,賈琏馬後閃出一人,給寶玉作揖:“給寶叔請安!”
寶玉見來人十**歲,長挑身材,斯文清秀,十分面善,一時想不起是哪家的親戚,便問:“那啥,你媽貴姓?”
賈琏笑道:“你怎麽連他也不認識了?他不就是那誰嗎?”
寶玉:“你貴姓?”
賈琏:“他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賈府郊外住着的五嫂子的兒子賈芸。”
寶玉:“對了,看我這記性,怎麽就忘了?你媽最近身體可好?工作可好?回家轉告你媽,沒事常來我家玩!”
賈芸答應着,寶玉又說:“越長越出息了,怎麽看怎麽像我兒子。”
賈琏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還大四五歲,怎麽是你兒子了?”
寶玉問賈芸:“你今年幾歲?”
賈芸:“十八歲。”
可憐這賈芸,從小沒了爹,家裏又沒錢,為了生計,聰明伶俐的他練就了能說會道的本領。聽寶玉這樣說,便笑道:“俗話說得好,‘搖車裏的爺爺,拄拐的孫’,雖然歲數大,山高高不過太陽。我從小沒了爹,這幾年也無人照管教導。如果寶叔不嫌棄侄兒蠢笨,認作兒子,也是我的造化了。”
寶玉笑道:“明天如果沒事來書房找我,我帶你去園子裏玩一天。”
說完,翻身上馬,去賈赦家探病去了。
賈赦感冒了。寶玉先是轉達了賈母的問候,又自己請了安。
賈赦對賈母的問候表示感謝,然後叫來婆子:“領哥兒去太太屋裏吧,我這屋病毒太多,別傳染了哥兒。”
邢夫人屋裏好不熱鬧,先是賈琮(賈赦庶出的次子,賈琏同父異母的弟弟)來問寶玉好。邢夫人說:“哪裏找的活猴兒!你那奶媽子都死絕了?也不收拾收拾,弄的黑眉烏嘴的,哪裏像達官貴人家的孩子!”
正說着,賈環、賈蘭叔侄兩個也來了,請過安,問過好,大家各自坐了。
【賈環】賈寶玉同父異母的弟弟,生母是賈政的妾趙姨娘。賈環舉止粗糙、詭計多端,頗有小人之風。因人之賤己,而羞,而忿,而恨,而妒,其母趙姨娘自私狹隘,不良言行帶給兒子惡劣的影響,使他人性扭曲,性格畸形發展。賈環非常嫉恨賈寶玉,并多次陷害寶玉。這種人既賤我,我亦自賤的行為,已把賈環引入了下流不堪之地。
賈環見邢夫人拉寶玉坐在身邊,并不時的用手撫摸寶玉的頭,心裏非常不舒服,坐了一會兒,便站起來要走。
寶玉也要一起走,邢夫人說:“你先坐着,我有話要問你。”寶玉只好坐下。
邢夫人對賈環、賈蘭說:“你們回去,替我問候你們的母親。今天你們姐妹都在這裏,鬧得我頭暈,就不留你們吃飯了。”
兩人答應着,各自回了家。
寶玉問邢夫人:“姐姐妹妹們都在哪?怎麽不見人?”
邢夫人笑着說:“她們剛才還在呢,現在不知又去哪屋鬧騰去了。”
寶玉:“剛才大娘說有話問我,不知是什麽話?”
邢夫人:“哪有什麽話,不過是想讓你跟姐妹們吃完飯回去,另外,大娘還要送給你一件小禮物。”
賈環是賈府中唯一的一個醜男孩,但是生得醜不是他的錯,是庶出也不是他的錯。都是孩子,而且賈環還比寶玉小兩三歲,但是,邢夫人卻把玩具給了寶玉。本是一個爹的娃,做人的差距怎麽這麽大呢!
