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情切切、意綿綿(一) (17)

?”

黛玉便笑着把說錯了酒令被寶釵批評、雨中送燕窩之事都講給寶玉聽了。

寶玉:“明白了。”

黛玉:“人家都有妹妹,偏偏我沒有,這不公平。”說完又落淚。

寶玉:“何必自尋煩惱,你看你比去年又瘦了不少,再不注意保養怎麽行!”

黛玉:“最近我雖然時常覺得心酸,但是眼淚卻比以前少多了。”

寶玉:“沒聽說眼淚還會少的,你想多了吧。”

正說着,寶玉屋裏的小丫頭來送鬥篷了:“大奶奶打發人來下通知,下雪了,讓詩社的成員都到她家裏開會,研究明天詩社聚會的事。”

話音剛落,李纨的小丫頭也來請黛玉了。

兩人踏雪前去稻香村。只見衆姐妹清一色大紅鬥篷,唯獨李纨、薛寶釵和邢岫煙不是。李纨穿青色、薛寶釵穿藍紫色,邢岫煙——賈府裏最窮的小姐,家裏沒有下雪天穿的鬥篷,只穿着家常衣服來了。

最後一個出場的是史湘雲。她一身男子打扮,更加顯得英姿飒爽、細腰臂長。

黛玉:“你們快看,孫猴子來了。”

衆人都笑:“我們不得不承認,她穿男孩衣服比穿女孩衣服好看。”

湘雲:“大家別對我品頭論足的了,多說說寫詩的事,這次誰做東?”

寶玉:“今天太晚了,如果明天雪停了就不好了。”

李纨:“下一夜的雪還不夠你賞嗎?我正想着怎麽給新來的姐妹們接風,就下了雪,正好兩全其美。咱們邊接風邊作詩,可好?”

大家鼓掌:好!

李纨又說:“要賞雪還是去蘆雪廣,我已經派人燒地暖去了。明天咱們大家擁爐作詩。天太冷,就不請老太太參加了,我們只通知鳳丫頭就行。除了新加入的五人,每人一兩銀子。對了,二姑娘請了病假,四丫頭請了事假,這樣,五六兩銀子也足夠了。大家還有事嗎?有事說事,沒事散會!”

寶玉心裏記挂着這事,一夜沒睡好。天剛亮他就爬了起來,從玻璃窗往外一看,下了一夜的雪竟還沒停,地上已經一尺厚了,棉絮般的鵝毛大雪仍紛紛揚揚的從天上飄落下來。

寶玉喜不自禁,忙令人換了衣裳,披了玉針蓑,戴上金藤笠,登上沙棠屐,急急忙忙往蘆雪廣走去。

出了院門,只見銀裝素裹,分外妖嬈。順着山腳走過去,忽然聞到一股寒香:原來是栊翠庵中數十枚紅梅開了,鮮豔如胭脂的梅花探出牆外,映着雪色,顯得格外精神。寶玉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走了。

前面蜂腰板橋上打着傘走過去的,可是李纨打發去請鳳姐的人?毫無疑問,是的!

寶玉很快到了蘆雪廣,只見丫鬟婆子們正在小路上掃雪。

衆人見寶玉來了,都笑:“姑娘們吃完飯才過來呢,二爺也太性急了。”

寶玉聽了,只能回去。

剛到沁芳亭,只見探春戴着帽子出來了,身後跟着打傘的丫頭。寶玉知道她要去賈母那裏請安,就站在亭子邊,等她一起去。

進了賈母院子,寶玉就嚷着餓了,連連催飯。

賈母:“我知道你們今天有事,看你,飯都顧不得吃了。”又對鳳姐說:“留着鹿肉讓他晚上吃吧。”

鳳姐:“還有呢。”

史湘雲悄悄跟寶玉說:“咱們要塊新鮮的鹿肉去園子裏自己弄着吃不好嗎?”

