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錢出力就行,現在才知道辦個企業居然要那麽多的手續,要跑那麽多的部門,要和各色各樣的人打交道,認識的不認識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好看的不好看的,都一律把自己造作成孫子,把對方當老佛爺對待,随時準備着把臉笑成一團揉壞了的草紙擡出去,別的不說,單是笑這一項都可以把人累個半死,盡管楊敬業頂多在旁邊陪個笑臉,走出這幢樓的時候,臉上的肌肉神經已經是又酸又脹,不停地用手揉着膻中穴,累了一天,好不容易到吃午飯的時候,連咀嚼功能似乎都已經提前散失。

好在經過了這一番折騰,兩個人的心裏基本上有了底,現在他們倆拖着累壞了的身體坐在一家小飯館裏,油乎乎的桌子上點了兩菜一湯,兩個小酒盅斟滿了酒,看樣子是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李子遷迫不及待從包裏取出計算器,按照一天咨詢下來的結果,開始一項項認真計算,楊敬業的目光死死盯着計算器,手指在腿上一顫一顫跟着打節拍,李子遷每按一下,他的心跟着跳一下,李子遷手指按的每一下不僅僅是計算器,而是錢,那一大串數字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現在,他們徹底認識到了最關鍵的問題,若是這個公司想要辦起來,首先第一步就是錢,注冊資金需要錢,租房子需要錢,購買設備需要錢,請工需要錢,辦采集證需要錢,請人吃飯需要錢,在這個以錢當道的社會,沒有錢一切都是空談。

楊敬業再次想到頭天晚上發生的事,他原本想要說的話,在妻子陳曉丹的漫不經心下終于被憋了回去,說實話,那一分鐘他很想給自己一拳,他越來越覺得自己窩囊。這些年只知道每天在工廠和家之間來回奔波,就連語言交流也顯得吃力,他想,若是換了別人,和陳曉丹應該是說得清楚的。

成家後,楊敬業和陳曉丹原本把工資本合在一起使用,但是,由于雙方家裏的父母都在農村,需要照顧,常常入不敷出,不方便管理,之後,就弄了一個存款本公用,每人每月定時往存款本上存入固定金額,用于支付房貸,生活費和孩子的學雜費,剩下的由各人自己保管。他特意看了一下,那公款本上還有兩三萬的餘錢,原本想問問陳曉丹還有多少存款,話到嘴邊又忍回去了。這些年工廠虧損,工資越來越少,楊敬業雖然平時較為節省,也沒存下多少錢,手頭上唯一可觀的財産就是這次企業改制買斷工齡的五萬塊錢,而五萬塊錢這種在之前看來足夠買斷他十五年工齡的大數字,在此時也成了鳳毛麟角,彈不上任何事的小數目了。

經過仔細的測算,李子遷終于擡起了頭,單看他擰着眉頭的樣子,楊敬業就知道不是一個小數字,李子遷喝了一口酒,緩緩地咽下,不知是要潤潤嗓子還是要壯壯膽,這才從嘴裏吐出幾個字:最少七十萬,這才是保守的計算。

七十萬!楊敬業把這個數字在心裏重複了一遍,兩人合股的話,每人至少也是三十五萬,對于一個普通家庭來說,不是一筆小數字。經濟上出現了巨大的漏洞,楊敬業頓時很沮喪,心裏像被潑了一瓢涼水,他想起了陳曉丹的笑容,以及笑容背後藏着的那句話: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好在李子遷卻胸有成竹,一句話救了楊敬業。別着急。他拍了拍楊敬業的手背,往下說:有多少開公司的都不是白手起家,要是老子現成的有那麽多錢,還去開公司受那活罪幹嘛。楊敬業聽後覺得有道理,又抓着後腦勺想不明白,把一臉求助的目光看向李子遷。

李子遷呵呵笑着說:開公司的錢啊,銀行早給咱們準備好了,關鍵就要看咱們如何取出來使用。看楊敬業還是沒明白,李子遷抓抓頭說:我們瓷廠生活小區的房子一套少說也值40萬吧,兩套加起來按銀行的規定百分之七十,至少也可以貸款56萬,如果關系打點得好的話,有可能貸到60萬,先救了燃眉之急,走一步算一步,後面的再做打算。

這下子楊敬業算是聽明白了,他在心裏打了個顫,他這輩子從來沒伸手向人借過一分錢,讀大學時,有一次家裏彙錢晚了,他每餐吃五角錢的饅頭熬了半個月,熬得兩腿發軟,頭暈目眩,全身往外冒着虛汗,也沒向同學借過錢。現在,要把房子抵押給銀行,借那麽多錢,連本帶利,每年要賠多少,那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再說了,要是收不回來咋辦。

