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燙字的小木牌,那字記的就是姑娘的名字。香雲走到了自己的屋子面前,立住身,雙手翹起蘭花指對握,置于腹前,呈半蹲姿勢,示意李義先進,李義便進去了。
屋子裏陳設簡單,一張小圓的檀木桌子,兩把帶靠背的紅木椅子,桌上面放了茶具,都是素色的泥茶杯,但古樸精致,與這風花雪月的場所看起來,又別有一番雅致。
李義進屋後自己先坐下,第一次單獨和女人相處,有些不适應,背挺得直,掙成弓型,香雲給他上了茶,是上好的碧羅春,味道雖淺,但口感回甜,李義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香雲便在對面椅子上坐下,給他上着茶水。在聊天中才知道,香雲因為家裏貧窮,十一歲那年為給父親治病被賣入滿堂春,起初做些打雜的粗活,堂子裏的姐姐們個個可以欺負,因為人太小,做事考慮總不周全,端茶倒水,洗衣打掃刷洗尿壺,沒少被堂子裏的姐姐們欺負,偶爾還會被老鸨狠狠痛打一頓,什麽苦都吃過,吃過的苦便不再一一贅述。因此,長年累月,對堂子已經是恨之入骨,和人間地獄無二之分。
不知不覺兩人就聊了半個時辰,香雲突然發問,說:“你怎麽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樣。”李義被問得莫名其妙,“說有什麽不一樣呢。香雲就說,總是有不同的地方。”李義說,“那你說說看呗。”
香雲想了想,似有些不好開口,停頓了一會才說:其他男人進來,都是猴急着做那事兒,不像你,光找着和人聊天,一聊就半個時辰,和你這樣的人在一起倒是輕松快活。李義笑了笑,沉思片刻,沒話找話地說:“你天天做那事兒,難道不嫌煩。”
說到這裏,香雲已經是一臉的委屈,說:“怎麽可能不煩,自從十五歲被男人開了身,此後就沒得閑過,什麽樣的男人沒見過,有時候一天下來接連幾樁生意,身子骨跟散了架似的,甚至月事前後都不放過。”
她說着,又孩子似地站起來,邊走邊捶着腰,走到李義面前,把身子趴着他的身上,用挺着的胸抵在他的肩上,一股濃濃的脂粉味鑽入李義的鼻子,李義轉身,輕輕一讓,動作巧妙,也看不出勉強。香雲自顧往下說:“那事做得多了,弄得一身的髒病,尤其是月事前後,腰疼得直不起來,老鸨還不高興,想着法折磨你,不就是為了那幾個錢,遭罪的是我們,反正就不讓你有好日子過,你說哪個好端端的女子願意被人這樣的糟蹋。”
看得出李義不接受,她折轉身子,回到自己坐位上。聽她這麽說李義當然是理解的,心中難免生出同情。他似乎在思考,停了片刻,說:“若有個男人不和你行事,卻可以加倍的疼你愛惜你,你可願意。”香雲思索片刻說:“怎麽可能,這世上的男人,要的也就是我的身子,誰又不是傻瓜,還會願意要我這顆孤苦的心。”李義思忖着,如何才能兜轉着把事情說明白,幹脆問:“這種日子是苦,但若是換你現在去過那種守活寡的日子,你又可願意。”香雲上下打量李義,一雙漂亮的鳳眼變得妩媚起來,說:“若是和東家,當然是願意了。”
“不是我。”李義直接就斷了香雲的心思,坦白地說:“但他人心善,靠得住,是不錯的人。”
“當真,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最好就是不要有男人,就是出家當尼姑也比在這裏強得多,這紅塵內外,盡是些參不透的破事兒,早就厭倦了。”聽見不是李義,香雲有些失望,但又很快回答。
李義頓時有些激動,說:“如果這是你真心話,我倒是願意為你贖身。”香雲不解,一臉霧水看着李義,李義在沉思片刻之後才開口解釋:“我有一兄弟,為人忠厚善良,只因小時患過疾病,不能行房事,若是你願意的話,我願意為你贖身,但是,你必須和我的兄弟成親,并且一輩子照顧他對他好,而且,不得再和其他男人交往,你可做得到。”
“還有這樣的事,那我還得想想。”香雲有些遲疑,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步,又說。“若是答應了,你可願意為我贖身,那應該是一大筆銀子。”
