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擺脫的巨大陰影所壓迫着。因此,當李義每一步踩出歡快的時候,小左的每一步都踩出心驚膽顫。
三、慧蓮
這個窯的主人叫姜老漢,本地村民,中等個頭,頭發雜白,常年手裏握着一只長煙槍。本地村民,父母早亡,30年前,他到後山上砍柴,遇到一個腿摔傷的老人,老人向他問路,姜老漢原本心善,他看老人孤苦伶仃,又身受重傷,實在不忍将他扔在深山野林之中,便将捆好的柴火扔朝一邊,蹲下身子将老人背回家中。為了給老人治好腿傷,他天天上山找草藥,把打來的野物給老人頓湯喝,老人看他善良厚道,為人實誠,告訴了他一個秘密,在你們的村後的半山坡上藏着無價的寶貝。
那時候,還很年輕的姜老漢一聽就愣住了,後山坡除了松樹就是荒草,他每天上山幾次,從來沒發現什麽寶貝。老頭微微笑了笑說,真正的寶貝是用之不盡,取之不竭的。
見他如何賣關子,姜老漢更是一頭霧水,老人呵呵一笑,用手指撚了撚了銀須,這才湊近他的耳朵,說:那寶貝就是泥土,那些黃色的泥土粘性極好,是燒制陶器的最好原料,為了尋找這種上好的泥土,他已經走了很多地方。
哦。年輕的姜老漢如夢番醒,沒想到那普通黃土還能煉制陶器,他家裏當時就一個瓦罐,當寶貝似的用。老人在養傷的半年時間裏,兩人合力建起了這座泥窯,并且,在老人的指導下,手把手教會了他如何合泥,拉坯,燒制。姜老漢雖愛泥如命,可惜只學會了簡單的陶碗制作,老人因出門太久,怕家裏惦記,便在一個清晨告辭離開了,離開前只給姜老漢留下一句話:手藝人,哪朝哪代都餓不死,你有了這門手藝,夠養活你一輩子了。
可惜的是姜老漢沒什麽造詣,除了老人留給他那點手藝,自己沒個創新,那麽多年了,依舊只會燒土鍋、土碗、土盆,而且,由于火侯不高,手藝不精的原由,拉坯的時候總拉不好,做出來的碗陶壁很厚,一個足有半斤,笨拙而沉重,用起來不方便。原來周圍的村民圖便宜,都願意來找他買,漸漸的,市面上出現了釉面碗,既輕巧又好看,姜老漢的土碗就越來越走不開了。
進了村後,不用路人指引,李義帶着小左直奔姜老漢的家去。姜老漢有一門手藝,算半個商人,家在村裏還算闊氣,門外一對青白色的石擔,足有半人高,青石立面,高昂大氣。正堂牌位上供着魯班畫像,那是手藝人的師祖。李義三叩,又請求姜老漢收留他們,姜老漢開始不相信,看這兩個年輕人一臉風塵的樣子,不知道什麽來路。
向來,姜老漢對于陌生人十分警惕,因家之前遭過土匪,土匪進村後直接抄了他的家,姜老漢看形勢不對,把家裏積攢的所有銀兩奉上,可他老婆不願意,一時激動失去理智,抄起廚房的菜刀想和土匪拼命,就是在和土匪的沖突中,被推了一掌,不小心把後腦勺磕在米櫃子上,當時出了個血腫,昏睡了三日後便過世了。因此姜老漢對于兩個陌生的年輕人很防備,生怕遇見壞人,沒說幾句話便揮着長煙槍将兩人攆出了家門。
黃昏已近,李義不肯離開,就在村中的破廟留下,兩人偷了些貢桌上的糕餅充饑,天氣轉寒,夜裏,風從裂開的牆縫灌了進來,兩人被凍了一夜。小左身體本來就弱,這一夜受了風寒,第二日,一直高燒不停,體溫燙得吓人,李義身無分文,請不起郎中,在村裏急得團團轉。不知不覺又轉到了窯上,見姜老漢正帶着兩個長工拉坯,都是極為小心謹慎,偏偏到了要緊處,手指上的肌肉一松,把持不好,那坯子一歪就毀于一旦。拉坯可是制陶中的絕活,你越是繃得緊它越是不成型,只有五指放松,使出巧力,那一攤軟泥方能顯出筋骨。
看了一會兒,就像責任心極強的母親給孩子喂飯,孩子不張口,母親便會不自覺把嘴張開,那坯拉不好,李義急在心上,不和他們打反響,自顧直沖上前去,抓了一團黑色的陶泥,輕車熟路架在拉坯機上,輪子極為配合地“唰唰”響了起來,只是一眨眼睛的功夫,一個既薄又透的小碗就做好了,又用身邊的小刻刀,在碗沿上刻下幾朵小荷花,把姜老漢和兩個長工都看傻眼了,在姜老漢看來,這功夫比那老頭厲害多了,算是開了回眼界。
