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果然是他!如是朗星的好看鳳目透出冷冽,不會錯了。他是那天晚上的刺客!
曾經患難與共,理論上算是朋友,可想起那夜老死不相往來的言論,爬到嗓子眼的熟絡問候,瞬間落了下去。話說那時候一直蒙面,外加光線昏暗,對于他,我是陌生人。
那人回身看了我一陣,眼裏冷冰冰的:“你是誰?”
我當時沒把那抹寒意看進心裏,随心意脫口而出:“我是白小柒,師兄喊我小柒就好!”想這田是須清門的田,田裏的人自然也是須清門的人,既然入門比我早,喊一聲“師兄”終歸是沒錯的。
“我是顏羽,請師兄多多關照。”這呆子本想伸出手去握一握,以表達狗腿等級的深切感情,可是手一騰出去,就接了他鋤頭回來。
“駱塵。”那人望着我的眼睛,看得我一身雞皮疙瘩。隔了許久:“我的名字。”
這說話的節奏完全不對!那天晚上,他的眼神雖然也有些冷,但至少說話正常,或輕柔、或篤定、或認真、或溫和……沒有一種情緒如現在這般淡漠無情。只能說,一個月可以發生很多事。
顏羽不知死活地湊上去,問了句略傻的話:“師兄,給我鋤頭做什麽?”
駱塵看也不看他,直接側身掠過:“種地。”
比起顏羽,我的不知死活則表現得更為徹底:“師兄,你為什麽在這裏?”
駱塵眼神黯了黯,友好地遞給我一個木桶:“打水。”
他多說幾個字是會死麽?我本着初來乍到應有的誠懇,繼續不知死活:“受罰?”
如一陣風灌進耳朵嗚嗚作響,一時間聽不到其他聲音,直到青蛙敬業地叫了聲,我才察覺他貌似在看我,我唇邊的笑有點發幹:“開玩笑,開玩笑……”
“是。”駱塵忽然朝我走近一步,“我見過你?”
“哈?”我本是可以爽快地回答這個問題,畢竟是事實,但顏羽在側,我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該承認。
一個是刺客,一個是蕭王同鄉。若只是前者知曉我是宮裏人的身份,倒沒什麽問題。就怕後者會産生無下限聯想,要是改天通個風、報個信,來個雙賣雙贏,我可算是劃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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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認識?”顏羽無聊就插了一句,沒想到我會吓成那樣。
我回身想教育他幾句,哪知腳下一滑,身體晃成那樣也沒個人來拉把手。我巴望着兩個眼神放空的無良男人,眼睛一閉,身體便跌入涼飕飕的水田,沾了一身泥。
當我晃悠悠地從田裏站起身,一把抹去臉上的污泥,卻見駱塵走了很遠,心想我一定是認錯人了。幸好顏羽沒走,我給了他人世間最為期待的目光,把手伸向他,可他眼角顫了顫。
顏羽盯着我手上那些顏色類似茅房裏什麽什麽的污泥,臉色一變,忙斂袖掩住口鼻,踉跄着逃開:“你自己爬上來吧!你可以的!”
聽到如此感人肺腑的鼓勵,我感恩地抓起一把泥巴丢過去:“我讓你有潔癖!”順道向某人背影喊去,“你們還算是男人嗎!拉一下手會脫臼啊!”
關鍵時刻也是要勇于自救。待我爬上來往袖上認真一聞,還真是令人蕩氣回腸的氣息。
好在他們的良心尚未完全泯滅,默默給我燒了熱水,騰出房間供我沐浴,否則我真該趁着一身泥到他們床榻上好好滾上一滾。
我換好衣服出來,見顏羽正摟着鋤頭互訴衷腸,面色還有點焦慮:“鋤頭這麽幹淨,你真的去種地了?”
顏羽挑起眼皮,翻了個白眼給我:“你聞到沒?”
“什麽?”
“奇怪的味道。”
他眉間焦慮漸盛,泛出詩人般的淡淡哀愁:“師兄在做飯。”
我眼睛一亮:“他會做飯?!”
顏羽目光黯淡,顯得有些恐懼:“我家裏的廚子都是宮裏退下來的禦廚,師兄這飯菜,我一聞就知道……鹽放多了、肉炒老了,魚裏要是有苦味,你忍着點。”
搞了半天,是嘴刁大少爺墜入窮苦人世的無病呻吟。我倒是沒所謂:“鹽放多了就多喝點湯,、肉炒老了就多嚼兩口,魚裏要是有苦味,你可以不吃。”
說的雖是豁達,但我隐約聞到一絲焦味。我接過他的鋤頭:“你跟禦廚學了多少?”
