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着頭,随即用額頭撞向石板地,只一下就磕出了血,可壯漢絲毫不介意地一下一下繼續磕着,每一聲都磕得唐思南心頭一顫。他知道南疆人由于經常和蛇打交道,每個人從小都會吃一些解蛇毒的草藥,一般的毒蛇并不能把他們怎麽樣,而這個壯漢此時極度痛苦的樣子讓唐思南不禁開始擔憂,如果此時跪在這裏的是自己,又是怎樣一種情形。
忽然旁邊的南疆男子拉了拉唐思南,單膝跪了下去,唐思南回過身來,看到陳昭融從遠處走過來,身邊跟着兩條蟒蛇,一條青碧,一條金黃。他忙不疊也一起跪了下去,低着頭,眼裏好像還留着那壯漢血肉模糊的額頭。
陳昭融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周圍跪了一地的南疆人紛紛站了起來,唐思南也跟着站起來,擡頭看時只見陳昭融站在原地,一邊用手摸着蛇頭,一邊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蛇的眼睛通紅,信子在嘴裏一伸一縮,陳昭融像是要吓唬他一樣,伸着細白的手指順着下巴劃了一道,微微擡起的臉上,眼神如同蛇信一樣銳利而閃爍。
陳昭融又大聲說了句什麽,随後用唐思南能聽懂的中原話重複道:“唐思南跟我走,叫他今晚月亮升起來前說說老實話。”
唐思南有些忐忑地跟着陳昭融走上竹樓,他心思有些亂,昏昏沉沉地把剛才的事情連起來想。陳昭融剛才的架勢顯然是要私下審訊,之所以這麽做怕是因為陳昭融知道些別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是要做一些不方便被其他人知道的之情,總之審訊的過程八成是要對寨子裏大多數人保密。但同時又讓自己跟着來,唐思南是外鄉人,而且剛來這個寨子沒多久,為什麽陳昭融要主動把秘密透露給自己呢,除非……
……除非陳昭融根本就是懷疑他唐思南跟那個壯漢是一夥的。
唐思南忽然渾身的肌肉都僵起來,幾乎要邁不動步,他心裏不斷地對自己說,沒錯,這樣就說得通了,陳昭融懷疑他是南诏軍派來的探子,這樣之前他所有的行為就都解釋得通了。他想起陳昭融看他的眼神,那是在看獵物嗎?他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堵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之後的路是怎麽走的唐思南完全不記得了,他看到有人把那南诏兵按住脖子押倒在地,那人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氣,臉色青紫。陳昭融半靠在竹椅上,擡了擡手指,立刻有人上前頂着那人的後背把他的脖子搬起來,南诏兵的表情越發猙獰起來。雙目通紅,眼神污濁像是蒙着一層霧,神志不清的樣子。
唐思南聽到陳昭融簡單地問了幾句,南疆話在村寨之間差別也極大,具體內容聽不太懂,忽然他聽到句子裏清楚地夾了幾個他聽得懂的詞,“神策軍”,“天策府”什麽的。他側過頭去看陳昭融,對方忽然冷笑了幾聲,從身上掏出半塊金屬物件,擡手扔了下去。唐思南看出來是一塊腰牌,看顏色像是銅鑄的,斷口處極不平整,像是被什麽東西大力扭斷的一樣,整個牌子也微微擰着。
“阿都認得嗎?”陳昭融用官話問道,唐思南只顧着看腰牌一時沒反應過來,陳昭融提高音量又問道,“阿都一定認得這牌子。”
“确實……”唐思南在腦子裏搜索着用詞,“……看紋樣,應該是神策軍腰牌。但上面所刻之字模糊不清,無法确認原主身份。”
“啊唷,好厲害。”陳昭融坐直後在竹椅上挪了挪位置,一只手墊在下巴窩裏,另一只手沖唐思南招,“阿都來這邊,我有事情問阿都。”
唐思南起身走過去,有人在陳昭融的竹椅旁給他也擺了張竹凳,他還沒坐下,陳昭融又問道,“阿都帶着弩來?能給我看看?”
“是。”唐思南把弩機取下來,“千機弩。”說着遞了過去。
陳昭融把機匣中的一根弩箭取出來,手指摸着箭頭的地方贊道,“好利的刃。”又摸了摸箭杆,“又輕又硬,好木頭。”陳昭融把弩機抱在手裏翻來翻去地看,忽然利落地把弩箭推進機匣,手指放在機簧處,瞄着跪在地上的壯漢,偏着頭撩了唐思南一眼:“阿都要見識寨子裏的毒?”
唐思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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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都教我,你這東西可按這裏?”