見有如此絕活兒,姜老漢便趕緊纏着李義不肯放手,手藝人都要相互切磋方能長進,這偏避的小村自那老頭走後,就再沒出現過制陶的高手,姜老漢閉門造車幾十年,心裏的那點技藝早就落後。正窮途末路之際,看見了李義這一身功夫,簡直就是如獲至寶,馬上安排家中備了酒宴,要好好招待哥倆。又給小左請了郎中,兩副湯藥之後,小左病情就退了。于是,李義和小左就有了窯後面一間土掌房,姜老頭又讓他的大女兒慧蓮給兩人絮了一床新被子,剛好進入初冬,兩人結束了寒冷的流浪生涯,在這裏安居了下來。
姜老漢的家是兩間臉貼臉的土掌房,中間有一個天井,也是行路,兩道門基本上是貫穿的,從前門出去,直通村道,從後門出去,就通碗窯,主要是為了運送燒碗方便,人可以直接穿過,天井裏種着一棵桃樹,深冬後,落盡了葉,頂了一頭枯枝,開始疏疏散散有幾個綠色的小苞。桃樹旁邊,有一個水井,井裏長年有兩條青魚,據說是把守井底龍宮大門的青衣小将。李義和小左住的房子就從後門出去,房子是連成一體的,只是門隔開了,出門就可以直通院子,生活倒是方便。
他們兩人住一間,粗糙的泥牆,幹草鋪就的屋頂,歪斜的煙囪,塵垢滿面,頹敗不堪,但好歹是間屋子,點上油燈,能見一絲光亮,比起深山老林,一個個黑乎乎的山洞自然是天上地下,沒法相比。另外一間還住了兩個先前的長工,都是大個子大方臉,一眼看上去混身肌肉有使不完的力氣,倆人偷偷把高個的叫大方,小個的叫小方。
姜老漢老伴去了以後,留下一雙女兒,可惜天公不作美,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沒有一個兒子來繼承香火,他時常在想,若是有個兒子就好了,可以繼承他手藝,把窯一代一代傳下去。他的兩個女兒,大女兒叫慧蓮,長相端正,臉蛋圓圓的,不是鵝蛋臉的圓,是湯圓的圓,那種圓是糯糯的,圓得沒了形狀,鼻梁有些蹋,雙眼皮,說話尖聲尖氣,喜歡站在院子裏扯着嗓門喊,每天清晨六點打井水,和着打鳴的公雞高一陣低一陣的賽嚷,整個院子就是她的喊聲,邊喊邊用捶衣服的梆子敲着井沿。吃飯啦,起床啦,出活兒啦,都想賴床上吶,小軍犯。
開始聽見她罵“小軍犯”的時候,李義和小左吓出了一身冷汗來,被她罵一次心就慌裏慌張跳一次,半天平息不過來,以為兩個人的身份被她發現了,猜測着要不要趕緊逃命,後來才發現那是她的口頭禪,就連門外往西住着的滿臉麻子的劉老太婆她也這樣罵,兩人才松了一口氣。大方和小方一聽見慧蓮的聲音,都把嘴巴往上翹,說這樣的懶姑娘,才會擡着嘴瞎喊,就沒見她做過正事,都懶得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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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漢還有個小女兒叫金蓮,金蓮長得好看,真正的鵝蛋臉,大雙眼皮,眼睛下方還有一對卧蛋,一眼看過去有點觀音的模樣。金蓮勤快能幹,17歲就許配給了村東頭一戶地主家,家裏有幾十畝田地,靠收租打發日子,日子過得快活。因為離得不遠,金蓮經常回來,翹着小指在天井裏給父親補衣服,把家裏裏外外打掃一遍,反正是惹人疼愛的閨女模樣。
按常理說家裏的閨女該是順着嫁,依大到小,先嫁小女兒,把大女兒留在家裏的還真不多見,實際上,姜老漢是有苦說不出。慧蓮從小好強,生了男孩子的性格,那脾氣整個村裏的年輕後生們都領教過,一般窮苦人家的,慧蓮看不上眼,稍微有點家底的,人家又嫌棄了,怕難伺候。沒辦法,姜老漢只好托人到遠近村莊說媒,可人家都會先到村裏打聽,打聽這個東西水份可就摻大了,一般的人不說,一旦說了往往都會添油加醋,上綱上線往死裏說,自然就把人吓跑了。大女兒沒地方許配,總不能再誤了小女兒,姜老漢心一橫,就當把慧蓮放在家裏養老,先把金蓮的婚事辦了。
天寒,夜又來得早,在天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