顏羽哀怨看我:“掂勺人膽寒,下廚産砒霜。”
“我懂了。”我心懷沉重,在他肩上拍了拍。
廚房那頭傳來的焦味更重了,狠狠激起我的正義感:“你想不想吃紅燒肉?”
顏羽直接跳過兩句念白,直接問我:“你做的能吃麽?”
“那你想吃鋤頭麽?”我淡然問他,他自是毫不猶豫地搖頭。
不甘不願的挽起袖子,踏進廚房就把駱塵給趕出去。他震驚的形容,在濃煙裏扭曲模糊,當然,我把他關在外邊也就看不見了。
話說須清門連請廚子的錢都沒有麽?虧那個駱塵在濃煙裏炒得如此淡定,想來是長期練就的特殊能力。真不知這門派上上下下是怎麽活過來的,越來越佩服北真了。
做飯炒菜這檔子事,我本是不會的,都是因為九哥經常看書到深夜又不願打擾膳房,然後莫名其妙把這事指給了我。九哥不挑剔,我做的再難吃也能咽下去,看得我好心疼。故此,我經常放太傅鴿子,跑到膳房跟禦廚學廚藝,幾年下來,成果很是不得了。
飯桌上,我感受到某人怪異的眼光,導致我食難下咽。我給狠狠瞪了回去:“顏羽,你就不能好好吃飯麽!”
顏羽擡了肘子去撞駱塵的胳膊,害得他夾的紅燒肉掉在桌上:“師兄,好吃麽?”
駱塵淡定地把肉夾起,置入顏羽碗裏:“嗯。你吃吧。”
看他吃肉的模樣,心說明都闊少果真是一個尊重食物的奇人。所以,奇人理當不拘小節;也所以,關于剛才桌子沒擦的小事也不必告訴他了。
吃飯的愉悅,定然伴随着洗碗的痛。顏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痛,吃幹抹淨就滾回房睡去了,此為豪門精英教育的副作用。
相比之下,駱塵就顯得很講義氣,吃完就端了碗去洗,包括顏羽沒吃完的紅燒肉。
常陪九哥看書的我不習慣早睡,搬了張凳子坐到駱塵附近,看他洗碗。
“沒什麽事了,你不去睡麽?”駱塵這句話加上語氣詞,總算湊滿十個字了。
“還不困。”我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他,反正顏羽這陰魂暫時散了。眼睛四處晃蕩,瞥見一抹波光靈動就瞧過去,是碗盆裏的水。視線正想移開,卻欣賞起駱塵的手。
很漂亮的一雙手,雖然與九哥比起來差了一大截,但放在普通人群裏,還是能一眼認出來。修長的手指,線條平順的骨節,手背看起來像是闊少的光潔,等掌心翻過來,又是習武之人的薄繭。
駱塵手上的繭明顯比九哥厚很多,可他避不開禁軍的羽箭,說明他的武功比不上九哥。聽人說,從繭的厚薄可以判斷劍客的努力,但九哥卻打破這個說法。九哥手上幾乎沒有繭,摸起來很舒服,完全看不出他是擁有那樣高深劍術的人。
“看我做什麽?”駱塵擡了眉眼看我。
“你劍法應該很好吧?”我就随口問問,順手指了指他的手,“你手上有繭。”
駱塵低頭看手,搖頭道:“并不好。”
勤能補拙那種話我實在說不出口。我笑着看他:“別謙虛了,我連劍也拿不好。”
“如果我劍法夠好,就不會失手。”看這樣子,駱塵似乎沒聽我在說話。
我明白他在說什麽,就順便安慰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幾乎在同時,我感覺到充滿惡意的疑惑眼神,是駱塵:“你說什麽!”
我呆了一呆,發現自我劇透了,試圖挽回:“學劍,無非為了兩件事,一是護人,二是傷人。既然你說了失手,那當然屬于後者。我相信你不會随便傷人,所以剩下的只有報仇這一種可能。”
“報仇?”駱塵笑了,但我只感覺到悲傷,“仇沒報成,反倒連累他人。而我……連回去救她勇氣也沒有。呵呵,有勇氣又如何,我根本沒有那個能力。”
原來,他一直自責沒能救我。原來,他記得我。原來,被陌生人記住的感覺挺好的。
看他難過的樣子,我望了一回天,不知該說些什麽。間隔許久才擠出一句:“她會沒事的,好人有好報嘛,對吧?”
本以為多多少少能讓他寬慰一些,沒想到他瞳裏冷光加重:“好人有好報?如果這世間的好人當真有好報,那我為何報仇?”
想來是他的誰誰做好事被反咬了一口。我詞窮了,任憑兩人陷入沉默。
坐了許久,駱塵将最後一個碗疊到一旁:“我洗完了