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梅雨
下雨了,一下起來就很難停下。
雨絲纏綿的傾灑下來,趕走了長時間來的濕熱黏膩。梁宇斜靠在門框上,任涼風浮動發梢,舒服極了。那個小鬼,呃,是白玉,也變得安安靜靜。不再像前段時間那樣整天弄得自己一身傷,以前弄的傷口也基本愈合了。只是整天游魂一樣飄來蕩去。梁宇捂著自己突然跳動的右眼皮,隐隐覺得像是要發生什麽。
九點五十五分,還差五分锺下班。梁宇強制扯平眼皮,準備在五分锺後,去酒吧帶個漂亮男人回家,像門外的雨一樣好好纏綿一番。梁宇的長腿與分針同時畫了一個弧線,跨出門去。昏黃的燈光下撐起一把白底青花的小傘,漫步在雨中,極具小文藝氣息。梁宇找到他的車,打開車門坐進去,靜悄悄的啓動,駛到大門的時候還不忘對守衛暖暖一笑,守衛卻只覺菊花一緊,畢竟人家還年親。梁醫生的故事又讓人想不知道都難,比如漂亮單身的院長剛報到時,梁醫生抱著一盆半米高的玫瑰花到漂亮單身的院長的辦公室說,“親愛的,我對你的愛已經生根發芽長得郁郁蔥蔥!”搞得漂亮院長差點出師未捷身先毀,長使英雄淚滿襟......
出了大門,梁宇正準備加足馬力,一團白影滾到了車前,黑漆漆的雨夜格外紮眼。梁宇跳下車,他知道這人穿的是院裏的病服。梁宇單膝跪在雨水侵潤的柏油馬路上,用一只手拖著他的頭,一只手檢查他身體其他地方是否受傷。還好只是擦傷,梁宇松了口氣,撥開他額前黏著的碎發,蒼白的臉顯現出來,比白色病服還要紮眼。梁宇嘆了口氣,果然是白玉。白玉在梁宇懷中瑟瑟發抖,梁宇的衣服也早已濕透,緊緊貼在身上,這雨水變得鑽心的冰涼。
“我送你回去。”
“我要離開......”
“醫院......”
“離開!”
“我......”
“離開......離......”
白玉強支起腦袋,目光緊緊地鎖住梁宇的雙眸,看似柔弱的五指也緊緊箍住梁玉的胳膊,額前雨滴滑落化作無限溫柔,路燈氤氲著昏黃的光,醉了支離破碎的的夜。
“我......想見韓曦!”
梁宇穩了穩懷中的白玉,他的手臂實在是酸麻的不行了,騰出一只手打開車後門,把白玉扔在後座上,又打開前門自己坐進駕駛席,彎腰找出條毛巾被扔在白玉身上,事實上他的車上有很多東西,他又摸出一塊巧克力扔在白玉頭。沒錯,扔在頭上,還發出咚的一聲。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他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
“我知道。”白玉打開包裝袋,把巧克力吃的嘎!響。
巧克力融化成一股暖流擴散到四肢,甜甜蜜蜜的氣息萦繞在口齒間,最後留下的淡淡苦澀也像蜂蜜醞釀的一樣,讓人實在悲傷不起來。梁宇真是個讨厭的家夥。這一出苦情戲演得十分成功,從現在開始他要保存體力,他想見韓曦,他快見到韓曦了。從後視鏡裏,白玉看到梁宇在笑,像巧克力的餘味一樣,而這餘味還在唇齒間萦繞不散。白玉別扭的轉過頭,又用毛毯把自己包裹起來,可毛毯的的縫隙還是投進了絲絲縷縷的光。這毯子絕對不如醫院的窗簾那樣密實。呃......想到醫院的窗簾就想到自己那沒有遮擋的病房,整天曬完太陽曬月亮,曬完晴天曬雨天。哼了兩聲,白玉想睡覺,卻被投進毯子的光惹得睡不著。造孽啊!
“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真愛強說愁,愛上說愁,愛上說愁,為賦真愛強說愁。呵呵,姑且先把它當真愛吧!”梁宇劣質的笑著。
“你就那麽愛笑麽?就因為我是同性戀,我就不配談真愛麽?”
