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原委

瑾和宮,大殿裏禦醫跪滿一地,貴妃坐在上首,用絹帕掩面,低聲哭泣,皇帝又急又氣,高聲質問:“什麽叫不知道公主何時能醒來?”

為首的馮太醫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回...回陛下,榮嘉公主後腦遭重擊,大腦受到震蕩,這震蕩程度難...難以判斷。”

皇帝深吸一口氣,面露不忍道:“最壞的情況是什麽?”

聞言貴妃身子猛的撲到軟塌扶手上,似不願聽這殘忍的事實,一旁的莊嬷嬷悲戚道:“娘娘,娘娘您要振作啊。”最後的尾音故意拖的又凄慘又悲涼,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皇帝看貴妃一眼,又把目光射向馮太醫,馮太醫身子一顫,俯的更低了,喃喃着不敢開口。

“說!”皇帝暴躁,吓的一屋子的人齊聲跪下,殿裏空氣仿佛凝滞了,衆人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嫌多餘。

馮太醫硬着頭皮道:“最壞...”他起身朝皇帝拜了一大拜,“最壞一睡不起。”說完立刻趴到地上,老鼈入定般息了氣。

“陛下——”貴妃顧不得儀容,放聲大喊,“陛下你一定要救我的榮嘉啊。”

皇帝心裏煩躁,振袖一揮,“滾,都給朕滾,榮嘉若醒不來,你們都去陪葬。”

太醫們立刻弓着身子,悄無聲息的退出了大殿,殿內瞬間變空,只剩下馬場回來的一行人坐在兩邊。

貴妃一眼就看到柳舟洲,她眼裏流着淚,歪在莊嬷嬷胳膊上,柔弱不能自持的恨恨道:“銘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銘回道:“啓禀父皇,母妃,兒臣和榮嘉公主還有若芙妹妹同在皇家馬場騎馬,半道遇見太子教柳女史騎馬,榮嘉調笑柳女史兩句,之後柳女史下馬,打榮嘉騎的馬身邊走過,那馬就受了驚,向懸崖沖去。”

“啊!”邵陽公主驚叫,“沖下懸崖還能活命?”

謝銘連忙補充,“是太子救了榮嘉公主。”

皇帝這才看向坐在一旁的謝淮,他手上還有擦傷,胳膊上纏着厚厚的紗布,“你沒事吧?”皇帝問。

謝淮恭聲道:“回父皇,兒臣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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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臉上顯出不耐,她轉向柳若芙,哽咽着問:“芙兒,你當時離榮嘉最近,看清楚馬兒受驚的原因了麽?”

柳若芙點點頭,“肯定是柳舟洲幹的,她經過榮嘉騎的馬尾時,用什麽東西戳了馬屁股,馬兒就發瘋了。”

柳舟洲心裏冷笑,這會她那嫡姐倒是學聰明了,不再咬定是拿簪子戳馬屁股,她剛要開口,卻聽邵陽公主大聲嚷嚷,“不可能,柳女史為什麽要害榮嘉公主啊。”

“理由還不簡單,她為修書的事記恨我們,見榮嘉和我們一起,她又剛好順手,就痛下毒手,更何況榮嘉還...”她努力組織語言,“還說她和...”猛然看到謝淮陰沉的臉色,她趕緊閉口噤聲。

“陛下!”貴妃哀聲道,“你要給榮嘉做主啊。”

皇帝面上肅然,不怒自威,“柳女史,他們所說是否屬實?”

柳舟洲自知此事關系重大,她慎重的站起身,走到殿中間跪下,正色道:“回禀陛下,微臣是從榮嘉公主馬兒身後經過,但未對馬做任何手腳。”

皇帝凝眉看她,神色不明。

貴妃見狀,怒喝道:“你還敢狡辯,榮嘉公主騎的是馬場裏最溫順的馬,且每次都要馬倌反複查驗無誤,馬才會交到她手裏,當日她和銘兒,芙兒騎了半天都沒事,怎麽你在旁邊走一回,馬就瘋了?”

貴妃看着皇帝,聲音哀戚,“陛下,事關榮嘉公主的命,您萬不可心軟。”

皇帝長嘆一口氣,“把柳女史拉下去,交由刑部,嚴加審問。”

“父皇!”謝淮和邵陽同時喊出聲,聽到謝淮的聲音,邵陽立刻閉口,仰頭期待的看着他。

謝淮瞥一眼跪在殿上的柳舟洲,迅速将目光移向皇帝,懇切道:“父皇且等一等,我已派人去崖下找到馬的屍身,等馬醫驗屍後再做定奪也不遲。”

皇帝看向貴妃,“不若再等一等。”貴妃臉色陡然變冷,拂袖冷哼一聲,背過身去。

見狀謝銘道:“榮嘉的馬每日都由馬醫檢查身體,今日更是裏裏外外查了個遍,沒發現一點問題,皇兄要驗馬的屍體,豈不是多此一舉。”

謝淮冷聲道:“即便是外力所為,在馬身上找到證據再定罪也不遲。”

貴妃扶額走下軟塌,眼睛直逼謝淮,“太子是不是因為修書,想對柳女史橫加偏袒?”

謝淮不懼她的目光,冷眼看她,“于公于私,都不能冤枉好人。”

“好人?”貴妃冷笑,她手指着榮嘉的寝室,切齒道:“好人能下這樣的毒手,害我的榮嘉一睡不起!”

“陛下!”她猛然轉身,淚盈于睫,“您是她的父親啊,您忍心看她遭這麽大的罪,兇手還逍遙法外麽?”

