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現在一點都不像他了

喬阮沒有回複。

江北的氣候夏依然倒是不擔心喬阮會适應不了, 到底是她的老家,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她唯一擔心的是她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喬阮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其實骨子裏比誰都倔。

就算真遇到什麽困難了, 她也不會和家裏講。

夏依然那陣子一有空就上街,忙着給喬阮準備一些厚衣服。

江北氣溫低, 不比沛城。

家裏沒人,奶奶回老家了, 喬阮一個人在家帶孩子。

馬未希在喬阮身邊特別乖, 不吵不鬧也不哭, 就是有點愛黏着她。

沒一會就要她抱。

還不會說話,只知道伸着兩條粗粗短短的胳膊看着她。

喬阮抱着他,讓他把腳踩在自己腿上。

嬰兒鞋很軟, 他還不會走路,鞋底是幹淨的。

踩在腿上除了有些重量以外,也沒什麽其餘的感覺了。

一只手扶着馬未希,另外一只手空出來,正拿着手機。

是李月明給她發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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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明:【八點不見不散啊。】

喬阮沒有拒絕。

馬上就要離開沛城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面。

馬未希在她懷裏睡着了, 腦袋趴在他的肩膀上,像是怕她會走, 小粗手緊緊的摟着她的脖子。

喬阮把手機放下, 無奈的笑了笑。

都快被他掐死了。

夏依然正好回來, 手裏提着大袋小袋的。

看見挂在喬阮身上的小家夥,小聲問:“睡着啦?”

喬阮點頭, 先把他抱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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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依然買了幾件衣服,還有新的床上用品四件套。

“去了那邊就得住宿舍了,和同學關系相處的融洽一些, 有什麽矛盾也別隔夜,盡早說開。”

喬阮點頭:“我知道的。”

夏依然欣慰的看着喬阮:“一轉眼啊,我的寶貝都長這麽大了,明明以前還是個連媽媽都不會叫的小不點。”

喬阮沒接話,或許是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夏依然就抛下她逃離了小翹山。

喬阮不怪她,窮鄉僻壤,風氣差。

從前好歹也是生活在小康之家,雖然不算大富大貴,卻也是衣食不愁。

最後被別人幾句花言巧語哄去領了證,一起回到窮的連電都沒通的山區。

前幾年她因為愛,覺得可以忍受。

可自從孩子生了,是個女兒。

婆婆開始給她臉色看,甚至讓她再生一個。

然後夏依然就醒悟了,她想也沒想就從這裏離開,連夜走的,什麽也沒帶。

包括她那個還不會叫媽媽的女兒。

夏依然怕她買的衣服不合身,讓喬阮又試了一遍。

李月明打電話過來催,問她出門了沒。

喬阮說還沒有,她看了眼時間,居然這麽快就八點了。

“我馬上就過去。”

李月明在樓下按了兩下喇叭,喬阮在樓上聽到了。

電話裏的聲音輕快:“出來看看。”

喬阮拿着手機走到窗邊,身上的衣服還沒換下來。

李月明騎着一個深灰色的機車,連頭盔都是灰的。

她沖她招手:“酷嗎?”

喬阮點頭:“酷。”

李月明有些得意,把後座的頭盔拿過來:“給你也準備了一個,快下來!”

喬阮把衣服脫了,和夏依然說了一聲:“媽,那我先走了。”

夏依然替她把衣領正好:“玩的開心點。”

下了樓,李月明把粉色的頭盔遞給她,語氣得瑟:“這次考了五百八,我媽特地送給我的禮物。”

喬阮沒有戴過頭盔,不知道怎麽戴,一直戴不進去。

李月明讓她過來,喬阮聽話的走到她跟前。

李月明把頭盔扶正,往下按,喬阮的整個腦袋都被裝進去了。

只露出一雙鹿眼,無辜的看着她。

李月明問:“弄疼了?”

她點頭。

李月明被她的反應逗樂,趴在油箱上笑的直不起腰。

她們騎車去了河堤。

河堤平時的人不多,只有适齡的男女在那裏尴尬的相親。

聊着一些尴尬到不行的話題。

李月明小聲和喬阮講:“你說我們以後長大了會不會也像他們這樣?”

喬阮搖頭,看着夜空:“我也不知道。”

河堤的夜風很舒服,剛好送走夏日的暑氣。

李月明背靠着欄杆,像是在感慨:“我以前從來沒有思考過長大以後的事情,因為我覺得這對我來說還很遙遠,可是我的十八歲馬上就要來了。”

喬阮期待長大,也害怕長大。

成為大人以後,需要面對的事情好像也就更多。

她不喜歡馬叔叔,也不喜歡奶奶。

可他們兩個卻是喬阮接觸最多的大人。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為了生存到處奔波。

馬叔叔現在去工地了,因為想給小希一個更好的未來。

她害怕成為這樣的大人,可她終将成為大人。

“那就再多努力一點。”喬阮握住她的手,“我們一起成為很優秀的大人。”

她笑起來,眼角輕輕下彎,像月牙。

李月明那點煩躁徹底被她的笑打散,她反手握的更緊了一點。

“你去了江北可不能忘了我。”

喬阮點頭:“不忘。”

她霸道得很:“也不能和其他女生關系處的比我還好。”

喬阮也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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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阮離開的那天,下起了雨。

夏依然把她送去機場,千叮咛萬囑咐的:“水在包裏,記得喝,待會托運行李的時候把外套拿出來,免得飛機上冷。去了那邊少吃口味重的食物,對胃不好。”

她說了很久,如果不是怕誤了登機的時間,恐怕還得繼續講很久。

進去不能帶水,喬阮喝完以後才去過安檢。

從這兒到江北,兩個小時。

李月明的姑奶去世了,今天下葬,所以沒能過來送她。

落地以後,喬阮将手機開機,收到她發過來的好幾條信息。

李月明:【上飛機了嗎?】

李月明:【落地以後記得給我回個信息。】

喬阮:【到了,剛到。】

她拿了行李箱後離開機場,這裏位置偏,打車都得排隊。

司機很熱情的替她把行李箱放在後備箱:“大學新生?”

