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父君的話!”
“兒臣告退。”我臨走前發現父君手裏一直握着一卷畫像,也許是太過興奮忘了打開。如果是畫師剛送來,定是連九哥也未見過。反正也是紙糊的水準,我栖身退步離開。
文宣閣正對着辰宮最美的沐夕湖,每日黃昏,湖面漫布金弦,風吹來時盈出些許暖和霧色,直到墜下月色清輝,一池碧水方才歸于沉寂。
我站在湖邊,望着午後碎在湖心的日光,背着等候的宦侍宮女,暗自說道:“爹爹,女兒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小時候,你總說我像男孩子,說我嫁不出去。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很難,你知道金燦燦叔叔有多努力麽?”
當年父皇的善意謊言并未維持多久,因為九哥誠實地告訴我:大漠根本不可能放牛。那時我還不相信,後來九哥诓騙禁軍統領他兒子偷了追封诏書的副本來,我才明白爹爹去了什麽地方。我沒有怪九哥,畢竟我不用再等,也不必再為爹爹出遠門而擔驚受怕。
現時初春,午後的天氣仍是微涼,湖面吹來一陣風,襦裙緊貼在身上,感覺有些冷。身後的宮女問:“二公主,回宮麽?”
我凝視湖面掠過的白鳥,緩緩搖頭……又重重點頭。因為,我看見湖心多出一艘船,甲板上的某人正奮力向我招手:“晗月!晗月!等我!不要走啊!”
這位,便是十年前被我一手推下冰湖的帝十子書寅,僅比我年長一個月的十哥。聽說那天之後,他高燒五日不退,複原後也無生氣,脾氣竟然好了許多,而且莫名其妙對我萬分佩服,時不時纏着我別處挖來的趣聞。
他不像九哥那般淡泊沉靜、深不可測,書寅是一個很簡單的人,若非他的母妃強橫,我倒是願與他相交。寧妃恨我入骨也情有可原,她一直認為書寅的不長進與當年的高燒脫不開幹系。作為兇手的我,自然要心甘情願地躺槍,凡事繞行,相望不相見。
盡管書寅喊得很努力,但為了避嫌,我只好當作沒看見,揉揉眼睛就上了步辇。
栖梧宮的宮人不多,只因我不喜歡時刻被人盯着,就死纏父君把人撤了大半。唯一想撤卻撤不去的人,只有栖梧宮的掌事姑姑——青竹。
我入宮十年,她陪了我十年,當年在睿德殿上強按我跪下的姑姑就是她。她很嚴厲,明明長得很漂亮卻不喜歡笑,但她對我事事關心,可謂無微不至。書上說,像青竹這般待我的人,叫做母親。
父君糊牆的事傳遍辰宮,在宮前等我的青竹終于笑了,如果我記得不錯,這是她今年第一次笑。我不明白笑有什麽難的,至少對她來說不容易。
青竹朝我身後看了看,臉又沉下來:“二公主,紫蘇一天不見人影。”
我暗道紫蘇當真賴在遲暮亭了。嘴角抽了抽,撐起僵笑:“她……很忙。”
青竹沒有多問,轉身就進了宮裏。我連忙吩咐身後宦侍:“快去木蘭林把紫蘇拖回來!”我很清楚,若紫蘇在一盞茶的時間裏還到不了青竹眼前,她下個月的例銀可算是沒了,最後又得讓我貼補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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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宮很大,據說與帝後的鳳儀宮不相上下。但帝後很早便香消玉殒,聽聞是生大皇子的時候難産而起,後來大皇子也先天不足而早夭了。父君傷心欲絕,從此後位空虛,現時掌管後宮的是荀妃,也是三皇子的母妃。她終年深居簡出,行事低調,但能力出衆,父君很欣賞她,但始終沒有把鳳印給她的意思,然她也不争。
繞過兩個小池塘,又分花拂柳過了一座小拱橋才到了前庭,青竹已在桌案上備好點心,拿了濕巾遞給我:“二公主,先擦擦手,吃點東西。”
感覺青竹有些奇怪,今天居然不提我去遲暮亭的事。我擦手坐下,拈起一塊綠豆糕含到嘴裏,耳邊突然傳來紫蘇的大呼小叫:“二公主,九殿下要我告訴你……”
綠豆糕嗆在喉嚨,我咳得說不出話,本是想咳兩聲示意青竹在旁,可一不小心真把細屑咳了進去,這下可保不住她了。
果不其然,紫蘇被罰了一個月例銀,在青竹離開後,眼巴巴将我望着。她眼裏重複的願望與從前一樣,我溫和地把眼神避開,拿了塊糕點遞過去:“要不要吃綠豆糕?”