寶玉:“我跟鳳姐姐要一塊。”

吃完早飯,大家相約來到了蘆雪廣,聽李纨出題限韻,唯獨不見寶玉、湘雲。

黛玉:“他兩個不能到一塊兒,現在肯定算計那塊鹿肉去了。”

正說着,李嬸從外面進來湊熱鬧,說道:“那個戴玉的哥兒和一個戴麒麟的姐兒在那裏商量着要吃生肉呢,長得白白淨淨的兩個人,怎麽看怎麽不像土著人,為什麽想要吃生肉呢!”

衆人聽了,全體笑倒。

黛玉:“我說的沒錯吧,這肯定是雲丫頭的主意。”

李纨忙出去找兩人:“你們要吃生肉呢,去老太太屋裏吃,哪怕吃一頭生鹿呢,我也不管,別在這裏吃病了,我擔不起責任。”

寶玉笑道:“誰說我們吃生肉呢,我們烤着吃。”

正說着,婆子們拿來了鐵爐、鐵叉、鐵絲等燒烤用具。

李纨:“你們确定要吃烤鹿肉串?确定割了手不哭?”

寶玉、湘雲:“我們确定!”

鳳姐打發平兒來請假:因忙着發年終福利,沒時間來。

平兒也是個好玩的,見湘雲邀請自己吃烤鹿肉串,就退了镯子,三人圍着火爐吃鹿肉,香味吸引了探春、寶琴,火爐邊圍坐的人越來越多。一會兒,鳳姐也披着鬥篷來了:“吃好東西也不叫我。”說完,也坐下吃。

黛玉:“好好的蘆雪廣遭劫,被一群野人糟蹋了。”

湘雲:“你不懂,這叫時尚。”

大家吃完了,平兒洗了手找镯子,發現少了一只。

鳳姐:“你們盡管作詩去,我知道這镯子的下落,不出三天保管找到。你們今天作什麽詩?老太太說年關近了,讓你們作些燈謎大家頑笑。”

衆人:“好呀,我們怎麽沒想到。”

第五十回 寶玉栊翠庵尋梅

大家來到地炕屋裏,只見杯盤果菜都已經擺好,題目也已經出了:即景聯句。

李纨:“我不大會作詩,我只說三句。”

寶釵:“還是要分個次序,抓阄。”

一號恰好是李纨。

鳳姐:“弱弱的問一句,我也能說一句嗎?”

衆人:“必須能。”

鳳姐:“你們不能笑話我,我只有一句粗話,剩下的就不管了。”

衆人:“粗話更好,你快說吧,說完了該幹嘛幹嘛去。”

鳳姐:天亦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

李纨:天生我材必有用,老鼠兒子會打洞。

香菱: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壺二鍋頭。

探春:半夜三更鬼敲門,路上行人欲斷魂。

李绮:紅橙黃綠青藍紫,東南西北中發白。

岫煙:葡萄美酒夜光杯,金錢美人一大堆。

湘雲:身有彩鳳雙飛翼,拔毛鳳凰不如雞。

寶琴:東風不與周郎便,賠了夫人又折兵。

黛玉:沉舟側畔千帆過,孔雀開屏花樣多。

寶玉: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寶釵:我勸天公重抖擻,天公對我吼三吼。

大家說完,李纨總結道:“夠了,夠了。史湘雲作的最好,都是那塊鹿肉的功勞。”

寶玉:“我不大會聯句,大家擔待我點。”

李纨:“我剛才看見栊翠庵裏的紅梅開了,我想去折一枝來插瓶,但讨厭妙玉的為人,我不理她,就罰你去折一枝來!”

寶玉正好想去,答應着就要去。湘雲、黛玉一起說道:“外面冷,你先喝杯熱酒再去。”

兩人斟滿了一杯酒,說:“你喝了我們的酒,如果取不來,加倍罰你!”

