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房子整個小區也就十多套,李子遷的住房和他的就在樓上下,房改的時候,李子遷是廠裏的總會計,雖然文憑沒楊敬業高,但職位在那裏,兩人的待遇算是一樣。當初房改的時候,就交了兩萬多塊錢,沒想到這幾年房地産市場暴漲,幾年功夫,這樣的房子跟駕了筋鬥雲一樣,在市場上已經翻到了四十萬左右,連做為業主的楊敬業都不敢相信。
找到了房産證,楊敬業懸着的心落了下來,房子必竟是大事,總得和陳曉丹打個招呼。幾次開了口,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她不會同意,她是那種拘謹貫了的人,別說是三十萬,就是買三塊的雪花膏她都要慎重地左看右看,原來覺得她是會持家過日子,隐隐的又覺得她是有點寒酸。
陳曉丹扯下雙人床上的床單、被套、枕巾,抱着去衛生間一股腦兒扔進洗衣機,洗衣機轟隆運轉起來。楊敬業看着她穿着洗得發白的睡衣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眼睛鐘擺似地跟着左右搖晃。終于,陳曉丹停止了手上的工作,抓了本雜志坐在沙發上,逮到了一個機會,楊敬業習慣性先扶了扶眼鏡,試探着把想法和陳曉丹說了。
什麽?你要把房産抵押給銀行。陳曉丹一聽,臉色都變了,一反她平日裏那刀槍不入的性格,扯着嗓門喊: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這可是我們唯一的家産啊,你沒發燒吧。
只不過是抵押而已,等錢收回來了,房子還是我們的。楊敬業平靜地說,每次當家裏遇上什麽事的時候,楊敬業總是習慣用自己的安靜如地心引力般感染着陳曉丹,讓她自覺地把大事化小。陳曉丹似乎在思考,看得出她的腦子在使勁運轉着,想了一會兒,尖着嗓門說:那是當然,可是,萬一收不回來呢,你以為這是一筆小數字嗎,如果這套房子沒了,估計就憑我們兩,再苦幹一輩子也買不回來,到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搬到大街上去住。
楊敬業沒話說了,陳曉丹說的正是他自己擔心的,當一個人說“不”的時候,他是沒有把握的,當兩個人說“不”的時候,他們的答案基本上就是肯定了。陳曉丹說的每一句話像一根針一樣,刺在他的肋骨上,把他心裏本來就存在的餘悸反複的放大,反複的被抽象化和合理化,就像一個本來藏在暗處的影子,被強光燈一照就現出了原形。但是除此而外,他還能用什麽辦法。他只能等陳曉丹出門的時候,再把房産證找出來,用手摸着那紅皮的封面,內心深處的徘徊和猶豫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就像飄浮在汪洋中的一艘船,在波濤起伏間,找不到任何行駛的方向。
宴席設在了城郊的一個農家樂,因為李子遷說,現在的領導都喜歡找背靜處吃飯,因為怕遇見熟人,也怕樹大招風。這位汪行長倒是一臉客氣的笑容,顯得格外謙虛有理,還埋怨他們倆何必那麽破費,不就是一點小事,打個招呼就行,三杯酒下肚就同意了給他們貸六十萬。聽見這話,李子遷笑的咯咯咯的響,喉嚨裏像裝了三只田雞,又是陪酒又是陪笑,一個晚上,楊敬業就沒看他吃了一口菜,端着酒杯忙活兒了一陣兒,敬酒跟燒香一樣,把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當成一尊神貢着,光是陪笑都笑飽了。
楊敬業依然扮演着他原來的角色,端茶遞酒盛飯,默默地把服務員的工作給搶了,以至于當李子遷向大家隆重介紹楊敬業曾經是陶瓷廠赫赫有名的專家的時候,那些穿着筆挺的工作服腦袋上挎着眼鏡的銀行工作人員,這才認真地用目光掃視了他一眼,那眼神基本都傳達着不願意相信,以為油腔滑調的李子遷又在和他們開玩笑,楊敬業只能難堪地扶了扶眼鏡,在別人的笑聲裏,也老老實實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笑話。
吃過飯後,兩人借送汪行長回家的路上,把那把小茶壺送給了他。那一刻,剛好走到了金融系統小區門口,借着遠處昏暗的燈光,李子遷才把東西雙手捧着遞了過去,不像是送,倒像是借了以後送來還,賠着一臉的笑不說,似乎還賠着一萬個不小心。汪行長把那把小茶壺拎出來,借着遠處的路燈,端在手心裏眯着眼睛看了看,發出了一串哈哈的笑聲,那笑聲和掌聲一樣清脆有力,這才漫不經心地收進包裏。說:這種茶壺嘛,家裏有好幾個,也沒什麽用處,這式樣很簡單嘛。那口氣平平淡淡的,還有些不高興。