可到了這步田地,舍不得兒子套不住狼,只能是劉姥姥進大觀園,邊走邊瞧了,再說,還有李子遷給壯膽,這些年他看得出,李子遷是有能耐的人,先豁出去再說。連忙對李子遷又是抱拳又是作揖,他今天算是長見識了,先是跑部門,後是籌款,沒想到李子遷這發小這些年竟然混出了一身的真本事,真要對他刮目相看了,他也慶幸自己磕頭遇上天,找對合夥人了。

接下來就是跑銀行,銀行的行長姓汪,大腹便便,皮膚偏白,臉肥而不膩,一副寬宏大量的泥菩薩樣子。按李子遷的說法,請這位汪行長吃飯要預約,當然,可想而知,要見個面也得先到秘書處排隊,如果不是李子遷下了一番功夫,一時半會兒的還不一定能排上。楊敬業一聽這陣勢就吓得手腳發軟,跟見國務院的大領導有什麽區別,當時心裏還有點發酸,原來他這個遠近聞名的專家,出了陶瓷廠的大門,只能處處裝着孫子的嘴臉。

預約排到了兩個星期以後,自從确定要重新辦廠以後,楊敬業雖心有惶恐,但有了努力方向,心裏踏實多了,等待的這兩個星期倒是樂個自在,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偶爾到老家後山的山梁子上撿些碎瓷片,一看就看一個晌午,氣淡神閑地養着體力。偶爾做個白日夢,規劃一下下一步廠區的建設和發展方向,雖然這個夢還遠得很,在心裏想起來的時候卻很親近。

倒是李子遷一刻功夫也不閑着,每天夾着他的小黑皮包,比銀行門衛室那兩個上班的保安還要準時,趁着這段空閑的時間,他每天從一樓轉悠到四樓,再從四樓轉悠到一樓,和信貸股等幾個主要科室的工作人員混得倍熟,三天以後,就和他們以兄弟姐妹相稱。

既然約好了吃飯總得有個準備,李子遷在這一行混得時間長,知道裏面的套路,本來,銀行貸款他們用房産抵押,借貨還款,手續後法,但考慮到更進一步搞好關系,為以後開展工作打下牢實的基礎,吃飯只是桌面上的,還得給這位汪行長準備一份拿得出手的小禮物,加深印象嘛。

兩個人都是農村家庭出身,在工廠工作那麽多年,都是普通的小工人,弄不清楚這些人的口味,還真想不出身上有什麽象樣的拿得出手的禮物。思來想去,楊敬業想到了一樣東西,那是他幾年前到建水參加一個陶瓷方面的學術會,會議結束後買了一把紫陶的小茶壺,當時花了他兩個月的工資,算是他今生唯一的一次奢侈了,主要是奔着這茶壺是某某大師的手工作品。如今,這位大師駕鶴西去,聽說,他生前留下的作品,大部分已經被人高價收購,而且,有少數作品已經炒出了天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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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次不是萬不得已,楊敬業絕對舍不得出手,他咬了咬牙齒,大概只能忍痛割愛了。

四、貸款

提到貸款,楊敬業首先想到的就是房産證,之前對于家裏的這些小事兒沒放心上,現在突然想起了房産證,還真不知道放什麽地方。回家後憑着記憶,趴在床下,大半個身子塞到床底下,好不容易拉出一只大木箱,箱蓋上落滿了灰塵,裏面都是些陳年的舊物,孩子穿小的衣服,陳曉丹織了一半的毛衣夾着毛線球, 還有前些年廠裏工會發的大紅獎狀,幾雙廠裏發了線手套,翻來倒去才從舊物下面翻出了一個花布包,打開看,東西都還齊整,畢業證,結婚證,戶口薄,孩子的獨生子女證全在裏面。

不知什麽時候,兒子回來了,站在他的身後,楊敬業猛然轉身,被突如其來的人影吓了一大跳,頭撞在床板上,疼得一聲喊,眼鏡跌在鼻梁上,捂着頭吸氣。兒子問爸爸:你在幹什麽呀?楊敬業随便應付着,趕緊把兒子推出去,把門從裏面鎖上。

又在木箱裏翻了一會兒,這才找到房産證,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這才舒了一口氣。還好當初房改的時候,廠裏分給他的是大戶型,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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