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切切、意綿綿(一) (4)

目相對,不覺心中一動。

小紅是個有“上進心”的丫頭,既然攀不上這個寶二爺,能攀上那個芸二爺也不錯。

正躺在床上盤算呢,忽然聽到窗外低低的叫聲:“紅玉,你的手帕我揀到了。”

紅玉出門一看,卻是賈芸。她不禁紅了臉問道:“二爺在哪裏揀到的?”

賈芸笑道:“你過來,我告訴你。”說完要來拉小紅,小紅急忙回身往屋裏跑,卻被門檻絆倒了。

第二十五回 馬道婆邪魔歪道害姐弟(一)

話說紅玉被門檻絆了一下,猛然醒來,原來是場夢。随即心思恍惚、情絲纏綿,竟翻來覆去一夜不成眠。第二天一早,紅玉懶洋洋的起床,也不梳洗打扮,坐在床邊懶洋洋的發誓: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做夢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再摔倒!

這時,有幾個丫頭過來喊紅玉:你是打掃地面還是去提洗臉水?

紅玉:打掃地面好了。

說完,對着鏡子随便挽了挽頭發,腰上束了一條汗巾子(某朝的汗巾子分為兩種,方形的用來擦汗,長條的功能除了系內褲,還可作為禮物送朋友,我們以後章節會說到蔣玉菡送寶玉汗巾子的故事),拖着掃帚便來打掃房間。

誰知寶玉自從昨晚見了紅玉,也念念不忘:人事部門怎麽安排的,難道沒經過面試就把人安排好了?這等模樣的人怎麽能去幹粗活呢?

寶玉有心叫紅玉進來吧,又怕襲人她們說三道四,只好悶悶的坐着,也不梳洗。

一時秋紋拉開窗簾,透過窗子寶玉看見院子裏幾個小丫頭正在掃地,都擦脂抹粉、簪花插柳的,唯獨不見紅玉。寶玉便靸了鞋晃出了房門,裝作看花,四處尋找昨晚的女孩。

西南角欄杆上被一株海棠花遮住臉的女孩是你嗎?為什麽你不說話?

寶玉看不清楚,只好又往前走了幾步。可不是咋的,正是小紅。寶玉心中狂喜,正想着該不該走上前打個招呼,碧痕喊他回家洗臉了。

寶玉想紅玉,紅玉想賈芸。

紅玉正在出神,忽然聽到襲人喊她:“小紅,你去林姑娘那裏借噴壺來使使。”

紅玉答應着去了,走上翠煙橋,看到山坡上滿是種樹的花匠,賈芸遠遠地坐在山石上。

紅玉順手采下一根茅草,邊走邊往下拉茅草葉:去?不去?去?不去?當最後一片葉子留在草梗上的時候,紅玉口裏的不去沒有說出來。她悻悻的去館借了噴壺,又無精打采的回到了。

第二天,是王子騰夫人的生日,王府下了請柬請賈母、王夫人等參加。賈母因身體偶感不适,決定缺席。賈母不去,王夫人也不敢去。薛姨媽只好率領着賈氏三姐妹還有寶玉、寶釵等過去拜壽。

傍晚時分,王夫人見賈環放了學,就叫他過來幫忙抄寫《金剛咒》。

賈環在王夫人炕上坐了,拿腔作勢的一會兒叫彩雲倒茶,一會兒叫玉钏兒剪燭花,看見金钏過來,又嫌她擋了燈影。衆丫頭平時都煩他,所以沒人理他。

只有一個丫頭例外——彩霞(此處有争議,一說彩霞跟彩雲是一人,另一說是不同的人,我們不仔細研究,原著怎麽寫,我們就怎麽講),彩霞喜歡賈環已經很久了,她給賈環遞過一杯茶,趁王夫人不注意,悄悄的說:“你就不能安分點?何苦讨這個嫌讨那個厭的。”

賈環道:“我知道你如今跟寶玉好,不想搭理我!”

