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進了屋。
黃昏的小村被粉紅色的雲霞披上一層薄紗,窯裏冒出的青煙如水墨般融化在天空,屋前的老榆樹上偶爾會飛來幾只烏鴉,通體的純黑色像是黑夜派來的天神,視察人間的真相,經過一日的勞作,村裏的人紛紛返回自己的屋子,小村在繁忙了一天之後開始變得寧靜起來。
而對于窯坊來說,最歡快的時間現在才剛剛開始,窯工們拖着疲憊的身子從窯上回來,經過一天的勞累,他們的身上、衣服上、指縫間、每一寸肌膚都塞滿了窯泥。這時候,這間屋子裏的女人們便會自覺地從前門退了出去,把整個寬暢的天井留給這些男人們,男人們像一群歡快的鴨子從後門進來,再把兩扇門關上,他們脫光身上的衣服,一邊說笑着,一邊從井裏打出水,一桶一桶地潑在自己身上,盡情地搓洗着身上的泥土和疲憊。
水珠在他們的身上飛濺開來,在那如窯泥般瓷實的肌膚上綻放成一朵朵亮麗的水花,有時候,他們會相互幫忙,你幫我擦擦肩我幫你抹抹背,雄性的身體在黃昏的餘晖裏放射出最原始生動的光芒。而在他們的身下,在水花四濺中,那群歡快的鳥兒正随着他們的身體起落而活蹦亂跳,仿佛是生命力的感召。而在後門那被風雨蠶蝕出的縫隙中,小左瘦弱的身子,像一只被抽去了筋骨的鳥,靜靜地趴在那裏。
長工們偶爾會提起小左,在他們眼裏,那真是一個名符其實的怪物,他們在背地裏議論,把他當成一個笑話,有時,也把他當成一個罵人的髒字。他們都說他不正常,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甚至都沒法細數和例舉。但是,他們不敢當面說,因為有東家李義在那裏,大家都知道李義是個不好惹的家夥,他可以随時和你翻臉,甚至在幾句話不滿意的時候,可以向你揮來拳頭,他不把老東家姜老漢放在眼裏,也不把他老婆慧蓮放在眼裏,他可以和所有人生氣。但是,大家都看得出來,他時時處處護着小左,又知道他們倆是同生死共患難一起逃到這個地方。因此,大家明白了小左在這個群體中的位置,大家不想把事情說大,也只是在背後偶爾風言風語說上幾句解解嘴上的癢,時間緩緩渡過,好在這樣的日子下來大家相安無事。
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輕輕搭在小左的肩膀上,小左本能地吓了一跳,他擡起身子,轉回頭看見的是李義溫和的目光。"過來,給你一樣東西。"李義說,小左有些心虛,怕李義會罵自己,垂着頭跟在他的身後,兩個人回到了屋裏。李義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他把包在外面的紅布如蓮花般一層一層地揭開,小左終于看到了,在紅布裏包着的,竟然是一根用陶瓷燒制出來的男性**,它的大小和成年的人完全一模一樣,那玲珑惕透如玉石般的東西在小左眼前一亮,淡淡的乳白色發出聖潔的光芒,小左把那東西如寶貝般捧在手心裏,左看右看,愛不釋手。時間在靜默了幾秒鐘之後,他突然孩子似地哭了出來,哭的時候抖動着雙肩,仿佛使出了混身的力氣。
"我又有了,我居然又有了。"他低聲地嗚咽,說着出門去,過了一刻鐘功夫,他提着個小木盒回來,裏面有半斤石灰,他把那紅布包放了進去,又用石灰蓋好,他認真而仔細地對待這些細節,他爬到床上,踮起腳尖,把它重新高高挂在了房粱之上,有空的時候,他會把它取下來,用雙手輕輕撫摸。接下來的日子裏,小左漸漸地變了一個人,在他憂郁的臉上,重新出現了笑容。
“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随着時間的流逝,整個社會開始了一些恢複和發展農業生産的措施,如墾荒、興修水利、實行屯田,減免賦稅等,随着商業和手工業的一系列緩和措施,城市官史、地主、大商富賈、乃至一般居民對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陶器要求量也日益增加,尤其是對高檔陶器的需求量日益擴大,陶瓷業也迎來了歷史上的第三次大發展。李義的陶坊在這樣的歷史時期也發生了較大的變化,在後山上又增加了兩座新窯,長工增加到了二十多個,煉制的陶器開始增加,碗、盤、碟、杯、盞、罐、壺應有盡有。屋子背後新蓋了兩間茅草房,搭上了通鋪,鋪上了草席褥子,專給長工們住,整個陶坊呈現出了一派欣欣向榮的景向。
