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都枯黃了,變成一堆枯枝倒在了地上,就別說地裏的莊稼了。五月天剛過,剛剛翻青的莊稼已經成了一堆曬幹的枯草,田地荒下了,世間就成了一片蒼涼。

天氣一透熱,地上的蚊蟲鳥獸就作怪了,原來被蚊子叮一口,頂多就一個小包,現在不僅有了蚊子,不知哪來的,還多了種小黑蟲,體型比蚊子小,飛的時候也聽不見聲音,等發現的時候,身上已經是拳頭大一個包塊,又疼又癢,三天都消不掉。原來藏在稀泥裏的蛇、螞蝗、躲在樹葉子裏的蟲子全沒了藏身的地方,跟曬幹了似的,直挺挺地躺在大地上,山上的動物到村子附近找水喝,天不亮看見兩只野豬,在水塘那一帶轉悠,定是渴極了,才會往人多處尋來和人争搶。除此而外,還有看不見的,像細菌、病菌之類,這樣的天氣,像一個溫熱的悶罐子,特別适合它們的生長,一陣熱風吹過,可以蔓延出去幾十裏地。

水是萬物的源頭,沒有了水,山坡就成了一堆黃土,原本蓄下來塘裏的水差不多見底了,得先管人喝的,幾戶人家幹脆出門逃荒去了,沒有水合不了泥,窯上停了工,長工們辭的辭走的走,村子裏漸漸露出了蕭敗的樣子。

誰也沒注意到,村子裏出現了一個瘋老頭,不知從什麽時候從什麽地方來,在村子頭用樹葉搭了個小棚住下,白日裏,端着個破爛的泥碗沿着村子挨家挨戶地要飯,到了晚上,就栖宿在那樹葉搭成的小棚裏,有時候,給他飯食的人多和他說兩句話,他也不答,一味地弓着腰點頭,不知是接受還是不接受,一張又老又皺的臉上,尋不到任何表情。

這幾年以來,姜老漢兒把窯上的大小事情完全交給了李義,自個兒落個輕松自在,偶爾到窯上走走,撿着幹點輕松活計,多數時候就在村裏瞎轉悠,漸漸的,和這瘋老頭兒偶爾還有了交往。只不過這樣的交往,也就是僅僅限于他問的多他答的少,半坡村這樣一個閉塞的小山村,平日裏很少有外人,村裏人接觸不到外面的生活,對于外面來的人或事都透着新鮮。姜老漢沒事兒找事兒,一來二去,漸漸地就和這個瘋老頭熟識了起來。

瘋老頭自己說不清楚從什麽地方來,只說是很遠很遠,走了究竟是十天還是半個月也無從知曉,又問他你們那地方缺不缺水。說是不缺。姜老漢生氣了,說:“不缺水還往外跑,看來是真瘋了。”又問:“你為什麽要來,”他說:“他們那地方遭了災。”又問是啥災呢。說是死人。死人不正常嗎。

停了半天,瘋老頭一雙混濁的小眼睛轉來轉去,才回答說:“死的人堆成了山,屍體都做碼起來,碼在村子前的場地上,埋不完的屍體就用火燒,燒完以後再撒到河裏喂魚蝦,沒幾天河道都堵死了,村裏的人全都往外跑,幾百戶人家的村子沒半個月都空了。”

姜老漢不相信世間還有那麽凄慘的事情,說這瘋老頭兒別看他瘋瘋癫癫,還真會講故事,講得跟真的一樣。又問他,那家裏還有些什麽人。回答說:“都沒有了,全死光了,就剩我這把該死的老骨頭還留着。”姜老漢又問,“那家裏人都是怎麽死的。”瘋老頭吸了吸鼻子,眼睛瞪得赤紅,那蒼老的聲音像是爬了一條條裂開的幹縫,半天才說:“不一定啊,睡着睡着就死了,或是走着走着,突然就倒下了,身子往後一倒,通體的發燙,青鼻青臉,全身不停的抽搐,不需要幾個時辰,鼻子眼睛流血,然後就死了,連湯藥都來不及喝。”

那驚悚,聽得姜老漢直搖頭,又分不清是真是假,說這瘋老頭兒可真有意思,他編瘋話編什麽不好,偏偏要編死人的事兒,盡是吓唬人。

姜老漢雖是這麽說,卻偏偏一副好心腸,說是人老了不遭人待見,看那瘋老頭可憐, 吃飯時總把自己碗裏的勻一口,給那瘋老頭留着,時不時的也跑到那樹棚子旁邊,聽那瘋老頭講瘋話,不管真不真,只當是故事聽,就這樣,時間很快過了二十多天。