紫蘇接過綠豆糕,居然也沒站起來,就跪在地上含淚吃着,吃完還不忘把嘴巴抹幹淨,然後繼續望着我,手開始揉膝蓋:“二公主……”
“九哥不是命人照顧你了麽?”我又遞了塊燕窩團子給她,漠然看她委屈地吃完。
“可我還是不敢跟他說話。”紫蘇難過得幾乎要趴在地上。
“你不會在原地一直坐着吧?”我看她點頭,心說九哥絕對是故意不扶她起來。話說紫蘇也太窩囊了,努力了這麽久,一見九哥竟還是腿軟。
紫蘇終于堅強地站起來,坐到我身邊拿糕點吃,吃了半飽才擡頭看我。沾了一嘴末末,從衣裏抽了一條羅帕給我:“九殿下給你的。”
羅帕一到我手上,紫蘇就自覺收了盤子退去。感覺帕子上的墨跡還未幹透,看來是九哥剛寫的。見四下無人,攤開一瞧:“若不想嫁,沂可相助。”此言當真深得我心,有九哥一句話,我就放心了。九哥的計策,連父君也沒轍,看來我是真的不用嫁了!
我反複看着信上的清逸字跡,陳年疑惑又浮上心間。一般兄長寫給妹妹的信,不都是自稱“為兄”麽?唯有九哥,每回都是一個“沂”字……手無寸鐵的刺客(1)
九哥究竟聰明到什麽地步?至今無人可猜度,包括父君。有時看到九哥對誰誰耳語幾句,用不了兩天,朝中必出大事,待那個誰誰前來回報,九哥總是淡淡一笑,再無他話。
到了今天,九哥的聰明終于要用在我身上!“若不想嫁,沂可相助。”這八個字在我心裏盤盤繞繞就到了晚上,本想明日再去遲暮亭問他,可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
最終,我故技重施,讓紫蘇替我躺着,而我穿了她的衣服,拿面紗随意把臉一蒙,溜出栖梧宮。
九哥的泊舟閣在靜湖之畔,從栖梧宮走過去得一炷香的時間。我常對九哥說,願意走那麽遠去尋你的人絕對是生死之交。九哥稍稍擡眉看我:“照你這麽說,整個辰宮的宦侍與宮女豈不全是了?”
夜裏的風有些冷,為不引人注意,我連鬥篷也沒敢披,路也盡挑邊陲的走,生怕遇上那個難纏的禁軍統領左丘衍。心念這麽一動,擡頭就見左丘衍帶人來湖邊巡視。真是冤家路窄,當初诓騙他的人是九哥,又不是我!不明白他為何把罪責全推在我身上。
安全起見,我躲進道旁的灌木叢。待他帶人路過,我才猛然想到一件事。左丘衍已是統領,根本不必親自領人巡視,除非宮裏發生了不得的事,或者是他幹一行、愛一行?
正想起身繞路,卻見左丘衍突然轉身:“今夜有刺客闖入!都給我機靈點!”
這吼人的氣勢完全不如他父親,尚需磨練。看他訓話完了就走,心中略感寬慰。
感覺小腿已蹲得發麻,我攀着樹幹起身,動了動腳踝。想看左丘衍走了多遠,結果卻見一道黑影就從湖邊巨石後轉出,我眼睛還沒眨,他就帶着一襲濕氣從我肩畔掠過。
我倚着樹幹的身體僵了僵,頸邊的溫熱氣息吹得我幾乎石化。想起某人說有刺客闖入,我不會這麽倒黴……吧?
“得罪了。”低沉的嗓音如春雷砸進我耳朵,來不及反應,一只大手已橫在胸前,把我輕輕向後一帶,撞上一個堅硬冰冷貌似胸膛的什麽,不知往何處拖去。
我被挾持了?腦袋一片空白,直到那雙透着冷冽的眼睛把我盯住,我才下意識去摸臉上的絹帕。還好,沒掉下來。天曉得這個刺客要劫財,還是劫色。財,暫時沒有,色……大體應該也許或者沒有吧……
身體笨得連挪動的力氣都沒有,直勾勾望着那雙略顯疲憊的眸子,望進去是明澈夜空。
他忽然拿刀指着我,我這不經吓的慫貨當場就哭出來:“不要殺我……”心裏默念着,九哥快來救我……九哥就在靜湖邊上啊!就差這麽一小段路!難道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九哥了?一想到這裏,便是無止境的悲傷,眼淚止不住地溢出來。
“幫我。”他想了想,把刀尖指向自己,“別怕,我不殺你。”
我呆呆看着他,視線模模糊糊的,伸手抹眼淚,看他的确将刀柄對着我:“怎麽幫?”
他直接把匕首塞到我手裏,背過身子燃了一個小火堆。我看見他背上插着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