寶玉酒足飯飽後,才回到自己住處。
說完寶玉,我們再來說說賈芸和賈琏。
賈芸見了賈琏,依然還是那句話:“求叔叔幫忙找個工作。”
賈琏确實實在,告訴他:“前天府裏招和尚、道士的總管,誰知你嬸子答應了賈芹他娘,不過,你嬸子答應我,最近大觀園有幾處地方需要種花草,等這個工程審批下來,一定讓你做總監。”
賈芸說:“那我就安心等着了。叔叔也不必告訴嬸子我來求你了,到時候再說不遲。”
賈琏:“我想說也沒空說呀。明天一早我要出差去興邑,你先回去,等後天傍晚時分再過來。記住,來早了我沒空呀。”
賈芸出了榮國府回家,一路上左思右想,終于想出一條計謀來,于是,便改變道路往舅舅蔔世仁(不是人)家走去。
蔔世仁開了間香料鋪,見賈芸進來,問有什麽事?
賈芸:“有件事求舅舅幫忙。我想用點冰片麝香,每樣四兩,但是,外甥正在找工作期間,現在沒有錢,等到了八月,我一定把錢如數還給舅舅。”
蔔世仁冷笑道:“這事不好辦。我們店鋪裏一個夥計替他親戚賒了幾兩銀子的貨,至今未還上。所以,我前天剛給員工開了會,誰也不許替親友賒賬。我是董事長,不能帶頭違反規章制度吧?況且,就算你拿銀子來我們店裏買冰片麝香,我們也沒這麽多貨。你賒這些東西究竟做什麽用,是不是又去胡鬧?你年紀輕輕的,想辦法賺些錢,孝敬孝敬你娘和老舅,老舅看着也高興。”
賈芸笑道:“舅舅說的好聽,我父親死的時候我年紀小不懂事,父親的後事也是舅舅幫忙料理的。我們家什麽水平舅舅不是不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想做買賣,沒本錢,想找個單位沒錢送禮,就算考公務員也沒銀子請老師呀,你叫我怎麽辦?”
蔔世仁說:“你是我的親外甥,舅舅要是有錢,還能不幫你?你舅媽經常說,芸兒就不能跟榮府的那些爺們通融通融,讓他們幫忙找個工作?前天我出城,看見你們三房裏的老四(賈芹),騎着大叫驢,後面跟着四五輛車,率領着四五十個和尚道士去鐵檻寺。你就不想想看,這麽好的事情,為什麽派到他頭上了?”
賈芸心裏想:舅舅這個智商和這為人,自己就算磨破嘴皮子也沒用了,于是起身告辭。
蔔世仁說:“這麽着急走幹嗎?吃完飯再走也不遲呀。”
話音剛落,只聽他老婆說道:“你又老年癡呆了,剛才我就說咱家沒米了,只剩這半斤面,你留外甥吃飯還是挨餓?”
蔔世仁說:“出去再買半斤面來就是了。”
蔔世仁媳婦對着院外喊了一聲:“女兒,去對面王奶奶家借二三十個錢來,等明天還她。”
賈芸抛下一句:“不用費事。”拔腿就走。
賈芸賭氣離開舅舅家,低着頭只顧生氣了,不想一頭撞到一醉漢身上。醉漢張嘴就罵:“臊你娘的!瞎了眼睛,碰起我來了!”(此乃曹雪芹原罵)
賈芸抽身想走,卻被醉漢一把抓住,仔細一看,原來是他家鄰居倪二。
倪二:職業,黑社會老大,以放高利貸為生,業餘時間賭個博,打個架,是當地小有名氣的潑皮。
倪二今天剛收了利錢,找了間酒店喝醉了酒正要回家,卻被賈芸碰個正着。
見有人碰他,倪二掄起拳頭就要打,只聽那人叫道:“老二住手,是我!”
倪二聽聲音是熟人,睜開醉眼看時,原來是賈芸。忙把手松開,趔趄着笑道:“原來是賈二爺,我該死,不該碰到你身上,你這要去哪兒?要不要我送送你?”
賈芸說:“別問了,平白無故的生了肚子氣!”
倪二道:“誰這麽大膽,敢惹賈二爺?沒事,告訴我,我幫你擺平!這方圓八百裏,敢有人得罪醉金剛倪二的街坊,就是找死!”
