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索辮擎膻肉,韋鞲獻酒杯

我站在軍帳前,周圍還有契丹、奚、室韋等幾十個部落的酋長。三天前,我又一次穿越到了思摩的身上,此時已是大業三年了,距離當年沙伯略可汗的葬禮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之久,思摩的人生也經歷了數次的起伏變化。

當年沙伯略可汗的葬禮後,達頭可汗與新上任的莫何可汗達成和議,趁機消滅阿波可汗,但是之後二者之間微弱的聯盟也這樣破滅了,莫何可汗西征達頭,并在戰場上中流矢陣亡,之後,東/突厥與西突厥之間戰争久久未平息。

思摩在十六歲時,以可汗之孫的身份被授予波斯特勤,三年後又被委任為小可汗——俱陸可汗,統治漠北鐵勒的薛延陀、回纥、暴骨、同羅等部落。但是後來,随着達頭可汗和咄陸設被啓民可汗染幹擊敗逃亡吐谷渾,思摩在漠北的統治陷入孤立,并在一年後被啓民可汗生擒押往隋都大興城,隋帝楊廣對其寬大為懷,令其為啓民可汗效力。

思摩在不久之後與薛延陀部落的區利支達官之女延陀氏成親,在我穿越來之前不久,思摩被授予夾畢特勤的職位。不過這一次,我隐隐的覺得有一些不同,總感覺身體裏還有另一個意識的存在。

衆多部落酋長及突厥官員聚集在這裏,是因為隋帝楊廣在巡幸榆林時,要經過突厥,到達涿郡。啓民可汗在上位過程中,得到了隋的大力支持,所以他也很重視這一次的巡幸。

在隋帝到達行宮後,以啓民可汗、義成公主為首到行宮進行朝見,我和啓民可汗的三個兒子咄吉世、奚純、咄苾也跟在其後,見到了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隋炀帝,楊廣。

他頭戴皮弁,按照禮制,這是天子在視朝時所穿戴的,而現在突厥的算是隋的附庸,他如此穿着,确實是很符合如今的情況。這皮弁的外形猶如雙手相扣合,或者像一只翻轉過來的耳杯,也有一些像兜鍪,弁梁上有十二琪珠,并在冠上用象牙笄導,與《通典》中所載:“通用烏漆紗,前後二傍如蓮葉,四閑空處又安拳花,頂上當縫安金梁。梁上加〈王綦〉,天子十二真珠為之。”相差無幾。

啓民可汗為楊廣前後已經獻馬三千匹,楊廣大悅,賜下帛一萬三千段。之後啓民可汗和義成公主向楊廣上表,啓民可汗先是講述了對隋文帝楊堅幫助他打敗都藍可汗,取得大可汗之位的感激之情,又表達了對隋、對楊廣的尊崇之情,但是他後面的話讓我和咄吉世等人都大吃一驚。

“臣請求依附于大隋,服飾、法規和用度等都與華夏相同。”啓民可汗在最後說道。現在突厥雖然是依附于隋,但是其原有的習俗都還保留着,衣服的穿着也擁有着草原民族的特色。

在《周書》、《隋書》等史書中,都曾記載過突厥人是“披發左衽”,這種發式是将頭發先辮成辮子,之後再披下,與此時中原男子束發并頭戴幞頭的發型有很大的區別。

不過突厥人的傳統服裝多以窄袖袍服為主,主要有圓領、翻領和交領三種,腰系蹀躞帶,下穿褲子。這與隋代此時男子常服多為衣袖窄小的圓領袍服、襕衫,腰束革帶的穿着打扮具有相似之處,這也許與此時隋距離南北朝時期還并不遙遠,北朝時北魏拓跋氏入主中原,漢、胡之間的服飾也相互進行影響有關。

只不過突厥人在實際穿着衣服時,對左右衽并沒有什麽講究,但是中原的服飾則始終以右衽為特點。

楊廣聽了啓民可汗的上表後倒并不是像我們那樣震驚,因為這已經不是啓民可汗第一次上表請易服了,早在今年的正月,啓民可汗就曾經“上表請變服,襲冠帶。”不過他們都知道,這只是一種政治姿态,作為游牧民族的突厥人如果改換了中原的衣冠,生活會很不便利,但是他這樣說,表現了自己願意繼續依附于大隋。

所以雖然在楊廣回去後,與大臣們商議時,公卿大夫們請求依照啓民的請求,但楊廣依舊拒絕,并做了一首《止突厥啓民可汗請變服飾诏》:“先王建國,夷夏殊風,君子教民,不求變俗。斷發文身,鹹安其性,旃裘卉服,各尚所宜,因而利之,其道弘矣。何必化諸削衽,縻以長纓,豈遂性之至理,非包含之遠度。衣服不同,既辨要荒之敘,庶類區別,彌見天地之情。”

之後,楊廣又賜下了路車、乘馬、鼓吹、幡旗等物位在諸侯王上。楊廣也興致大發,賦詩曰:“鹿塞鴻旗駐,龍庭翠辇回,氈帳望風舉,穹廬向日開。呼韓頓颡至,屠耆接踵來,索辮擎膻肉,韋鞲獻酒杯。何如漢天子,空上單于臺?”

