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鞭笞 給朕鞭笞端靜公主!
鬧得一片狼藉不說,此妃嫔還覺得火氣沒撒完。
恰好皇後娘娘造訪,宮內其他老練的內侍無人敢回禀,便撺掇初來乍到的徐有道。
他無法拒絕,只能硬着頭皮進殿,情理之中撞上了上此妃嫔的火口。
沒等他視線清明,直直襲來的茶盞正中他的太陽穴上一寸位置,刺目的鮮血伴随着茶水直流。
習慣動辄遭打罵的他,默默跪得離主子遠了些,不知是不是刻意一語未發。
僅僅埋頭跪着,沒有替自己辯解,沒有替自己求饒,也沒有通傳皇後娘娘駕到。
于是皇後娘娘一進來就撞上此妃嫔這副形如潑婦的鬼樣子。
然而皇後娘娘還沒出聲,此嫔妃以為又是哪個不長眼的侍女前來,想也沒想又把手腕的玉镯扔了出去。
他餘光瞥到了玉镯的淺影,也想沖出去替皇後娘娘擋住,但是正準備動作的那一瞬,他堪堪停住了。
俗話說泥人還有三分血性,任誰也不喜歡動不動就被随意打罵侮辱,被此嫔妃折磨身心那麽久,他不可能心裏毫無怨恨。
玉镯傷害力的确沒有茶盞大,可問題就處在此時的皇後娘娘已懷有八個月的身孕。
如若皇後娘娘因此受驚傷了龍胎,此妃嫔還有活路嗎?
和他預想中的一樣,皇後娘娘一時受驚直接陷入暈厥。
被宮人擡上轎時,裙角的血痕特別奪目,甚過他額頭流到衣襟的紅。
好在龍胎福澤深厚,太醫醫術精湛,宮人又及時将皇後娘娘移至鳳仁宮,才保住了已經成型的女胎。
皇後娘娘的孩子保住是保住了,卻也算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無論怎麽說,此妃嫔都難逃追責。
如他所願,楚帝将此妃嫔每日淩遲,吊着一口氣又做成人彘以儆效尤。
他成功脫離了此妃嫔的宮殿,許是運氣好,兩個月後,幾經輾轉的他被分到了鳳仁宮。
人人都道皇後娘娘對性情溫婉,待人和善,從不苛責下人,是大楚乃至全天下最賢良淑德的女子。
進宮以來受了太多次非人折磨,雖說他已經不信世間真有良善,但起碼算熬出頭,不用再過那種任人驅使、豬狗不如的日子。
事實又在他的揣度之中進行着,只是有一次他在內務府拿岔了柳貴妃和皇後娘娘的月例,本以為又是一頓打罵,甚至性命都難以保住。
哪知皇後娘娘并未怪罪,只差遣掌事姑姑換回月例,柔聲叮囑他以後萬事不可莽撞。
一時之間,他的雙眼竟有些發暈。
他不信皇後娘娘仁善,可之後在鳳仁宮的一朝一夕,由不得他不敬服這位主子。
他的能力快速被皇後娘娘賞識,一個月後順利由最末等內宦被提拔為鳳仁宮總管。
越是被重用,他內心的愧疚便越發深沉。
……若不是他一時私心,皇後娘娘也無需受驚,更無需喝下比原先重兩倍的安胎藥。
這股愧疚,便一直伴随公主的平安降生。
他剛松了口氣,也下定決心向皇後娘娘請罪,是殺是剮他絕不反抗。
哪知沒等他有機會進殿面見皇後娘娘,因公主降生而洋溢的歡聲笑語,忽然轉為痛苦至極的哭叫。
他愣了,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明明太醫說……這一胎的小公主很康健,皇後娘娘母女都不會有事的……
無論他接受與否,鳳仁宮從公主誕生的喜慶變為一代賢後離世沉痛。
殿內的棺椁用純金打造,描摹着翺翔九天的真鳳,襁褓裏的小女嬰不知母親離世,卻也沒日沒夜的大哭。
剛過一歲的男童,眉眼處已隐隐有了皇後娘娘的風華絕代。
稚子懵懂,不知這一幕即是死別,被嬷嬷照看着跪地,脊背挺得筆直如松,唇瓣抿得發白。
一旁魏府的老夫人攏着男童,哭得泣不成聲。
旁觀的他,曾經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掉眼淚。
可是站在外間守靈半晌,鼻尖有酥麻的觸感。
身手一觸,是冰冰涼涼未風幹的水澤。
原來他還有眼淚。
從鳳仁宮的青磚黛瓦被蒙了一層白紗開始,他的腦子裏一直嗡嗡的。
下葬的那日,欽天監算出小公主命太硬才克死皇後娘娘,并非是那位妃嫔的過錯。
且隐晦提及,假以時日小公主長大,不僅會禍及楚帝,連大楚國運都會因此受到影響。
楚帝沉默了整整一夜,翌日不顧群臣反對,直接下旨要把不到滿月的小公主丢到冷宮。
還是魏府二老一把年紀在金銮殿跪求,才讓楚帝勉強打消了将小公主丢進冷宮自生自滅的念頭。
又是一月,他曾任鳳仁宮總管的優勢,把他分到了勤政殿。
也是這時,伴随柳貴妃被封為繼後,小公主被丢到了冷宮隔壁的霓裳殿。
柳貴妃、哦不對,是柳皇後膝下早小公主一月出生的長公主,因而也被尊為大楚的嫡長公主。
再之後,他在勤政殿如魚得水,混到了大內總管的位子。