這天,慧蓮做了面耳朵,黏黏糊糊的一大碗,姜老漢見了,便勻了一小碗說是端給瘋老頭吃。早上端去的時候,瘋老頭還挺精神一個人,中午再見的時候,便咳嗽加劇,呼吸急促,還以為怕是受了風寒,有人家還尋了一小包黃裱紙包好的散藥給了他,叫他趕緊吃下去,到了黃昏的時候,瘋老頭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不出一個鐘頭就沒氣了,死時,臉黑得跟窯泥似的。

聽說瘋老頭死了以後,姜老漢還找了村子裏兩個年輕後生,貼了床草席子,将他裹起來,送到後山上埋了,當時還讓慧蓮給他燒了一把黃錢紙,說都是可憐的人,既然落腳在了咱們村裏,也送送他吧,漸漸的忘記了這件事情。可過了兩天後,那天送瘋老頭上山的一個年輕後生突然病倒了,早上才聽說病倒,下午就死了,死的蹊跷,既然跟瘋老頭一模一樣,姜老漢在心裏一直尋思這事情,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突然間兩眼翻青,只叫了聲:天啊。就倒在了地上,被旁邊的人扶了起來,姜老漢使勁推開旁邊的人,說你們都不要過來,不要碰我。

村民們覺得奇怪,再問為什麽,姜老漢用帶着哭腔的嗓子尖聲尖氣地對着大家喊:“那瘋老頭得的是瘟疫,我以前就聽人說過,這病會傳染,一傳十,十傳百,幾百人的村子可以死光啊,這麽說瘋老頭說的都是真話,只怕是傳染開了,我們一個村子都保不住哇。”

當下村裏的男女老少都慌了神,對于“瘟疫”這個詞,之前是聽說過,一知半解,只知道怕,卻不知如何防備,全都沒了主意。也不知那病跟着瘋老頭,幽靈似地在村子裏潛伏了那麽長時間,誰知道究竟藏在哪裏。都把目光看向了姜老漢,問該怎麽辦。姜老漢慢慢地定下神來,他經歷的事多,此時反而冷靜下來,說這段時間村子裏人少,接觸過瘋老頭的人不多,後山仙人洞有百十米寬,但凡接觸過瘋老頭的人都到後山避一避吧,不要把這病再在村子裏傳播開了。

姜老漢話音未落,村子裏呼啦啦站出了一二十個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就有姜老漢和慧蓮,姜老漢和瘋老頭走得最近,而慧蓮則是給瘋老頭送過幾次飯。有幾個村民先前同意了,走了幾步停下了腳,說憑什麽就我們遭這罪,要死大家死在一起。說着就往人堆裏鑽。

看情況不妙,李義只好帶幾個人上去強拉,當下把他們綁了。幾個人返回來盯着李義,說姜老漢和慧蓮都有過接觸,你天天和慧蓮睡在一起,就敢保證自己身上沒沾上那鬼魂一樣的東西。其他的人一聽覺得有道理,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落在了李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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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這段時間因為長工們都辭走了,李義只能自己守着窯,很少有時間回家,現在大家目光盯在他的身上,他知道自己不帶這個頭,今天的事情就得鬧大,為了保住村子,為了剩下的人能夠活得更安全,已經別無選擇了。李義挺了挺身子,把目光看向陶碧,對她說:“照顧好家裏。”陶碧正被這突如奇來的事情吓得失神,沒來得及回答,李義自己帶頭,往後山去了,剩下的一群人,見李東家都往後山去了,自然不敢再多話,排成一條長隊,紛紛上了山路。

村裏人又砍了些幹草幹柴送上山去,讓他們住得舒服些。誰也不知道這鬼魂一樣的病到底有多厲害,看也看不見,摸又摸不着,自己身上有沒有沾上,周圍的人有沒有,總之是談“虎”色變,都小心提防着,又不知道該如何防,把頭用布包上,留下了鼻子和眼睛,住進了山洞裏,說不定早上還看得見日出,黃昏時一口老血,已經上了黃泉路。

因此,住進山洞裏的都是一臉的蒼白,整天唉山嘆氣。還有幾個孩子先前和瘋老頭追鬧過,實際上是他們用石子砸了瘋老頭,被瘋老頭一手一個擒住過,現在也無端地成了嫌疑,還是安置在了村子前的觀音廟,村子裏上上下下瞬間是一片哭聲,幾裏外都能聽見的凄慘。

二、家裏

原先,村子裏都是姜老漢說了算,如今,姜老漢和李義一走,整個村子就散了架,剩下的村民們一合議,便把小左師傅推了出來,說小左師傅人善良,又是一臉的觀音相,只有他能定得了這局面。實際上,小左本來懦弱,聽見李義出了事,一瞬間真是連尋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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