楊廣這次的巡幸沒有歷經多久,就離開了,我們也回到了雲中郡——此時突厥可汗牙帳的所在地。

Advertisement

我在回去之後,在帳中獨自坐下,并吩咐任何人都不要進來打擾,就連思摩的妻子延陀氏也不例外。

我靜靜的躺着,感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上一次穿越過來的時候,思摩還只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小孩子善變,我也不必那麽擔心被人發現我和思摩的不同。但是現在思摩已經是一個青年人了,還在突厥國內擔任特勤,一方面我對他在工作上一些事務的處理還不夠了解,另一方面我也擔心他身邊的親近之人發現什麽端倪來,而且這一次身體裏的那種異樣的感覺越來越強,我總覺得要有什麽事情發生。

不過為什麽我又會穿越呢?我思考着這個問題,久久不能入睡,最後索性坐在桌案前,寫了一些關于這兩次穿越的東西,但不知過了多久,我困了,就伏案睡下了。

當我醒來後,卻驚訝的發現那張紙上又多了一行文字,上面只有短短的三個字:“你是誰。”是有人發現了我身份的不對勁嗎?我有些驚恐的想,但是聯想到我之前的感覺,我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翻找着思摩書案上的文件,看裏面有沒有用漢文所書寫的,沒過多久我就找到了,把它拿上去與那張紙上的字進行比對,相差無幾,看來我的猜測是正确的:在我睡過去的時候,思摩看到了我寫的這些東西,并留下了對我的身份的疑問,至于他為什麽會用漢文寫,可能是因為我就是用漢文吧。

我又拿出了一張紙,在上面寫道:“我的名字叫伽苾,也許是因為和你的封號夾畢特勤名字相近,我才會來到你的身體裏。二十年前那次也是這樣,但是我既不知道我會何時來,也不知道會何時離開。”寫完之後,我把紙疊了起來,壓在了桌角下,以免被人發現。

許是因為前些日子,迎接楊廣的儀式太過于忙碌了,現在回到雲中後,倒是清閑了許多,一上午我都待在帳中無所事事,我倒也樂得清閑,這樣也省得別人發現我和思摩的不同之處。只不過也許是不禁念叨,下午就有人來找我了。

“思摩,你怎麽了,聽人說你自從涿郡回來後就不理人了。”咄苾來到了我的帳中,問我。“沒事,就是有些舟車勞頓。”我一邊回答,一邊想該怎麽能夠盡快讓咄苾離開,不被他看出端倪。

“那我們就來娛樂一下吧!”說着,咄苾掏出來一副雙陸棋盤,和我下起了棋。我因為是第一次玩這個游戲,也并不是很了解規則,所以我都是亂下一通,最後的結果也是可想而知。

“算了,思摩,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咄苾看我今天的狀态實在是不好,就收起棋盤離開了,看到他離開,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你的雙陸棋下得也太爛了。”我的腦中突然傳來了這樣的一段話。“是誰!”我輕聲喊道,同時向四周張望過去,但是并沒有看到什麽人,于是心想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你沒有幻聽,我是阿史那思摩,我現在在用意念和你對話。”思摩對我說。“那剛才我和咄苾下雙陸棋的時候你怎麽也不幫幫我,我輸的那麽慘,對你也沒有什麽好處吧?”我問他。

在思摩解釋後我才知道,思摩在我和咄苾下棋的時候,只能看到我的動作,剛剛他才能和我對話。現在能夠和思摩進行交流,我也不至于那麽慌了,反正他能夠對我進行提示。

之後,思摩問了一些關于我的事情,我也不好暴露我穿越的這件事情,而且就算說了他也不一定會相信,我就随便給自己設定了一個居住在涿郡(今北京),常往來于隋突邊境的商人之女的身份,思摩也沒有繼續問下去,看起來又能混過去了。

“伽苾,你還真是買了不少東西。”思摩感慨道。由于我對此時突厥牙帳外的樣子還是很好奇的,再加上此時我還能夠和思摩對話,遇到什麽情況也方便應對,我就走上了街頭,四處逛逛,還買了一些造型頗具草原特色的小飾品,雖然思摩說我現在頂着一個男人的樣子,買這麽多東西很奇怪,不過我倒是不在意,回去之後可以把它們都送給思摩的妻子延陀氏。

“沙吉爾,你說夾畢特勤這次跟着可汗以及可汗的兒子們去了涿郡,是不是代表特勤越來越受重視了啊。”突然,我聽到前面的兩人提及思摩,我有點想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麽,就待在他們周圍,繼續偷聽他們說話。

“誰知道呢,但是特勤長得可不像咱們突厥人,我還聽說可汗一直懷疑他不是阿史那家的人呢……”聽他們說道這裏,我連忙往相反的方向走,生怕思摩再多聽到一句他們說的話。

“思摩啊,都是我不好,非要聽聽他們會說什麽。”在他們走遠之後,我很抱歉的對思摩說。“不過你也別在乎他們說的,人就算看上去不一樣,但是大家的內部構造都是相同的,都留着紅色的血,是沒有區別的。”我又繼續安慰他。

“思摩!思摩!你是不是還在,一直不理我。”見思摩久久沒有反應,我更擔心他了。“沒事,伽苾,現在的我,根本不會在乎這些風言風語了。”他很平靜的對我說,我感覺他好像是真的不在乎,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晚上回去後,我還沒來得及把那些買回來的飾品送給延陀氏,就又穿越回來了。想着還沒好好和思摩道個別,也不知道下次穿越會是何時,我的心裏有一點惆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