賈芸心裏憋屈,便把跟舅舅蔔世仁賒帳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倪二。
第二十四回 手帕傳情
倪二聽了大怒:“哇呀呀,可氣死我了!要不是你舅舅,信不信我給他卸條腿下來?罷罷罷,你也別生氣了,我這裏有幾兩銀子,你若用,只管拿去!我們做了n年鄰居,我也開了n年民間借貸公司,你卻從未向我開過口,不知是厭惡我是個流氓,怕低了你的身份呢,還是怕我難纏、要的利息高?倪二民間借貸公司——您身邊的權威好品牌,快捷申請單位及個人貸款,無抵押、免擔保、利率低,實在是買官、送禮的必備之後盾。而且,還當天放款喲!不過,咱倆是鄰居,利錢我是不要的,合同也不用寫,你如果不怕低了你的身份,那麽,拿銀子走人。”
一面說,一面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卷銀子來。
賈芸尋思:這倪二雖是潑皮無賴,但卻講義氣。今天我若不用這銀子,他一定以為我看不起他,揍我一頓。不如先借了,等以後加倍還他就是了。想到這裏,賈芸笑道:“老二果然是條好漢,我何曾不想跟你開口,只是看你身邊朋友都是有膽有識之人,像我這樣的無能小輩怕你不借!今天承蒙你看得起,我回家寫好合同過來取錢!”
倪二大笑道:“此言差矣!如果是朋友,怎麽會要他的利錢?既然要了利錢,又怎麽會是朋友!閑話不多說,我這裏是十五兩三錢多的銀子,你拿去用,如果寫合同,趁早把銀子還我!”
賈芸聽了,接過銀子,心中感慨了一回:俗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原來舅舅也不如近鄰啊!
賈芸笑着說:“好吧,合同我就不寫了,謝謝啊!”
倪二笑道:“天黑了,我就不請你吃飯喝酒的了。我去別處還有點事,你回去給我媳婦捎個信,就說我今晚不回家住了,如果家裏有急事,就讓我家女兒明天一早去馬販子王短腿家找我。”說完,踉踉跄跄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其實賈芸心裏也猶豫不決,害怕倪二只是一時的醉話,等明天醒了酒跟他加倍要利錢。但轉念一想,那件事成了,再加倍還他不遲。于是,找了家銀行稱了稱銀子,确實是十五兩三錢四分二厘,心想,倪二果然沒說謊,賈芸心裏高興,收起銀子往家趕。先給倪二老婆傳了話,回家見老媽正在炕上做針線活,賈芸怕母親生氣,就沒把舅舅蔔世仁的事說出來,只說在賈府裏等琏二叔。
第二天一早,賈芸打扮了一番,從南門的一家大香鋪中買了冰片、麝香,再用錦匣精心的包裝了,揣在懷中,來到榮國府。先跟門口的保安打聽賈琏的去向,知道賈琏不在,才往後院裏來。到了賈琏的院門前,幾個小厮正在打掃衛生。他不敢貿然進門,只在門口候着。不一會兒,周瑞家的從門裏出來,對小厮們說:“先別掃了,奶奶就要出來了。”
賈芸滿臉堆笑,問周瑞家的:“二嬸嬸要去哪?”
周瑞家回答:“去老太太屋裏。”
正說着,一大群媳婦、丫鬟簇擁着穿金戴銀的鳳姐出來了。賈芸深知鳳姐喜歡奉承講排場,忙雙臂下垂,恭恭敬敬地上前請安。
鳳姐連正眼也不瞧他,邊走邊問:“你娘最近可好?怎麽也不來我們家逛逛?”
賈芸說:“我娘說了,本應常來看嬸子的,但因為最近身體不好,所以不能親自來給嬸子請安;我娘還說了,既然我不能去,那芸兒你就替我去看看你嬸子!”
鳳姐笑道:“你這孩子學會撒謊了,我不見你娘已經很久了,你娘怎麽可能想起我來!”
賈芸笑道:“侄兒要是說謊,活該被雷劈。昨晚我娘還說別看你嬸子生的嬌弱,但府上那麽多事情,竟料理的周周全全。要是換了別人,還不知會累成啥樣呢!”
鳳姐聽了滿臉是笑,不由得停下腳步,問道:“你們怎麽突然想起我來了?”
