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宮 殺人不眨眼,尤喜挖人眼
許意棠穿戴好出了霓裳殿,一邊裹緊圍脖暗嘆大楚皇宮真有錢,一邊按記憶繞了一道又一道長階,用了半柱香的時間,終于到了停駐宮廷銮駕的玄武門處。
“你怎麽才來?”銮駕內妝容精致的楚端淑滿臉不耐煩,“要是耽誤了賞梅宴的吉時,你擔待得起嗎?”
玄武門是皇宮的北門,常有王公貴族來來往往,一些後宮女子也會選擇從這道門進宮,頗為人多眼雜。
楚端靜這位嫡公主不受寵又是人盡皆知,如今大庭廣衆被庶出妹妹大呼小叫,難免引來無數意味不明的看戲眼神。
“我住得遠妹妹又不是不知,雪天路滑難免勞煩宮人,不像妹妹住得近,走來也無需耗時太久。”許意棠凍得雙手通紅,纖瘦的身姿不住顫抖,當真應了那句“嬌花照水,弱柳扶風”。
“也是,你這種身份就和那些奴才一樣低賤,怎配被供着出宮?”楚端淑最喜歡看她這位嫡姐不受待見的可憐樣,加上她還在記恨那日楚端靜奪扇之仇,一時解氣便口沒遮攔。
話落,她絲毫沒察覺周圍宮人的微妙反應,就連被貼身侍女低眸輕輕拉了拉袖子也是下意識蹙眉,“你拉本公主做什麽?”
許意棠:“……”
她追文的時候,怎麽就沒發現這位端淑公主不是缺心眼,而是腦子缺根筋呢?
“公主,奴婢想說時辰快到了,還是快請端靜公主上來同去梅苑要緊。”侍女早已習慣自家主子的傻大粗,想到自家娘娘叮囑千萬看好公主,不可節外生枝,只能無奈小聲提醒。
大楚歷來規定公主年過十八方可開府,且開府後不能随意進出宮,備受帝後寵愛的楚傾顏不同。
剛出生楚帝就開始為她修葺公主府,等及笄那日作為賀禮送給她,不僅可以随意住在宮內外,就連公主府的雅名“梅苑”都是楚帝欽賜的。
“你怎麽不早點提醒本公主?”楚端淑忽然反應過來,惡狠狠瞪了眼神情自若的許意棠,氣呼呼道:“都怪你,差點耽誤了本公主的大事……紅迎你閉嘴,若是惹了永樂姐姐不高興你就死定了!”
侍女千攔萬攔使眼色都快抽筋了,逼得沒辦法剛開口想哀求楚端淑不要再說了,卻被毫無察覺有多丢人的楚端淑吼了回去。
更張揚的是,人小火大的楚端淑呵斥完婢女,還刻意拔高了數落許意棠的音量。
許意棠:“……”
合理懷疑柳皇後就是故意讓她來受楚端淑悶氣的。
在心裏問候柳皇後的同時,她面上只是無所謂挑眉,提裙二話不說上了車廂,找了和楚端淑對角線的位置閉目養神。
待兩位金枝玉葉坐定後,很快響起銮駕“咕隆咕隆”車輪碾地的聲音。
許意棠原本都做好了假寐被楚端淑找茬的心理準備,哪知耳畔竟是出奇的安靜。
若沒有楚端淑時不時的冷哼,她都以為這個人不存在了。
不過轉念一想也明白了。
一向無條件追随柳皇後母女的楚端淑的确白癡,可她的生母荷妃以及這位紅迎并不傻。
楚端淑忽然停止作妖,八成少不了紅迎提醒——
別急,永樂公主會替您出氣的,必不會讓您的眼中釘好過。
啧,倒是有意思。
通常來講,明明楚傾顏比她這位有名無實的嫡公主更威脅楚端淑,為什麽楚端淑誓死針對的只有她?
兩邊各懷心思,一路也算相安無事。
約摸半個時辰,伴随穩當停駐的銮駕,還有紅迎的輕喚:“公主,銮駕到梅苑了。”
楚端淑又是個愛搶她風頭的性子,聽到紅迎喊她,被銮駕晃的迷糊勁頓時煙消雲散,直接起身先車廂口處的許意棠掀簾下車。
甚至在越過許意棠的時候,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
剛要站起的她:“……”
這麽喜歡哼氣,這楚端淑怕是屬豬的吧?
“啊——”
剛重新緊了緊圍脖,左手握住手爐,右手掀開珠簾跳下車廂,耳朵裏驀地又刺入一道破了音的尖銳喊叫。
她:“……”
蹙眉往聲源方向看去,直愣愣撞上歪靠紅迎、整個人抖得不成樣的桃衣女子。
不是方才趾高氣昂的楚端淑是誰?
