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嫁妝單子 範氏一遍遍地看着……

範氏一遍遍地看着封後聖旨,她盯着最後的四個字“永不廢黜”四個字,看了很久,最後才滿意地露出笑來。

“我知道,把我的女兒送上皇後的寶座,不一定能讓她幸福。可這是我這個當娘的,唯一能夠做的事了。英國公府欠了我女兒的,都要吐出來。”

範氏并不知道,謝寶瓒身上中了情殇蠱。郭崇卻知道,所以他才會選趙昭。趙昭并不是最适合當皇帝的人,但他為了範氏母女,別無選擇。

英國公府的祠堂裏,郭崇跪在祖宗的畫像前,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劍,一場流放,将當年鮮衣怒馬的英國公身上豪放奢靡的貴族氣磋磨得一幹二淨,人生無常也讓他體會得不能再深刻了。

以至于,他不想回到京城,在邊疆多年,他反而自在許多,還可以自欺欺人地想,身為軍人,他的職責是保家衛國,只要能夠守護大雍的百姓國土安康,他和郭家的子孫受再多委屈也值得了。

但,他終究還是不得不回到京城,再一次看到高高在上的那個人,郭崇才發現,背叛和犧牲是一道刻在身上無法愈合的傷口,經年越久,傷口就越深,越無法忍受。

人這一生,所為的到底是什麽?郭崇早就過了不惑之年了,他早該明白這個道理,原以為身為軍人,為的應當是國與民,可一個人的身份,并不能做到那麽純粹,他還是個男人,一個父親。

邱姨娘做夢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想從自己的院子裏出去,這麽難。皇上還活着,山陵并沒有崩塌,她卻走不出自己的院子了。

“讓我出去!國公爺呢?我要見國公爺!”

邱姨娘拍打着門框,可是外面的人就跟死了一樣,沒有人應她一聲。

腳步聲在院子裏響起,邱姨娘聽這聲音太熟悉了,她喊道,“雲櫻,雲櫻,快讓人把姨娘放出去!”

郭雲櫻只讓人把窗戶打開了半扇,堪堪露出了邱姨娘的一張臉,“母親說妹妹出生的時候,是你騙了她說妹妹死了,也是你讓人把妹妹抱走的,為什麽?”

邱姨娘愣住了,她大約從未想過,問這件事的人會是自己的女兒。最近想不到的事太多了,宮裏也沒有人來找她,她有種不祥的預感,但誰也幫不了她了。

她為英國公府誕下了長子,出賣枕邊人,若最終連個夫人的封號都沒有,她這一生為的又是什麽呢?

“雲櫻,是夫人讓你來問姨娘的嗎?你就那麽相信夫人的話?你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你就算不為姨娘,也應當知道,憑姨娘一個人,能夠把一個孩子怎麽樣嗎?”邱姨娘痛心極了。

郭雲櫻并不關心到底是誰做了這件事,當年若不是那個小嬰兒被遺棄,她就不得不跟着一起被流放,她不可能有機會在喬家過那些年安逸的日子,也不可能嫁給喬榛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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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她是多麽慶幸自己,如今她就多麽憎恨姨娘,她寧願跟着被流放也不願嫁給一個短命鬼,年輕輕就守寡,不知道将來的出路在哪裏?

“母親把我的嫁妝都拿回去了,姨娘,你告訴我,将來我靠什麽生存呢?你有嫁妝嗎?你就算有,也不會給我吧?你留着那些都準備給哥哥,你怕将來嫂嫂不給你個好臉色?”

“你胡說!”邱姨娘被依譁女兒道破心思,“你哥哥是我生的,我還會怕他不孝順我?”

“是你生的又怎麽樣?我能喊你是母親嗎?哥哥他喊過你母親嗎?他敢嗎?姨娘,你少自欺欺人了,我們都不是太太生的,可我們誰不喊太太一聲母親?”郭雲櫻流着淚,“太太相中了一戶人家,要把我送過去給人做妾。太太說,妾生的,只能當妾。”

“她敢!”邱姨娘總算是露出了真面目,把那件包裹多年的溫柔外衣撕了下來,目呲欲裂,“這國公府還輪不到她做主,你祖母還活着呢,還有皇後娘娘,她不是很喜歡你嗎?她們都會護着你的。”

“姨娘,你是國公府的姨娘,這麽多年,你到底是在為誰做事?那個人給了你什麽好處?你說你是為了我能夠嫁進喬家,才把妹妹扔了,真的是這樣嗎?”

郭雲櫻失望地看着邱姨娘,眼中慢慢地浮上了憎恨之色,她曾經多麽慶幸自己有一個能掐會算的姨娘,從她出生開始就為她謀劃好一切,嫡出身份,高門貴婿,豐厚的嫁妝,她也原以為自己會幸福一生,海市蜃樓終歸只是海市蜃樓,偷來的,永遠見不得光,如露水一般短暫。

範氏坐在老國公夫人的屋子裏侃侃而談,她就像看不見老夫人臉上的怨毒一樣,自顧自地說着,“雖說年紀大了些,如今也賦閑在家沒什麽事做,可家境底子還在,那邊也願意趁着熱孝把大姑娘接過去,說好了當女兒一樣寵着,我就放心了。我養了她一場,這府上再沒有比我更疼這孩子的了,我跟前沒個一兒半女的,我不疼她,還能疼誰呢?老太太覺着如何?”