賈芸回答:“我們時時刻刻都想着嬸子您。我有個開香鋪的朋友,開香鋪掙了錢,就買了個官做,現在全家都要搬往雲南,香鋪也不開了,貴重的貨都分給了親朋好友。昨天打發他家看門的給我送了些冰片、麝香,我就跟我娘商量,這麽貴重的東西,也就配嬸子用,所以就給嬸子拿來了。”說完,把包裝精美的錦匣舉起來。
快端陽節了,眼下正是采辦香料的時節,賈芸的一番話,說的鳳姐心花怒放,便命豐兒:“接過來回家去交給平兒。難怪你叔叔經常提起你,原來是個明白孩子。”
賈芸趁機問道:“叔叔提到我時怎麽說的?不會是批評侄兒吧?”
鳳姐剛要告訴賈芸說準備讓他接管花草匠的總監,但轉念一想,如今他剛送了東西,現在說好像我見不得東西似的。于是随口說道:“你叔也是誇你聰明,說你是個人才。”說完,一徑去賈母那邊了。
賈芸見鳳姐不說,也不好提,就悶悶不樂的回了家。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當然,最不容易的,還是找工作。
賈芸回家吃完飯,想起昨日與寶玉的約定,又急忙去往榮國府的外書房(位于賈母儀門外)。
那天風和日麗,那天晴間多雲,賈芸懷着激動的心情來到了绮霰齋書房,小小的院子裏歡聲笑語,茗煙、鋤藥正在下象棋;引泉、掃花、挑雲、伴鶴在房檐上掏麻雀。
賈芸進了門,把腳一跺,喊了聲:“猴頭們淘氣,我來了。”吓得掃花差點從屋頂掉下來。衆小厮一看不是寶玉,又三三兩兩的各幹各去了。只有茗煙問道:“芸二爺來有什麽事嗎?”
賈芸:“你們二爺今天沒來嗎?”
茗煙:“沒來,你等會,我去園子裏看看去。”說完,一溜煙去了。
賈芸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正不耐煩,只聽門外傳來一聲嬌滴滴的叫聲:“哥哥。”
賈芸看過去,門外站着一個十六七歲的下丫頭,生的細巧幹淨。那丫頭見了賈芸,忙別過身,躲到門後去了。然後就聽見了茗煙的聲音:“正好,送信的人來了。”
賈琏連忙走出去,問茗煙:“怎麽樣,寶二爺今天過來嗎?”
茗煙說:“我在門外蹲了好久,一個人也沒出來。這下好了,這姑娘就是寶二爺房裏的,讓他帶個信吧。”又對那姑娘說:“好姑娘,麻煩你給二爺帶個話,就說芸二爺來了。”
丫頭聽說是本家的爺,也不再回避,狠狠的看了賈芸兩眼,四目相對,一切盡在無言中。
丫頭笑道:“依我看,這位二爺今天還是回家吧,有事明天再來。如果,我是說如果今晚我能見着那位二爺,我就把話帶給他。”
茗煙問“為啥?”
丫頭說:“那位二爺今天沒睡午覺,所以晚飯肯定要早吃。晚上那位二爺是從來不來這裏的,難道,要這位二爺等在這裏挨餓不成?”
賈芸見這丫頭說話簡單明了,邏輯性很強,很适合做自己的知心朋友,就想問她的姓名。轉念一想,這樣未免太唐突了,只好作罷。
賈芸:“聽人勸吃飽飯,那我明天再來好了。”
茗煙:“喝完茶再走吧。”
賈芸:“不了,我還有事,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一步三回頭,看那丫頭一直伫立在書房門口,直到他轉過街角,看不見那丫頭了,才戀戀不舍得快步往家走去。
第二天,賈芸很早就去榮府等寶玉,剛走到門口,正巧遇見鳳姐坐車出來,隔着窗子,鳳姐笑道:“芸兒,你竟然有膽子在我面前弄鬼。昨天你叔叔都告訴我了!難怪你會送東西給我,原來是有求于我。”
賈芸笑道:“嬸子別辜負了我的一片孝心,我給嬸子送冰麝沒有別的意思,目的很純潔,如果有別的想法,昨天不就跟嬸子說了嗎?求叔叔幫忙這事,我現在相當後悔,如今既然嬸子知道了,那就求嬸子好歹疼我一點,給我安排個工作吧。”
鳳姐冷笑道:“你非要繞遠道,我也沒辦法。早跟我說,也不至于耽誤你晚領幾個月的工資。最近園子裏要招聘花草匠總監一名,你早說就好了。”
賈芸笑道:“我知道嬸子是觀世音派來救我的,嬸子,把花草總監的工作給我吧!”
