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節
。”
“不會的,咱們姊妹一場,都是情份。”陶碧擺了擺手,此時此景,說什麽都是生分了,看看時辰差不多了,這才喚過金蓮,一步一回頭地往山下走去。
事情的發展比起預料的還要迅猛,聽第二天送飯的回來說,昨天晚上,山洞裏有個人在高燒幾個小時後突然吐血而死,接着又有了兩個人相繼出現了低燒的症狀,看情況估計也活不過今日,沒幾天時間已經死了三四個人,疫情發展之快,真是措手不及,令人瞠目結舌,若是繼續這樣下去還了得,村裏人的性命也難有把握保住。
沒幾日,東邊後山上又添起了幾幀新墳,新落成的黃色土包格外惹眼,到了黃昏,那一帶總是火光閃爍,紙灰飄飛,哭聲陣陣,那些失去親人的幸存者,買了黃錢薄紙,備了姜水米飯去祭奠親人,看到這慘景,村裏的人們總是哀聲嘆氣。大家圍聚在一起燒紙時,微風拂動衣襟了,額頭被紙灰擦着了,火燎着手指了,都被認作是死者來認親人的舉動。別的女人哭哭啼啼,陶碧卻異常平靜,只望着漫天離地輕飛的紙灰,說了句:這世間的陰陽都颠倒了,冬天沒下白雪,春天倒下起黑雪了。
經過這事,小左反而變得沉穩起來,雖然面容沒變,聲音仍跟從前一樣,顫巍巍的,但做事和性格上卻起了較大的變化,做事拿得了主意,心裏也有了章程,村子裏上上下下張落,一刻不敢耽擱。看這事不能再拖延了,便趕緊派人把事情的進展報到了衙門。但那時候官府衙門也是一片混亂的局面,滿清王朝剛剛确立了政權,地方政府尚未确定實權,雖派了兩個人下來,只草草地說,必須把這個地方戒嚴,疫情不能再往外傳了。
第二天,來了一群官兵模樣的人,把半坡村這個地方團團圍了起來,這個原本暢開的大布袋,被死死地用官兵縫了起來,幾百人的小山村被裝在了這個布口袋裏,不得露頭了。
這下可好,不管是洞裏的還是村裏的,更是六神無主了,尤其是廟裏的幾個孩子,因為看不見父母又着急又害怕,哭得撕心裂肺,父母不忍,天天躲着掉眼淚,趴在門廊往裏看。有的說嘴苦,要帶點糖果或是炒豆。有的說沒啥玩的,拿個彈弓來,撿一包石子,打房檐上的鳥。還有的要瓦片,說想在地上畫畫。反正什麽情況都有,父母們只能是應着他們。好在堅持了十多天後,這群孩子倒是相安無事,這才放回了家中,各自随了自己的父母。
情況糟糕的是山洞,過不了幾天又能傳來死人的信息,死的情況都很離奇,就不再一一重複。這時候,家家戶戶的積糧已經基本上吃空了,便想着方法往粥裏摻雜糧。秋季的時候,玉米收了回來,連棒子挂在了屋檐底下,倒映着一屋子金燦燦的黃色,既好儲存又容易保管,到了缺糧之日,把玉米磨成面,摻進了粥裏或是直接灑水和白米同蒸,口感也是極好,可玉米畢竟是雜糧,清腸子的油,吃進去不多一會兒就餓了,和沒吃一樣。
又想起了紅薯,紅薯與稻米無異,同是天工開物,對于土地也不挑惕,與麥米各為一半江山,往往稻麥歉收,而紅薯還在,煮食或熬粥,聊解饑馑之苦痛,藤蔓還可飼養家畜,來春又是豬羊滿圈,五谷豐登又一年。于是,也把紅薯摻進了粥裏,之外,還有南瓜,洋芋。都是可以藏在泥土裏隔年保管的物種,可見,泥土才是儲存人間五谷最長久的糧倉啊。
四、劫後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一向文弱的小左,一想到李義和村民們還被困在山上,竟然不顧了自己的死活,帶上村裏的一群漢子,早就拿出豁出去性命的架式,抄起家裏的棍棒,決定和戒嚴的官兵拼個你死我活。雙方打成了一團,一個蒜頭鼻子,小眼睛的官兵終于站了出來,又說讓大家先回家等兩日,事情還得禀報到衙門,傳來傳去又過了五六天時間才算是有了回音,官府同意給三百斤糧食,多少先摻和着應急。
這個時候,是最危難的時候,也是所有力量必須凝聚在一起方能突圍的時候,大家同心協力的想辦法,盡管災難來得深重,讓死亡成了時時占領制高點的恐慌,但大家相互攙扶着堅持着,死的人走了,留下的人更緊密地抱在了一起,漸漸的整個村子形成了一股強勁的力量,一日日地堅持了下來。
