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熔坐在最上等包廂裏,喝着開胃的藥茶,正等着上菜呢,忽聽隔壁起了争執。甭管包廂隔音如何,有沈殊平這樣的真高手,和邱熔這樣的另類奇才,該聽見的動靜總是一聲都不會少。
剛開始時,夫妻倆還能當成笑話來聽,而且隔壁包廂裏的兩撥人的确也不是沖着夫妻倆而來。但越聽就越不對勁兒,青原城夾在邱家的大本營廣寧城與蓮劍門所在的蓮城之間,位置過于敏感,而且沈殊平就算心性再涼薄,也不會放任惡行發生在眼前。
按照邱熔來到這個世界二十年的見聞,大多數的正道俠客高手雖然也~私~欲不小,世家們也勾心鬥角,但卻對得起“路見不平、除暴安良”這八個字。而沈家、邱家以及蓮劍門都屬于“正道”。
沈殊平遞了個眼色,邱熔點了點頭,恢複行動的左手扣住袖中袖箭的機括,而右手則捏住了左安菱特地幫她調制的防身秘藥……
一切就緒,沈殊平都沒拔劍,真元透體而出,順着他手指劃過的方向,并不厚重的隔間夾層悄無聲息地便被摳出了個輪廓,稍一用力便向隔壁的包廂倒去。
兩間包廂瞬間打通,只見地板上倒着兩個七竅流血,做護衛打扮的青年男子。而席上端坐了個虬須大漢,懷中還摟着個白衣男子。
被撞破好事,這大漢把白衣男子随手一丢,施施然起身,出口成髒,那濃厚的南疆的口音惹得沈殊平眉頭一皺,拔劍就刺。丈夫的劍招毫無花俏,但那一往無前、銳不可當的劍意,即使邱熔只是旁觀仍能感同身受:全身一僵,寒意透體。
近在咫尺,自然避無可避,這一劍紮進大漢的胸口,又倏爾收回,甚至連一滴血都沒帶出。這一下正中大漢的脈門,雖然傷口根本不致命,卻令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沈殊平冷冷問道:“你是南疆哪個門派派來的?”不等對方回答,又是唰唰兩劍,幹脆利落地挑斷了大漢的手筋。
大漢眼神忽然呆滞,喉嚨裏咯咯輕響兩聲,被摔暈的白衣男子恰巧蘇醒,見狀大呼提醒:“小心,他身具王蠱。”
王蠱只有南疆才有。
也只有王蠱才能對沈殊平、邱熔這種能自行防護大多數毒物和蠱蟲的世家精英造成傷害。
那大漢太陽穴青筋暴起,皮下似有小蟲不斷蠕動,此人雙眼血紅大張嘴巴,眼見着就要發狂,一枝銀色的小箭正中大漢眉心,大漢身形一滞,沈殊平快劍連出,直到大漢兩邊太陽穴再無半絲血肉,露出下層染血的森白頭骨,剛剛還不停游走于此的王蠱也跟着化成了肉漿。
大漢身死,沈殊平收劍,邱熔則微笑上前,站至巧克力身邊,右手揉了揉只射了一箭便微微刺痛的左臂。夫妻倆為剛剛的默契相視一笑,跌坐在地的白衣男子忽然嘔出口鮮血,随即便匍匐在地,雙目赤紅,太陽穴也是一陣劇烈翻湧,只是這男子尚存一絲理智,神情在逐漸迷茫時還能保持些微的抗拒之意。
沈殊平耐心有限,正要拔劍幫他解脫,白衣男子雙手狂顫,咬牙切齒極為含混地擠出了幾個字,“我……子蠱,你們,逃!”