彩霞用手指戳了一下賈環的額頭:“沒良心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正說着,鳳姐來了,跟王夫人彙報今天的工作:王府今天鑼鼓喧天、人山人海,酒席擺了滿院,那場面大的……

寶玉随後也進來了,跟王夫人說了沒幾句,就滾在王夫人懷裏撒嬌。

王夫人摩挲着寶玉的頭發,說道:“我的兒,你又喝多了,趁酒勁還沒上來,先靜靜的躺會兒吧。”說完,命彩霞拿了枕頭來,又讓彩霞用手拍打着哄他睡覺。

寶玉有事沒事的跟彩霞閑扯,彩霞淡淡的,不停的用眼睛看着賈環。

寶玉拉過彩霞的手說:“好姐姐,你陪我說說話可好?”

彩霞抽出手,不高興的說:“再胡鬧我告訴太太了。”

這一切被賈環看在眼裏,新仇舊恨開始在他心中升騰,他先目測了油燈跟寶玉眼睛的距離,然後毅然決然的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推倒油燈,用熱油燙瞎寶玉的眼睛!

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能對哥哥下此毒手,該有多大恨呀!

随着一聲慘叫,黑暗掩蓋了罪惡。

當外面的丫頭端着三四盞燈進來看時,寶玉的臉已被滾燙的油燙起了一溜燎泡。

衆人手忙腳亂給寶玉擦洗。

王夫人怒了,罵賈環:“毛手毛腳的混賬東西,滾!”

鳳姐也怒了:“老三(賈環)就是一只慌腳雞,永遠上不了臺面。也不知趙姨娘怎麽教育的他。”

一語驚醒夢中人:子不教母之過。王夫人命令,馬上叫趙姨娘來見我!

接下來就是一頓臭罵:“你這不正經的臭婆娘養出這種黑心不知道理的下流種子來,你平時怎麽教育孩子的?我早就看你娘倆不順眼了,越遷就你們,你們就越呲着鼻子上臉!”

趙姨娘平時最嫉恨鳳姐和寶玉,但是恨卻不敢有絲毫的表現,她忍氣吞聲,裝作很心疼的樣子安撫了一會兒寶玉,然後又裝模做樣的罵賈環:“不争氣的東西,回家找你算賬!”

王夫人既心疼又着急,怕明天賈母看見又要生氣。

寶玉說:“雖然有些疼,但不礙事,明天如果老太太問起來,就說我自己不小心燙的。”

鳳姐笑道:“你被燙傷已經成為一個事實,就算你說是自己燙的,老太太也一樣責備別人怎麽不小心看好你。橫豎都會生氣,随你怎麽說吧!”

王夫人讓人好生伺候着送寶玉回房,襲人看了吓了一大跳。黛玉聽說寶玉燙傷了,也急急忙忙趕過來看望。寶玉知道黛玉有潔癖,捂着臉不肯讓黛玉看。

黛玉笑着說:“我嫌棄別人怎麽會嫌棄你呢。”一面說,一面湊上來瞧:“疼不疼?”

寶玉回答:“也不是很疼,養一兩天就好了。”

第二天,一切都在鳳姐的預料之中:寶玉說自己燙傷的,于是,賈母就把寶玉身邊的丫鬟狠狠地罵了一頓。

又過了一天,賈府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寶玉的寄名幹娘(把子弟寄其名下為義子的道姑,主要是為了得到神的保佑,免除災難)馬道婆。

馬道婆:是個見錢眼開,邪魔歪道的混賬東西,說她混賬東西都是擡舉她!

這次她來有兩個目的:一、騙錢。二、害人。

既然來騙錢,就要找賈府的頭號人物賈母。馬道婆的騙局是這樣開始的:

在賈母屋裏看到受傷的寶玉,先問緣由,知道是燙傷的以後,用她的“仙人指”在寶玉臉上劃了幾劃,然後閉着眼睛,口內念念有詞。

在睜開眼睛的剎那,馬道婆的眼睛裏跳動着無數個元寶:“保證好了,而且不留疤痕,比以前還漂亮。”

賈母欣慰的點了點頭:“好,謝謝他幹娘的法術。”

第一步順利,馬道婆繼續行騙:“這是一時的飛災。大凡王公将相人家的孩子,從一出生就有許多促狹鬼跟着,有機會便擰一把或者掐一下,或吃飯時打掉他的碗,或走路時推他摔個跤,所以那些大戶人家的孩子很多長不大的。”

第二步,馬道婆抓住了賈母疼愛孫子的弱點。

賈母果然心急,問道:“有什麽辦法可以消災呢?”