寶玉喝了,冒雪而去。

李纨讓人好好跟着,黛玉說:“不要人跟着,那樣肯定要不來。”

李纨:“好吧,回來我們該詠梅了。”

湘雲:“我們先作着紅梅贊等他。”

黛玉:“好的。”

大家吱吱喳喳,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寶玉笑嘻嘻的端了一枝紅梅進來了。衆丫鬟接過,插在瓶裏。

寶玉:“你們好好欣賞吧,這枝花不知費了我多少口舌。”

于是,詠梅正式開始……此處略去詠梅詩句若幹,感興趣的朋友,請翻閱曹雪芹原著第五十回。

大家寫完詩,正熱烈的發詩評時,丫鬟跑進來說:“老太太來了。”

衆人忙迎出去:“老太太怎麽這麽高興?”

賈母圍着大鬥篷,帶着灰鼠皮的帽子,坐在竹轎上說:“我瞞着你太太和鳳丫頭來了。”

賈母來到屋裏,看見那只梅花贊不絕口:“好俊的梅花,我來着了。”

李纨命人鋪了一張大狼皮褥放在屋中央,賈母坐了,笑道:“你們只管玩你們的,把我當透明人就行。我因為天短了,不想睡午覺,想起你們,就來湊個熱鬧。”

李纨捧過手爐,探春遞過杯筷來。賈母喝了口暖酒,問那盤子裏是什麽東東?探春說:“那是糟鹌鹑。”

賈母:“撕兩根腿過來嘗嘗。”

李纨聽了,洗了手,親自來撕。

賈母:“你們說你們的,我只聽不說話,就跟我沒來時一樣,要不,我就走了。”

衆人重新做好,賈母說:“作詩不如作些燈謎,正月裏好玩的。”

衆人答應着。賈母又說了:“這裏潮濕,咱們不如去你四妹妹家看她畫的怎麽樣了,春節有希望挂到牆上嗎?”

衆人七嘴八舌:“恐怕要等到明年端午節了。”

賈母:“這還了得,比蓋個園子還費勁。”

說完,命人擡了竹轎,晃晃悠悠往惜春家去。衆人尾随其後,穿過一條夾道,跨過過街門,來到當中向南的正門,賈母下轎,惜春已經迎了出來。婆子媳婦們打起猩紅氈簾,一股聞香撲面而來。大家進屋,賈母問:“畫呢?我要看畫。”

惜春:“天氣寒冷,顏料什麽的凍了不好看,我放起來了。”

賈母:“借口,我年底就要挂的,快拿出來畫!”

一語未了,鳳姐笑嘻嘻的進來了:“老祖宗今天居然玩起了失蹤,也不告訴人,自己偷跑出來了,叫我好找。”

賈母笑道:“我怕你凍着,才沒告訴你,誰知道你鬼精靈居然找到這裏來了。按理說,要孝敬也不在這一會兒。”

鳳姐說:“我哪是孝敬的心找來的,我剛才到了老太太屋裏,鴉雀無聲的,問小丫頭,說‘不知去哪了’,叫我到園子裏找。我正疑惑呢,忽然來了兩三個姑子,我才明白:原來過年了,老太太是躲債來了。我連忙給了姑子們工資,打發她們走了。現在我來回老太太,要債的走了,不必躲着了。家裏已經預備好嫩嫩的野雞,請老太太回家吃晚飯,再晚一會,飯菜就涼了。”

鳳姐一面說,衆人一面笑。鳳姐也不等賈母說話,命人擡轎子來。賈母笑着,扶着鳳姐的手,上了轎,帶着衆人,說笑着回家。

遠遠的,忽然看見寶琴站在山坡上等着,身後一個丫鬟抱着一瓶紅梅。

李纨:“這山坡再配上她這個人品,還有這衣裳,後面又是梅花,像極了一幅畫。”

衆人:“就像老太太屋裏挂的《雙豔圖》。”

賈母笑道:“畫裏哪有這件衣裳,人也沒有這個好。”

正說着,寶琴後面轉出一個披大紅鬥篷的人來。賈母問:“那是誰家的女孩?”