地上的婆子偷偷觑着老夫人的臉,見老夫人氣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過去了,都不由得為老夫人捏了一把冷汗,婆媳鬥法半輩子,如今兒媳婦是半點都不肯讓着婆婆了。

“你為了報複我老婆子,連國公府的臉面都不要了嗎?堂堂的國公府女兒,就算是庶出的,也不至于要給人當妾!”

“看老夫人說的,媳婦一直把老夫人當親娘一樣看,說什麽報複呢?老夫人做了什麽,值得媳婦報複?”範氏笑了笑,“雲櫻這孩子是個命苦的,媳婦請護國寺的高僧蒼雪大師給她批了個命,說她命中克夫,注定無子。這話我都不敢在外頭說,生怕喬家的打上門來,人家好好的獨子被雲櫻克死了,咱們上哪找個大活人賠去?”

外頭傳來“咚”的一聲響,是什麽重物倒地的聲音,老太太已經顧不上了,指着範氏想罵又不敢罵,“你,你”兩聲,眼睛一閉,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我還有什麽呢?範氏心裏想着,她笑着站起身來,頭一次發現,把老太太氣成這樣,是這麽爽快的事,難怪老太太每天都要把她氣上幾次。

“母親,母親!”

郭雲櫻及時醒了過來,她膝行幾步,抱住了範氏的腿,哭道,“母親,女兒知錯了,女兒知道,祖母保不住女兒,皇後娘娘也保不住女兒,這世上能夠保住女兒的只有母親了,求母親憐惜!”

範氏斜睨了她一眼,婆子們上前來将郭雲櫻拉開,郭雲櫻還在掙紮,範氏已經很不耐煩了,“我憐惜了你十四年,誰憐惜過我的女兒?”

“母親憐惜了我十四年,這十四年裏,妹妹難道沒有人憐惜嗎?我聽說盧夫人疼愛妹妹,謝老太太把妹妹當掌中寶,謝家的三位公子快把妹妹寵到天上去了,妹妹在謝家有什麽不好?”

是啊,有什麽不好?正是因為太好了,好到叫人挑不出刺兒來,才更加讓人憋屈。

範氏很快就體會到了方才老太太的那種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感受。她的女兒從小被人批出了護龍鳳的命格,看似宮內宮外都受寵,實則是行走在刀尖之上,她小小年紀,是如何應對這些的?

試問,這滿京城的貴女,又有哪家的父母會讓護國寺的老禿驢給自己的女兒批命,還批出這樣的命格來?謝家這些年,因“護龍鳳”這三個字,賺取了多少好處?

還有她聰明的女兒,從小抛頭露面地行走在各種兇殺現場,看似風光無比,可範氏只要一想到這些,就有錐心之痛。

謝寶瓒歪在老太太的懷裏,她暫時不去想一些事情,但腦子裏卻反反複複地想到她那年進宮,是老太太帶她去的,靈安約她一起去玉芙宮玩,她不想去,皇後娘娘催她過去,還跟老太太說,“靈安是個乖孩子,會好好照顧寶丫頭的。”

老太太欲言又止,最後,像是不忍看她,回過了頭。只可惜,那時候,她還太小,看不出老太太眼中的那份不忍。而如今,這份不忍,刻印在了她的心頭,她想,這輩子,她怕是都忘不掉了。

很多事,就算随着時光久遠了,看似過去了,實際上在當事人的心頭并沒有過去。

“你二妹妹不懂事,祖母不喜歡她,祖母只疼愛寶兒一個。”老太太撫着她的頭頂,讓人把她的嫁妝單子拿過來,“都是你以前說要的,祖母都給你列在這上頭了,瞧瞧還有沒有漏了的。”

嫁妝單子密密麻麻一大本,恨不得把謝家的家産都陪嫁了一半去了。謝寶瓒接過來,歡天喜地地從頭看到尾,“大哥和二哥有沒有說回來給我送嫁?”

“信兒都沒有送到呢,哪這麽快?”老太太被孫女的天真無邪逗得笑起來了,“這最後兩頁是你大哥和二哥年前送信回來,要給你的添妝。他們都惦記着你呢,就怕你哪天被許了人家,這天高水遠的,他們來不及給你添妝,年年都要寫信回來,添了又添。”

謝寶瓒的鼻子有些發酸,“皇上只指婚了,欽天監那邊還沒有算好日子,時間還早呢。”

不管怎麽說,這輩子,她是擺脫了趙昭了。但她身上的情蠱,比那宮牆都要堅固,牢牢地将她和蕭淩辰隔開,這喜慶的,貴重的嫁妝單子,如同她的陪葬品一樣,她很想問一句,“祖母,您知道我身上的情蠱嗎?”

曾經,她怕謝家人擔心,沒有把情蠱的事告訴他們,但他們真的不知道嗎?

謝寶瓒不由得難過,這是謝家給她的買命錢嗎?過去十四年,他們之間的這份親情難道都是假的嗎?她不想猜忌,可是猜忌的種子已經埋下了,無論謝寶瓒如何辯解,她都很難去說服另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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