邱熔對子蠱與母蠱也略有了解:大漢體內能控制心神的母蠱死去,白衣男子身上的子蠱便會抹去他的意識,之後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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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巧不成書,邱熔所修煉的家傳秘法正好有破解方法。她瞧了一眼白衣男子,暗道:算你好運。于是附在巧克力耳邊輕聲道:“注意他的眼。”言畢,集中全部心神,感知白衣男子的情緒,果然太陽穴處扭曲起伏頓時平息,邱熔輕巧一躍,直接坐在白衣男子的腰臀之間,雙臂一伸牢牢壓住男子的手腕——她還有空感慨一下:這手腕細得……跟我差不離啦。
“平哥哥,就趁現在!”邱熔一聲輕喚,沈殊平持劍穩準狠地兩下,将從白衣男子左右眼眶中蹿出,兩條手指長短的“白線”攔腰斬斷。這還不算,又擡腳将猶自蠕動的“白線”碾成了肉泥。
大功告成,邱熔在他親親老公的攙扶下從白衣男子的身上站起身來。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白衣男子也晃晃悠悠地扶着腰,撐着椅子慢慢站起身來,直到此時邱熔才發現此人皮膚白得幾乎透明,容貌麽,比不得她親爹,可也稱得上國色了。
白衣美男子喘了半天,邱熔看不下去,請她老公遞了杯水過去。對方接過杯子,露出了個脆弱得讓人心顫的笑容,一口飲盡。
邱熔眨了眨眼,“你沒事兒吧?”
白衣美男子聲音也很悅耳,“在下姓夏,單名一個頤字。今後若有驅馳,自當赴湯蹈火。”而後再次向巧克力道謝,并深深地看了邱熔一眼。
這人對她也沒~邪~念。邱熔很是欣慰,總算沒有救錯人。
白衣夏公子似是欲言又止,他醞釀了半晌,才微紅着臉請求道:“二位恩公身上可有傷藥?在下的腰……不能動了。”
邱熔抿了抿嘴,心中不快:還敢嫌我沉!白眼狼!我看錯你了!
夏頤很會察言觀色,但實在擔心越描越黑,只好一個勁兒賠笑。可惜他腰疼得厲害,不然曲眉折腰事恩公可是絕對做得來的。
巧克力努力忍笑,導致嘴角都在輕抖,還不忘默默地遞上傷藥。
夏公子感激地接過。
邱熔狠狠捶了她老公一下,讓你笑!
作者有話要說: 夏頤是男二。
男三也快啦,他粗場更驚豔。
☆、實際上不二
邱熔還要說話,就聽見有人輕敲隔壁包廂的房門,沈殊平開口讓人進來,原來是前來上菜的小二。
不愧是供職于青原城頂級客棧的夥計,看見地上趴着三個,各個帶血,站着的三位美則美矣,偏就沒一個臉上帶笑……小二眉頭一跳,随後就恢複波瀾不驚,客客氣氣道:“諸位貴客,用不用換間包房?”
包間是必須換的,邱熔能看見鮮血和屍首面不改色,但不代表她樂意在這種環境下用餐以及和她的丈夫約會。
夏頤雙手都撐在椅背上,邊說話邊輕輕抽氣,“都……算在我的賬上。”
沈殊平沖着小二道:“盡快準備好。”便攙着邱熔回樓上客房梳洗去了。夏頤之後怎麽安排,可就不關這小夫妻倆的事兒了。
洗了手和臉,沈殊平又替邱熔重新梳了個發髻,夫妻二人才又重新下樓,吃了頓好的,邱熔有些撐,就拉着沈殊平閑逛一下消消食。
不得不說,大晉是個強大又開放的國度,體現到細節之處便是除了緊急情況,城市不關閉城門,也沒有夜禁之說。所以哪怕正值寒冬,北風呼嘯,地上還有不薄的積雪,道路兩側的商鋪燈火通明,行人如織。
邱熔買了點感興趣的當地土産,覺得時間差不多,便和沈殊平打道回客棧。
在客棧前院,邱熔看見樹下堆着的積雪,玩心大起,趁着周圍無人撲過去團了兩個雪球就往她老公身上丢了過去。
砰砰兩聲,雪球砸在身上不疼也不癢,倒是看見妻子嬌豔無雙的笑臉,沈殊平有了片刻的失神,旋即他便琢磨:我是追過去還是繼續站在這兒給她當靶子呢?