衆人笑倒:“咱家的女孩都在這裏,那是寶玉。”

賈母:“我眼越來越花了。”

不一會兒,隊伍來到山坡下,這次賈母看清楚了,正是寶琴和寶玉。

寶玉對衆姐妹們說:“我又去了趟栊翠庵,妙玉每人送你們一枝梅花,我已經打發人給你們送家去了。”

說着、笑着,很快到了賈母房中。吃完飯,薛姨媽來了:“好大雪,老太太沒賞雪嗎?”

賈母:“我找他們姐妹們玩了一會子。”

薛姨媽:“昨晚上,我本想借你們的園子擺上兩桌酒席,請老太太賞雪的,但是,女兒說老太太心裏不太爽,就沒敢驚動。早知道這樣,我就請了。”

賈母:“這才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往後下雪的日子多着呢,到那時再請也不遲。”

薛姨媽:“好吧。”

鳳姐說:“姨媽可別忘了。要不你先秤五十兩銀子來,放在我這裏,一下雪,我就預備下酒席,姨媽不用操心,也不用擔心忘了。”

賈母笑道:“既然這麽說,姨太太給她五十兩銀子,我和她每人分二十五兩,到下雪的時候,我裝作身體不舒服,混過去,姨太太更不用操心,我跟鳳丫頭還沾了光。”

鳳姐一拍手:“我也是這麽想的,老祖宗跟我想的是一樣一樣的啊。”

衆人大笑。

賈母笑道:“呸,不要臉的,順着杆子往上爬。你不說姨太太是客,我們該請姨太太才對,哪裏有要姨太太破費的理兒,還有臉先要五十兩銀子,真不害臊!”

鳳姐:“我們老太太最有眼力的,試試姨媽,若松呢,拿出五十兩和我分。這會子估摸着不中用了,反過來說我的不是。現在,我也不跟姨媽要銀子了,那五十兩我替姨媽出了,然後請老祖宗喝酒,另外再送個五十兩銀子的紅包給老祖宗,算是懲罰我的多管閑事,可好?”

噗~衆人笑倒。

賈母又問薛姨媽寶琴的生辰八字,和家中的詳細情況。薛姨媽猜測,大概想讓寶琴嫁給寶玉。薛姨媽心裏也願意,怎奈寶琴已經許配給梅家了,只好委婉的說道:“這孩子沒福氣,前年父親就沒了,她從小跟着父親走遍了大江南北。她父親喜歡旅游,邊做買賣便帶着家眷到處游玩,這個省逛半年,那個省再逛半年。某年,在京城裏逛的時候,就把寶琴許配給了梅翰林的兒子,第二年,她父親就去世了。”

鳳姐不等薛姨媽說完,就跺着腳,惋惜的說:“真可惜,我還想給她做媒呢,怎麽名花有主了!”

賈母問:“你要說給誰?”

鳳姐:“老祖宗別管,我看準了他們是一對,但是既然已經許配了人,說了也沒意思了。”

賈母也沒再問。

第二天,雪過天晴。吃完飯,賈母又囑咐惜春:“我還是忘不了那畫,不管冷暖,你只管畫去,加加班,到了年底,實在畫不出來就算了。但是,一定要把昨天下午寶琴和丫頭梅花畫進畫裏,照着樣子,一筆也不能錯。”

寶琴非常為難,只好勉強答應了。

大家都跟着去看惜春怎麽畫,無奈惜春只是出神,不見下筆。

李纨說:“讓她自己想,我們說我們的。昨天老太太讓出燈謎,大夥兒開動腦筋,每人想兩個。我先來:一頭母牛加一頭公牛,打三個字。”

湘雲:“兩頭牛。”

李纨:“什麽雞沒有翅膀?”

寶釵:“田雞。”

湘雲:“該我出題了,如果諸葛亮現在活着,世界會有什麽不同?”

黛玉:“會多一個人。”

湘雲:“這個不算,上次出過了。我再說一個,後腦勺受傷的人怎麽睡覺?”

黛玉:“閉着眼睛睡覺。”

湘雲:“這個也猜過了,不算。”

黛玉:“拜托,我第一次才好不!”

