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章
潘西從沒見過德拉科那麽生氣。
非關怒氣本身,而是他氣急敗壞的程度令人驚訝。德拉科從來不是那種高聲咆哮或者大叫大嚷的人。他的怒火是冷冰冰的,包含了冷冽的表情和辛辣的譴責,這些衆所周知的特征讓他的同學們只會沉默地順從。
他也從不會焦慮不安或者溫溫吞吞,但通常他被惹怒的話,就會在很短的時間裏從平常的狀态變成冷酷冰寒的模樣。
但不是這個傍晚,他開始目瞪口呆,然後因為狂怒而做出了新的反應。
他的怒火像炙熱的沙漠風暴席卷了潘西,讓她吓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德拉科的反應已經足夠了。她結巴地吐出解釋,在他憤怒的灰色眼睛仿佛要灼傷她的視網膜時都會瑟縮一下。當一切完結,她站在他桌旁,兩手交握身前,因為她不知道手該放在哪裏。
一陣難堪的漫長的沉默,這還是他們一起長大以來,潘西第一次害怕德拉科。
“德拉科,我知道我……”
“閉嘴。”
他語氣裏的嫌惡讓潘西眼淚也下來了,當德拉科站起來走到桌前,潘西必須按捺住想要避開的沖動。之前,他還坐在床上,雙手抱着頭。
“我想我領會關鍵了,”與其說是對她說的,不如說德拉科在喃喃自語:“潘西親愛的,你得問答些問題,然後假裝你什麽都沒有告訴過我。”
他等到她有勇氣看着自己,才繼續說下去。
“下樓吃晚餐。校長回來了,很顯然他想要見見所剩無幾的學生在一張桌子上吃學年最後一頓飯。”他停下來對這個想法抱以嘲笑:“如果有人問起我、高爾或者布雷斯在哪裏,你就告訴他們我們男生集體抗議這不受歡迎的新座次安排。這就是你要知道的。如果他們派人來找我們,那也随便。晚飯後,你待在自己房間裏,除了我、斯內普教授和校長,不要給任何人開門。帕金森,聽清楚了嗎?”
“是的。”
“明天你一到家,你就得擔負起你的雙親。我敢說如果你的父親能清醒那麽五分鐘,他就會驚駭地發現自己的女兒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癡。”
以後的每一天,每個場合,她都會用他剛才一樣的話嚴厲反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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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今晚,她最後只剩下另一個微弱的“是的”。
“現在,回答問題,”他坐下,看上去怒氣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紮比尼帶高爾去了哪裏?”
她猶豫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可能去哪兒,但我知道紮比尼是怎麽去的。”
德拉科帶着好奇和不祥的預感複雜地看她:“你到底怎麽知道的?”
潘西沒有再看他,因為她覺得自己受不了他眼中的譴責:“高爾并不是布雷斯的首選,你知道……而是我。”
“你?”德拉科冷哼,轉過頭笑了起來。
潘西太生氣了以至于忘記自己之前還畏畏縮縮的:“是的,是我!很難想象嗎?”
德拉科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樣,然後非常平靜地從床頭櫃上拿起一本厚厚的硬面精裝的算術占蔔課本,狠狠地砸中書桌上的鏡子。鏡子應聲而碎,碎片灑滿桌面,細小的碎片彈開,鋪了一地。
潘西尖叫了一聲,靠到了門上。
“伏地魔是窮途末路了,才會願意讓一個看到砸書就會害怕的女孩加入食死徒?”德拉科非常平靜地問道。
潘西抹了把淚,失去了控制:“我不會去猜伏地魔是怎麽想的,但我可以得到布雷斯的認可,他看到了我的潛力。”
德拉科搖頭:“他看到有人被他的胡說八道誘騙了。潘西,你沒什麽潛力,還必須被好好管教。”德拉科憐憫地看着她:“你知道後果?”
她閉上眼:“我恨你。”
“很好,他帶你去了哪裏?”
“有……一棵樹在禁林裏,食死徒給了布雷斯一個門鑰匙。我沒見過它的樣子,但是我知道這就是他往來的工具。那天他帶我去看了他們的藏匿地點,我改變了主意……”
當潘西睜開眼,德拉科正站在她面前,他握着她的肩輕輕搖着,這次她不再害怕,因為這時他眼裏只剩下擔心。
“你知道如果你拒絕加入,他會怎麽對付你嗎?”