馬道婆說:“這個容易的很,只要多做些因果善事就行了。比如在我們道觀供奉一位大光明普照菩薩。”

賈母:“要怎麽供奉呢?”

馬道婆:“你只要每天出七斤、五斤的燈油就行,剩下的工作我們來做。”

賈母:“那我們就按每天五斤來算好了,你每月月初過來領油。”

馬道婆笑了,詐騙成功。

出來賈母的門,馬道婆繼續在賈府搜索目标。轉來轉去,轉到了趙姨娘屋裏。

趙姨娘正在炕上做鞋,那時的鞋子是布的,純手工制作,所以,趙姨娘的炕上堆滿了零碎的綢緞布頭。

馬道婆說:“我正好要做鞋子,趙奶奶不管什麽顏色的布頭給我一雙鞋面吧。”

趙姨娘嘆了一口氣:“你随便挑吧,反正也沒什麽成器的,好東西從來到不了我這裏。”

馬道婆挑了兩塊塞到袖子裏。

趙姨娘問:“前天我讓人給你捎去的五百錢捎到了沒?”

馬道婆:“放心吧,早就替你上了供了。”

趙姨娘:“我也想多做些善事,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馬道婆:“放心吧,等環兒大了,考取個一官半職,你也就熬出來了。”

趙姨娘:“我也想這樣,只是現在我們難有出頭之日呀。都是小孩子,為什麽寶玉是龍,我們環兒就是蟲?寶玉我還能忍,我最不服氣的就是她。”趙姨娘說着伸出兩個手指。

馬道婆會意,說:“你是說琏二奶奶?”

馬道婆聲音雖不大,但趙姨娘卻吓得忙擺手,她走到門口,看了看四下無人,才悄悄跟馬道婆說:“這個家,早晚要被她搬到娘家去!”

馬道婆一看機會來了,便開始實施她的另一個計劃:害人。

但是,馬道婆害人是要條件的:“不是我說句造孽的話,你沒本事也別怪別人!明的不行就暗的算計好了。”

趙姨娘一聽說到自己心坎裏了,忙說:“你給我指條路,事成了我大大的謝你!”

馬道婆欲擒故縱:“阿彌陀佛,我哪裏會這些,罪過,罪過。”

趙姨娘:“出家人慈悲為懷,難道你眼睜睜看着人家欺負我們娘倆不成?”

馬道婆:“我就是不忍心看你們這樣,所以才給你出主意呀。”

趙姨娘見馬道婆松口了,就說:“你放心,事成了我真的會謝你!”

馬道婆:“咱不談錢,談錢傷感情。再說了,我就是貪錢你也沒什麽好給我的。”

趙姨娘:“我現在還有幾兩銀子的私房錢,那是留着給環兒娶媳婦的,你先拿去,等你幫我把這兩個人除了,他家的財産還不都是我們環兒的了?”

馬道婆:“到時候你就不認識我是誰了,還說什麽謝不謝的!”

趙姨娘:“我先給你寫下借據,你如果想要擔保人也行,事成後你拿借據來找我,還怕我不認賬?開價吧!”

馬道婆:“好!一條胳膊一百兩,一條腿二百兩,要命的話五百兩,你看行嗎?”

趙姨娘:“行,就這麽定了。你等會兒,我不認字,我打發心腹去外面寫個借據,回來簽上名,蓋上手印可好?”