鳳姐笑着說:“這個不好吧,等明年正月采購煙花爆竹的審批報告下來了,就給你。”
賈芸說:“好嬸子,這工作先給我幹着,如果幹得好,明年那工作也給我不好嗎。”
鳳姐笑道:“你倒會拉長線兒。罷了,要不是你叔叔說,我才懶得管你的事兒。你吃完午飯過來領銀子,後天就去園子裏種樹吧!”說完,命人駕着香車,去賈母住處了。
賈芸喜不自禁,到外書房找寶玉,寶玉仍不在,只好呆呆的等到中午。打聽鳳姐回家了,寫了領據領出二百兩銀子,回家還了倪二,到苗圃買樹去了。
那天寶玉見了賈芸,也就随便那麽一說:明天帶他參觀園子,賈芸當真了,寶玉早忘了。
這天,寶玉在北靜王府玩了一天,晚上回家,屋裏一個人沒有,以襲人為首的衆丫頭一起玩起了失蹤。寶玉想喝茶,叫了兩三聲,才見三個眼瞎耳聾的老嬷嬷進來。
老嬷嬷們:“有什麽吩咐?”
寶玉:“沒事,你們可以出去了。”
沒辦法,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寶玉剛拿了茶杯,一個丫頭仿佛從天而降,接過寶玉手中的茶杯,邊說邊倒茶:“二爺,還是我來吧,小心燙了手。”
寶玉吓了一跳:“你是誰?”
丫頭說:“我就是二爺後院裏幹粗活的丫頭小紅。”
寶玉:“我怎麽不認識你?”
小紅:“二爺不認識的丫頭多了去了。我們每天在後院默默無聞的工作,露臉的事從來輪不到我們,二爺怎會認識呢?對了,昨天有個叫芸兒的來找過你,貌似今早也來了。”
話沒說完,只見秋紋、碧痕笑嘻嘻的走進來,倆人擡着一桶水,趔趔趄趄、潑潑灑灑的。小紅連忙上去接她們,倆人見屋裏只有寶玉和小紅,非常詫異。等伺候完寶玉換了衣服,倆人找到後院。
碧痕:“你剛才在寶玉房裏做什麽?”
小紅:“我手帕丢了,圍着院子找手帕,正好遇見二爺要茶喝,我見姐姐們不在,于是就進去了,倒完茶剛要出來,姐姐們就來了。”
秋紋往小紅臉上啐了一口,罵道:“不要臉的下流東西,剛才叫你提水你不去,你說有事,原來瞄着好事呢!你也不拿鏡子照照,就你這長相,配端茶遞水不?”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小紅罵了個狗血噴頭。
正罵着,鳳姐派人傳話了:各位姑娘注意了,明天後廊上的芸二爺帶花匠來園子裏種樹,姑娘們衣服裙子不能随便晾曬,一律在屋裏陰幹。還有,土山上都圍上了帷幔,如果姑娘們亂跑誤撞到那裏,後果自負!
小紅心裏正委屈:給寶二爺倒杯茶,你們至于嫉妒成這樣嗎?忽又聽到此通知,頓時心裏暗喜。
小紅:姓林,名紅玉,因“玉”字冒犯了寶玉、黛玉,所以,改名小紅。今年十六歲,賈家的家生子。姑娘們入住大觀園時,被分配到寶玉的後院。小紅外貌尚佳,注意寶玉已經很久了,無奈寶玉身邊全是伶牙俐齒之人,小紅難以插手。正心灰意冷之際,忽然聽到賈芸要來種樹的消息,想起那天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