“是的,我知道!我不能解釋,我很害怕!我不想繼續下去,我唯一的選擇就是讓他确信我不是一個好的候選人,我想破壞他的計劃,可是最後我為此把事情搞砸了。他知道高爾喜歡我,我說了要麽他要麽我,我們兩個不能一起加入,因為這會讓彼此分心。德拉科,他信了!所以你瞧,格雷格頂替了我的位子,這都是我的錯。”她捂着嘴嗚咽起來。
德拉科一定是覺得對她的懲罰足夠了,因為他擁抱了她,她埋在他胸前緊閉上眼睛。
“總之高爾走了,我想你原本可以改變他的主意。”德拉科的語氣很無奈。
他們在讨論關于選擇的話題,潘西意識到,或者說關于選擇的錯覺。
有時這是斯萊特林的特質。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高爾和我盡不盡力有分別嗎?如果布雷斯足夠信任我們告訴我們他是誰,他就會得到我們的順從,是誰說他一旦沒法控制我們想要脫離的願望,他不會殺了我們?”
“布雷斯什麽時候告訴你他在為伏地魔招募新兵?”德拉科問。
“畢業晚會的前一周,他是在霍格莫德出現黑魔标記以後告訴高爾的。”
“高爾和你談過這件事嗎?”
“不,直到布雷斯屬意他。原本對象是你的,你知道嗎?對象一直是你,高爾和我不過是備選,但布雷斯說你不能信任。”
潘西看不到他的臉,但德拉科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郁郁不樂。
“他是對的。”
“我們要做什麽?我們不能告訴鄧布利多,格雷格會被送進監獄!”
“如果我把他帶回來就不會。”
她驚駭地擡頭看他:“什麽?你不會是想要獨自前去吧!”
德拉科現在有了招募人的名字,他所需要做的就是走出房間,到公共休息室的壁爐前,要求和亞瑟·韋斯萊說話。
然後他就會自由,他就可以得到自己的家、他的繼承權和要回自己的生活,他會得到一個未來和赫敏一起的機會。
但是他現在還不能這麽做,他要先把高爾帶回來。告發布雷斯會把潘西卷入,最終還會讓高爾坐牢。在他盡力彌補父親的錯誤,如果說有什麽是他的過去僅剩的,那就是他的朋友們。
“我能解決布雷斯。”
潘西不信:“忘記你知道的那個布雷斯,你不了解他的能力。他瘋狂地嫉妒你,如果高爾不跟你回來呢?他走的時候你沒有見到他,他下了決心的!”
德拉科怒吼起來:“該死的他不會回來。如果有必要把這個狗娘養的的打暈拖回家,我一定會這麽幹的。別擔心紮比尼,他傷不了我。”
她細細看他的臉,但看不出端倪:“你什麽意思?我不信他會放任你帶着高爾離開!“
德拉科動了動自己左肩的肌肉,六年的傷病變成了他運動生涯的阻礙,但今天,他很高興自己當初受傷。
“就當他欠我的。”
金妮·韋斯萊将長發梳成馬尾辮,走出了格蘭芬多塔樓出口。她幾乎在肖像出口的地方撞到正站在那裏的哈利,她的金屬發夾掉在了地板上。
“哈利?我以為你已經下樓吃晚飯了。”
哈利盯着她看了會兒,然後彎腰撿起她的發夾:“我要和赫敏談談,她還在房間裏對吧?”
“謝謝。”金妮接過發夾梳好辮子:“她在打包,你在等她?”
“是的,她似乎花了很長時間。”
金妮了解哈利就如她了解自己,但這一刻,她不懂他,這種領悟讓她不安:“一切都還好吧?”她問。
他遇到麻煩的時候,就會很謹慎。
哈利回了個輕松的笑容讓她安心:“我只是有點……胡思亂想。”
“我能理解。”
因為他看上去不是很開心,金妮一時沖動地上前一步,給了他一個快速幹脆的吻。
“這是為什麽?”哈利問。
“謝謝你今天下午對赫敏的事情處置得當,羅恩還沒有完全忘記她,你知道的。我很感激至少你們當中有一個看到了更遠的将來。今年我沒有很多時間陪着赫敏,我禁不住就想如果我早知道……”
“今年很忙。”他插嘴,很是好奇地看着她。
金妮愁悶地看着他:“沒有你、羅恩還有赫敏,下一個學年對我來說很陌生。當然我知道我們的關系無限期地終止,可是看看赫敏和馬爾福……該死的,哈利,如果他們可以,為什麽我們不行?”
她弄不明白為什麽他突然看起來得意洋洋的,但是在她有所領悟之前這表情又消失了:“你和我,我們之間太複雜。”哈利客觀地說。
金妮幹笑:“這是對這一年的保守總結,我想愛麗絲·克勞利不複雜對吧?”