……

大家七嘴八舌,很快到了吃飯時間。

第五十一回 襲人回家 晴雯得病

冬天的天特別短,不知不覺又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姑娘們一起去賈母屋裏吃飯。

有人來回王夫人:“襲人哥哥花自芳來給襲人請假,說她母親病重,想見女兒。”

王夫人:“人家母女一場,哪有不準假的道理。”又叫了鳳姐來,讓她酌情辦理。

鳳姐回到家,先傳周瑞媳婦:“你去告訴襲人,讓她帶兩個小丫頭,你再找一個跟着出門的婆子,外帶四個老太太跟車。要一輛大車,你們坐,再要一輛小車,丫頭坐。”

周瑞家答應了,剛要走,鳳姐又說:“告訴襲人穿的華麗些,再包一大包衣服拿着,包袱一定要上等包袱,手爐也要上等手爐。打扮好了,臨走時讓她來見我。”

過了好久,襲人穿戴整齊來見鳳姐,後面跟着兩個丫頭拿包袱和手爐。在女士手提包未發明之前,包袱是最時尚的裝飾品了,包袱也是貴族女性身份的象征,包袱包的越大,就顯得越有錢。

鳳姐看襲人穿的:桃紅銀鼠襖—皮毛的;蔥綠繡錦裙—真絲的;青緞子灰鼠外套—即是皮毛的又是真絲的。

鳳姐:“這三件衣服都是太太賞你的,還行。只是這個外套有點素,也是秋裝,這時穿有點冷,為什麽不穿件大長毛的外套?”

襲人:“我沒有大長毛的衣服,太太說過年時賞我一件。”

鳳姐說道:“我倒有一件大毛的衣裳,嫌鳳毛兒(皮毛衣服在領、袖、衣襟處故意露出皮毛的原始狀态以顯示皮毛的珍貴)出不好,正要找人修改,你先穿着去吧,等年底太太給你做時我再做吧,就當是你還我了。”

鳳姐屋裏的丫頭争着搶着說:“奶奶整天大手大腳的,替太太賠墊了不知多少東西,賠了又不說,也沒見跟太太算賬去。卻又喜歡說這些小器話來逗樂子。”

鳳姐笑道:“太太工作忙,哪能想到這些事情。再說,這也不是什麽大事,舉手之勞能做的就做了,畢竟這代表的是我們整個家族的榮耀。”

丫頭們又争先恐後的說:“誰像奶奶這樣聖明!體貼太太又疼顧着下人!”

鳳姐讓平兒拿出那件大長毛的外套給襲人。

鳳姐:“打開包袱我看看。”

包袱裏包着兩件半舊棉襖和一件皮褂子。

鳳姐:“換包袱(等于換包包),平兒,把玉色綢裏的哆羅呢的包袱拿來,再包上一件雪褂子。”

平兒進去,一會拿出兩件來,一件半舊的大紅猩猩氈的,一件是大紅羽紗的。

襲人:“一件就行了。”

平兒:“你拿這件猩猩氈的。我把這件随手拿出來,送給邢大姑娘。昨天下那麽大雪,人人都穿着鬥篷,或猩猩氈、或羽緞羽紗的,唯獨她沒有,越發顯得她拱肩縮背,太可憐了。”

鳳姐笑道:“我的東西,她也不問問我就随便給人,我自己大手大腳的也算了,再添上這麽一個平兒,更錦上添花了。”

衆丫頭争得頭破血流的說:“這更加說明了奶奶平時孝敬太太、疼愛下人。如果奶奶平時小氣,姑娘哪敢這樣!”

鳳姐笑道:“所以平時知道我的心的,也就是她了。”說完,又囑咐襲人:“你媽好了就罷了,如果不好,不用再回來請假,只管住下,但是,要打發人回來拿鋪蓋,不能用別人家的鋪蓋和梳頭的工具。”

囑咐完了襲人,又囑咐周瑞家的:“你們也知道咱家的規矩,不用我再囑咐了吧!”