然後……他不需要抉擇了。邱熔左臂并未痊愈,平衡不好,腳下一滑……要不是她及時抱住了身邊的大樹,非得摔個狗啃泥不可。
沈殊平已經閃至她身邊,發覺她已經站得挺穩,略有失望。
邱熔感受到丈夫的情緒,好奇道:“怎麽啦?因為我不小鳥依人嗎?”
“沒有,”巧克力斷然否認,隔了一會兒,才聽他小聲道,“我……只是想抱抱你。”
原來如此,邱熔毫無顧忌地撲到丈夫的懷裏,還扒拉開他的氅衣,用他的衣襟擦了臉和沾了不少雪水的手,笑眯眯地問,“這回滿意了嗎?”
“還好,”巧克力緊緊摟着妻子,一本正經道,“除非回去接着抱。”
嘴笨也不耽誤撒嬌的巧克力實在是……太萌了。在這一瞬,邱熔仿佛看見了她丈夫身後正不停擺動,毛茸茸的黑色大尾巴。
回到客房,換了衣裳,兩人去探望了住在隔壁,剛剛睡醒的邱烨,說了會兒閑話,美人哥哥就去泡個熱水澡準備繼續會周公了。
當初,替邱熔緩解頭痛,可是美人爹與美人哥哥聯手施為,結果這父子倆事後還睡了大半天呢。如今只有邱烨一個,消耗之大險些讓他吃不消。
美人哥哥灑脫離去,小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這回估計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兩人剛回屋坐下,衣着與包廂裏七竅流血的兩位護衛如出一轍的男子不請自來,還恭敬非凡,“我家主人懇請二位恩公能賞臉一敘。”
等的就是你。夫妻倆也不推辭,前往走廊另一端夏頤的房中……“好好”談談心去。
夏頤此時正趴在床上,臉色煞白,一看便知他已經疼得很難爬起身來。對于正經歷痛楚的人該是什麽反應,沈殊平與邱熔都再清楚不過:顯而易見,夏頤沒有一點裝模作樣。
彼此客套了一下,夫妻倆落座,上茶之後房裏的護衛們一起告退。房裏只剩三人,邱熔道:“看夏公子身體不适,咱們不如開門見山?”
夏頤聲音很輕,“求之不得。”
邱熔問道:“可是體內蠱蟲發作了?”
夏頤沉默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狂野”地撩起了上衣,露出了他的腰部。
邱熔眼睛一掃:看得出夏頤腰上淤青的形狀和大小都和自己的……臀印果然比較吻合——在包廂裏,她坐下去的時候恰是夏頤神智略有不清,打算挺腰擡臀收腿好站起身來的那一刻。
其實,邱熔很有分寸,她這一下估計能讓一個普通的成年男人疼上一下,但傷筋動骨卻是絕對沒戲,就可惜夏頤是個碰一下就會掉花瓣的……男嬌花。
夏頤又伸出左右手腕,意思十分明顯:上面的紫痕正好也跟邱熔的手形合得上。
邱熔由衷道:“你可真夠脆的。”你真可以申請大齊病嬌代言人了。
沈殊平不發一言,卻心中自有一番思量。他用端着茶碗的手,沖着窗戶的方向打了個暗號。
夏頤平靜道:“在下用王蠱克制奇毒,既然留得命在,就要付出些代價。”
天下沒有白吃午餐。邱熔點了點頭,“你也怪不容易的。能身具王蠱,說明你至少在南疆待過,而且時間不會短。”王蠱不是大白菜,即使南疆人也不是誰都有資格擁有的。
邱熔繼續道:“從南疆千裏迢迢地來到北邊,總不會為了雲游,聽你和那大漢說話,好像你們還算熟悉且是一路同行?那大漢既然觊觎你的美色,這一路上能下手的機會數不勝數,偏偏到了這兒忽然才下定決心似的付諸行動……如果到這兒姑且還說得過去的話,下面就讓我有些費解了。既然要睡了你,又為何不在相對僻靜得多的客房?而是選在門外總是人來人往的包廂?好吧,我再退一步猜測,大漢就喜歡這種刺激勁兒,又為什麽在放倒兩個護衛,把你抱在懷裏的時候不拿點什麽堵住你的嘴,免得你招呼護衛或者直接向別人呼救呢?要知道,這兒可是正道的地盤。”
夏頤輕嘆了一聲,“他是在下的下屬。”你真是直白得我都讨厭不起來……