哈利聳聳肩:“就好比芬尼根之于你。”
空氣裏緩慢升騰的緊張感使得兩人再不能保持沉默。
“說得好,”金妮最終輕聲道:“那我們下次接着聊?”
“那再好不過了。”
她打開門口的肖像畫:“那麽你要不要去找赫敏?”他只是站在那裏,金妮尖利地問他。
哈利回給她的笑金妮以前從未見過,他好像一只準備去偷冰淇淋的貓。
“我想我要去。”
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到底是怎麽在七年的學業中積攢了那麽多的垃圾?赫敏花了整個下午的時間想分門別類自己數量巨大的物品,比如“書”、“衣物”、“私人物品”和“雜物”。
目前,書堆高得幾乎要砸下來埋住她,而“私人物品”只有可憐巴巴的一小點。夾在寫生簿裏的克魯姆的情人節賀卡。她微笑着将它拿出來,放進了一個滿是卡片、信件和羅恩一大堆塗鴉的鞋盒裏,其中有張斯內普的塗鴉差點讓他們三個人都關了禁閉。
她疊起一件雨衣,裝進了大衣箱的“衣物”堆裏,這時門敲響了。
“進來。”赫敏不知道會是誰,金妮已經離開去了大禮堂,格蘭芬多學院除了女學生會長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接着赫敏一瞬間無言地看着德拉科站在門裏,他看上去塞滿了那個空間。
“德拉科!你怎麽進來的?”
“波特讓我進來的。”出于某些原因,他覺得這事兒挺好笑。
看見德拉科出現在格蘭芬多學院,就好像看見一只北極熊在熱帶雨林。赫敏眨眨眼重新集中思想,他全身黑色看上緊張而陰沉,但非常英俊。顯然他在晚飯前洗了澡,真幸運,她就沒這時間。
“我以為哈利已經在樓下了,我們打算不分學院一起用餐。”
“我也聽說了,”他拿長長的手指悄悄敲擊自己的大腿:“你是打算邀請我進去,還是你就讓我這樣站在走廊上說話?”他的語氣裏滿是戲谑。
赫敏臉紅了:“當然,請進。”為什麽只要和他在一起,她連簡單的事情都做得笨手笨腳?也許争論才是他們的常态,她從床上理了塊空隙出來,但他說他寧願站着。
“有什麽事嗎?”她立刻問道。
德拉科的臉嚴肅起來:“是的,的确有。”
赫敏:“是什麽?”
“你愛我嗎?”
她瞪着他,不确定自己的耳朵:“德拉科,”她認真地問他:“出了什麽事?是不是和你的承諾有關?”
“沒事,除了你該回應我的話。”如果她不是那麽激動不安,赫敏一定會注意到他語氣裏異常的怒氣。
“你吓到我了,我沒有想到你會站在這裏,更不要說提起這些……話了。”她開始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真的愛你。”她盯着自己的腳輕聲道。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已經快臉紅得要爆炸了。
他露齒而笑,好像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你不知道我聽到你的回答有多高興。”他伸出手:“我要給你看些東西,跟我來。”
赫敏挑眉:“現在?晚飯怎麽辦?”
“往後排,這花不了很多時間。”他保證,完全的德拉科作風,赫敏只能笑起來。她不想在下午的事情之後,立刻表現出來很歡迎他的打擾,但是她真的欣喜若狂。
“好吧,等我一會兒,”赫敏想合上衣箱,但是大量的衣服讓這事情很困難,她想坐到上面去:“順便說一句,我今天稍早之前解決了點謎題。”
“什麽謎題?”他靠在門上。
她微笑:“你……糞肥gg的來源。”
一秒,兩秒……三,三秒半:“你現在知道了?”他回答。
這點小小的停頓足夠了,他不知道諾特索化肥的帽子。
現在和她說話的人不是德拉科,這種領悟像高速的游走球擊中了赫敏。她的血液在靜脈裏凍結起來,她祈禱老天他沒有看到她臉上瞬間失去的血色。她垂下眼越過他的肩膀,希望自己看上去很自然,眼睛盯着門後鈎子上挂着的閑置袍子。
赫敏緊盯着左邊口袋裏的魔杖,杖尖已經露了出來。
哈利可以在短距離內使用無杖飛來咒。
但可惜她不是哈利·波特。