那婆子出去,一會兒拿着五百銀子的借據回來了。趙姨娘又從箱底翻出幾兩銀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馬道婆從褲腰裏掏了半天,終于掏出了她的專利作品:十個紙做的青面獠牙的鬼、兩個紙人,她慢慢把使用說明教給趙姨娘:在紙人上分別寫上兩個人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一個紙人帶五個鬼偷偷放他們床上就ok了。然後剩下的事就交給我了,我在家裏作法,不怕他不應驗。

正說着,王夫人的丫鬟進來了:“趙奶奶,太太讓你過去。”

第二十五回 馬道婆邪魔歪道害姐弟(二)

寶玉燙了臉,比以前安分多了,成了一個居家好孩子,他不出門,林黛玉也有地方玩了,兩人的感情在短時間內與日俱增。

俗話說熱戀中的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一天,林黛玉吃完飯後,書看不下去,針線活也不願做,只感覺心中煩悶。倚着房門出了會神,信步出來,看稚筍青青,看藍天白雲。

出了館,大觀園中空無一人,惟見花光柳影、鳥語溪聲。

通往的小道,綠草如茵,黛玉長長的衣袂随着微風搖擺着。她沒地方可去,唯一讓她留戀的就是那兒了。

今生相逢,總覺得有些前緣未盡,卻又很恍惚,無法仔細地去分辨,無法一一地向你說出——席慕容

中,幾個丫頭正在回廊上給畫眉洗澡,屋內傳出陣陣笑聲。黛玉掀簾進屋,只見李纨、鳳姐、寶釵都在呢,見她進來,一起笑着說:“這不又來了一個。”

鳳姐問黛玉:“前天我讓丫頭給你送茶葉,你去哪了?”

黛玉笑答:“你猜!”

鳳姐:“你又調皮了,反正沒出這園子。”

黛玉:“恭喜你答對了。多謝你的茶,我喝着很好。”

寶玉:“我不喜歡喝,你喜歡一起拿去吧。”

寶釵:“味道輕,就是顏色略顯清淡。”

鳳姐:“看來就是颦兒最喜歡。這是從別國進口來的,我那裏還有,等明天我打發人再給你送兩盒。不過,喝了我們家的茶,什麽時候給我們家做媳婦?”

衆人一起笑起來。黛玉緋紅了臉,轉過身子,一語不發。

李纨笑道:“還是我們二嬸子說話幽默。”

黛玉:“什麽幽默,簡直就是貧嘴賤舌讨人厭惡。”說完啐了一口。

鳳姐指着寶玉笑着說:“你瞧瞧,我們哪裏配不上你?典型的高富帥,你還有哪裏不滿意?”

黛玉扭身便走,寶釵一把拉着她:“颦兒急了,快回來,開玩笑呢,當什麽真?”

注:每次讀到這裏,我心裏都會有一點淡淡的憂傷。情窦初開的黛玉,并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将是一場沒有結局的愛情,也是一場讓人絕望的愛情。孤苦無依的她愛的那麽執着、那麽純潔,她的愛與功名利祿無關,也與婚姻無關,因為最終她贏了愛情卻輸了婚姻。

黛玉剛走到門口,趙姨娘、周姨娘來看寶玉了。

由于周姨娘首次跟大家見面,所以,我簡單跟大家介紹一下:賈政的小老婆,一個識趣、安分、謹慎的人,因沒有生育,所以地位比趙姨娘還低,出場次數很少。

鳳姐連正眼也沒瞧她們,只拉着黛玉說笑,李纨、寶釵、寶玉連忙讓坐。

正在這時,王夫人的丫頭來回:“舅太太來了,請奶奶姑娘們去呢。”

兩位姨太太起身告辭。

寶玉說:“我這樣子羞于見人,你們就幫我圓個謊,說我不在家。”又對黛玉說:“林妹妹,你等等,我有句話要跟你說。”

鳳姐聽了,回頭對黛玉笑:“有人叫你說話呢。”說着,把黛玉往裏一推,和李纨她們去王夫人那了。

寶玉拉着黛玉的袖子,嘻嘻的笑,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只是說不出來。黛玉羞得臉通紅,掙脫着要走。