喬阮不太适應這種熱情,猶豫的點了點頭。

他雙手把着方向盤,笑道:“我女兒也是今年的新生,和你同一屆,只不過她沒你聰明,沒考上江北,去了江師大。”

喬阮的警惕心少了一半,人也稍微放松下來:“江師大也挺好的。”

司機聽她這麽說,也沒謙虛:“我也覺得這大學不錯,就是原本對她的期望是江北,但今年試卷難了點,沒發揮好。要她平時的成績啊,肯定能上。她原來的排名在他們學校一直都是前二十。”

喬阮坐在後排,安靜的聽着,沒有接話。

司機看着車內後視鏡,笑意吟吟的問她:“你也是學校前二十嗎。”

喬阮搖頭,沉默片刻:“是第一。”

司機:“......”

一路無話。

到了目的地,司機替她把行李箱拿下來:“同學,要好好學習啊!”

喬阮點頭:“我會的,謝謝叔叔。”

新生入校要先去登記報道,有專門的學長學姐負責帶他們熟悉學校。

喬阮剛登記完,把筆還回去,就看到有學長往她這邊走過來。

他熱情的替她提着行李箱:“學妹住宿舍住幾樓,我先幫你把行李箱扛上去。”

喬阮和他道謝:“謝謝學長,我住五樓。”

學校宿舍是沒有電梯的,只能靠走樓梯,行李箱很重,喬阮一個人确實提不動。

宿舍裏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她們的父母正替她們鋪着床,一邊鋪一邊埋怨:“江北大學好歹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校了,怎麽這宿舍這麽破,連放按摩椅的地方都沒有。”

“行了,你女兒是來學習的,不是來度假的。”

“沒有我的監督你在學校可得好好吃飯啊,不許再挑食了,知道嗎?”

敷衍的語氣:“知道了。”

“在學校住的不開心就回家,我讓你爸把車停在學校的停車場了,到時候你就開車回去,也方便。”

語氣不太耐煩:“你讓爸開走吧,打個車十分鐘就到了,不用這麽麻煩的。”

宿舍裏此起彼伏的議論聲,來自不同的家庭。

雖然現在還只是在搬宿舍,還沒有正式入住,但還是不方便進去,所以學長就把行李箱放在門口了。

他找喬阮要了微信,加上以後告訴她:“以後有什麽事就找學長,學長随叫随到。”

“謝謝學長。”

學長笑容滿足的走了,一步三回頭。

喬阮沒有注意到。

她把行李箱推進去,許是突然多出一個人,喧鬧的宿舍安靜了一瞬。

都好奇的将視線移過來。

一下子面對這麽雙眼睛,喬阮還是有些不太适應,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稍稍收緊。

安靜也只持續了一瞬,穿着真絲旗袍的婦人裹緊披肩過來,和藹的笑道:“你也住這個宿舍嗎?”

喬阮點頭,禮貌的打過招呼:“阿姨好,我叫喬阮。”

“喬阮?”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點頭,“一看就是好學生,你高考考了多少分呀?”

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喬阮遲疑片刻,方才小心翼翼的開口:“712。”

“呀。”婦人一臉驚訝,“712,比我們省今年的理科狀元還高。”

每個省的試卷都不同,沒有可比性。

婦人顯然也知道這個理,問清喬阮是哪所高中以後,她回頭和她老頭子講:“聽說今年沛城的試卷可比江北的難多了。”

這似乎是每個家長的通病,都希望自家的孩子和好學生在一起玩。

于是各家的家長在走之前都吩咐了自己家的孩子:“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大學遇到的人最雜了,很容易被帶壞,平時多和喬阮學習,曉得嘛。”

這些喬阮倒是不知道。

晚上被學姐帶去浴室洗完澡回來,蔣安安遞給她一根香米棒:“我媽今天太誇張了,你別往心裏去,她人就這樣,從小誇張到大。”

喬阮看了眼香米棒,又看了一眼蔣安安,最後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謝謝。”

蔣安安又盯着她看了會,看的喬阮開始不自在,她方才誇張的開口:“不過還別說,你這張臉長的可真他媽帶勁,我一女的看了都心動。”

......

嗯,她比她媽媽更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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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明每天都會和喬阮打電話,和她講一些最近發生的事情。

譬如她快入伍了,到時候可能就沒有這麽多時間和她打電話了。

有時候也會聊到沈負,聽李月明說,他把他們所有人的聯系方式都删了。

李月明已經快兩個多月沒有見到他了。

“聽說也沒去學校報道。他現在一點都不像他了。”

不。

喬阮想,這才是最真實的沈負。

不懂快樂,冷漠薄情。

他很膽小的,直到現在還怕被遺棄,幼年時期最害怕的事變成一把利刃,刻進他的骨頭裏。

成了他一輩子的陰影,他大概,這輩子都甩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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