“你需要幫忙嗎?”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衣箱,她的力氣還不夠解決問題。
該死,她突然想要拉文德那樣做作的天真或者潘西·帕金森那樣冷漠的壁壘。她自己的一本正經現在正要埋葬她。她避免和這個騙子直接眼神交流,她知道自己顯而易見的焦躁會馬上出賣她。
向他求助會讓他離開她拿到魔杖的路徑。
“是的,”赫敏的笑容很僵硬,但好歹算是個笑:“我沒想到自己力氣那麽小。”
他走過來,彎腰去觸摸衣箱。騙子離她那麽近,赫敏可以确定自己的懷疑了。他身上每樣東西都在尖叫“不是德拉科”。想到自己平時能夠感受到德拉科如此之多讓人突然驚喜,因為從她身旁這個蹲下的陌生人身上她什麽都沒感覺到。
他也不像德拉科,但是他表現出來的那種令人不安的親密讓赫敏的緊張更勝之前十倍。
輕輕一點,衣箱就歸位了。
“好了,搞定。”他宣布。
她随口說了點什麽沖出去掏魔杖,他猛地拉過她,鼻子緊貼着她的脖子。
赫敏又記起德拉科是有多高,和自己相比有多壯。當他體力占了上風的時候,她面對這種情況是多麽無助。她記起來眼下做這些事的并不是德拉科·馬爾福的手臂,不是他在抱着她。
演下去或者被發現。
她在城堡裏就還是安全的,盧平教授告誡過他們盡一切力量,不要被帶到其他地方的重要性。
德拉科在哪裏?他還好嗎?這騙子說是哈利放他進格蘭芬多塔樓,那哈利沒事嗎?他一定喝了複方湯劑,是某個知道了她和馬爾福關系的人。如果她不知道這個騙子的真面目,至少她知道這個。
赫敏強迫自己四肢放松下來,就這麽被抱着。
他似乎受到了鼓勵,讓她越發恐懼的是,他提起她的下巴想要親吻她。
她身上每一寸肌肉都蓄勢待發,但她仍然保持了完美的冷靜,在持續了一分鐘的淺吻後,她感覺他的舌頭正想頂開自己緊閉的嘴唇,她的厭惡要讓她前功盡棄了。
赫敏用手抵住他的肩膀,她希望這算是讓他住手的微妙信號。
他沒住手。
她感覺到德拉科的大手按住了自己的後腦勺,吻得越來越重。從帶着點好奇試探,變成了抵死糾纏。她掙紮起來,想要扭開頭,同時想拿手推開他。
“住手!”赫敏喘着氣,讓她安下心的是他放開了她。
他明白她知道了!他臉上的肆無忌憚證實了一切。即便是德拉科最冷酷無情的時候,赫敏也不記得德拉科用這樣厚顏無恥的惡意表情看過自己。
騙子冷哼了聲,沉思着舔舔自己嘴唇:“是的,我就該試試自己的運氣。”
“你是誰?”赫敏問,赫敏想吐他口水,但這可能會惹惱他。
他假惺惺地扮出一副受傷的樣子:“我是你愛的男人,或者說你是如此負心薄幸以至于每個男孩都能引起你的興趣?”
他掏出了魔杖。
不,赫敏幾乎瘋狂地沖出去要抽出自己的魔杖,但是他太快了,一把圈住了她的腰,轉了半圈後扔在了床上。
她馬上翻身尋找武器,但是她的書桌在房間另一頭,在她能踢打或是尖叫之前,騙子壓住了她。沒有人能夠聽見她的求救,他捂住了她的嘴,她發現自己瘋狂地望進德拉科那雙清澈的灰色眼睛裏,那不是她熟悉的那雙眼睛。
“我很喜歡你,赫敏,但是我自己的理想更加重要。如果必須傷害你,我會毫不猶豫。你懂對不對?懂了就點頭。”
她點頭了……然後悄悄曲起自己的右膝,只是想知道他壓在右腿上的力氣有多重。赫敏驚喜欣慰地發現他幾乎都壓在她的左腿和屁股上,她的雙手被制住,可她不需要它們。
現在不需要。
騙子因她的合作而微笑:“我想,我們相處不錯。”
他谄媚地低下頭,在她臉頰上印了一個黏濕的吻:“你不知道我多想這麽做。”他粗啞着聲音。
翻倒巷他們第一次遇到阿恩·亨德裏克斯時,德拉科調侃的話響了起來。
“你媽媽沒教你怎麽用膝蓋嗎?”
格蘭傑夫人當然這麽教過。
赫敏曲起右膝,撞向騙子的下腹。
可以想象,他臉上的自命不凡崩塌了,他呻吟着蜷縮起來。
沒有浪費時間,赫敏發瘋般使勁踢開他,然後逃開床,她模糊地注意到他的手想伸出來抓她,可是沒抓到。
離門還有三步,她的手指幾乎已經觸到了魔杖熟悉光滑的表面,這時她聽到讓她止住腳步的咒語。
“靈魂出竅!”(譯者注:即奪魂咒,讓人變成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