插播一首席慕蓉的情詩,來紀念寶黛的愛情:

就像夏夜裏那些

年輕的星群

驚訝于彼此乍放的光芒

就以為世界是從

這一刻才開始

然後會有長長的相聚

于是微笑的互相凝視

而在那時候

我們并不知道

我們真的誰也不知道啊

年輕的愛

原來只能像一場流星雨

忽然,寶玉“嗳喲”了一聲,雙手抱頭說:“好頭疼。”

林黛玉并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只是羞澀的說:“活該。”

只見寶玉大叫一聲:“疼死我了。”然後縱身一跳,離地三四尺高,口內亂嚷亂叫,說起胡話來了。

黛玉、襲人等都吓傻了,連忙派人去通知賈母、王夫人。

不一會兒,寶玉的屋裏就擠滿了人,連王子騰老婆也過來了。寶玉越發的鬧起來,見什麽抓什麽,尋死覓活的,鬧得天翻地覆。

賈母、王夫人吓得嚎啕大哭,一時都沒了主張。

這時,賈政、賈赦、賈琏、薛姨媽、薛蟠等也來了,大家把擠得水洩不通,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亂作一團。

這裏正鬧哄哄的,外面鳳姐提了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忽然闖了進來,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見人就要殺人。衆人越發慌了,周瑞媳婦找來幾個身強力壯的女漢子,壯着膽子把鳳姐抱住,奪下刀來,擡回房中捆在炕上。

賈政顧着這邊,丢不下那邊,心裏慌亂的不得了。

別人慌都是為了鳳姐、寶玉的安康,唯獨薛蟠不一樣:怕薛姨媽被人擠倒、怕薛寶釵被不懷好意的男人瞧見、怕小老婆香菱被人趁亂“吃豆腐”,還要盯住賈珍這個“老流氓”,所以,滿屋子的人就是薛蟠忙的不亦樂乎了。忽然,薛蟠一眼瞥見了風流婉轉的林黛玉,頓時酥倒在那裏。

有人說請巫師送祟;有人說請巫婆跳神;還有人推薦玉皇閣的張真人,反正十個人有十種說法。

于是,一大波巫師來了,慘敗。

一大波巫婆來了,又慘敗。

最後,一個張真人來了,一敗塗地,徹底退出了神界的舞臺。

鳳姐、寶玉不但不見好,而且還一天比一天嚴重。

新一輪的進攻開始了:先是王子騰帶來了符水,不管用;接着小史侯家領來了神僧,不見效;最後,邢夫人的娘家兄弟帶着老道來了,大家又失望了。

倆個人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折騰,不省人事了,躺在床上發高燒,口內胡言亂語。到了晚上,那些婆子媳婦丫頭們都不敢近前。只好把兩人擡到王夫人屋裏,夜間派賈芸帶着小厮們輪流值班。賈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等更是寸步不離。

賈赦派人到處尋訪高人,但總不靈驗。賈政怕賈母哭壞了身子,有些懊惱:“兒女之數,皆由天命,非人力可以阻擋的。二人病的這麽蹊跷,百般醫治無效,想必是命該如此,由他們去吧!”

賈赦哪裏肯聽,仍然挖地三尺的尋找名醫。

過了三日,眼看着鳳姐和寶玉躺在床上,連氣都快沒了。衆人都說沒了指望,連兩人後事所需的衣物都準備好了。

看到賈母、王夫人、賈琏、平兒、襲人尋死覓活的哭、廢寝忘食的哭,可高興壞了趙姨娘和賈環,倆人藏在角落裏笑的牙都快掉沒了。

到了第四天早上,賈母正圍在寶玉床邊哭,寶玉忽然睜開眼睛說道:“從今往後,我可不在這個家了,快收拾東西,送我走吧。”賈母聽到這話,如同被人摘了心肝一樣,差點沒背過氣去。