“這是怎麽了?”她凝眉上前,倒不是擔心楚端淑的死活,而是面臨未知可能發生的危險本能探究。
“……有、有血,本、本公主……不,”楚端淑驚恐萬分,指着道路西側剛走的那輛馬車道,“有……死、死人——”
斷斷續續的一句話說不完整,她兩眼一翻直接暈厥。
好在紅迎眼疾手快扶住自家主子,梅苑的守衛喚服侍婆子過來,總算在紅迎支撐不住之際把人拖住帶往苑內。
收回打量楚端淑所指馬車的眼神,許意棠暗暗深呼吸調整驚懼,勉強扯出一抹笑随引路婆子進苑。
沒穿以前她為求刺激,深更半夜追過不少恐怖片,以致心理承受能力鍛煉得異常強悍。
所以看到那兩具……可以說四肢錯位的身體,越過一直滴血的華服,依稀可辨都是正值二八年華的妙齡女子。
到底是誰這麽肆意妄為,敢在楚傾顏的府邸下如此狠手?
行走間低眉思憷着,耳畔冷不定有擦肩而過的交頭接耳聲。
“方才……方才是真的嗎?那位攝政王未免也太狠了吧,陳小姐不過撞了他一下,就被活活剜了雙眼……”
許意棠的腳步一頓。
“再看,本王便剜了你的雙眼。”明明帶了幾分稚氣、卻涼薄至極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邊小心翼翼的交頭接耳還在繼續:“陳小姐無辜,難道馮小姐就有錯嗎?她對攝政王一見傾心,千辛萬苦求得赴宴機會,僅僅碰了攝政王的袖子就被砍了雙手……”
許意棠:“……”
心頭又是狠狠一跳,想到禦梅園有意撞上傅晚韞,還對他說“好漂亮的小郎君”這等虎狼之詞,她都有點好奇當時哪來的勇氣。
沒有對比就沒有區別對待,之前還說女主光環不存在,和這兩位被挖眼廢腳的可憐人比起來,能撐到謝問情趕來實在三生有幸。
慶幸自己小命還在,許意棠又覺得脊背陰一陣泛寒。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原著裏的傅晚韞被主角害得慘死 ,穿成屠殺傅晚韞劊子手之一的許意棠,沒有去指責他有多殺人如麻的資格。
……情緒複雜之際,她越想知道當初哪來的膽子,敢接近傅晚韞這個瘋子男配。
傅雲澤夠難纏了,如今傅晚韞也變得殺人不眨眼、尤喜挖人眼……
還能不能給她一條可以獨自美麗的陽關道走了?
大概她在心裏仰天長嘆太專注,餘光忽略了轉彎的引路婆子,慣性使然直走,一個沒注意在交叉路口撞上了一具極冷的“牆”。
“對——”
呼之欲出的道歉,在她擡眸對上兩道眼尾泛着暗紅的狐貍眼,仿佛被隔空掐住脖頸,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怎麽?”或許是心情不錯,見許意棠瞪大眸子盯着自己,傅晚韞破天荒多了幾分耐心,“放過你的雙眼,這是不滿意本王手下留情了?”
他明明在笑,一雙眼尾微微上揚的狐貍眼又邪又媚,若是忽略瞳孔深處一閃而逝的暗紅,加上那張冷白的昳麗皮相,顏狗本性的許意棠可能真相信這人是人畜無害的。
可惜,有看過原著、以及被他差點捏斷的這個經歷,許意棠才不會簡單被騙。
思緒百轉千回間,間傅晚韞忽然朝她迫近,許意棠艱難扯了扯唇角,“沒、沒有,王爺有好生之德,能不計較我、我的過失,我怎麽、怎麽敢不滿意。”
話音剛落,許意棠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
她實在太慌亂了,一時沒思索表露對傅晚韞身份的驚詫。
第一次和傅晚韞的“偶遇”,對方完全沒表露自己的身份,理論上她只是大楚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公主,怎會認識大唐那位威名赫赫的攝政王?
如今傅晚韞理所當然自稱“本王”,她沒有絲毫意外的表現,反倒順水推舟喚了王爺,是不是适應力有點太強悍了?
不管了,大不了就說大唐攝政王的天姿風韻誰人不知?她知道也沒什麽好值得懷疑的。許意棠在心裏如是給自己壯膽。
“嗬,”傅晚韞收回了前傾的颀長身形,廣袖暗動掩藏住冰冷的寒光,“好生之德?你覺得本王有麽?”
這個騙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喜歡給他扣高帽子,偏偏對上這樣一雙清澈靈動的美眸,他怎麽也無法一了百了。
煩。
很想誠實搖頭的許意棠:“……”看來你的自我定位還是蠻準确的。
不過這話她也就敢在心裏想想,面上還是一本正經道,“早有耳聞大唐攝政王殿下,君子之姿,郎豔獨絕,這樣谪仙般的人物怎會沒有?”
才怪。
許意棠瞎扯的這些,她真怕天邊忽然劈下來一道雷。
傅晚韞:“……”
嫣紅如血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森森白牙,雙頰帶了些許稚氣未脫的嬰兒肥,更把他襯托得……像個地獄爬出來的豔鬼。
君子之姿?那是什麽?能用來喂他那把屠神刀嗎?
“……不錯,”想是這麽想,對上許意棠滿含敬慕的認真臉,不知怎的舌頭好像不受控,上述完整的反問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微惱歸微惱,他忽然換了副了悟的神色,“你對本王如此關心,莫不是也傾心本王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