周瑞家的:“奶奶放心,都知道了。我們去了那裏,第一,讓他們回避。第二,如果住下,另要兩間內房。”

說完,一行人跟着襲人,坐車走了。

鳳姐叫了寶玉房裏的兩個老嬷嬷來:“襲人今晚恐怕回不來了,你兩個回去,從大丫頭們當中挑出兩個來,今晚到寶玉屋裏上夜。你們也仔細照管着,別由着寶玉胡鬧。”

兩個老嬷嬷去了,一會回來報告:“已經安排好了,晴雯和麝月在屋裏。”

鳳姐點頭說道:“晚上催寶玉早點睡覺,早上早點叫他起床。”

一會兒,周瑞家的叫人帶信回來了:“襲人之母已去世,不能回來了。”

鳳姐先報告了王夫人,又帶着人給襲人去大觀園拿她的鋪蓋。

晴雯、麝月收拾了襲人的鋪蓋送出去。卸去殘妝,換好睡衣。晴雯怕冷,坐在火爐邊烤火。

麝月:“你別裝小姐了,我勸你也幹點活。”

晴雯:“等你們都走了,我再幹不遲。有你們在一天,我就享受一天。”

麝月:“好姐姐,我去鋪床,你把穿衣鏡的套子放下來。”

晴雯:“人家的小屁屁剛剛坐暖和了,你就來鬧。”

寶玉聽晴雯這麽說,就把鏡子的套子放下來,說:“你們暖和吧,我都做完了。”

晴雯:“我想起熱水袋還沒拿過來。”

麝月:“他這屋暖和,用不着熱水袋。”

寶玉:“你們都去那邊睡,我外邊沒人,我害怕。”

晴雯:“我在這裏,麝月在你外邊睡。”

服侍寶玉睡下,麝月便去外邊的暖閣睡了。

三更以後,寶玉在睡夢中呼喚襲人。叫了兩聲,無人回答,醒來,才想起襲人不在家。晴雯醒了,叫麝月:“我都聽見了,你守在他旁邊還不知道,真是個挺屍的。”

麝月伸着懶腰:“他叫的是襲人,與我無關。”

寶玉:“我要喝水。”

麝月翻身起床,穿着紅綢小棉襖。

寶玉:“披上我的棉睡衣,小心凍着。”

麝月披了,洗完手伺候寶玉喝了茶。

晴雯:“好妹妹,也賞我喝一口。”

麝月:“越發上臉了,自己倒去。”

晴雯:“好妹妹,明晚我伺候你。”

麝月只好伺候她喝了。

麝月笑道:“你們兩個別睡,說着話,我出去走走就回來。”

晴雯:“外頭有個鬼等你呢。”

寶玉:“你盡管去,外面月亮很亮的,我們說着話等你回來。”

麝月開了後門,掀起簾子,果然月光很亮。

晴雯看她出了門,就蹑手蹑腳的跟着,想吓唬麝月。仗着自己平時身體好,也不穿外套,只穿了小襖出去了。

寶玉:“別凍着,快回來。”

晴雯擺手,出了房門,只見月光如水,一股微風吹來,冰涼刺骨,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想:怪不得人們說熱身子不能被涼風吹,果然厲害。看見麝月在前面蹲下了,剛要吓唬她,忽聽寶玉笑道:“晴雯出去了。”

晴雯忙回身進屋:“哪裏就吓壞了她!”

寶玉:“一是怕你凍壞了,二是怕你吓她把人吵醒了,說襲人一天不在,你們就見神見鬼的,不好。過來給我掖掖被子。”

晴雯掖好了被角,把手伸到被窩裏暖和。

寶玉:“我說不讓你出去吧,你偏不聽,好冷的手。”說完,見晴雯的兩腮如塗了胭脂般通紅,用手一摸,也覺得冰涼,說:“快進被子裏我給你暖暖吧。”

話音剛落,麝月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了:“可吓死我了,山石後的黑影子裏像一個人蹲着,我剛要叫人,一只大錦雞飛了出來。晴雯哪去了?是不是出去吓我了?”