敢于潛規則上司……邱熔呵呵一笑,又道:“我猜,肯定發生了什麽讓這大漢頓感絕望,才會铤而走險,想達成一個平素絕對不敢動手實施的願望。大概之前這大漢并不知道來北面确切是做什麽吧,而你在飯桌上才告訴他實情的對嗎?聯系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只有我婆家沈家兩位長老中蠱還挨得上……你們來這兒是跟沈家讨價還價的?”也不等夏頤回答,又補了一刀,“其實就是送死吧。”
一直從容又平和的夏頤表情終于變了。
邱熔湊近,盯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我爹愛女如命,他花了很多精力來探查所有可能傷到我的人和事,不巧,王蠱真的是重中之重,南疆啊南星教啊,我家知道的比大多數一流門派和世家都多得多。”說着,她側頭看了巧克力一眼,巧克力撂下茶碗,回了個燦爛無比的笑容——這是說夏頤的那些護衛已經被蓮劍門的兄弟們完全制住了。
邱熔放了心,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夏頤身上,只要他有一點點情緒的波動都不會錯過,而她目光深邃,口中所言依舊條理井然,“南星教有位不常露面,行事低調的副教主,據說此人容貌昳麗,見之難忘,不過呢,南星教的教主一直不信任威望不錯的副教主,兩人暗中鬥法了很多年,如今看來已經分出勝負了呀……留在南疆你沒活路,這一路肯定有人監視,憑你的小身板也沒法跑路……只好到了北方再将計就計了,我說的對嗎?詠春公子夏頤。”
南星教的副教主正是詠春公子,但此人本名如何,知道的人可就非常少了。
夏頤沉默良久,才露出了個認命的神情,蒼白如紙的膚色,配上那雙會說話,此時卻漾滿了霧氣的雙眼……真是越發動人,“熔熔妹妹,您把我的面子裏子全都剝了個幹淨,我也只好任您宰割了。”
“蓉蓉妹妹”雖然是個比較親昵的稱呼,但這麽套近乎稱呼妻子的人實在太多,巧克力耳朵都聽出了繭子,早不會為這個吃醋了。
邱熔微微一笑,坐回巧克力的身邊,挽着丈夫的胳膊道:“對嘛,這才是你的本色。裝什麽儒雅公子,我看了就煩。”
其實邱熔所言皆是她的猜測,雖然這猜測十分合理,但她卻擔心有什麽意外發生,導致認知偏差,所以她在層層遞進,并全力擊碎夏頤的心理防線之後,便将她感應情緒的能力全部打開,全神貫注地探查夏頤的反應……并通過此人的情緒波動,進而判斷真正的“真相”。
好在夏頤真的是全無退路,才來到北方行險一搏,所以蓮劍門的兄弟拿住他的護衛,夏頤并沒有反抗。
老實說,在親眼見識過了沈殊平的實力,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夏頤也不會僥幸,覺得自己可以挾持住邱熔,威脅這位年輕得過了分的蓮劍門門主,并從他手中逃脫……
何況身為邪道中人,夏頤道德水準确實不高,但卻有着自己的底線在,恩将仇報這種事兒,他還真幹不出來。
也正是自己沒有輕舉妄動,跟邱熔打過交道後,夏頤覺得這位長得跟下凡仙女似的清麗脫俗,正跟他閑話南北風土差別的少婦,在某些時候,比她功力深厚的丈夫還要可怕……得多。
時間差不多,要回去洗澡睡覺了,邱熔站起身來正準備告辭,便被沈殊平穩穩地扶住了左臂,力氣又輕又巧,讓邱熔可以舒服地借力,還不會引發左臂疼痛。
邱熔自然而然地靠住她丈夫,右手還在他手心輕輕摳了一下。
夏頤礙于身體孱弱,武功不行但內力不賴,且眼光極為毒辣,看着這對小夫妻甜蜜又自然的互動,由衷贊道:“你們很恩愛。”頓了頓還悄然傳聲道,“我真羨慕,熔熔妹妹,不考慮一下我嗎?你把我當爐鼎用,我也心甘情願。”
邱熔眨了眨眼,一擊致命,“你現在還‘站’得起來嗎?”