早上剛打開門,就看見一只烏鴉站在門前的老榆樹下,一聲比一聲叫得凄惶。香雲聽得心煩,撿了個石頭扔過去,那烏鴉跳了跳身子,聲音反而比先前還大了幾分,氣得香雲直跺腳。說:“這樣的日子,鬧得人心惶惶,什麽時候會是個頭啊。”金蓮正在做飯,深深嘆氣。說:“這幾天又死了好幾個,米都可以省了。”本來還想加一瓢的,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陶碧說,“那就做幹些,讓活下來的多吃點,才有力氣。”金蓮無端嘆了口氣,說:“原來這世間最難的事,竟然是等死。”這話一出口,就戳中了所有人的心,若非要死,就死個痛快,只是被這種巨大的恐慌折磨着,真是比死還要難受。說完又各做各的事了,幾個女人的話越來越少,整個小村的上空,都被一層憂郁的空氣籠罩着。
每日入夜,陶碧定會站在院中,舉頭觀月,見半輪月輕輕浮出雲端,又悄悄藏于雲後,總是無端地嘆息一聲,說:“明日估計又是一個晴響之日,若還不見風,還不見雨,怕是連人也難得好好生息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就在本地某鎮,忽然風言風語,說來了一個神和尚,就栖在衙門外的一棵大柳樹下,逢人便念“阿彌陀佛”。據說一老婦七十好幾,脖子下方生了個葫蘆似的瘾袋,當地人也叫“大脖子”,足有兩拳寬,顏色暗黑,每日晨間無礙,到了黃昏大地熱氣蒸騰之時,就疼痛難忍,甚至是伏地嚎哭。家裏人聽見來了神和尚,權當是死馬當成活馬醫,請這和尚看了。和尚抓住那怪體,用手輕輕摩挲半個時刻,也有人解釋說那是打通筋絡,又開了幾味藥,一周之後,老婦居然病情好轉,一時間整個小鎮傳得沸沸洋洋。之後,每每有人問病,若不是很重,不由分說,從地上抓一撮土,以香灰調和,囑咐病人回去煮服,三日則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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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左等人剛剛聽說,尚準備去尋,衙門裏傳來消息,說是已經尋到了解除這場瘟疫的配方,有說是請了有名的郎中,又有一說是那神和尚開出的妙方,結果不得而知。只是第二天,用馬拉了一車中藥來,讓村子裏的人自己熬了喝,喝了兩天後覺得情況好多了,山洞裏的情況也相對穩定了些,大家都以為看見了希望,心情好了起來。
可到了第五天,卻意外傳來了慧蓮死亡的消息,死的人只托人帶個口信,怕再傳染,都沒來得及備下棺木,只能趕緊就地草草掩埋了。聽到消息後,陶碧在家裏挂起了白绫,讓孩子們戴上了白孝,想着好歹送她一程。慧蓮就這樣孤獨地走完了她的一生,給她燒黃錢紙的,或許是她永遠也不會想到的她曾經最恨的人陶碧,或許這就是人世的因果輪回吧。
死的人走了,生的人依舊生死未蔔,當恐慌如風卷殘雲般襲來,又漸漸地退去,人們在這樣的幾起幾落中,被反複磨砺着,漸漸的也就麻木了。随着時間的拖延,山洞裏的人情緒反而穩定許多,面對這樣的情況,大家也想開了,反正該死的總歸要死,能活下來的也不必瞎愁,大家在山洞裏偶爾也說幾句笑話,托人給山下的親人帶幾句話,而村外的官兵早就把守不住了,紛紛撤了回去,這樣的情況堅持了一個月後,情況稍微穩定,山洞裏還剩下的十多個人,基本上已經确定沒有危險,才逐漸返回家中,又過兩個月,整個村子相安無事,這才松了口氣,一場災難算是徹底過去了。
和瘋老頭有過密切接觸的姜老漢能活着回來實在出乎意料,好像有神靈護佑,安然無恙,想不到的是慧蓮年紀輕輕反而走了,這場瘟疫的生死沒有落下任何規律,真是造化弄人啊。姜老漢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遞給陶碧,說是慧蓮臨走前讓他轉交給陶碧的,陶碧打開外層的紅布,裏面包着的是一條銀色镯子,中間有凸起的小魚圖案,彎彎的月牙似的身形,精巧的魚鱗清晰可辮,魚側面印了個小的“福”字,用小圓圈圍起來。看到此物,姜老漢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