寶玉:“在我這裏暖和着呢,要不是我叫她,還真得吓你一跳。”

晴雯笑道:“不用我吓她,這小蹄子就心驚肉跳的。”一面說,一面回自己的被窩睡了。

麝月:“不要告訴我她就是打扮的這麽伶伶俐俐的出去了。”

寶玉笑道:“恭喜你答對了,她真就這麽去了。”

麝月:“你死也不揀個好日子!出去站一會兒,皮都能凍破了。”說完,把爐子裏的炭重新埋了埋,滅了燈,也睡下了。

晴雯剛才凍了一下,如今又暖和過來,不禁打了兩個噴嚏。

寶玉:“怎麽樣,還是感冒了吧!”

麝月:“今天早上她就說不舒服,一天也沒吃飯,自己不注意,還跑出去吓唬人。等明天病了,叫她自作自受!”

寶玉:“摸摸額頭熱嗎?”

晴雯咳嗽了兩聲,說:“莊戶人家的孩子,沒這麽嬌貴。”

話音剛落,在外屋值班的老嬷嬷說話了:“姑娘們睡吧,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寶玉悄悄的說:“咱們也睡吧。”

第二天一早,晴雯果然咳嗽、鼻塞、咽喉痛。

寶玉:“你不要聲張!太太知道了就會強迫你請病假回家治病。回家好是好,但不如這裏暖和。你就在裏間屋裏躺着,我叫人請大夫去。”

晴雯:“還是告訴大奶奶一聲吧,不然,大夫來了,人問起來,怎麽說?”

寶玉聽着有理,就叫了一了婆子過來:“你回大奶奶去,就說晴雯稍微有點感冒,不是大病,想請個大夫來看看。襲人回家了,如果再讓晴雯回家養病,屋裏就沒人了。”

婆子去了,一會回來:“大奶奶說知道了,如果吃兩付藥好了便罷,如果不好,還是回家吧。傳染了人事小,耽誤了姑娘治病就不好了。”

晴雯在裏屋裏只咳嗽,氣的喊道:“我又不是什麽瘟病!怕傳染了人,有本事我出去了你們都別頭疼腦熱的!”說着,就要起來回家。

寶玉按住她,笑道:“別生氣,這些話都是冠冕堂皇的外交辭令,她怕太太知道了追究她的責任,所以,才加了這麽一句。”

正說着,大夫來了,寶玉躲到書架後面,丫頭們也都回避了。進來兩三個婆子,放下床上的大紅繡幔,讓晴雯從幔子底下伸出一只手。那大夫見晴雯手上有兩根指甲三寸長,上面還有指甲花染過的痕跡,忙回過頭去。婆子拿了一塊手帕蓋了,大夫才回過頭來診脈。

看完病,到了外間,大夫對婆子們說:“小姐的病也算是個小傷寒。幸虧不是很嚴重,吃兩服藥疏散疏散就好了。”

李纨已通知園子裏各處丫鬟回避,偌大的園子,大夫并未見到一個女子。出了門,大夫在小厮們的辦公室開了藥方。

婆子:“大夫略坐坐,我問問我們爺還有沒有話說。”

大夫:“難道剛才看病的是位爺?這不科學呀,那屋子明明是一間繡房,而且也放了幔子下來。”

婆子笑道:“怪不得小厮們說今天請了一位新大夫,你不知我們家的事。那屋子是我們小哥兒的,那個看病的是他屋裏的大丫頭。不是小姐,小姐的繡房哪能這麽容易進去!”

說完,拿了藥方子進去。

寶玉看了看藥方,說:“該死!男女有別,吃藥也是一樣。這些藥是給男人吃的,女孩子怎麽受得了。誰請來的大夫?快打發他走吧,再請個好大夫來。”

婆子:“再請王太醫倒也簡單,但是這個大夫也要給出診費的。”

寶玉:“給多少?”

婆子:“少了不好看,至少要一兩銀子。”

寶玉:“王太醫來了給多少?”