趙姨娘心中暗喜,假惺惺的勸賈母:“老太太不要過于悲傷,哥兒已經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兒的衣服穿好,讓他早些回去,少受些罪。總是舍不得,他那口氣不斷,他在那世裏也受罪不得安生。”

話沒說完,賈母啐了她一臉唾沫:“爛了舌頭的混賬老婆,誰讓你來多嘴多舌!你怎麽知道他不中用了?你怎麽知道他在那世裏就要受罪不安生?你恨不得他死了是不?你別做夢,他死了我也要你們的命!平時你們調唆着逼他讀書寫字,把他膽子都吓破了,見了他老子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我知道都是你們這群淫婦調唆的!這下逼死了,你們稱心了?看我饒了你們哪個?”一面罵,一面大哭。

賈政在一旁聽到這些,心裏越發難過,忙喝退趙姨娘,自己小心翼翼的勸賈母。

這時有人來回:“兩口棺椁都做好了,請老爺出去看看。”

賈母聽了,就如火上澆油一般,大罵:“是誰做了棺椁?快把那做棺材的人拖來打死!”

正鬧得天翻地覆、不可開交,忽然,遙遙的傳來了木魚聲:“南無解冤孽菩薩,專治疑難雜症、專醫中邪祟者……”

賈母聽到,忙命人請進來。賈政也奇怪,庭院深深深幾許,如此遠的距離為何聽得如此清楚?

真是哪裏有難,哪裏就有癞僧跛道。時隔好久,淡出我們視線的兩位神仙又出現了。

賈政忙問:“兩位道友在哪個寺廟工作?”

那僧笑道:“閑話少說,我們是來救死扶傷的,快帶我們去見病人。”

賈政問:“我們家一共兩人中邪,不知你們帶的符水夠嗎?”

那道笑道:“你們家裏就有現成的寶貝。”

賈政貌似明白了:“我兒子出生時從嘴裏帶了一塊玉來,上面刻着能除邪祟,但是現在看來并不靈驗。”

那僧道:“那玉被利欲蒙蔽了雙眼,你取它來,我們念叨念叨就好了。”

賈政忙從寶玉脖頸上取下那塊玉交給兩人。

和尚托在手上,長嘆一聲:“石兄,青埂峰一別,轉眼已經十三載,人世光陰,如此迅速,塵緣滿日,若似彈指!☆§﹟☆¢$……”和尚念完了,又撫摸了幾下,随即遞給賈政說:“好了,此玉已經回心轉意。把兩人放在一個房間,将玉懸挂在門上,除生身父母,其餘人一概不得擅入。三十三天後,保證身安病退,複舊如初。”

說完,兩人飄然而去。

賈政嘴裏還說着請二位喝茶、稍等備禮等話,二位早已不見了蹤影。

到了晚上,鳳姐、寶玉竟漸漸醒來,嘴裏直喊餓,賈母讓人熬了米湯給他們吃。見他們精神慢慢好轉了,一家人才放了心。

李纨、賈氏三姐妹、寶釵、黛玉、平兒、襲人在外面聽說兩人已經醒了,不禁都舒了一口氣。

第二十六回 潇湘館春困發幽情

三十三天後,寶玉康複了,比以前白了、胖了、更健壯了。

但是,在他病重期間發生的一件事必須要回憶一下,這樣我們的故事才能繼續下去。

寶玉和鳳姐的病來勢洶洶,為此,賈府抽調了賈芸臨時擔任男護士長的工作,每天率領着衆小厮輪流值班。除了他們,寶玉房裏的丫頭們也沒白沒黑的守着寶玉。于是,賈芸與小紅見面的次數多了,也慢慢熟悉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小紅發現賈芸手裏拿的手帕很像自己遺失的那塊手帕,還沒找到機會問,和尚道士來了,寶玉病好了。賈芸仍去種樹,小紅仍回幹粗活。

是還是不是一直糾纏在小紅心中,想問,不敢問;不敢問,又納悶。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神魂不定的時候,裏另一個粗活丫頭佳蕙來找她了。