花事雖凋敝,草木卻興盛。山綠着,水暖着,人立着,時事變遷,陽春回暖。天井裏,慧蓮的身子圓圓的,看上去已經有了七八個月的身孕,性子卻是更加的驕燥了,一張粉嘟嘟的嘴一刻也不閑着,不是吃東西就是罵人,兩片薄薄的嘴皮子動起來理由總是很充分,說是她這一張嘴要養兩個人呢,不吃怎麽行,說她一個害娃娃的孕婦,整天在這屋子裏忙出忙進,一刻都不得清閑。她的抱怨總是無休無止,總是有自己充分的理由,讓人無法反駁。
大家都習慣了,沒事時繞開她。李義想到她肚子裏是自己的後代,只是一貫的忍着她讓着她,受不了的是她罵人,整天像個漏底的酒壺,長工們沒有不被她罵過的。年頭請了個年青人,造詣挺好,來了兩個月,基本活計都能上手,可年青人,要面子,就是受不了被她罵,沒多長時間就跑了。
她那邊對工人刻薄,李義這邊只能盡量地對長工們寬厚,開春後,在後山挖了地窖,存上了十幾壇酒,一律用大紅棉紙蓋上,又用白臘封了口,過年頭一天,村東頭的豆腐坊就開始忙碌了,煮豆、磨豆,熱氣蒸騰,到了過年這天晚上,整只的山雞,幹鮮的蘑菇,糯米做的八寶飯,新鮮的蒸肉,蓋上一層蔥姜、芫荽,再擡上一壇子酒,大年三十的晚上,二十多個工人喝得昏昏沉沉,日子毛裏毛燥地也算是光鮮亮堂起來了。
姜老漢已經很少再管窯裏的事情,他把雙手反背在身後,每天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走完了又到窯上轉轉,逢人就說:"咱們李家的陶器,在昆明賣火啦。"大家就好奇的問:"昆明是什麽地方,往東還是往西。"姜老漢說:"那可遠了,幾十匹騾子和馬,沿着山路走三天吶,昆明城裏熱鬧啦,吃的喝的玩的啥都有,見都沒見過。"人家又問:"你可別盡瞎吹,那你可去過。"姜老漢呵呵笑着回答:"我沒去過,不用我親自出馬,我那姑爺李義每月都要跑一趟,對昆明可熟着啦。"
時間在窯火的暖和日子的香裏消磨着。
二、陶碧
從這個地方到昆明,有百十裏地,雲南的山水是層層疊疊摞着的,這一路去山高水陡,都是盤山的小路,那草徑深處的一線灰白,生生的是人腳馬蹄一步一步開出來的,有的密林深處甚至看不到路面,有的眼睛下面全是陡崖,還有的要從荊棘和雜草中穿過,蛇、螞蝗、青釘子什麽野物都會遇見,走這樣的路提着半條命。自從擴了窯以後,大量生産出來的陶器只能運送到更遠的地方交易,每次都得準備四五十只騾子和馬,十個長工護送着,沿途遇到一些小鎮和村莊,會卸下一兩垛下來進行交易,多數的直接運送到昆明。
每次走這一趟基本上都要帶上整個窯的陶器,李義就需親自押陣。沿路上可能會遇到強盜土匪,李義來回走得熟了,沿途上也結交了一些朋友。有一次和一群土匪發生争執,抓了個小土匪,小土匪跪在他面前求他放生,說家裏還有個瞎眼的老母親沒人照顧,李義本來心善,給了小土匪一些碎銀讓他趕緊回家,後來,這事在土匪中傳開了,土匪們都敬着他。漸漸的和這些土匪也能混個半熟,給他們順帶捎些貨,這些江湖中人還講義氣,有時還備上二兩小酒,和大名鼎鼎的瓷坊李東家以兄弟相稱。
Advertisement
開始的時候,運送到昆明,還得自己銷售,不僅浪費時間物力,出售的價格也不理想。去了幾次之後,李義經過幾次在商海交易,結識了昆明本地一位姓鐘的商人,這位鐘先生專做布匹和陶瓷生意,有熟識的貨源和買家,生意做得不錯,對李義的貨贊不絕口,也給了許多好的建議。給他介紹彩繪瓷和青釉瓷,在市面上都是比較新鮮的,李義大感興趣,在心裏仔細琢磨,又在鐘先生的幫助下,認識了昆明的幾位陶瓷大師,得到了一些指點,燒制技術很快有了提高。便将鐘先生視為恩師,一來二往,兩人交情極好,每次李義送貨,會在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