看着他漸漸離去的背影,楊敬業一肚子的委屈,遇上個不識貨的,就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真是白白糟蹋了一把好壺。他可能覺得楊敬業他們小氣,實際上還是楊敬業他們吃了虧。
第二天,楊敬業把房産證偷偷帶了出來,沒敢告訴陳曉丹,怕她那不愠不火的性子節外生枝,反正是拿出了豁出去的心,想着要把這樁事做好。又問李子遷,原來他也是背着老婆做的,兩個可憐的男人背着同樣的命運,又有點惺惺相惜,灌了兩杯酒到肚子相互安慰了一番,一肚子的無可奈何又加上一肚子的興致勃勃,肚子裏真是五味雜陳都有。一起來到銀行,好在之前李子遷和銀行的人混得熟,朝裏有人好辦事,一路給開了綠燈,事情辦得順利,一個星期就把錢款撥到了帳上。
有了這筆錢,做事就放得開了,一切按原計劃進行,于是,兩個人大展拳腳,又去看了幾處房子,最終,選定了縣城郊外一山坡上的閑置房,房子不大而且陳舊,兩間齊排的大瓦房,青藍色的瓦面紅色的牆磚,中間有隔斷,窗戶早就沒了玻璃,用破報紙糊着,大概擋擋風,原來是一個鞭炮廠的倉庫,後來停止了生産,房子閑置多年,只好找人重新粉刷了一道,把窗戶重新裝好。
好在房背後有個很大的院落,長年沒人清理,野草長得有一個成人高,為了節約資金,倆個人居然脫下白襯衫,在裏面大幹了三天,把荒草割開,整個地方瞬間就亮瞠起來,院子中間,還特意留下一棵清香樹,怕有十多年的樹齡了,生得古香古色,有迎客松的模樣,砌了個花臺圍上就成了天然的盆景,真是天作地合,比預想中的好得多。又找了五金市場的老板,把半個院子做了個天藍色鋼化屋頂,像給那破屋子戴了頂鴨舌帽,遮雨又遮陽,關鍵是租金便宜,做的價格也便宜,比原先預算省了不少錢。這樣一收拾,這破舊的院落在兩個人的精心打理下,居然也有了幾分陶藝人家的詩情畫意。
多振奮人心啊,一切都随了人願了,只但願一路走下去都能順風順水吧。
一、窯興
昏迷兩天之後,小左奇跡般地活了回來,李義懸着的心也終于落定。由于小左出事,在李義新婚大喜的三天時間裏,一刻也沒有離開小左的身邊,當小左處于昏迷狀态的時候,他的胡子如谷茬般地瘋長,他那粗枝大葉的性子也突然間變得溫順起來,他無微不至而又力所能及地照顧着小左,想讓整個世界欠他的,由李義一起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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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左穩定之後,李義回到自己新婚屋子的時候,遇到的是慧蓮一張冷冰冰的臉。大婚日子,李義抛下新婚之妻,慧蓮自然一肚子怨恨,才看見李義,一張臉拉長,八字眉倒豎,直言不諱地問道:"大喜的日子都被那挨千刀的攪黃了,你還整天守着他,不怕被人笑話。"李義自知理虧,卻又無可奈何,不啃聲,自顧往屋裏去,誰知道慧蓮追了上來,接着說:"以後你是有家的人,少和那不公不母和東西混在一起,外面的人都在議論呢。"李義一下子愣住了,他瞪着一雙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瞪着慧蓮,皺着眉頭問:"你說什麽,你說清楚。"見慧蓮不回答,李義又問:"有什麽好議論的。"
慧蓮輕松地一笑,用她那一向看不起長工的眼神瞟了李義一眼,才痛快地回答:"好多人都發現了,那不公不母的東西躲在後牆外,看男人洗澡呢,真不要臉。"說着,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你要再敢胡說一句,我會掐死你。"李義咬着牙齒說話的時候,慧蓮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沒想到李義敢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話,剛剛完婚,他就變了一個人,她悲痛欲絕地哭着喊道:"你以為我不說別人就不會說了嗎,那你來掐死我啊,挨刀的,讓外面人看笑話,新媳婦過門沒三天就被男人掐死了,掐死了活該啊,垛成塊兒喂野狗也比跟你過日子強。"李義沒理她,獨自喘着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