佳蕙一屁股坐在床上,高興得手舞足蹈:“姐,你不是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嗎?但是我發現這句話不完整,應該是早起來亂飛的鳥兒有蟲吃。我剛才在院子裏亂轉悠,花姐姐忽然過來了,讓我去給林姑娘送茶葉,我到了館,正趕上林姑娘給她家丫頭們發工資,見我來了,林姑娘就抓了兩把錢給我,也不知道多少,你幫我收着吧。”

說完,便把手帕子裏的錢倒在床上。紅玉一五一十的數好了,幫她收起來。

佳蕙說:“姐姐最近無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依我說,你請兩天假回家找個中醫看看,吃兩付藥就好了。”

紅玉說:“好好的回什麽家呀。”

佳蕙:“姐姐是不是貧血什麽的?我想起來了,林姑娘身子弱,天天吃藥,你跟她要點來吃也是一樣的。”

紅玉說:“胡說,藥哪有随便吃的?怕什麽,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了早幹淨。”

佳蕙眼圈兒紅了:“大清早的,怎麽說這些!”

紅玉笑道:“沒事的,我身體好着呢,就是有點心病。”

佳蕙點了點頭:“我知道姐姐是因為獎金的事。其實我也覺得不公平,寶玉病了,誰不是盡心盡力的伺候,老太太拿錢來又沒說錢給這個不給那個,憑什麽她們就自作主張分了?襲人是主管丫頭多拿點沒什麽,我最不服氣的就是晴雯和绮霰,她們不過是仗着她娘的臉面狗仗人勢罷了。”

紅玉說:“犯不着生她們的氣,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誰會守誰一輩子呢?我們在一起工作也就是三年五載,再過幾年歲數大了,嫁人的嫁人,出去的出去,那時誰認識誰呀!”

佳蕙眼圈兒又紅了。

紅玉冷笑了一聲,剛要說話,一個小丫頭走進來,手裏拿着些花樣子還有兩張紙:“這是兩個樣子,叫你描出來。”說完,扔給紅玉,轉身就跑。

紅玉追出門去,問:“誰讓你拿來的?”

小丫頭頭也不回,邊跑邊說:“是绮霰姐姐讓我拿來的。”

紅玉賭氣把花樣子扔到一邊,打開抽屜找筆,找來找去都是禿的,嘴裏念叨:“前天剛買了一支新的,扔哪裏了?”出了會神,忽然想起來:“對了,是莺兒拿去了,佳蕙,你幫我拿來可好?”

佳蕙:“我還有事,花姐姐說讓我幫她擡箱子。”

紅玉:“壞透了的小蹄子,我不叫你去你也不說有事。”

說完,徑直去寶釵房裏找莺兒了。

剛走到沁芳亭,只見寶玉的奶媽李嬷嬷拄着拐過來了。

紅玉:“李奶奶好,李奶奶要到哪裏去?”

李嬷嬷:“你幫我評評理兒,好好的又看上了那個種樹的什麽雲哥兒、雨哥兒的,這不,逼着我來叫他去。明天傳到老太太、太太耳朵裏,不知會怎麽想?你說說,這到哪裏說理去呀!”

紅玉:“那個啥,雲兒雨兒的要是知道好歹就不會來。”

李嬷嬷:“人家又不傻,為什麽不來?”

紅玉:“他若真來,李奶奶應該給他領領道,他要是迷了路,不小心走錯了門,那事可就大了。”

李嬷嬷:“我沒那閑工夫,我只是個報信的,後面應該有小丫頭帶路。”

說完,李嬷嬷拄着拐,一步三搖,往那邊山坡去了。

紅玉聽了,索性等在路旁不走了,不一會兒,果然看見小丫頭墜兒一蹦三跳的過來了,看到紅玉,墜兒問:“林姐姐,你站在這裏幹嗎?”

紅玉:“今天天氣真好,我在欣賞美景呢,墜兒要去哪?”