夏頤果然把臉埋到了軟枕裏,再不說話了:長得夠美腦筋還很好使的女人……真是太讓人欲罷不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二的特征夠明顯了吧?其實這是個病嬌鬼畜M……
雖然這是篇輕松爽文,但也是有劇情噠。特別劇透一下,男二在南星教有親信有暗棋,絕對木有混到表面上這麽落魄,他親來北方有三個短期目标:治病,拉盟友和洗白自己。
☆、初見端倪
第二天清早,青原太守掐着時間到訪——又不是山高皇帝遠的荒郊野地,在繁華又安寧的青原城,死了人官府定要過問,轄區內出了無頭命案可要降低太守考評的。
太守親至,夏頤撐着拐杖出面,解釋了始末:死去三人中兩個乃是他的護衛,另外那個卻是看他病弱,起了歹心,幸有恩公賢伉俪出手,他才逃得小命。加上沈殊平與邱熔也替他作證,太守得到了滿意的結果,輕松不少,賓主雙方客客氣氣地聊了幾句,太守便告辭了。
大齊經過幾代明主勵精圖治,正是國力鼎盛聲威甚隆,像青原太守對沈殊平與邱熔恭敬一些很正常,但若是太谄媚了,比方說送禮和護送——你把皇族韋氏往哪裏擺?
卻說太守帶人遠去,沈殊平與邱熔上了同一輛馬車,而夏頤則有邱烨看着,一行人啓程前往邱家的大本營廣寧城。
在太陽落山之前,正好抵達廣寧城外,親爹邱易與親娘路夫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沈殊平扶着邱熔下車,路夫人向前幾步,胳膊一伸就把閨女摟懷裏了,仔細看了看女兒的氣色,又翻開袖子,探了探邱熔包裹着薄薄綁帶的手腕,這才神色稍霁。
路夫人已經從丈夫和兒子口中、信中知道了女兒嫁到沈家之後的“遭遇”,心疼得都快滴了血。原本她是很看好女兒女婿這門婚事的:二人彼此傾慕,沈殊平除了她閨女,對其他女子竟是不假辭色;她閨女在婚前便把女婿吃得死死的……路夫人怎麽也想不到新婚就出了岔子。雖然現在已經知道,是她閨女不慎走火入魔鬧出的誤會,但路夫人身為親娘,到底意難平。
不過再怎麽樣,路夫人也不會當衆給女婿沒臉。
一家人回到邱家大宅,如今管家的乃是大堂嫂,把蓮劍門百人衛隊安置妥當不在話下,但她有些拿不準怎麽對待夏頤:夏頤不是階下囚,但也不能待他如客人一樣讓他在邱家來去自如。
幸虧美人爹邱易及時發了話,夏頤帶着他幾個貼身護衛,住進了客房。堂堂南星教副教主在經歷了快一天的颠簸,終于能趴在柔軟的床上,腰部不用再吃勁兒,他感覺天都放晴了——其實外面眼見着就要下雪了。
