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江東
時至今日,白玉依舊記得梁宇說的,哪有什麽非誰不可?其實人和人就是這樣。所以,白玉一言不發的把檔案袋踢進了床底,爬到床上鑽進了梁宇的被窩裏,把他抱緊。就那樣抱著,一言不發。
梁宇輕輕淺淺的笑著,揉著白玉的腦袋瓜兒上的短毛,“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說愁,愛上說愁,為賦真愛強說愁。”
“老鬼,你都不覺得我長大了麽?”
“覺得。”
“我碩士生都畢業了,也不想再去讀書了。“白玉嘆了口氣,縮到被子裏趴在梁宇肚子上,悶不吭聲的就咬了一口,悶聲說,“除非你還想安排我結婚生子?”
梁宇一腳把白玉踹到了床下,掀開被子也下了床,直接就進了浴室。白玉從來沒有看見過梁宇生氣,這個人就好像是天生好脾氣,但是這一次他好像看到了。從浴室出來,梁宇換了襯衫長褲,帶著清涼的水汽,可以看得出來洗了個涼水澡,臉都是白裏透青的。
白玉就坐在摔倒的位置,看著梁宇走過來走過去。梁宇也不搭理他,他就伸出大長腿去使絆。梁宇很不巧的就被狠狠絆了一跤,氣的心口疼,白玉趕緊壓過去抱著一頓猛親,“要不,我們就這麽過吧?”
“滾開!”
白玉躺在地上打了滾兒,“我就不滾,偷情去外面,不要帶到家裏來!”
梁宇怔了一下,氣樂了差點笑出聲,憋著就出門了。随後,白玉也出門了,打了個出租車,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市精神病院!”
司機大哥深表同情的回頭看了白玉一眼,“你們家有那個病的呀?”
白玉笑呵呵一點頭,“嗯,我們家有個老神經病!”
梁宇打了個噴嚏,穿上白大褂就開始在醫院裏溜達,提了個水壺,澆澆水剪剪花。其實現在他充其量就是半個醫生,另外半個随時躺到病床上當病人,所以他也幾乎沒什麽工作量,偶爾幹點活完全跟散散心似的。
“爸爸,你辦公室被人攻占了!”金魚從醫院大樓的前廳跑了出來,有些喜感,跟跳騷蹦似的。梁宇笑著拿剛剪下來的花枝敲了他一下,“何事驚慌?”
金魚聽梁宇賣弄京劇對白,立時打蛇随棍而上,伏地抱住梁宇大腿悲悲戚戚,“适才正在營外閑步,忽聽敵人寨內,竟有楚國歌聲。不知是何緣故!”
梁宇提起水壺,掐著嗓子忍笑,“啊?有這等事!”
“正是。 ”
“待孤聽來。”
“大王請!”金魚就跟小太監扶老佛爺似的,托著梁宇胳膊就往梁宇的辦公室走去了。
梁宇很受用,提了個破水壺跟提了個方天畫戟似的,到了他辦公室門口才黑了臉。除了高學歷,梁宇是有真才實學的,除了真才實學,梁宇還有将近二十年的工作經驗。這新進了個什麽東西啊,就敢擠壓他本就小的可憐的辦公室?
有幾個正在搬梁宇巨型盆栽的,看見梁宇陰測測的淺笑,吓得抹了兩把冷汗,“梁醫生,這盆栽實在占地方,你看好好地小蘭花,你怎麽養的這麽大一株?”
“呵呵,肥料特殊,不能浪費醫院這麽好的地界兒啊!”梁宇冷冷的掃了說話的人一眼,轉身就走了,白大褂帶起的風呼呼的。金魚趕緊跟上,神秘兮兮的低聲道,“你給花吃那個那個啦啊?”
梁宇拿著手裏的花枝狠狠打了金魚一下,“小鬼,想什麽呢?”
“不是說花都是植物的那個器官麽?”金魚搗鼓著,猛一擡頭眼就看見了前面門上挂的院長辦公室幾個字,招呼都不打就溜了。
梁宇笑笑,推開了門,看了一眼就又出來了。
“梁宇,你進來!”
梁宇聽著傅遙的聲音,皺起了眉頭,“兒子啊!敵兵四路來攻,快快助孤殺出重圍。”
“哎呀,大王啊!妾身豈肯牽累大王。此番出兵,倘有不利,且退往江東,再圖後舉。願以大王腰間寶劍,自刎君前,免得挂念妾身哪!”
“小白眼兒狼!”梁宇嘆了口氣,大大方方再次推門走了進去,坐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板起臉來審視著對面的一只小狼和一只老狽。老狽就開口了,“你怎麽還說上霸王別姬的戲詞對白了?”
小狼就笑了,“因為他不肯過江東!”
老狽就又開口了,“江東有父老鄉親啊!”
小狼就又笑了,“但是他挂不住面啊!”
梁宇實在繃不住了,就歪頭笑出了聲,好笑的看著兩個人,還是不說話。老狽就說了,“嚴肅點,你怎麽老不正經呢?”
“我怎麽了?我還什麽都沒說呢。”梁宇微微一笑,又看向鼓圓了腮幫瞪眼的小狼,“我就知道有古怪,不過是寶貝想要,又有什麽不能給的呢?這樣??????”
“我要你的殘年餘生!”
“這樣一來,是不是我的退休申請可以通過了?”
“一天也好,百年也罷!我要你的殘年餘生!”
三人沈默,辦公室裏一下子悶得人喘不過氣來。傅遙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打開了所有的窗戶。梁宇的視線中就只剩下了一個人,和湧入的熱風。
“又是這個問題,”梁宇看著對面的人,前所未有的嚴肅,然後歪著腦袋苦笑,“樂享其成。”
很多年以後,白玉和梁宇躺在落地窗後面的大床上時,就跟他開玩笑,“老鬼,你那時候是不是使了一招欲擒故縱?”
梁宇笑了笑,說,“後悔麽?”
“不後悔。即便是找一個枕頭,梁宇也是最合适的,何況會種花,會做飯,還很會笑。”
不知道誰說過,善良的心好似溫柔的枕頭。
無所謂愛不愛情,日子就像往常一樣。
不知什麽時候,白了頭發 ,梁宇發現一個老老頭和一個小老頭實在是沒有什麽區別,都是老頭。而至死,梁宇都固執的認為白玉是偷偷與閻王老爺做了交易的,折了陽壽,所以他才可以活到白頭,吻著小鬼的額頭就一起在熹微的晨光中離開了。
後院的玫瑰花炸了鍋,擠塌了葡萄架,誰還記得是誰丢掉的種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