“那是當然,為了我兄弟,花多少都值得。”李義答道。香雲聽說願意為她贖身,十分高興,想要跪地叩拜,被李義阻止,香雲當場就答應下來:“那當然好了,只要是能離開這個地方做什麽我都願意,只是能不能先看一眼那小哥如何。”李義說:“當然,我先回家和我兄弟商量,下月把他一起帶來,若無意外的話就這麽定了。”
李義又去找了老鸨兒,問了贖身的價格。老鸨兒一聽當然高興,主要是香雲平日裏客緣不好,沒幾個老熟客,總是一付勉勉強強不招人疼的樣子。老鸨兒早就對她沒了興趣,聽見有人願意出錢為她贖身,當然是兩全齊美的事情,但為了開個好價錢,也故意為難了一番。李義一口答應了下來,也不等鐘先生了,獨自興致勃勃地離開滿春堂,往鐘先生的家提前回去了。
四、好字
入夜,屋子裏的人都休息了,李義迎着月光,穿過小巷,到了家門前,怕驚動了裏面睡着的人,輕輕推門進去。卻見前堂的書房亮着燭火,雖是小小的一點光,但隐隐現現,李義心生好奇,這麽晚了,不知道誰還在裏面,想要探個究竟,便徑直向書房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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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一女子正在書案前埋頭習字,身子坐得直直的,目不旁視,聽見有人來,也不回頭,兀自運筆,分外娴雅,直到最後一筆落下,方才擡起頭,定睛一看,竟然是陶碧。此時,她也擡頭,目光一閃,見是李義提前回來了,陶碧先是一驚,又妩爾一笑,說:“是不是李東家嫌滿堂春的姑娘伺候得不周到,花了那麽大的價錢,居然還有不過夜就回來的道理。”
聽她這麽說,李義臉一紅,猜想陶碧一定是聽下人說了自己和鐘先生去的滿堂春,雖然沒做什麽,在人家姑娘面前好像做了虧心事。心慌着支支吾吾地連忙給自己解釋,說:“自己不太适應那個地方,就提前回來了。”又問姑娘寫的什麽字。陶碧便将手讓開,先前她手袖遮着,沒看得清楚,現在整張纖薄的白棉紙露了出來,原來白紙正中寫的是個“好”字,一看就知這小女子動了心機,好字中間隔出了距離,看一眼是“好”,若是再細看,便又成了“女子”二字。一個字便有了兩重意思,尤其是那“女”字,用的是歐陽詢體的楷書,而“子”字呢,用的又是小篆,組合在一起,成了惟妙惟肖的兩個人,那筆鋒順暢流利,曲回婉轉,濃墨中粗細有致,又顯大氣和率真。
禁不住又去看那一張粉紅的臉蛋,依舊是嬌俏可人,後面的暗褐色屏風做背景,把那小小的一團雪白顯得更加的小巧可憐。兩人之間沉默下來,陶碧問李義,打算什麽時候回家,李義說:“概快了吧,就這兩三天的時間。”大又反問陶碧:“是否有什麽打算。”陶碧似在沉思,開始沒答應,過了一會兒才幽幽地說:"我是不打算回去了,回去後父親總是逼着嫁人,若是這一輩子嫁個自己不喜歡的有什麽用,還不如死在外面才好。"
聽她這麽說,李義趕緊規勸,說:"一個姑娘家可不能這麽說,好歹父母都是為你考慮,總巴不得你過得好。"陶碧嘆了口氣說:"我親媽在我五歲時就死了,現在的是我父親後來娶的小老婆,年齡大不了我多少,早就見不得我在家裏了,橫看豎看越見越礙眼,挑的那人聽說小時患過小兒麻痹症,說話都不靈活,只是占着祖上有幾個錢,給了我父親一筆不小的彩禮,說實話,我還真沒想過我父親竟會如此狠心,好歹父女一場的情分,到這時候總算是一筆勾銷了。"
李義這才明白姑娘也有苦衷,怪不得她一個女孩子家跑出來那麽長時間,家裏現在又派人來強抓她回去成親,真夠可憐的,原來是這樣的情況,只聽陶碧輕輕嘆了口氣才說:"要嫁一定要嫁給自己喜歡的,哪怕是做小妾也比這樣的親事有盼頭。"
聽她如此傷感,李義便沒話找話,用手指着那寫好的一副字,調侃着說:"你這好字還真讓人聯想翩翩,若你是這個“女”字,我是這個“子”字,咱們湊在一塊,你說可是一個“好”字。"聽他這麽說,陶碧失聲一笑,趕緊用手掩住小口,那眉宇之間盡是一臉藏不住的喜悅,回口說:"那敢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