可惜他的好心情甚至都沒能持續一炷香。因為邱易忽然到來,看着夏頤頗為惆悵,“你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夏頤小臉一白,掙紮着要爬起來,卻被邱易阻止,“好好休養。”頓了頓,又眯起眼睛別有深意道,“年輕人的事情我不輕易攙和。”
得了保證,夏頤松了口氣。
邱易捏住夏頤的手腕,仔細探了脈息,“幾年內倒是無礙,但也別掉以輕心。”
夏頤笑道:“多謝您了。”
“不必客氣。”邱易說完,還特地留了兩匣子上好的化瘀止痛傷藥,這才飄然離去。
夏頤等人走遠,趕緊叫了心腹上前抹藥,藥膏剛剛接觸皮膚,絲絲微涼迅速沖談了傷處火辣辣的痛感,夏頤舒服得不由輕聲~呻~吟起來。
正巧沈殊平與邱熔去拜見大伯,順路前來客房看他,來到門口聽見夏頤哼唧得十分忘我——夏頤平時說話聲音比較清亮,此刻他卻是高高低低,時而沙啞時而高亢時而尖細……完美的演繹了一個多面手的形象。
邱熔不由感慨:人才啊!估計他一個人就能扛起一部愛情動作片的所有音效。
既然夏頤正爽着呢,夫妻兩個也不便打攪,快步去往正院廳堂。
廳堂裏坐着大伯邱冕怡王夫婦,大伯家的三個哥哥以及諸位嫂子們。
邱熔的祖父邱焰,也是邱冕、邱易與去了的邱貴妃的父親,乃是個有名的癡情人,不僅婚後只有愛妻一個,在妻子去世之後也沒有再娶,他兩子一女均為嫡出。
有這樣一個父親作榜樣,邱冕與邱易兄弟倆所有的子女也都是嫡出。而且一個娘生出的孩子別樣的心思總是會少一些,邱冕與邱易兄弟倆自幼便相互扶持,感情甚篤,大伯母怡王妃與路夫人妯娌間也相處得很不錯,于是此番見面氣氛輕松又融洽。
大伯邱冕問過沈家幾位長輩的身體,又客氣了幾句,便放人了——畢竟不是親女婿,不好幹那越俎代庖的事兒,再說看侄女邱熔與沈殊平那些自然又親密的小動作,他就不想再擺什麽長輩的架子教訓人。侄女小夫妻之間的那個“誤會”,還是讓二弟去頭疼吧。
晚上一家人吃了個和樂的團圓飯,飯後美人爹邱易就把閨女扣下了。
邱烨見狀,伸出胳膊搭在沈殊平肩上,“妹夫,咱們去喝一杯?”
沈殊平欣然從命。
書房裏只有父女兩個。親爹為自己東奔西跑費心費力,邱熔便主動站到父親身後,替他捏起肩膀來。
美人爹全身肌肉都放松了下來,舒坦得眼睛都閉上了,聲音也是說不盡的溫柔,“還是老樣子?”
邱熔道:“不太敢回想呢,偶爾聽見些話,都是直接疼暈過去。”不提起具體內容,她就安然無恙。
“你爺爺這兩天就到。”
“都驚動爺爺了嗎?”