“不是不配談愛,是不該說愁。”
梁宇微微一笑,轉頭望了望深夜纏綿的雨絲,又重重嘆了口氣。
終於到家了。梁宇把車慢慢停進車庫。白玉感覺動到車的震動,探出頭來。梁宇暧昧一笑。
“小寶貝,我們到家了。”
“我只住一晚就走。”
梁宇已走下車,并很紳士的打開後車門,稍稍彎腰,伸出一只手。白玉自顧自的跳下車,還沒走出車庫就差點被一株枝桠戳瞎眼,白玉不禁後退一步。即便是在深夜,這濃密的綠色也讓人感到窒息。數不清的不知名植物以極密集的方式種在院子裏,是這個院子看起來格外擁擠。白玉看著徐步走來的梁宇,由於植物繁茂,白玉甚至找不到梁宇的房子在哪裏,該不會是鳥巢或直接席地而卧吧!
“我喜歡植物,它們總是開心的,而且永遠沒有問題。”梁宇粲然一笑,這是白玉見到的梁宇笑的弧度最大的一次。
梁宇向前走去,向每一株路過的植物問好說晚安,語調不僅不枯燥,還抑揚頓挫的,極富感情,簡直簡直像在頌贊美詩,呃......甚至還有晚安吻。白玉聽起來感覺像是魔王在念咒一樣,詭異至極。
九曲十八彎再九曲十八彎,白玉終於看到了一座白色的房子,說是白色的,其實有好幾面都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透過左面第一扇落地窗看到的估計就是某人的卧室,跟這個院子一樣變态,一張大床占去了房間的三分之一,地上隐約可見厚實的毛毯,再沒其他的東西,這滾起來得多爽啊啊啊!白玉咽了口吐沫,正對上梁宇不懷好意的一笑,閃身進門被門檻絆了一跤,又恰好撞在梁宇後背上,氣氛變得奇怪起來。
“放心!我從來不對小孩下手,嘿嘿!”
“你也是......什麽小孩?”
“寶貝晚上想吃什麽?”
“無所謂,反正我明早就會離開。”
白玉低下頭,這個世界上只有爸媽才叫他寶貝,韓曦從來都只叫他白玉。從小他就在爸媽為他規劃的古板道路上郁郁獨行,他不想讓爸媽失望,他也不想爸媽在長輩們的攀比中敗下陣來,遭人看不起。因為他是爸媽心中最聰明大寶貝啊,他必須争口氣,他必須有出息。當久了乖寶貝,驀然回首,白玉已找不回自己。也許他從來沒有過自己。遇到韓曦就像遇到了另一個自己,白玉每天都像照鏡子一樣,看著韓曦可憐的活著。直到有一天,白玉沖破鏡子抱住了韓曦。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麽是愛情,只是覺得也許抱住就會暖和一些。韓曦永遠怯懦小心的嗓音,喚起白玉來卻是格外的清脆爽朗。
梁宇放好洗澡水,找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一件新睡衣。想到白玉穿這件衣服的樣子,不禁莞爾,畢竟是自己的衣服,太大了。
“寶貝!快洗澡”
“不許再叫了!”
白玉走了兩步又踮起了腳尖走路,看見自己在白色地板上留下的泥水印,顯然很是不好意思。走到浴室,所有東西一應俱全。斜眼尋找梁宇。梁宇已經簡單換了套衣服在廚房忙活。白玉想了下,插好門,開始脫衣服洗澡。水溫剛剛好。
白玉走出來時,梁宇已經在擺餐桌。聽到白玉的聲音,梁宇轉過頭,嗤笑出聲,果然是太大了。梁宇單膝跪在地上,挽起白玉多餘的褲腿,又直起身給他挽好袖子。
“怎麽有種為人父的感覺!”梁宇笑笑。
白玉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經水沁潤的小臉變得通紅。
“吃飯,寶貝!”梁宇站直身,笑眯眯地對白玉說。
“你怎麽總是笑?”
“笑一笑十年少!”
“真冷!”
白玉自顧自的做到飯桌前,不大的方桌子覆著雪白厚實的的桌布,精致的桌腿優雅的延展出來,厚重古樸的黃,似乎是楠木什麽的。桌上三菜一湯,兩碗米飯。
梁宇也走過來坐下,對白玉又是溫柔一笑,做了個請的姿勢,開始吃飯。動作優雅,呃,讓人想到歐洲中世紀矯揉造作的貴族紳士。白玉随便扒了幾口飯就放下了筷子,在梁宇的威逼利誘之下不得不又咽下一碗飯,像只憤怒地小獸一樣扒啦著桌子,瞪著悠然的梁宇。吃完飯,梁宇收拾好桌子去廚房洗碗。白玉一下子松懈下來有些疲憊,更重要的是,他想韓曦想得厲害。
梁宇在沙發上鋪了一張毯子,又鋪好被子,白玉睡下後,又給他掖好被子。直起腰扶著額頭作慈父狀,養個兒子真不容易啊。
第二天,陽光透過落地窗叫醒梁宇的時候,白玉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