“至于她!”她手又指向柳舟洲,憤然道:“就讓她去大獄默書吧。”

皇帝動容,喝道:“來人,把柳女史拉下去。”

聞言謝淮猛然起身,脫口而出,“父皇,不可。”

衆人皆愣住,皇帝臉上浮出惱意,口吻嚴厲道:“太子還要維護她麽?”

謝淮一臉坦誠道:“父皇,并非兒臣有意維護,我只是覺得她并無作案動機,所謂的和榮嘉的怨恨又太過牽強,柳女史是朝廷命官,又于修書有功,若此事僅憑一面之詞,草草了案,恐寒了朝臣的心。”

皇帝臉色陰沉,不置可否,貴妃眉頭緊蹙,“不過是處理一個小小的女史,太子用不着蓋這麽大的帽子。”

謝淮擡聲道:“貴妃娘娘此言差矣,以小見大,防微杜漸,是朝綱之本。”他忽的轉向柳若芙,凜聲問:“說回本案,你親眼看見柳女史在馬上做手腳?”

柳若芙眼神閃躲,支支吾吾道:“嗯,我看見她...她手在馬尾動了一下。”

謝淮分析道:“當時馬突然發瘋,嘶鳴慘烈,若要如此非得用利器去刺馬尾部,如此一來馬身上一定會留下印記。”

謝銘看着柳若芙,問道:“在山上你說柳女史用簪子刺馬,你是不是看到什麽?”

柳若芙諾諾不敢接話。

卻聽門外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榮嘉公主的馬确是被簪子所刺。”此人踏進殿門大家才發現來的竟然是曹牧風。

見曹牧風進來,柳舟洲緊繃的神經突然放松,臉上也有了血色,謝淮在她臉上掃了一圈,她對上他的視線,嘴角沖他彎了彎,他頓時怔愣。

曹牧風走到皇帝身邊,雙手奉上一個金簪,上面還有幹掉的血跡,他說:“啓禀陛下,微臣在公主出事的懸崖周圍找到這個,拿到後又去找了馬醫比對,金簪上的血确是公主的馬無疑。”

皇帝沉聲問:“可知這是誰的金簪?”

曹牧風面色難看,欲言又止。

柳舟洲看曹牧風的表情,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簪子是她讓曹牧風幫着去找的。懸崖邊她聽柳若芙脫口而出馬是被金簪所刺,又見她頭上素淨,就心生奇怪,遂私下拜托曹牧風在周圍搜查,看是否有金簪頭釵之類的器物。

除了此事,她還請他做另一件事。因知道柳若芙素愛攀比,頭飾皆是出自京城赫赫有名的金桂坊,遂請他找到頭飾後去金桂坊查查,看能不能找到買它的主人。

曹牧風此番支支吾吾,要麽是沒去金桂坊,要麽是沒找到它的主人。

她瞥眼看去,只見柳若芙坐立難安,惶然無措,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可是,如果确定不了金簪的主人,此番努力也就白忙乎了。

曹牧風還是魂不守舍,卻聽謝淮開口,“不知道簪子的主人也簡單,既然你從馬醫那裏來,可見了馬身上的傷口,在哪個部位,如此便可看出柳女史有無作案機會。”

“傷口卻是金簪所為,在馬的右臀。”曹牧風垂着頭道。

“右臀?”謝淮擰眉,“當時柳女史是從馬的左臀經過,怎能從右臀刺入?”他目露寒光射向柳若芙,“在馬右側的是她。”

柳若芙雙膝發軟,如一攤爛泥倒下,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不是我,不是我。”

貴妃不敢置信,怔了一瞬,輕輕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是芙兒。”她望向金簪,厲聲道:“去查這個金簪的主人到底是誰。”

柳舟洲看向曹牧風,他目光呆滞,依舊沒有說話,看來,他應是沒有去金桂坊,柳舟洲皺起眉頭,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

皇帝點頭同意,“來人,拿去查。”

卻聽曹牧風道:“不用查了,我知道金簪的主人是誰。”

大家不約而同的望向他,他緩緩伸手指向癱在地上的柳若芙,“這金簪是我送給她的。”

殿中寂了一瞬,落針可聞,衆人用驚愕的眼神看着柳若芙,她淚流如柱,卻不懼衆人的眼睛,死死盯着曹牧風道:“對,是你送我的。”

曹牧風咬牙道:“我沒想到你會用它來做此事。”

柳若芙哭着喊,“那是因為我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尤其是她進宮以後。”她手指狠狠的指向柳舟洲。

曹牧風嘆氣,“那是你心态有問題,我和柳女史清清白白,只是好朋友而已,我從沒想過你變成這個樣子。”

“我都是為了你啊,牧風哥哥。”她嘶吼。

貴妃實在看不想去,對着殿外喊,“先把人拉下去。”

“且慢!”皇帝面色陰沉,“柳玉衡教女不嚴,官降一級,罰俸三年,其妻孫氏收回诰命,至于你,柳若芙謀害公主,誣陷朝臣,罪不可赦,拖出去打20大板,再移交刑部大牢。”

貴妃聲音輕顫,“陛下...”看他的臉色鐵青,嘴張了張又閉口噤聲。

柳若芙眼睛直直盯住曹牧風,直到被侍衛拖下去,而他卻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

查清事情原委,皇帝遣了衆人,謝淮拖着如軟蝦般站立不住的曹牧風出了瑾和宮,柳舟洲小聲問,“你曾經喜歡過她對不對?”

“都過去了。”曹牧風驀的站直了腿,撇下倆人徑直朝前走去。

被撇下的倆人同時望向對方,眼裏似有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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