墜兒:“讓我去接芸二爺。”說完,又蹦蹦跳跳的走了。

紅玉算着時間,估摸着賈芸快來了,才慢慢往前走,果然,剛走到蜂腰橋時,只見墜兒領着賈芸過來了。賈芸一面走,一面用眼睛瞧紅玉。

紅玉:“墜兒,你揀沒揀到一塊手帕?”

墜兒:“姐姐問了我十遍了,我也回答姐姐第十遍吧:沒有。”

紅玉裝着和墜兒說話,也拿眼睛瞧賈芸。四目相對,紅玉不覺紅了臉,一扭身去了蘅蕪苑。

賈芸跟着墜兒,逶迤來到。還沒進屋,就聽到屋內傳出寶玉爽朗的笑聲:“快點進來,我怎麽會忘了你兩三個月!”

賈芸連忙進屋,只見金碧輝煌,唯獨不見寶玉。突然,從左邊大穿衣鏡後轉出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頭來,笑着說:“請這位二爺屋裏坐。”

進了一個碧紗櫥,卧室豁然出現在眼前:寶玉斜倚在床上正在看書。

寶玉笑道:“上個月的某一天跟你約好去書房找我,轉眼已過了那麽多天,我竟然忘了。”

賈芸:“這怎麽能怪叔叔呢?是我自己沒福氣。叔叔的病可徹底痊愈了?”

寶玉:“徹底好了。我聽說在我病重期間,你沒日沒夜的守着,辛苦你了。”

賈芸:“為叔叔服務是我應該做的,幫助別人,快樂自己。”

倆人說着,襲人端茶來了。賈芸連忙站起來:“姐姐怎麽替我倒起茶來了?我到叔叔屋裏又不是客,讓我自己倒吧。”

寶玉:“你只管坐着,她們倒你就喝。”

賈芸:“叔叔屋裏的姐姐們,我那敢放肆。”

然後就是一些不要緊的閑話:

寶玉:a家戲子真好。

賈芸:嗯,好。

寶玉:b家花園裏花真多。

賈芸:嗯,多。

寶玉:c家的丫頭長得跟明星似的。

賈芸:嗯,像明星。

……

賈芸看寶玉快睡着了,起身告辭。寶玉也不留他,只說:“你什麽時候有空了,再來玩。”仍命墜兒把賈芸送回去。

出了,賈芸見四處無人,就問墜兒:“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幾歲了?父母都是做什麽工作的?來寶叔屋裏上班幾年了?工資多少?一共有多少女同事?”

墜兒口齒伶俐,一一回答。

賈芸:“剛才那個跟你說話的姐姐長得蠻漂亮的,她是不是叫小紅?”

墜兒:“對呀,你怎麽知道的?”

賈芸:“我會猜。我揀到了一塊手帕,不知道是不是小紅丢的那塊?”

墜兒:“拿出來我瞧瞧。”

賈芸從袖內掏出自己的一塊手帕給墜兒看:“你看是嗎?”

墜兒匆匆瞥了一眼說:“太是了。二爺快給我吧,我看小紅姐姐怎麽謝我。”

賈芸笑着說:“得了謝禮,咱倆五五分。”

墜兒:“那得先說好誰是五。”

賈芸笑:“随便。”說完,步履輕盈,仍回山坡種樹去了。

送走了賈芸,寶玉懶懶的。襲人上來推他:“一年之計在于春,你整天這樣躺着不利于健康,出去走走,活動活動筋骨才是硬道理。”

寶玉無精打采的:“好的吧。”

出了,寶玉懶洋洋的沿着沁芳溪看了會兒金魚。只見那邊山坡上兩只小鹿箭也似的跑了過來,賈蘭手拿弓箭在後面追,看見寶玉,賈蘭停了下來:“二叔叔要去哪?”

寶玉:“蘭兒,你又調皮了。好好的小鹿你射他幹什麽?”

賈蘭:“我在學習郭靖大俠,只識彎弓射小鹿。”

寶玉:“小心把門牙磕了找不到媳婦!”

賈蘭:“沒事的。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賈蘭……”賈蘭邊說邊追小鹿,一會兒就消失在山坡後了。

寶玉不知不覺來到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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