唐思南剛擡起下巴,頭還沒點下去,就看到陳昭融沖他一笑,同時手指按下機簧,弩箭嗖得飛出去,紮在南诏兵的左肩頭。
陳昭融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哎呀,沒準,阿都來,教我如何準。”
唐思南一邊走過去一邊問,“你要瞄準他哪裏?”
“他好大狗膽,我問話不講,還直盯着我看,先瞄他的狗眼。”陳昭融聲調愉快,聲音裏也開出花來。
陳昭融幹脆站起來,唐思南站在他斜後方,伸手幫他整理箭弩,像是從後面抱着他一樣,陳昭融一邊看唐思南的手指在自己面前操縱機钿一邊對他說,“這人嘴巴硬,但我有的是法子,叫他張嘴。”說着伸出手來,“阿都拿根弩箭給我。”
“好。”唐思南打開機匣拿出弩箭,陳昭融接過去用手細細地摸過一遍,唐思南只看到他指間一閃,随後陳昭融就笑眯眯地把弩箭放進機匣裏,擡起了手臂,側着頭問唐思南:“從哪瞄?”
唐思南從後面托住陳昭融的手肘,氣息拂過他的耳廓,“順着上面的凹槽看過去,和前面的準星重疊,然後瞄你要瞄的地方。”
“阿都看好咯,寨子裏的毒要見血,見了血要爛,爛的時候又癢又疼,抓不到時才苦,想死都死不掉。”說着又是嗖得一下,一枚弩箭釘入南诏兵的另一個肩膀。
“啊唷,是我用不好?”陳昭融笑得越發燦爛起來,“歪到另一個膀子去了。”
這時本來一直神智不清明的南诏兵忽然掙了起來,陳昭融揮手讓其他人退下去,看南诏兵帶着滿身的藤索在地上打滾,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吼聲。陳昭融對唐思南笑了笑說,“啊唷,醒了,這下我講話他聽得懂了。”
唐思南點點頭,心底只覺得無比緊張,胃都絞在一起。
九
太陽落山時 ,橙紅色的光透過窗子打進來,照着深碧色的竹板是血一樣的顏色,而真正的血則顯出黑色來,泛着暗光。
南诏兵縮在地板上,身上插着五六支弩箭,血沾得哪裏都是,陳昭融坐在竹椅上翹着腿,摸着手腕上的銀飾一遍一遍地重複同一句問話,重複了幾遍沒有回答,就讓唐思南照着南诏兵身上還完好的地方射一發弩箭。一開始南诏兵還使勁掙紮,疼得滿屋子打滾,現在幾乎動不了,只有在弩箭插上的那一瞬間,才會小幅度地抽動一下。
陳昭融又開始重複問句了,等重複到第三遍時,地上的南诏兵忽然輕聲說了句什麽,不等陳昭融下令,立刻有人趴了過去仔細聽了之後上前在陳昭融耳邊重複。
陳昭融聽後抿着嘴想了一刻,随即揮手讓人拎着領口把南诏兵的上半身拉起來,對唐思南說道,“我瞄不準,阿都手把手教我瞄咯。”
唐思南只能把弩機交到陳昭融手裏,手掌覆在對方手上,下巴擔在他肩窩裏,眯着一只眼睛問陳昭融,“瞄左眼還是右眼。”
“随阿都喜歡。”
“那就左眼。”唐思南微微移動了下手腕,按着陳昭融的手指擊發簧機,弩箭飛出去,直插入南诏兵的眼窩裏,噗得一聲。
“好準!好準!”陳昭融笑着說道,“阿都能做好獵手哩。”
唐思南想問剛才南诏兵的事情,可又怕自己開口後顯得熱心過頭,此地無銀更添嫌疑,正躊躇不知說什麽時,陳昭融拉了拉他的胳膊說,“阿都知道天策府?”
唐思南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就被陳昭融拉着去了後邊的屋子裏,布置和擺設都與寨中有所不同,是唐思南熟悉的樣式,一件普通的書房,大概是一直有人打掃,屋裏很幹淨。
陳昭融指了指當中的書案,“坐咯。”
“幹什麽?”唐思南摸着用竹板做的書案,覺得有點奇怪。
“有事情問阿都。”陳昭融站在書架前翻檢,頭也不回道,“中原來的先生有好多書,我小時看不明白,阿都講給我聽。”
唐思南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放的文房四寶,恍惚仿佛回到自己的書房,他對書房最後的記憶是那段日子,他沒日沒夜地翻看着閣樓裏有關南疆的記錄。
“你先生原來是做什麽的?”唐思南拿起一根狼毫筆細細端詳,“怎麽還能從中原帶來這麽多書。”
“他不講喲,怎麽問都不講,只說犯了錯,哪個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