不為權勢,不為錢財,只為有能力照看魏皇後留下的小公主。
至于太子殿下,是這大楚唯一的繼承人,有楚帝悉心教導,自然不需他費心。
他守護小公主很隐秘,成功瞞過了楚帝在內的所有人。
否則以繼後的手段,只怕小公主還沒進霓裳殿的朱門就香消玉殒。
一份遲來而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愧疚,一晃便支撐他守護小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
他一直在想,等小公主懂事了,便找個機會将這份經年累積的愧疚說出口。
哪怕公主不會原諒他,要他以命相抵他也認了。
十幾年都這樣想的同時,他也一直致力于尋求魏皇後的死因。
他不信一向母女康健的皇後娘娘,會在生産之日不治身亡。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找到了罪證,可惜那時的小公主已經遠嫁。
無妨,交給太子殿下也是一樣的。
十幾年間,他憑借大內總管的位子,暗中為太子殿下謀劃太多。
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他就算從血液裏爬出一身腥臭,也會替太子殿下鋪好登上那個位子的前路。
……包括給楚帝下藥,算準爆出魏皇後死因,會讓楚帝在把柳皇後打入冷宮後,心肺受損一夜間病重駕崩。
只可惜他為魏皇後的一子一女機關算盡,終究力所不能及,沒算到傅雲澤早已編織好的圈套。
到最後大楚國滅,也沒能把一份掩藏十幾年的愧疚和自責說出來。
所以在小公主自刎以身殉國時,他也毫不猶豫吞了鸩酒。
這是徐有道的一生,電光火石見,匆匆如一幀幀電影畫面,繪聲繪色在許意棠的眼前閃現。
“……端靜公主?”算不來是第幾次喚她,面對這張與故人七八分相似的容顏,傳聞中刻薄陰損的徐總管難免多了些耐心。
“……徐公公,”許意棠輕咳一聲,知曉自己走神歉意一笑,“您怎麽在這裏?”
話一問出口,斂了回憶的許意棠暗道不好。
徐有道能在這兒,也就等于楚帝在這。
那位原著裏真無情自私的典型親爹,自诩深愛發妻也深愛繼後,到最後誰也不在意的元昭帝。
“娘娘和筆下都等您進去呢。”徐有道斂了一尾拂塵,垂着脖頸側身将棉簾掀起。
細看之下,他還朝眼疾手快欲前來搭手的小內侍搖搖頭,示意自己親力親為。
汀蘭的身份實在太末端,根本沒有進入正殿的資格,是以只能喉在門外,靜等自家公主出來。
“多謝徐公公。”許意棠輕聲颔首,像是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努力一番表情管理,提裙踏入殿內。
和小說裏塑造的柳皇後一樣,鳳賢宮處處效仿曾經尚儉尚雅的陳設,哪怕到了午膳時辰,隔老遠看也是清一色的翠綠。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出家人的膳食呢。
許意棠撇着嘴吐槽,先是不着痕跡掃了眼主位處的兩尊大佛,又在心裏對哭哭啼啼好不委屈的楚端淑翻了白眼。
按照原著蛇形此時的楚帝已過四十,一身明皇琉金龍袍,暗藏些許斑白的長發束着龍玉冠,長眉在她進來的時候便緊緊擰住。
不算俊美的容顏被歲月磨砺了棱角,卻掩藏不了一舉一動間,舉手投足的不怒自威。
倒是一旁水仙銀月宮裙的柳皇後,從她進來的時候,唇角的自始至終就沒下去過。
許意棠多想兩人的态度為何,只估摸着距離,在距兩人三步之處屈膝。
“給父皇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看似溫順恭和,實則一言一行都是不卑不亢。
身為皇帝,又是一個被宦官吹捧多年的皇帝 ,許意棠未曾俯身半趴向地的請安,在他眼裏就是大不敬。
本就不喜這個女兒,不說她克父克母的命格,單說進來先是将柳皇後氣到咳疾複發,又在一場永樂籌辦的賞梅宴居然連累永樂氣暈。
再加上楚端淑路哭啼啼半個時辰,話裏話外都在指責許意棠害她見到不幹淨的東西,才在梅苑門口暈倒。
樁樁件件,哪一件都值得楚帝怒火中生。
“大膽!”他冷聲一喝,“不守規矩的東西!”
随即又拔高了聲線,“來人,給朕先鞭笞端靜公主十次!……皇後你不必偏袒,免得她不長記性。”
許意棠:“……”
沒等她一個字的反駁機會,很快就內宦應聲,一左一後如鐵鉗般摁住她的雙肩。
眼見戒鞭的灰影便要落下,許意棠正要施以巧力反抗。
一道冷藍光影飛過,直接把內宦手裏的鞭柄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