邱熔的祖父邱焰乃是邱家當之無愧的第一高手,将王位傳給長子邱冕之後,便到山中隐居修煉,守着愛妻靈柩,極少過問世事。
當年,邱焰最疼小女兒,可惜這個女兒愛上了個姓韋的人渣,進宮之後雖然過了幾年好日子卻也難逃香消玉殒的命運;到了孫兒這輩,男女比率更為懸殊,邱焰依舊偏疼女孩……
讨好一個這樣的長輩真的不難——邱熔完全是本色出演,精明、懂事又有點小脾氣,尤其是她高人一等的悟性,極其适合修煉自家秘法,讓全家人又驚又喜又得意……
邱熔最初修煉時,由親爺爺邱焰親自啓蒙指導,也變成了順理成章之事。
邱易嘆了一聲,誠懇道:“你進境太快,可吓着爹爹了。總是擔心別出什麽岔子,想你不必那麽勤奮,卻又不好說出口來。”
邱熔心裏也感慨上了:這才是親爹喲。她從後面牢牢抱住了父親的肩膀,怎料美人爹擡手一撈,把親閨女摟到身前,親了親女兒的額頭,“爹爹情願你平平安安的。”
邱熔笑了,笑得很甜。
她胎穿而來,等到“新殼子”發育到能看清眼前事物的時候,入眼的便是親爹的臉,然後她就被驚豔了——他父親的相貌,氣質,以及在這個時空修煉到一定程度,身上必定帶有極其別致的……氣場或者說韻味,三者相輔相成,結果就是習慣于信息大爆炸,各種明星充斥于眼界,自認為也算見多識廣的天朝土着邱熔一下子都沒回過神來。
“女兒就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這話在大齊也挺适用。因為練功之故,邱熔的幼年幾乎不曾離開她爹,就連睡覺時,也要父親親手幫忙梳理經脈;待邱熔長大一些,親哥哥邱烨的功力也水漲船高,親爹邱易這才有了個倒班的人選。
朝夕相處往往導致舉止親密和感情深厚。跟父兄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多,難免冷落了母親。好在邱熔比較會來事兒,為人處事的手腕也挺不賴,她時常拉着父親,跟母親路夫人撒嬌說笑,母女感情也完全沒說的。
思及此處,邱熔驚訝地發現,自己明明已然涉及了所修功法,卻沒感覺到頭痛,倒是太陽穴上那再熟悉不過的觸感……邱熔目光一轉:果然是親爹用雙掌抵住了自己的前額兩側,不停地灌輸着精純內力。
邱易迎着女兒的目光,從容道:“看你皺了下眉。”
邱熔摟着親爹的脖子微微晃悠了幾下,“有爹在,剛才居然想了下功法也沒事。”
美人爹眉毛一挑,“你再試試?”
邱熔領命,便仔細回想起功法內容……從第一個字浮現在腦海,疼痛也如影随形,好在不至于直接暈闕,依舊在邱熔忍受的範圍之內。
比起上次爹爹和哥哥都在自還己照暈不誤,如今顯是好轉了不少。
半盞茶的功夫過後,邱熔忽然眉頭緊鎖,邱易立即給女兒傳送更多內力,經過一陣咬牙切齒,邱熔終于驚呼出聲,“不行啦!只能想到第三重,再往後琢磨就準得暈了。”
還能說話說明情況不算太糟糕,邱易多少放了些心,“閨女,看來走火入魔之後你又掉回初階了。”
世上功法絕大多數都以淬煉身體為目的,但邱家這部秘法偏偏能提高精神力——好吧,按照大齊的說法,這叫“煉魂”。
這秘傳功法共分九重,前三重乃是初階,四到六重是為中階,後面的七八兩重自然屬于高階,而第九重叫做“大圓滿”或者“巅峰”……
邱家人除了邱熔,雖然境界各有差別但都停留在初階,而邱熔則是邱家唯一一個修煉到了第六重的奇葩。家人都覺得自己天生奇才,但邱熔十分清楚:八成是穿越而來導致精神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變異,偏巧特別适合修煉這部功法而已。
邱家從來不乏才俊,更不缺勤奮用功的子孫,但看族人們的普遍境界便知這功法提升究竟有多困難,至于為何仍要全員修煉,那是因為這功法的作用實在逆天:
初階的時候,可以感知到他人的情緒,若是對方性格內斂或者意志堅定,那麽效果當然要大打折扣,但是單純的善意還是惡意卻能明白無誤地分辨出來。正是靠着這一點,自打大齊立國,邱家雄霸大齊北方兩百多年,至今地位仍不減當年。
中階的效果,還是邱熔親自驗證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他人的情緒,類似心理暗示。用好了當然有奇效,但對方若是堅毅之人,結果也一樣比較有限,而且這招用起來還要付出代價。
至于高階……在第六重的時候還有個前置任務必須完成呢。邱熔時至今日,終于确信,在她丈夫功法的輔助之下,自己沖關其實是成功了,但可惜非正常情況下的突破,結果讓自己受傷頗重。
邱熔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像個帶着自愈功能的硬盤,因為這次非常規突破而形成了一大塊壞區,只要調取這塊壞區的內容——比如功法和突破那天的記憶,大腦便會出于自我保護的目的果斷死機。
而自己在暈闕醒來之後偏偏失了憶,好像系統還沒恢複完全就無知者無畏,繼續讀取壞區的內容,多次死機之後,硬盤終于……不堪重負地掉級了……
邱熔還苦中作樂地琢磨:好歹還沒有輪白,不必删號重練,多少應該慶幸一下嘛。
作者有話要說: 夏頤絕對不是美人爹的私生子……
有點傷風,昨兒頭疼早早睡了,結果沒更。今兒先把每天三千完成,明天争取來個肥厚點的章節。
☆、效果顯著
在邱易的眼裏,女兒正靠着他的肩膀,眼簾低垂,時而略帶愁色,又不知忽然想起什麽而喜笑顏開。
他摟着女兒輕輕地晃了晃,“想什麽呢,說給爹爹聽聽?”對于妻子路夫人而言,邱易并不是個體貼又專一的理想丈夫,但對女兒而言,他卻是個毫無争議的模範父親。
邱熔被父親“召”回了神,一頭紮進邱易懷裏,“修為跌落好傷心,可又一想,沒掉回十五年前那樣,也值得慶幸呀。”邱熔正是五歲開始修煉自家秘法的,“憶起咱家功法,也只是頭疼卻不至于暈過去,反正總能練回去。”
女兒活潑開朗一如既往,這番又蹭又抱又撒嬌,邱易心中的擔憂也跟着散去大半。他又看了看邱熔額頭上,當初撞出來的傷口連個疤都沒留下,而手腕上的傷……邱熔就不肯給他看了。
邱家男女出生比例乃是驚人的十比五,這就導致大多數的邱家男人面對自家閨女時法子不多。想想吧,連邱熔爺爺邱焰這樣殺人如麻的絕頂高手,親閨女死活非要嫁給韋家的那個人渣,他再不情願不也是如了閨女的意嘛。
有親爹當榜樣,邱易這裏不過是他閨女不肯給他看傷口而已……邱易眉頭微皺:不給看就不看了呗。
自從邱熔證明了自身的才智,爹爹就沒有勉強她做過什麽,無論大事小事。見親爹松了她的手腕,邱熔摟着他爹的脖子繼續晃悠,“最喜歡爹爹啦。”
邱易回抱住女兒,無奈道:“上回你還跟我說,女兒都是爹爹上輩子的情人。”
邱熔好奇道:“咋啦?你不服氣?”
“如今覺得這話可真有道理。”
父女倆膩乎了好一會兒,邱熔依舊坐在她爹腿上,“還是有點奇怪,明明沒做什麽,怎麽忽然,”她指指自己的太陽穴,“就好轉了呢。”随即,便把自己對沈殊平功法的推測說了出來。
邱易道:“這麽說,他還是助了你一臂之力。”
邱熔搖了搖頭,“也不盡然。平哥哥的功法有助于我突破,但總感覺也不是沒有弊端。”她現在回憶新婚之夜的情形,雖然不再暈闕,但卻是一片空白。
邱易便勸道:“慎重一些也好,等你爺爺到了咱們再好好商量。”
邱熔把這幾天所有的經歷在腦子裏又過了一遍,任何一個小細節都沒有錯過——修煉自家秘法并不能改變悟性,而記憶力确實能得到比較明顯的提升。
出門、在青原城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