婆子:“王太醫、張太醫跟我們家簽了合約,都是年薪制的,一年給一次。”

寶玉讓麝月拿錢。

麝月:“錢都是花大奶奶管的,我們不知道在哪。”

寶玉:“我常見她從那邊的小櫃子裏拿錢,我跟你找去。”

說着,二人來到寶玉堆放東西的屋裏,翻箱倒櫃的找,終于,在一個抽屜裏找到了幾塊銀子,還有一杆小秤。

麝月:“哪是一兩的星兒?”

寶玉:“真搞笑,你問我嗎?我怎麽可能認識!揀塊大的給他就是了。”

麝月揀了一塊掂了掂:“這塊差不多夠一兩了,寧可多了,也別讓他笑話我們小器。”

婆子站在外頭臺階上笑道:“那是五兩的銀錠子夾開的,至少二兩。姑娘再拿塊小的吧。”

麝月:“誰有那功夫,多了你拿着吧。”

寶玉:“快叫茗煙請王大夫來。”

婆子接了銀子,去了。

一會兒,王大夫來了,說的病症相同,只是藥方裏少了那些枳實、麻黃等藥。

寶玉:“這才是女孩子用的藥。”

寶玉讓婆子們煎藥,晴雯:“去茶房裏煎吧,別弄的這裏一屋藥味!”

寶玉:“這叫藥香,我這屋什麽都有了,就是缺少藥香,這下齊了。”

寶玉安排好了一切,到賈母屋裏吃飯。正好鳳姐跟王夫人商量:“天又冷又短,不如讓大嫂子帶着姑娘們在園子裏吃飯,等天暖和了,再來回的跑,可好?”

王夫人:“這個主意是極好的,後園門那裏有五間大屋子,騰出來給她們做廚房,要錢、要東西,去總管房裏領就是了。”

賈母:“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

第五十二回 晴雯帶病堅持工作

上回說到,王熙鳳提議,天冷了讓寶玉和姑娘們在大觀園吃飯,賈母說:“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就是沒說。為什麽不說呢?怕你們抱怨我只疼愛這些孫子孫女兒,不體貼你們當家人的難處。今天,既然大家都在,你們說說看,誰還有她這樣的想法?”

薛姨媽、李纨等都慚愧的說:“這個還真沒有。也只有她真心疼愛着小叔子、小姑子。對老祖宗也是真心孝順。”

賈母點頭說道:“我雖然疼她,但又怕她太伶俐了也不是好事。”

鳳姐笑道:“老祖宗這話說錯了。世人都說太聰明、太伶俐的人活不長,這話誰信都可以,唯獨老祖宗不能信。為什麽呢,因為老祖宗聰明伶俐過我十倍,如今福壽雙全。我以後也許還能勝過老祖宗一倍,我活一千歲以後,等老祖宗歸了西,我再死。”

賈母:“一千年以後,世界早已沒了這些人,單剩我們兩個老妖精,誰能來解開纏繞我們兩人的寂寞?”說的衆人都笑了。

寶玉記挂着晴雯、襲人等事,早早的回了園子。進了屋子,藥香滿屋,只見晴雯臉燒的緋紅,獨自一人躺在炕上。用手一摸,燙手。寶玉忙把手在爐子上烤暖,伸進被子中摸了摸身上,也是滾燙。

寶玉:“別人不在還說的過去,怎麽麝月、秋紋也這麽無情,都去哪了?”

晴雯:“我剛攆了秋紋去吃飯。麝月是平兒叫出去了,兩個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說什麽,我猜,肯定是嫌我病了不出去。”

寶玉:“我能說你猜錯了嗎?平兒不是那樣的人,她來找麝月有事,偶然知道你病了,所以進來看看。你就算不出去,也跟她沒什麽關系。你們平時關系不錯,不要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晴雯:“我只是想她為什麽要瞞着我?”

寶玉:“你等着,我從後門出去,到窗戶底下聽聽她們說什麽。”

說完,寶玉順着牆根到窗下竊聽:

麝月:“你怎麽找到的?”

平兒:“那天洗手時不見了,二奶奶說不讓吵嚷。出了園子,奶奶就給園子裏各處的媽媽們下了密令,讓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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