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舞動情動

丢掉手裏被自己拽出皺痕的絲帕，蘭妃揚了揚小巧的下巴，似乎連眼角都不願多給那跌倒在地的人幾分。“哼，妹妹倒是口齒伶俐，就是不知道年初個兒剛進宮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這樣的覺悟呢！”

“又是誰惹蘭兒生氣了？”醇厚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只見木岚正從上座望下來，“可是這舞曲不合蘭兒的心意？”

“皇上這就錯怪蘭兒了，”眉目間嬌俏的神色哪裏還有那個蠻橫蘭妃的影子，雲汐蘭又撅了撅唇,“就因為知道皇上喜歡樂舞，奴家還特地學了一首呢，可皇上連獻醜的機會都不給奴家！”

似嬌嗔又似埋怨的聲音傳來，木岚怔了怔，望向下面那張正揚着直直看向他的臉。後宮女子，在面對他時都必須自稱“臣妾”，只有蘭妃，執拗着不肯守這個規矩，被他訓斥了多次都屢教不改，說是獨一無二的稱呼才能讓皇上記住自己。

微醺之下，眼前這個頭戴琳琅，耳飾珠翠，眉間裝點着細碎金钿的豔麗女子，和當初那個明豔少女的臉龐似乎重疊在了一起，想起她們一對姐妹剛入宮之時，竟無端生出一份對她的憐惜之情來。

“朕委實不知蘭兒還有這番心意，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會是獻醜呢。”上座之人看向她時面如春風，就連常人的恭維之語聽在耳中都好似揉進了幾分真意。

蘭妃聽得心下一喜，便趁機俯身道：“那皇上可要等着，奴家這就去快快準備！”說完，還不等木岚回話，就心急的離了坐席。

木岚也不以為杵，反而輕笑出聲，對一旁的皇後說道：“朕看如今蘭貴妃的性子竟還是和剛進宮時一樣，有時雖是任性了些，卻也活潑動人，不似她姐姐當初那般恬靜。”

道是說者無心聽着卻有意，芠齊把心裏浮上來的一陣苦澀用面上的笑意掩蓋過去：“皇上說的是，蘭妹妹入宮多年，确實為我們後宮之人帶來了不少歡聲笑語。”只是這些笑容的背後，又是由多少委屈交織而成的，這就要問問自己了。

自從皇上冷落她開始，後宮裏的妃嫔，哪一個不把自己這個正宮皇後當做笑話在看。就算被新來受寵的妃子壓在頭上冷嘲熱諷，被人在背後諷刺成下不出蛋的母雞，也不見眼前的這個人有過半分的憐惜。

想到這裏，芠齊的心裏愈發苦楚。皇上是皇上，是天下子民的皇上，是朝堂之上的明君，可同時也是自己守了多少個日夜也等不來對方一聲軟語、幾句關懷的丈夫。

就算是她做錯了什麽事，不，哪怕就是她做錯了什麽事，木岚卻為什麽連一個像這樣重拾寵愛的機會都不肯給她！而臺下的那個人，随着又響起的絲竹之聲舞動起來的那個人，卻能再次吸引皇上的目光和愛憐，甚至是在木岚還正對洛斐晴日夜寵幸的時候！

想到這裏，芠齊的眼神又恢複了風平浪靜。她瞥了眼回到自己身後的宮女，望向身側坐着的一國之君，她的丈夫，又随着對方的目光移向了舞臺中央。那裏，同樣的位置已經換了一個更加妩媚動人的身影。

眸光流轉間裙裾飄飛，一雙荑腕在豔麗的絲綢間若隐若現，更顯得這女子膚如皓雪，琴聲漸急，那人的身影也跟着更加快速的舞動起來，美目顧盼間始終望着木岚的方向。她舞步輕靈，仰俯之間愈發顯出婀娜身姿，剛才的舞女在對比之下也相形見绌了起來。

絲樂聲中，那旋轉的身影離木岚越來越近，他揮了揮手斥退想要上前攔截的人，在周圍人的驚呼中一把攬過了那個動人的身影。

蘭妃嬌笑一聲，拿過一旁桌上的酒杯，轉而從木岚懷中抽離出來，卧在離他膝頭不遠的位置，舉起了手中的酒水：“皇上，奴家這一曲可還入眼？”木岚但笑不語，只是一把捉住了那高舉着酒杯的柔荑，就着對方的手一口飲下，複一用力，又把膝下之人再次帶入了懷中。

再說這殿下之人，見到此情此景也紛紛在心裏嘀咕了起來，雖說今日盛傳晴貴人恩寵正濃，可眼見這情況，卻又拿不準皇上的意思來。

唯有安王木冥仍舊神态如常的自斟自飲，殿上的異動仿佛沒有驚擾到他半分，只是身後傳來的私語聲卻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薄唇輕啓，開口喚了聲小葉子，就見對方有些臉色慌張的走上前來。

當蘭妃正因木岚表現出的寵愛而愈發志得意滿之時，卻聽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皇上，因家中瑣事甚多，還請允許臣先行離去。”

蘭妃朝着熟悉的聲音看過去，在望見一張臉龐時迅速低下了頭。雖然總是神色淡淡，但眼前的這位安王卻讓她一直都從心底裏感到有股子害怕，就連剛才綻放的如花笑意都不自覺得收斂了幾分。

說罷，木冥便欲轉身離去，見此情形木岚随即起身，連蘭妃也被他晾在了一旁。“難得中秋佳節，皇兄何不再多留片刻？可是這酒水不合胃口？我叫人再……”

“并無，臣告退。”說的雖是含了請示意味的話，但言行中卻無半分商讨之意，木冥拱了拱手，即轉身離開了大殿。

木岚若有所失的坐下身來，連蘭妃的嬌喚都未曾回應。中秋，家宴，家……這是橫亘在他們兄弟二人之間永遠不想提及的傷痕。他微微嘆了口氣，眼中的黯淡也慢慢取代了方才光亮的神采。

見此情景，坐在一旁的皇後神色一動，揮了揮手，叫身後丫鬟端來一杯酒水，沖皇上笑語道：“皇上，一年一度佳節難得，想必安王也不會希望您因他離席而神傷的。”

木岚還未回話，蘭妃已經奪過了那杯遞過來的酒水，挑釁的看了皇後一眼，複又朝着木岚身邊依偎過去，“皇上，姐姐說的對，這不還有蘭兒陪着您呢。”

耳邊溫言軟語傳來，木岚收拾了心中的遺憾，擡起眼微微一笑，接過蘭妃手中那杯酒，“愛妃和皇後真是有心了”。說罷，便仰頭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